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谢鸣川听了嗖一下站起来,被桃花枝挡住,沾了一头花瓣。
“跑了四圈,稳稳当当。”叶闻放伸手拉谢鸣川的衣角,叫他坐下来。
谢鸣川一面拍下头上的花瓣,一面压低声音问叶闻放,“接下来继续调试?”
叶闻放点点头。
“请你吃饭,给你庆祝。”谢鸣川挺直了背靠着竹椅,真心实意的高兴展露无遗,“提气!!”
“小川,调试会更辛苦……”叶闻放说这话有些舍不得,他心里清楚本来陪着谢鸣川的时间就少,飞机到调试阶段会更忙,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会更少,可他又不能不说。
“我知道。调试是为了暴露问题、试出极限,为定型做准备。既然都能跑了,出厂也就不远了,我心里也就踏实了。”谢鸣川说的是实话。弄个新型飞机什么的,是个没准儿的事情。那些耗了几十年也没有搞出个名堂的事也是有的。谢鸣川都懂,谢鸣川怕的是叶闻放耗尽心血到头来却是个竹篮打水,凭他叶闻放的心气儿,光是这个结果就能收了他的命,每天每天谢鸣川都这么揪心着。今天听他这么一说,谢鸣川真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这回换成叶闻放捉住谢鸣川的手,说:“我的小房子收回来了,你过来住好不好?”
“你那同事小陈两口子不住了?”谢鸣川笑着问叶闻放,他真是特别大方,人家两个私奔结婚,他给提供新房。
“他老婆的怀孕回娘家住去了,需要人照顾。”叶闻放老实交代。
“那他们私奔结婚这事儿算是两家都认了?”谢鸣川觉得怀上孙子是个有效的办法吖。
“谢鸣川,重点在哪儿呢?”叶闻放觉得这个话走向了奇怪的地方,笑着把话拉回来。
“重点在你那房子太小,我嫌。”谢鸣川揣着明白装糊涂。
叶闻放一听这话就扔了谢鸣川的手,谢鸣川手快反过去捉住叶闻放的,说:“重点在合江亭对面修了个房子叫做锦城花苑,它不好卖。我看着也便宜,想着离你们677所也近,就照顾了一下人家生意。要不委屈一下你,跟我住哪儿去?”
“谢百万你钱多是吧?”叶闻放一听觉得郁闷了。
“叶闻放你这话有点儿不对,你知道么?”谢鸣川没有放弃循循善诱,“我不是钱多是吧?我就是钱多。重点的重点是既然我们都想住一块儿,为什么不选一个更自在的地方?没有我认识的七大姑八大姨,也没有你的同事及其家属。”
叶闻放不说话,抽回自家被谢鸣川握住的手,用双手端起谢鸣川的盖碗茶递到他嘴边上去。谢鸣川笑着喝下了这盏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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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七年六月的一天,狂风大作,闪电撕裂锦城灰暗的天。谢鸣川和叶闻放开车穿越半个城的大雨滂沱,欢天喜地搬进了锦城花苑,背着家里所有人开始正式同居。
两边都跟家里撒了谎。叶闻放那边分了房子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便说是住到了家属区,放假再回来。谢鸣川说是生意忙,不想每天回家两头跑,又半开玩笑说怕他老娘催着结婚耽搁生意,说自己要搬出去过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
两个小混蛋变成了大小伙子,出去闯本是应当,搬出去住也是早晚的事情,家家都是如此,也没有什么不平常。谢鸣川乐呵呵不想其他,叶闻放想着这样不是长远之计却还是乐呵呵的和他住在了一起。
想要住在一起,是谢鸣川想守着叶闻放照顾他的起居生活,却没想到真的住在一起后,照顾人的反而变成了叶闻放。
叶闻放的工作虽然说辛苦,到底是能够下班的。可谢鸣川的生意在这一年一发不可收拾,好得让谢鸣川心里打起了小鼓。树欲静而风不止,谢鸣川控制不了生意场上的事情,时常应酬到回不了家。
有时候夜里一、两点钟回来,满身酒气实在不好意思进房间,谢鸣川便合衣倒在沙发上睡到天明。睡醒了一睁开眼睛,规规矩矩穿着睡衣,严丝合缝盖着被子,辛苦把自己弄到床上的休息的不是叶闻放又是谁。这个时候,谢鸣川想起起自己和叶闻放搬到一起住的初衷,只能苦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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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首到月末,谢老板终于排出了一天空闲,早早回家,在厨房里操练起来。
搬到锦城花苑之后,叶闻放回家很近,也不要谢鸣川接送。买了一辆二手自行车,骑得喀拉喀拉响,来回奔波在家和单位之间。叶闻放那车破,一般就丢在楼道里,也没有小偷看得上。走上三楼听见家里有动静,叶闻放笑得翘起了嘴角。心想着今天真是个好日子,谢百万竟然天黑之前回了家。迫不及待掏出钥匙开门,鞋子没换、包也没放下径直走到厨房门口望着谢百万。
“哟,回来啦!”谢鸣川围着大围裙,手里捏着宰骨大刀,叼着烟还对叶闻放说了这么一句,“乐山甜皮鸭,给你宰个腿吃,先润润如何?”
叶闻放使劲儿点头,他可正饿得厉害。
谢鸣川叼紧嘴里的烟,手起刀落,一个漂亮的鸭腿就下来了,拿起来递到叶闻放嘴边,“边上啃去。去休息会儿,饭弄好了叫你。”
叶闻放忙着吃也不回话,靠在厨房门口也不走,一面啃着鸭腿,一面对谢鸣川笑,谢鸣川心里头那叫一个满足。
以前的时候,谢鸣川总会觉得自己喜欢说话的叶闻放,可这时候看着他没有半句言语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心底的喜欢并没有被比下去。谢鸣川想自己对叶闻放的喜欢终究是一天胜过一天的,这一天一天累积起来的东西,应该就是爱了。
手上的宰骨刀狠狠钉到菜板上,谢鸣川一手捏了烟头扔垃圾桶里,一手搂过笑着啃甜皮鸭腿的叶闻放,笑着说:“叶大工程师,让我亲一口?”
叶闻放笑着抬手,高举起啃得还剩半个的鸭腿,抿舔了舔嘴唇上沾到油渍,自觉自愿亲了上来。
谢鸣川不嫌他,稳稳地搂住人,热情地回应他,这一霎时的天雷地火是谁也拦不住了。谢鸣川双手收紧抱起人来,叶闻放紧紧搂住他的脖颈。谢鸣川刚走了两步,叶闻放轻笑着说:“小川,我真的饿。”
“滚滚滚!”谢鸣川心里头的天雷和地火一阵噼里啪啦烟花似的就消散了,抱着人扔到沙发上去,没好脸的回厨房继续当伙夫。
叶闻放躺沙发上咯咯直笑,笑这日子总是这样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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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叶两家妈妈正月里文殊院上香,被门口算命的仙婆给绕了进去。各花了八十块钱,分别给家里的讨债鬼算了一回婚姻和命运。
先说谢鸣川这个讨债鬼,仙婆说八字上主财神,一辈子不缺金银,做什么生意都能赚。想想仙婆说得真准,谢鸣川他一个大男人卖文胸都能挣成谢百万,现在还开了文胸厂子,请的还是大设计师设计文胸造型,真是做什么都赚钱。这边财运好了,那边婚姻就有些不尽人意。仙婆劝谢家妈妈看开些,有得必有失。
再说叶闻放这个讨债鬼,仙婆把他的八字一合看,开玩笑地说:“若是生成个女儿家,那可是个出入都不用脚走路的少奶奶命,可惜是个男孩。倒也不差,现在辛苦些,将来必是高官厚禄。婚姻嘛啧啧……这就不好说了。”
那仙婆话锋一转的意思是要叶家妈妈再拿些钱来好说话,叶家妈妈好歹是当老师的小知识分子,不吃她这套,拉着谢家妈妈走人了。
两人统共花了一百六十块,听那仙婆说了些有得没有的,回到家里摆出来听,逗得大家开开心心也是划算。
家里头长辈几个说这个龙门阵的时候,叶闻放一人窝在堂屋一角,嗑着瓜子看电视,谢鸣川捏着烧钱新换的摩托罗拉手机在院子里讲电话。虽然他压低了声音,叶闻放还是听见他骂脏话了。
叶闻放捏着瓜子慢悠悠踱出门去,走到谢鸣川面前推推眼镜,然后直直把他看着。谢鸣川又跟电话那边的人说了两句,凉着脸把电话挂了。
“你姐?”叶闻放拖着他往院门处走了几步,轻轻问出了声。
“终于让她铁了心了。”谢鸣川的口气算得上有些气急败坏,“嫌弃生的是女儿就算了,在外面找了个小婆子肚子都挺上了,人家一家人听说肚子里是儿子,全都巴巴的。这婚你不离干嘛?!你谢飞燕贱哪,留在那儿当丫头给人家伺候月子啊!”
“你小声点儿,别让里面听见了。”叶闻放的手在谢鸣川的胸口上抹抹给他顺气。
“天寒地冻我躲这儿打电话不就为的不让他们听见么?”谢鸣川捂住叶闻放手,说:“气死我了。你觉不觉得谢飞燕真是个二百五?她刚才跟我说后天办手续,我猜她还要变,她只要给我一开口,我就飞过去把她拎回来。”
“你跟飞燕姐好好说,别三两句就叫她离婚,毕竟还有媛媛……”
“我跟她说了回来我养她们娘俩,吃多了呆在那鬼地方受气。”
“谢、鸣、川……”叶闻放一字一顿喊了谢鸣川的名字。
“我不气了。”谢鸣川这脸变得够快,立刻的就收了回去,看着叶闻放笑,跟刚才那事儿没发生似的,“我等着她谢飞燕自己拿主意行了吧?”
“你不许暴跳如雷,不许在干爹干妈面前露出一点儿破绽来,不许再随意的出主意拿话压飞燕姐……小川,我明天就走了,我不想最后一晚上看到你是这样的。”叶闻放说着摸摸院门,谢干爹过年时新上的朱红漆,水色亮堂着呢,在灯光下发着光。
“这个测试真要做两个月?”谢鸣川又听到一件不高兴的事儿,脸上再装不出高兴来。
“顺利的话两个月。”叶闻放才不怜惜谢鸣川的心,该捅刀子就捅。这几年,他谢百万的名头坐实以来,脾气是越来越大了。
“去吧。”谢鸣川轻轻搂了一下叶闻放,话说得真是言不由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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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八年正月十七日,叶闻放因为进行十号机的型号调整试飞,离开锦城。在西北进行了两个月各种超强度的试飞,悄无声息的完成了一项又一项测试。再回到锦城时,已经又是桃李芬芳四月天了。
叶闻放回来之前没有给谢鸣川打电话。年前谢鸣川就在准备参加香港的国际品牌内衣博览会,这时间正好赶上他那边收尾。克丽丝内衣虽说还够不上什么高规格、高品位,毕竟已经有了自己的特色。名声这种东西,是要靠自己挣来的。这几年来,谢鸣川为这份事业倾注了全部心血。要是自己给他打一个电话,他那边事情没办完一定是扑腾着回来,这不是心疼谢鸣川的表现,这是在给谢鸣川添乱。
叶闻放回了锦城花苑,花了一晚上打扫卫生。自己两个月没回家,凭谢鸣川大大咧咧的德行,已经把家弄得看不下去了。第二天,叶闻放才打电话去克里斯内衣公司里问一行人的行程,说是今天晚上半夜的飞机回来,叶闻放这才有心联络谢鸣川。
按照叶闻放的意思,他要去机场给谢百万接机。谢鸣川却是不稀罕,叫他洗干净在家等着就好。叶闻放便听了他的安排,抱着一本书,窝在沙发里慢悠悠的看着,消磨时间。
窗外下起了淅沥沥的春雨,叶闻放听见了声响,放下手上的书。踱到窗旁,推开窗子,伸手去接那细如牛毛的雨。
不知怎么的,却想起了读大学头年回家时的那场雪。多冷啊,风夹着雪花一块落下,谢鸣川在火车站大广场等着自己。一转眼这么好几年就过去了,叶闻放还像那时候一样喜欢着谢鸣川,谢鸣川也还像那时候一样喜欢着叶闻放……叶闻放想不出什么句子来表达这时候自己的心境,只是看着深幽的雨夜,脱口而出了一声轻轻的“真好”。
叶闻放想就是这两个字了,愿未来的年年岁岁,叶闻放和谢鸣川都能用上这两个字来形容——叶闻放和谢鸣川,真好。
此生足矣。
谢鸣川进门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半,屋里灯光温暖。叶闻放捏着干毛巾笑着上来给他擦脸,脸上的雨水一一被拭干后,叶闻放吻住了谢鸣川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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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闻放从西北回来后,周末偶尔能过。一旦知道他老人家周末没安排,谢鸣川立刻就让自己也没安排。也不是说要拉上叶闻放干什么,大多数的时候,谢鸣川就只是想守着叶闻放这个人而已。
其实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话没有以前那么多了。叶闻放脑子里放的那些东西,谢鸣川不懂。谢鸣川的生意红火,叶闻放也不想多打听。很多时候,他们在一起是相对无言的。要么一人一边坐着,望着对方喝喝茶;要么靠在一起看着窗外驯鸽带着呼哨飞过窗口;要么并排在锦江边上走走……虽然没有很多的话,心却总是紧紧靠在一起的。
谢鸣川说这个状态不好,跟人家结婚三十年的境界似的,太老气。
叶闻放笑着回话咱俩认识不也差不多快三十年了么?
谢鸣川只得感叹真是交心太早把日子都过得没意思了……
叶闻放反问他你还想要什么风雨洗礼么?
谢鸣川说来点儿也行,结果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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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鸣川睡觉不老实,总是想把叶闻放往怀里箍。叶闻放被他箍得不舒服,下意识的就要往前边躲,谢鸣川睡得迷糊还要追,一躲一追,一躲一追,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儿就变成了共睡一个枕头。
一开始叶闻放还要骂人,叫谢鸣川不许跟自己抢枕头。到后来改也改不了了,就成了习惯。睡觉铺床,拍松一个枕头丢在正当中,两人一块儿用。
这一天,太阳是灿烂的,完全符合夏日的特征。谢鸣川先醒,搂着叶闻放舍不得松开,便睁着眼睛躺床上等叶闻放睡醒。等来等去没等到叶闻放醒,等到了敲门声。
上午九点半,不早不晚的时间,谢鸣川实在想不到谁会来敲门。拉开了门,看到自家亲姐姐谢飞燕抱着睡着的侄女媛媛,仆仆风尘地站在外面。
说好正月里就去离婚的谢飞燕,因为种种原因拖了又拖,惹恼了谢鸣川。谢鸣川已然死心,觉得谢飞燕这个二百五要在海南岛上悲苦终身了,她却抱着女儿悄无声息地回锦城了。
“打你电话没人接,我就自己过来了。我在你这儿住,在我找到工作之前不许告诉爸和妈我回来了。”谢飞燕料想到谢鸣川不会给自己好脸,便嘴硬地说了这几句。当初自己死活要嫁的时候,最反对的就谢鸣川,现在果然弄了个惨淡收场,谢飞燕也是没有脸。
谢鸣川看到他亲姐姐头发散乱着、满身的疲惫,拖着个脏兮兮的旅行包,抱着三岁多的小媛媛,就这样一副落魄的样子站在自家门口,真是心都要碎了。
“你别嘴硬。早就知道你有这天。”谢鸣川虽然心软了,可嘴巴没软,拉过谢飞燕的旅行包,扶着她进了门。
“把媛媛抱下来,从火车站过来我手都抱僵了。可死也不敢松手,怕把她摔着了……”谢飞燕被亲弟弟一扶住,嘴巴就硬不起来了。几千里地走过来,终于有个可以靠着的人出现,她再也撑不住了。
“你离个婚,手上连买飞机票的钱都没有?坐火车回来的?”谢鸣川瞪大了眼,“你不会给我打电话啊?”
“嘘嘘嘘,你别把媛媛吵醒了。谢鸣川你看你那态度,我敢跟你打电话么?”
“谢飞燕你就是个瓜货。”谢鸣川接过小朋友,狠狠骂了他的姐姐。
抱着小朋友放到沙发上,再抬头,瞧见叶闻放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谢鸣川一下子意识到这场面有点尴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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