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宁也礼貌地回笑:“二叔。”
然后又依次给坐在座位上的其他人打招呼:“二婶,妈,大哥。”
被换做妈的方如兰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但是很快便被掩饰过去,道:“你爸还没有回来呢,吃饭可能还得再等会儿。”
“哦,”兰宁并不介意地点点头,“那我先回房间了。”
然后也不顾方如兰瞬间变得难看的颜色,扭头上了楼。
走进房间,兰宁随手关上了房门,掩盖住了从楼下传来的一阵阵欢笑的声音,他闭上眼睛,仿佛掩饰了什么情绪。
晚餐在兰永固到家后便开始了,兰宁坐在餐桌的尾端,看着坐在餐桌另一头齐乐融融的三个人,垂下眼眸,低头认真地对付摆在面前的食物,仿佛这才是他唯一需要关心的事情。
但是餐桌上却也有不愿意放过他的人,兰永修将话题引到了他的身上:“听说小宁最近开了一家公司?”
兰宁抬起头笑笑:“是的,和朋友合伙做的。”
“是做什么的?说来听听,说不定你二叔我还能帮点忙呢。”
兰宁正欲张口回答,却听得兰永固一声冷笑:“哼,他这么吊儿郎当的,成天吃喝玩乐,不务正业,我看开的公司也不是什么正当公司吧。我看你还是别瞎操这份心了。”
此话一出,餐桌上顿时寂静无声。
兰宁低下头,本想像以往那样,忽略兰永固的话,继续吃饭,却发现自己拿着筷子的手因为气愤而一直在不停地微微颤抖,索性心一横,脱口而出道:“我吊儿郎当,也不会结婚了还去祸害别的女人。”
“啪!”兰永固重重放下手中的筷子,瞪向兰宁,“你说什么?”
兰宁也毫不示弱地瞪回去:“我有说错吗?当初要不是你,我妈怎么会——”
只是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兰永固便将手上的碗扔了过来,碗里的饭洒满了餐桌,碗底却直中兰宁的额头,鲜血顺着兰宁的脸流了下来。
餐桌上的人都愣住了,包括兰永固自己,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似乎不太相信自己干了什么事情。
兰宁的大哥兰舒最先反应过来,他走到兰宁身边,用手帕捂住兰宁还在流血的伤口,对着仍在发愣的众人道:“我先送小宁去医院了。”
兰永固这才回过神,挥挥手,然后起身离开座位。
兰宁看着也顺从地跟着兰舒转身,准备离开,却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冲着兰永固吼了一句:“我明天就搬出去。”
处理完伤口回来,兰宁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搬出去,其实这个想法在他的心里已经盘踞了好几年了,没有实行的原因,只是他平时是个好玩的人,回到这里的时间寥寥无几,搬不搬出去其实没有区别;但是,今天兰永固的行为却深深地伤害了他,身体和心理上都是。
看样子,兰永固对他的印象已经恶化到了极致。
想必,他那名义上的妈——方如兰在这点上出了不少力吧。
索性就搬出去吧,眼不见心不烦。
想到这里,兰宁坐起身来,打开电脑,想看看在网上能不能找到什么合适的房子。
谁知电脑竟然打不开了。
兰宁眨眨眼,一瞬间的反应竟是拿起手机,顺手按下那个熟悉的号码,直到电话那头传来了程莫熟悉的声音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家里而不是办公室,打给程莫也没什么用。
另外一头的程莫在半夜接起兰宁的电话,那头却什么也不说,强忍住怒气的程莫只得再一次重复了自己的问话:“兰总,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吗?”
兰宁回过神,心思一转,开口戏谑:“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想和你说,睡觉姿势不对,起来重睡。”
程莫重重按下挂机键。
一段小插曲过后,兰宁的心思却活络起来,说起来,程莫住的那个小区,好像是个新小区啊,应该还有很多房子没有卖掉吧。
兰宁勾起一抹笑。
重新入睡的程莫却突然打了个寒颤,然后调整了下睡姿,继续沉睡。
完全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
礼拜一,下班时间。
程莫哼着歌,收拾着桌上的东西,准备回家。不知道为什么,平时那恼人的兰总今天竟然没有来上班,程莫难得度过了极其安静的一天,心情自然是极好的,他只愿之后兰宁继续成为传闻中的人物,千万不要再出现他的周围了。
来到自家楼下,看到那里停着一辆搬家公司的车,他好奇地看了看,想到,咦,又有新邻居。
然后上楼,发现新搬来的邻居竟然住在他的隔壁。
不怎么好客的程莫并不打算认识新邻居,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然后准备进门。
却听到后面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哟,程小莫。”
程莫开门的手一顿,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否则他怎么会听到兰宁的声音。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兰宁绕道程莫的面前,挥挥手,开心地笑道:“怎么样?高不高兴?是不是很有缘?”
程莫咬牙切齿,高兴你大爷,有缘你大爷。
脸上却露出虚伪的笑容:“兰总,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我新买的房子呀,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哟,要多多关照。”
程莫手一抖,莫名想起礼拜五晚上那个莫名其妙的睡姿不对的电话。
感觉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程莫的预感是正确的,接下来的四天,他充分体验了什么叫二十四小时无间断骚扰。
上班的时候,兰宁依旧像以前一样,以每小时坏一次电脑的频率呼叫程莫;下班的时间,兰宁以二人住得相当近为由,强烈要求两人一起上下班。而且,兰宁不知道以什么方式勾搭上了柯乔,现在,他的早晚餐也全是在程莫家里解决的。
也就是说,除了睡觉的时间,程莫每时每刻都能看到兰宁在眼前晃悠。
所以,当周末来临的时候,程莫的心情是愉悦的,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睡了一个完美的懒觉,程莫走出房门,看了眼外面阳光明媚的天气,满意地点点头,想到,是个适合打游戏的好机会。
伸了个懒腰,他顺手推开了旁边柯乔的房门,叫道:“小乔,今天早餐吃什么呀?”
然后看到了史上最尴尬的画面。
柯乔正在DIY。
程莫一时惊呆了,愣在门口半天没动弹,被突然打断的柯乔也显得极为慌乱,他赶紧手忙脚乱地穿上裤子,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啪”地一声盖上了电脑屏幕。
尽管如此,程莫还是看到了,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男人的照片。
由于信息量过大,程莫的脑袋处于当机之中;一时之间,他不知道是应该为自己撞破了柯乔的DIY感到尴尬,还是为柯乔DIY的时候看着的是一个男人的照片而感到震惊。
柯乔收拾好一切,扭头看到程莫依旧张着嘴站在那里,不由有些忐忑,他低声叫了一声:“莫哥。”
程莫回过神,闭上嘴巴,然后火速反应过来,道:“我先出去了。”
说罢“啪”地关上房门。
柯乔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咬了咬嘴唇,在房间了踌躇了片刻,然后走出了房门。
此时程莫正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电视里明明正放着欢乐的综艺节目,程莫却是一脸的沉思表情,很明显心思不在电视上面。
柯乔走过去,在程莫旁边坐下,思索着怎么开口。
却听到程莫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小乔,你——喜欢男生啊?”
柯乔浑身一抖,心想果然还是被看到了,心情一下子down到了谷底,只能强笑道:“是啊。”
“那个——”程莫的声音变得犹豫。
柯乔赶紧接过话头:“没关系的,莫哥,你要是觉得接受不了,我立马就搬出去,不过给我两天的时间来找房子,可以吗?”
“啊?”程莫声音突然拔高了八度,“你说什么呢?”
听上去还有点愤怒。
柯乔抬起眼睛,没有从程莫的眼睛里看到嫌恶的意思,一时之间没有get到不到他的点,于是只能用脸画出了满脸的问号:“???”
程莫继续说道:“其实我不是接受不了的意思,你喜欢男生或者喜欢女生和我也没有关系,你自己喜欢就行了。我刚刚犹豫是因为,你电脑上的那个男人,好像有点眼熟。所以,你能不能再给我看一下,让我确认下。”
柯乔也跟着犹豫了一下,但是随即想到程莫也不在乎这件事,便拿出手机,给程莫看了自己偷拍的那张照片。
程莫拿过手机,仔细辨认了照片里的那张脸,然后将手机还给柯乔,很确切地说道:“没错,我没有看错,这位,就是住在咱们楼上的毕先生。”
随即又疑惑地问道:“你是怎么拍到他的照片的?”
事情得从柯乔刚刚上班的那天说起。
柯乔在地铁站上班,工作职责便是在地铁服务站为交通卡充值或者解决交通卡的故障。当时,刚刚过了上班高峰期,地铁站里的人明显变少了许多,柯乔正百无聊赖地站在那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发呆。
就是这时,那个男人出现在了柯乔的视野里。
男人穿着一身严肃的正装,手里拿着公文包,吸引柯乔的除了那与众不同的气质,还有那张脸。
真帅啊。柯乔在心里捧起下巴感慨。
然后,他看到男人一步一步正朝着服务站台走来,柯乔慌忙站直了身体,紧盯着男人,手指紧张地蜷缩了起来。男人来到服务台,将自己的交通卡放到柯乔面前,道:“你好,我的卡出不了站了。”
声音也是这么的有磁性!柯乔在心里叫嚣。
见柯乔没有反应,男人咳嗽一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柯乔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拿过交通卡,露出标准的笑容道:“你好,我去帮你查一下,稍等。”
卡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刷过之后就阴差阳错地被前面的人出站了,所以男人就没办法出站。柯乔将卡还给男人,让他从一旁的免费通道出去。
男人礼貌地道了一声谢便走了。
柯乔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男人消失在拐弯处,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从那天开始,柯乔便注意到了男人。
他每天都穿得西装革履,拿着一成不变的公文包,每天都在9:30 的时候准时出现在地铁站的出口处,总是面无表情,可以看的出来讨厌与人群接触,因为每次都是默默地排在队伍末尾出站。
发现的这些小细节让柯乔觉得内心有些小雀跃,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真正的一见钟情,但是他很确信自己有点喜欢那个男人了。
虽然自己对他什么也不了解。
所以,后面便有了那张偷拍的照片,与程莫撞破的尴尬事,
听完柯乔的故事,程莫目瞪口呆,怎么跟拍电视剧似的,他想。
思考了一会儿,他转身走到自己的房间,翻箱倒柜了一会儿,柯乔听得程莫一声惊喜的叫声:“啊,果然找找到了。”
柯乔疑惑地转过头,看到程莫兴冲冲地拿着一张名片走了出来,程莫将名片递给他,道:“之前我们小区进行消防安全宣讲会,毕先生和我都去了,当时交换过名片。后来我还去给他修过几次电脑,也算是点头之交。”
柯乔拿过名片,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毕秦晨”三个大字,上面的联系方式一应俱全,他感动地看着程莫:“谢谢你,莫哥。”
程莫挠挠后脑勺:“嗨,别客气,不过也不知道毕先生喜欢男的还是女的,总之你去试试应该是没错的,啊,今天是周末,他应该在家呢。”
话音刚落,门铃声响起,程莫积极地跑过去开门,却看到兰宁一脸坏笑地站在门口道:“早上好呀,程小莫,准备好了吗?”
程莫:“啊?”
☆、爬山与崴脚
看着站在面前一脸兴奋的兰宁,程莫疑惑地问道:“准备什么?”
“当然是爬山啊,”兰宁兴冲冲地给程莫展示了一下全身的装备,“我们昨天说好的。”
程莫完全不记得昨天兰宁说了些什么,他昨天总共去了兰宁的办公室八次,对于兰宁噼里啪啦在耳边说的话只是嗯嗯啊啊的敷衍的响应,所以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答应了这位兰总去爬山。
叹了一口气,程莫在心里默哀了一下离他远去的完美周末,对着兰宁说道:“兰总,您等会儿,我去换套衣服。”
却被兰宁拉住了手臂,程莫回头,却看到兰宁一脸严肃地教育道:“昨天不是说好了么,以后不要叫我兰总,要叫阿宁。”
程莫打了个寒颤,阿宁,您这是要去盗墓么?
兰宁带着程莫来到了C市最著名的山,有人工修好的路直到山顶,爬到山顶之后,可以从另一头走下来,也可以选择做缆车下来。
程莫走在兰宁的身后,看着前面的人拿着手里的照相机不停地拍着风景拍着人,不由地陷入了沉思,他和兰宁到底是为什么陷入如此奇怪的关系的?
很明显,孽缘是从那通电话开始的,然后就是程莫被请兰宁吃饭的时候“逃账”,还欠了兰宁一套高级西服。只是,兰宁除了当天晚上算好程莫欠他三个人情以外,后面对这些事情就没有再提过了。只是在办公室里不停地骚扰自己,后来又搬来他的隔壁与他做邻居,死皮赖脸地赖在他家蹭吃蹭喝。而现在,两个人的关系已经发展到周末约出来一起爬山了吗?
程莫总觉得事情朝着无法预测的方向发展了。
此时,兰宁突然转过身,指着大路旁边树林里岔出来的一条小路道:“小莫,我们走这条路吧。”
程莫顺着兰宁的手指望去,发现那条路由石阶组成,小路弯弯曲曲往下,通向树林深处,他疑惑地看回兰宁:“Why?”
“你不觉得这条小路很有意境吗?”兰宁拉住程莫的手往小路那里走,“走吧,一个新的世界等着我们去发现。”
程莫在兰宁看不到的背后翻了个白眼。
走在这条寂静的小路上,程莫并没有发现新世界,只是环境清幽了许多,头顶茂密的树叶将阳光阻隔在了外面,兰宁不停地拿起手里的相机拍照,程莫百无聊赖地跟在他的后面,东张西望。
突然,程莫兜里的手机响了,他拿起一看,是柯乔发来的消息:“莫哥,我决定去试试运气,看看今天能不能碰到毕先生,祝我好运。”
程莫边走边看,正准备回复柯乔,却感觉脚下一空,整个人向下滑去。
却被恰好回头的兰宁一眼看到,他边喊小心边冲过来,扶住了程莫,然后就在两人都要松口气时,自己却因为没站稳而崴了脚。
程莫:“。。。。。。”
兰宁:“。。。。。。”
兰宁:“程小莫,我脚疼。”
程莫:“我送你去医院,能走吗?”
兰宁扶着程莫,尝试性地迈出了一步,然后立刻呼天抢地的叫了起来:“哎哟,不行了,疼死我了。”
程莫:“。。。。。。”
思考了片刻,程莫蹲下身子:“来吧,我背你。”
辛辛苦苦地下了山,程莫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累摊了,他叫了一辆出租车,火速将兰宁送到了医院;然后经过一系列挂号、看医生、拍片的流程以后,医生给了点药,然后吩咐回家好好休息,过两天来复查,便让两人出院了。
于是,程莫又辛辛苦苦地将兰宁搬回了家。
扶着兰宁走出电梯,程莫正打算朝着兰宁家的方向走,却听到兰宁大叫道:”程小莫,我都这样了,你还忍心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啊。“
“兰,阿宁,那个,你只是崴了脚,不是截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