看清楚驾车的人时,令羽有些诧异,那居然是许久未曾见的稚子,商西的三大护法之一。还是过去那不骄不躁的样子,他从马车上下来,正欲走进客栈时,却突然发现了令羽。然后他走过来,低下声音和令羽说道,“令羽公子上车去吧,宫主一会就出来。”
稚子的眼神清澈透亮,不像是有什么阴谋,况且现在的情况令羽确实摸不着头脑,只觉得自己傻傻的,只能先上马车了,想问什么也得等樱白走了以后再说。
于是他便在稚子以及众人的注视之下上了马车,帘子一落下,令羽刚平静下来一点的心又揪起来。马车里还有一个人,正闭着眼睛躺在软垫上,像是睡着了可是又感觉有些古怪。而让令羽惊讶的却,这个人正是他那日看见的那个男子。
令羽看着睡着的这个与自己眉眼相似的男子,眼睛闭着,呼吸轻盈,又想到商西,顿时心里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感觉。斐龄是么。
令羽把耳朵贴在窗户边,外面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商宫主今日到底是交不交人?”樱白的声音已有了几分冷厉,“樱白是来祝贺宫主当上武林盟主的,可不想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呢。”
“不必了。”商西好像是向外面走来,声音越来越清晰,“我并不当这盟主,要你的祝贺又有何用?”
樱白紧随以后,“不当?想走了么?怕宫主不会这么好脱身呢!”
就算令羽在马车里看不见,可是也感觉到了外面不太对劲起来的气氛,突然传来很沉重的脚步声,步伐错乱,像是很多的一队人。
“快看呐,是邵掌门他们。”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然后令羽又听到樱白计谋得逞的笑声,“看吧,这两个老鬼都来了,你想走,怕是有些难呢!”
令羽听樱白笑得有些心情沉郁,原来是樱白叫来的人,目的就是阻止商西离开。对了,商西说他要离开,他说他不当这武林盟主,那一刻,令羽的心是开心的。
“商宫主真要弃我们武林而去吗?”邵掌门沧桑的声音响起,又像是痛心疾首。他本来以为这次武林可以有个领头羊了,可是没有想到,商西竟然不想当这个武林盟主。
“掌门和方丈都是明事理之人,也是有能力之人,现在退隐还为过早,这武林盟主之位,商某觉得两位完全可以胜任。”商西见有人堵路,也不慌张,态度恭敬地说着。
他的话说得一点漏洞也没有,既表示了对长辈的尊敬,也表现出自己的谦虚。其实也不是非要一个武林盟主,不过是个虚位罢了。只要有一个有能力的人站在前面,武林哪有那么容易倒。
邵掌门没有说话,少林的方丈也没有说话,像是被商西的话说动了。
令羽正凝神听着,突然耳边传来一阵风声,像是谁飞了过来,再然后马车的帘子被打开,出现的是樱白那张脸,他面色冷酷,看见令羽便把手伸过来,一把就把令羽带下了马车。
“你不放人,难道我就不能得手吗?”樱白满是不屑地笑,拉着令羽站在离商西几步远的地方。所有的人都被这突然发生的一幕弄得楞了,因为武林正派的到来,他们甚至忘了这里还有一个血昆仑的阴狠堂主。
“放开他。”令羽听到商西声音低沉地说了一声,他看见他阴着脸瞪着樱白。
“呵,怎么可能,我可是要拿斐龄少爷交差的呢。”樱白满不在乎地道,虽然他一口一个少爷,可是却根本没有任何恭敬的态度。
原来是认错人了,樱白以为他是斐龄,而真正的斐龄正躺在马车里呢。令羽心里有些发凉,因为他和斐龄长得像,所以稚子让他上了马车,所以樱白会把他认错。看着商西眼底没有掩饰的焦急,他真的希望这只是巧合,只是他想多了而已。
“我不是斐龄。”令羽突然用只有樱白听得到的语气说了这句话,然后他就看见樱白回过头来看他,渐渐地眼神变得惊讶而又生气,“这个人不是斐龄,是令羽,那日我看到他了,却没注意他们有这么像。”
也许樱白不是一个合格的杀手,话太多,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手里的人已经不见了,商西趁他分神的时候把令羽救了回去。
“欺人太甚!”樱白很不爽,他怒目而视,展开招式正要向商西扑上去,突然又转头欲朝马车出手。令羽能感觉得到商西的呼吸一下子变得紧促,是了,斐龄还在里面呢。
千钧一发之时,众人的眼前一道绿色的影子掠过,还伴随着一个女声,“樱白住手。”
樱白果然停了手,愤愤不平地看着来人,“为何阻拦我?”
来人是个穿着绿衣的女子,蒙着白色的面纱看不清面容,但是浑身的气质很让人侧目,况且她刚才还拦下了樱白,众人不禁疑惑,这是何人。
女子站得离樱白很近了,她道,“圣君有令,先回去。”
闻言很多人都明白了,原来这也是血昆仑的人。
樱白眼睛狠狠一瞪,便展开轻功消失在众人面前,而剩下的女子回过头看了商西一眼,又看了看邵掌门一众人,道“见面不告知身份不是个好习惯,小女子是血昆仑锦画堂堂主碧埋,在此见过各位,先走了。”
虽然说她这样已经很有礼貌了,可是血昆仑毕竟不是正派,现场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不把她当回事,而因为她的神秘感对她有好感的那些人又不敢乱出头说话,所以很是冷场。但那碧埋也不介意,微微点了点头,就也离开了。
没人拦她,一是因为她的武功高到一定境界,而是她是个女子。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可是现场的气氛还是很尴尬,刚才被樱白打断的话题又要重复。商西执着要走,邵掌门说不出挽留的理由,但就是不放人。
“今日话已至此,邵掌门就不要再劝在下了。”商西已有些无奈,站在他旁边的令羽的眼神有些复杂,让他心里直跳跳,可是当下重要的是先脱身。
“算了算了,就让他们走吧。人各有志,以贫僧看,武林中人才还是不在少数的。”突然一个声音插进来,自称贫僧,却不是少林方丈,而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
开始一直没见他,现在却走出来,站在邵掌门的身边,看得出来邵掌门和少林方丈都对他有所敬意。
令羽看那老和尚笑着,觉得有些眼熟,可是关键时刻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突然老和尚看向了令羽,右手抬起,缓缓做了一个动作,扇扇子的动作。淡淡的眉毛一跳一跳,似乎是在问,“想起来了么?”
扇子!那把玉骨扇!令羽想起来了,一年前在温香软玉楼遇到的那个和尚,穷困潦倒走的时候送了他一把玉骨扇的和尚。令羽一下子喜从中来,原来是他。真是有缘,人生何处不相逢。而且看来,他的地位还是有些高的,起码说话了邵掌门他们要听。
只见邵掌门有些无奈地道,“那好吧,既然云浮大师都开口了,那就让你们离开,无缘也不强求。”
“多谢。”商西道谢,令羽也用感激的目光看向云浮大师。
几人登上马车,鞭子一扬就离开了众人的视线,这场英雄大会落幕,也终于要离开昆仑了。
第六十四章。
这次离开昆仑,带了神秘来历的斐龄,也带了被抓的云傅,可是令羽却发现,花影扶不见了,和她一起的糯糯也不见了。令羽不由得疑惑,于是问商西这两人的下落。
商西面无波澜地道,“她们自有去处,况且,你不是不喜欢见着花影扶吗?”
不喜欢花影扶是因为令羽原来以为她跟商西是那种关系,可是后来商西自己承认了是故意不认令羽的,那么令羽还生什么气呢,而且据商西所说,当初还是花影扶相救才能有现在的商西,令羽还是有些感激她的。所以商西现在用这种理由来回答,令羽心里生气,面上也没有掩饰。
商西一见令羽那皱起的眉头,便知自己说错话了,这些日子以来他的确对令羽有所冷落,不得已的亏欠让他很愧疚,他看见令羽一次又一次受伤的眼神,心里也很难受。现在他,令羽,还有斐龄,三个人待在一个马车里不是不尴尬的,而且令羽好像又想多了。他扯了扯嘴角,笑得勉强,“令羽,不要生气,我知道你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商西你够了!”令羽真的忍不下去,略有些颠簸的马车好像也让他的心起伏不定,“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就是小心眼来着,什么沈玉,什么花影扶,什么斐龄,我通通都很生气,只是我不说,没想到你也不在意。”
商西被令羽的一番话吓到了,他没有想到令羽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爆发,这段日子的确大家都过得太累了,而他也确实还有很多东西没有给令羽解释,就算令羽是误会了,但是他瞒着令羽,令羽也是会难过的。是他疏忽了,是他的错。
“对不起,我情绪有些激动。”令羽吼完了又沉寂下去,声音里透出低落,“我知道你要打败那个人,但是我觉得这样跟着你很累,我想帮你承担,我不想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像个废人一样。就算你不告诉我是因为在保护我,但是我不想这样,你的一厢情愿狠狠地伤害了我你知道吗?”
商西看着令羽那么难过的样子,突然觉得任何语言都很苍白,这辈子他就认定令羽了,他不会放弃他,也不舍得让他受到任何威胁,可是好像这一切做起来都有心无力。
马车里顿时陷入沉默,僵硬的气氛好像再也化不开。
“……嗯?”突然一声细小的疑问响起。
令羽转头看去,原来是斐龄醒了,他正睁着眼睛看商西,察觉到令羽的存在又盯着令羽看。令羽浑身地不自在,三个人在一辆马车里,怎么想怎么别扭。
“你醒了。”商西轻轻地问了斐龄一句,但是目光仍然跟着令羽。
“哦。”斐龄应了,眼神却不怎么转。
令羽终于发现了什么地方不对劲,斐龄的眼神不像正常人那样灵活,连口齿也不甚清晰,脸上的表情是一个成年人不该有的天真,斐龄他,完全不像是一个正常人。
“嗯,他脑子有问题,现在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商西开口,给了一针见血的解释。
令羽和斐龄对视,看着他清澈的眼神,真的就像一个毫无心机的小孩子,这样的人,如果有人管,就会生活得无忧无虑,如果没有人管,那就真的没办法了。江湖险恶,这样一个人很难生存得下去。所以,这就是商西把他带在身边的理由吗?可是商西和他什么关系?樱白来要的人也是斐龄,斐龄到底是什么人?
商西看了看斐龄,道,“他是杜仲很多年前丢了的儿子,我现在带着他,到时候也要把他交给杜仲的。”
斐龄居然是杜仲的儿子,景阳山庄的管家杜仲,这一瞬间,令羽好像明白了很多东西。杜仲曾经几次叫令羽为“儿子”,原来是因为他跟斐龄长得像的原因,那次身陷杜漠秋之手,杜仲是故意没关门就走了,原来自己还是托了斐龄的福。
斐龄很安静,就只是看着令羽和商西说话,时而眨眨眼睛,令羽看他,怎么也联想不到杜仲的儿子这个身份,斐龄是从来都是这个样子的,还是后来遭遇了什么事情才变成这样的?这些问题令羽已经不好问了,于是又陷入沉默。
“斐龄变成这样,是血昆仑的那个人做的,杜仲这次会与我站在一边,我对那个人的命势在必得,所以不希望你掺和进来,我不想让你受到伤害。”商西说得有些艰难,这么多年的仇恨他放不下,令羽他更放不下。
令羽无奈,怎么说商西也是为了他好,可他心里就是难过,是他太无理取闹么。
“别难过,我报了仇就好好跟你在一起,像过去一样。”商西伸出手,抱住了令羽。
旁边的斐龄看着看着,突然滑下一行清泪。
令羽心中大惊,难道斐龄这个样子,是装的么?
商西摇摇头,“他没有装,他已经这样很多年了,又怎么会突然就好。”商西松开令羽,用一根手指给斐龄擦了擦眼泪,道“别哭,笑笑。”
然后斐龄果然就笑了,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刚才的眼泪简直就像幻觉一样。
“令羽无语了,看过去时商西脸上也是无奈。
“砰砰锵锵!”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打斗声,声音不是很大,似乎人并不多。
“怎么回事?”商西问了一句,马车立刻就停下来了,驾车的稚子掀开帘子一角,道“是红花教的人,来救云傅的。”
“你在这里等我,我处理一下就来。”商西拍拍令羽肩膀,便下了马车。
令羽回头看看正不知所措的斐龄,好脾气突然上来了,他轻声道“你好好坐着别出声。”斐龄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坐得规矩了些。
悄悄掀开窗户边的帘子,令羽看到商西面前站在马车不远处,他面前站了一个女人,容貌姣好,脸上却有着怒气,她狠狠地瞪着商西,“把我们少主放了,他并没有碍着你什么地方。”
“凭什么放,我做什么自然有我的理由,你们红花教惹到我了,就是这样而已。”商西冷冷地回答,他并没有将眼前的女子放在眼里。
“不管你放不放,今日我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不会放弃救少主走。”女子眉目狰狞,已经做好不救出云傅不罢休的准备。
“你何必呢?你孤身一人,只是来送死罢了。”商西眯了眯眼,“况且,他爱的不是你,你这样拼死救他,值得吗?”
“怎么会不值得?我花明瑟只爱云傅一人,只要我不放弃,就够了。”女子嘴硬得让人心疼,可是也可以看出她对云傅爱得有多深,甚至到了甘愿为了他死的地步。
原来她就是花明瑟,红花教的圣女。令羽惊讶之余,回头看一眼斐龄,后者正好好地坐着,乖得不得了。哎,真是个小孩子。令羽感叹了一声,又看向了外面。
“真是顽固不化,你还是走吧,不然我可不会因为你是个女人就对你手下留情。”商西最后一次劝花明瑟离开。
“我不可能走的。”花明瑟已经摆开招式,随时准备攻向商西。
“住手!”突然云傅的声音响起来,好像是在另一辆马车上。
“少主!”花明瑟焦急不已,看向云傅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明瑟,你走吧,你打不过他们的,不用救我了,我不值得你救。”
花明瑟还不肯放弃,云傅又补了一句,“从头到尾,我爱的就只有锦觅一个人而已,明瑟的情我还不了。”
闻言花明瑟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她手中的剑也摇摇晃晃,即使她早就知道,可是当云傅亲口说出来的时候,她还是心痛得不得了。
“你就这么爱她?即使她背叛了你。”花明瑟眼眶红了,声音凄凉,“好,我知道了,我走。”
云傅没有说话,令羽也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令羽想,云傅现在一定是难过的,关键时刻被锦觅,被最爱的人背叛了,令羽觉得自己是肯定不能承受的,云傅应该也一样。可是令羽也没有忘记,锦觅来找他,让他对云傅手下留情的事。不过令羽并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云傅。
“走吧。”商西上了马车,一行人把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花明瑟甩得越来越远。
第43章:乱世浮沉
第六十五章。
这次回的是洛阳,当马车驶进边界时,令羽心里不禁染上一层惆怅。从南下江南,再到昆仑,左左右右一个多月的时间,却是经历了这么多,心情的起起伏伏,身边的人来人往,果真是岁月无情,会改变好多好多事情,但是,照现在看来,都还是挺好的。最起码,商西他,在令羽的身边。
令羽不知道商西新建的重欢宫在哪里,原来的重欢门也不复存在,近来还没有打算,但临时歇脚的地方还是要的。商西在洛阳置了座宅子,令羽也没有回去温香软玉楼,只是给彦殊和莘娆传了消息,让他们来见自己,并且走的时候让他们带走了云傅。
其实对于这件事令羽还是很愧疚的,先前真的想太多,以为商西抓了云傅是为了他自己,现在商西却把云傅主动交出来,让彦殊控制住他。有云傅在手,云疆就不敢轻举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