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宁海关的老丁和王巍在罗杰米家的附近守了一夜,他们窝在吉普车里,轮流打瞌睡。直到一声清晰的手机铃声响起,王巍才使劲推醒老丁,“快醒醒,许处急电。”
老丁揉着惺忪的睡眼,不满地说:“什么急电慢电,你这小子是不是脑子触电了?”
王巍正儿八经地拍拍老丁的脑袋,“别做白日梦了,许处急电,罗杰米可能很快就有行动,要我们严加监视。”
老丁懒洋洋地直起了身子,“许处到底在哪里?他预料得那么准确,还要我们二十四小时盯着干吗?”
王巍仍一脸严肃地说:“许处关照,罗杰米如果去海关找他,就在门口截住罗杰米,然后就给他发条短信报告情况。”
老丁还是不以为然地打着哈欠,“我再眯一会眼,有什么情况及时向我报告。”
王巍自知自己翅膀还没硬,只能明吃三分亏,任由老丁大摆老资格,不满地“哼”了一声,眼睛还是乖乖地监视着大楼的出口处。
刚过上班时分,罗英鹏给门卫打了个电话:“老朱,没人找许钧吧?”
门卫老朱一听是关长的声音,忙详尽地回答:“有啊,刚刚进去,穿一件淡咖啡茄克衫,圆脸,有点崇明口音……”
罗英鹏紧张地打断了老朱的话说:“什么,办公室不是关照过你?有外人找许局就说不在,你又犯错误了!”
老朱自信地解释道:“罗关长,这次我不会犯错误了,进去的人是公安局刑警队的,我不仅验了他证件,还验了他开来的车,没错。人家有紧急公事,许副局长不在,他就去找吴局长了。罗关长,我知道怎么把关。”
罗英鹏苦笑了下,再次叮嘱道:“你听着,从现在开始,外面任何人来找许副局长都把电话接到我这儿来。”
老朱放下了电话,有些沮丧地自言自语:“怎么又错了?这样下去怎么分得清好人坏人?”
来找许钧的正是公安局刑警队队长刘刚,没碰到许钧,他只能向缉私局的一把手吴新甫局长汇报了:“……大致案情就是这样,我从修自行车人的手机上拿到了躲在幕后那个人的手机号码,那个人正是通过一部手机指挥修自行车的人打了恐吓电话和跟踪许副局长。经查,这部手机用的是IP电话充值卡,售卡的是一家超市,没有留下买卡人的任何个人信息。”
吴新甫听得很仔细,难得问一句:“什么号码?”
刘刚说:“13901709158。我已经追踪这个信号两天了,此人再也没有打过这手机。显然,这事一定和许副局长刚移交的那个走私案有关。今天一早我就打许副局长的手机,可他一直关机。因为有案在先,所以我就冒昧找来了。”
吴新甫若有所思,没有接话。刘刚小心地问:“吴局长,许副局长是不是在执行新任务?”
似乎触到了吴新甫的心思,他有些词不达意地应付道:“许副局长在处理一些个人的事,非常感谢你们的支持……”
刘刚仿佛闻到了什么,不再问下去了;而吴新甫也只是礼貌地看着刘刚,但心里显然在想着别的事。是啊,许钧几乎是不告而别,新班子刚刚建立,一个副手如此行动,无论对谁来说,都是很忌讳的,但罗英鹏为许钧撑起了保护伞,这就使吴新甫的心态愈发复杂了。
送走了刘刚,吴新甫匆匆走到关长室门口。刚想敲门进去,忽然又缩回了手。他想了想,还是返身离去。其实,罗英鹏这时正往吴新甫办公室打电话,他想了解刘刚来访的情况,但电话居然无人接听,这让罗英鹏费起心思来:刘刚到底带来了什么消息?吴新甫心里打什么鼓?一句话,北宁的动静会不会让正在建平的许钧横生枝节?尽管罗英鹏心思重重,但他暂时还不想惊动吴新甫,毕竟他是缉私局的一把手,怕弄出不必要的误会来,一则不利于以后工作,再则反而会干扰侦破这件复杂而重大的案子。
吴新甫虽然最终没有去敲罗英鹏的办公室,但心结并没有消除,他迫切想知道许钧的真实状况。说白了,他不怕许钧接什么案子,而是担心官场上的潜在玄机。他一转身,立马去买了慰问礼品,急急地去敲许钧家的门了。门终究没敲开,倒惊动了许钧的隔壁邻居。从半开的房门里,闪出了一张异常警惕的老太太的脸,她紧紧盯着吴新甫,吴新甫只得悻悻地离去。
仍在罗杰米家附近蹲点的老丁和王巍,死死地监控着罗杰米。王巍看着仰躺在吉普车上腾云驾雾的老丁埋怨道:“我怀疑你和罗杰米是一伙的。”
老丁一愣说:“什么意思?”
王巍驱赶着车里的烟雾,“你这烟雾熏得我眼睛发疼,是不是想掩护罗杰米在我的眼皮底溜走?”
老丁嘿嘿一笑说:“太阳都升那么高了,还把眼睛睁得像电灯泡一样干吗?放松点,当心眼睛变成斗鸡眼,到时罗杰米没逮到,又跑了女朋友,那损失就惨重了。”
“你别乌鸦嘴!”王巍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就报告,“许处,野猫子还没出窝。”
正是说到曹操,曹操就到。电话偏偏是王巍的女朋友文文打来的:“巍子,你在什么地方?一夜都没动静,我命令你马上回家睡觉。”
王巍马上沉下脸,用严肃代替了尴尬:“这是国家机密,你开什么玩笑?”断然挂断了电话。
老丁猛地掐灭了烟蒂,“好,有点男子汉派头。”
老丁和王巍没等到许钧的进一步指令,只能乖乖地在原地继续监控罗杰米。而吴新甫去许钧家扑了空,却并不罢休,迂回着终于踏进了许钧岳母的家门。赵子荷的母亲正愁没地方替女儿发泄,见女婿的顶头上司吴新甫送上门来,便抓紧诉苦:“吴局长,你看看,家里的天都要塌了,他却没了人影,今天早上我叫他女儿连打三次手机,他倒好,干脆把手机都关了,我正想找你们领导好好谈谈……”
吴新甫看了下表,打断老太太的话说:“许钧没在家里?”
赵子荷的母亲仍兴致未减地说:“这事我得从头说起……”
吴新甫尴尬地笑了笑,再次打断老太太的话说:“你就告诉我,许钧这些天碰到了什么烦心的事?”
赵子荷的母亲哪里能真正领会吴新甫的意图,依然想当然地按自己的想法说:“说许钧的事我不得不啰嗦几句……”
吴新甫皱着眉头不耐烦地站起来,他并不想过深地涉及许钧的私事,这对他往后处理与许钧的关系非常不利。看看也问不出什么事情,只能讪讪告辞了。
大战还没有真正来临,许钧已成了众人追踪的中心人物。躲起来的许钧,除了罗英鹏能找到他,只有唐旭峰了。在云城海关缉私艇码头上,唐旭峰焦急地给许钧打电话:“许处,你的手机关了,我只能打到你房间了,现在我还要不要备战?”
许钧沉稳地说:“什么都不要问,继续等候我的命令。”
唐旭峰心中焦急,没想到堂堂的北宁海关缉私局局长吴新甫也有些沉不住气,匆匆推开了关长办公室的门,关长办公室的王秘书立刻上来挡驾,“吴局长,你……”
吴新甫的脸上阴沉着,“我找罗关长汇报情况。”
王秘书小心地说:“关长正在接待总署的领导。”
吴新甫的神情更严肃了,“我有紧急情况报告。”
“什么情况?我可以找个时机向关长通报。”王秘书固执地拦着吴新甫。
吴新甫犹豫一下,终于下决心说:“许副局长失踪了。”
王秘书一惊说:“哦?我尽快通报。”
吴新甫坐了下来,“那我在这儿等候。”
王秘书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总署领导在,恐怕不方便。”
吴新甫无奈地一挥手,“好吧,我回自己的办公室等候。”
关长办公室外间的对话,坐在里间的罗英鹏听得真真切切。他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按照许钧的请求,他暂时只能牢牢地捂紧这桩大案的盖子。不要以为光是众人着急,其实最着急的恰恰是许钧。看一看宾馆客房茶几上的十几只空矿泉水瓶子,便可见许钧的心情了。小小的客房里门窗紧闭,寂然无声,长时间静坐在沙发上的许钧突然起身,叫来了司机小卢:“去把小车的油加足。”
小卢敏感地问:“回北宁?”
许钧一挥手说:“加油去吧。”
小卢快步走出房间,刚关上门,就听见房间里座机电话铃声响了起来。许钧立即拿起电话听筒,电话里是罗英鹏的声音:“许局,我不得不告诉你,公安局刑警队长在找你,吴局在找你,你的老岳母也在找你。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再拖下去,恐怕会有更多的人找你,找北宁海关,情况确实很严峻。看来不能排除有人谎报军情,是否吉平那家走私的贸易公司在继续报复你?”
许钧喝了一大口矿泉水,咂了咂嘴说:“具有这样走私规模的公司,一般不会输了货再输人,这是有违常理的。如果确是他们用这种方式向我挑战,那他们是在冒大可不必的风险,除非他们从此以后洗手不干。不过话说回来,现在我也没有一个十分充足的理由来说服你继续等候。罗关,你决定吧,我已作好了撤退的准备,由此产生的一切后果,我来写检查,我承担一切责任。”
罗英鹏不觉又来了气,声音也响了起来:“又来了又来了,你以为我在逃避责任?告诉你,我还心不死!我还想再等等,我接受你的分析,但不接受你的态度。你给我继续守在那里,等候我的最后决定。”
许钧兴奋地说:“罗关,有你这句话,我一切都在所不惜了。”
老丁很快在电话中得到了许钧所授机宜,挂断电话后,他当即拨通了罗杰米家里的电话说:“你是罗先生吗?我是煤气公司的,你上个月的煤气费我们还没收到,请你尽快在你家附近的缴费处付费。什么,你还在睡觉?对不起,打扰了,祝你继续做个好梦,拜拜。”
王巍忍不住笑出了声说:“你这一声‘拜拜’让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哪是煤气公司的工作人员,明明是马路骗子。”
老丁还以一声冷笑,“你懂什么?许处这一招是旁敲侧击,它证明罗杰米没有溜走,也证明了许处先前的判断不一定都对的。服帖吗?”
王巍哼道:“不服帖!”
老丁故意怒睁双眼说:“再讲一遍!”
王巍口气有点软下来:“我服帖你有啥稀奇,下次讲给许处听,让他服帖你,那才叫牛!”
老丁拍了拍王巍,“好好,你就全部听许处的吧,眼睛睁睁大,再盯一天一夜吧。”
事实很快证明,许钧的判断是正确的,但并不是完美的。北宁海关的门卫一个电话直接打给了罗英鹏,说是门口有人找许钧,声称有十万火急的事。罗英鹏心里不得不敬佩许钧的神机妙算,但也暗生疑惑,罗杰米受托前来传递信息,为什么许钧安排的暗哨没有事先发来情报?门卫领着夜总会K房小姐阿慧急急地向关长办公室走来。阿慧东张西望,难以掩盖内心的焦急不安。门卫怕再犯错误,像逮着一个超级女间谍一样盯牢阿慧。当阿慧走进关长办公室的时候,罗英鹏大大吃了一惊,听完了阿慧的来意后,立即拨通了许钧的电话。许钧兴奋地说:“罗关,这就对了,老飞认为罗杰米被我们抓过,来海关找我,目标会很大,所以派阿慧来,这是我的一个失误,忽视了这么重要的一个小人物。现在一切明了了,阿慧也许是罗杰米和老飞的中间人物。我立即打开手机,按原计划执行任务。”
新的战斗命令即刻发了出去。两小时后,云城海关缉私大队的副大队长唐旭峰再次接到许钧的来电:“唐队长,情况又有变化,据气象部门预测,东径一百零八度,北纬二十度左右的南海海面将要受七级风浪的边缘影响,中康号为避开这恶劣气候,已全速向建平市海港码头驶来,预计提前一个半小时进港,所以你们的行动也要提前一个半小时,到时八一五艇就是唯一的主力了,你看有没有问题?”
唐旭峰皱眉回答:“我担心八一五艇目标太大,出港时很难避人耳目。”
电话里传来许钧有些失望的低沉声音:“没有把握就算了,现在说还来得及,你不要有任何勉强,这将是一场硬仗,行不行,你要慎重考虑。”
唐旭峰显然被许钧的激将法激出了内心的冲动,“许处,你这是在骂我?!下命令吧,现在你已找不到比我更合适的人物了。”
许钧暗喜,但他心里明白,唐旭峰其实根本不需要什么激将法,一个是快速赶鸭子上架,一个是顺水推舟,双方早就心照不宣了。唐旭峰挂断电话,未及喘口气,就骑着摩托车飞速驶出了海关大院。
在市区一个跆拳道的练习馆里,缉私大队的女队员苏瑶踢着腿气喘吁吁地打着手机说:“阿松,唐队刚通知我,晚上他请客,就在他家吃饭。你别问为什么,也许人家副大队长马上就要扶正了,到时提你做个小组长,你再请我们吃饭,就这样了,拜拜。”
云城海关缉私大队八一五艇艇长周志诚骑着摩托车急停在一幢居民楼前,看着缉私队员钟建刚懒洋洋地叼着烟走来,忍不住大声催道:“快,上车。”
“本人昨晚值班,上午理应休息,着什么急啊。”钟建刚依然慢慢走着。
周志诚急了,“唐队刚刚通知,晚上有大风浪,让我俩给八一五艇作个例行检查。”
钟建刚一听,调头欲走,“我以为是执行什么任务,这点破事你艇长就包了,就算体谅咱小老百姓吧。”
周志诚一把拉住了钟建刚,“这事你驾驶员不做谁做?快走吧,干完了,唐队晚上请客,你又有小老酒喝了。”
钟建刚顿时脸上放光,“你要是骗我,我晚上非赖到你家去喝个痛快。”
码头上,海关缉私大队的小弹药库里放着一箱箱子弹,唐旭峰一边检查子弹,一边吩咐缉私队员马小青:“这配好的一箱子弹下午三点放到八一五艇上。”
马小青小心翼翼地问:“唐队,有任务?”
唐旭峰平静地答道:“晚上要起风浪,得防走私分子趁机行动,你在记录本上就写‘正常备航用’。噢,晚上五点到我家吃饭,大家聚聚,你嫂子买了条好鱼红领带,一起尝尝鲜。”
马小青认真地说:“今晚我值班。”
唐旭峰试着将一个弹夹压进了一把手枪,“和别人换一天吧,有问题,我来打个招呼。”
马小青爽快地答应:“那就多谢领导的关照了。”
许钧也在行动,他在电话里郑重其事地告诉老飞:“老飞,你记住了,今晚七点以前,你必须亲自赶到码头秘密监视,一有异常情况立即向我报告。”
电话里传来老飞的声音:“明白了。许处长,我想再提醒你一句,接货人在建平是非常有能量的。”
许钧问:“你还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老飞有些着急地说:“你千万别误会,我是一番好意,请许处长采取行动时万万小心。”
许钧略微加大了嗓音:“放心吧,事成之后,谈好的价格一个子儿也不会少你。”
箭已搭在弓上,弦已越绷越紧。许钧终于走出了天赐宾馆的房间,径直钻进已停在门口的小车里。司机小卢问:“去哪里?”
许钧轻声答道:“世纪大酒店。”
一眨眼,许钧的小车飞快地融入滚滚车流里。许钧望着车窗外的街景,意味深长地对小卢说:“我已在世纪大酒店订了房间,现在就搬过去住,也许某些人不会想到,一个地方海关的普通处长会住进这个超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