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倌雎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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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倌雎鸠-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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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赞耸耸肩,道:“欢喜是个好人,个性沉稳,做事牢靠,杉儿跟了他,会幸福的。”

  徐梦澜无奈摇头:“都快走了,还不忘管这茬闲事。”

  门外的马车早已备好,沈赞上了车,发现车内已有两箱子的行李,徐梦澜的办事效率果然高。

  撩着车帘,沈赞这回真的笑了,“走了,徐老板,不要太想念我。”

  徐梦澜不再惜别,嫌恶道:“赶紧走吧,折腾那么多回,老子再没耐心陪你玩儿了。”

  沈赞失笑,挂下帘子,在车内端坐好,只听车夫一声“驾”,车子跑了起来。

  只要出了城门,他就安全了。现下心中已飘飘然,仿佛他已可望见自己在秦淮河上泛舟饮酒了。

  撩开车帘看一看,前方便是城门,守城的侍卫正在盘查过往行人。沈赞有些慌,当然,做贼心虚嘛。他骗了贺玄,骗了朝廷最有权势的人,指不定人头不保呢。

  “停下!检查!”侍卫一声吼。

  车夫“吁”了一声,勒住缰绳,沈赞在车子里晃了三晃,等待盘查。

  可是静坐一会儿后,仍没动静,不禁奇怪了,检查完了?但怎么不放行呢?

  抑制不住心中的疑惑,沈赞凑到前头,把帘子给撩开了。

  车夫不在,只有一个人负手站在车前。

  沈赞很麻木地把帘子放下,嘴里碎碎念着:“一定是假的,一定是我看错了,他怎么可能在这里,他应该在上早朝。”

  帘子又被撩开了,一个人弯腰坐了进来,一步步逼近沈赞,最后,与他面对面对视,悄然无声。

  沈赞的瞳孔不停地抖动着,惶惶不安,“为何你……在这里?”

  贺玄猛地拽起沈赞的手腕,力道极重,极狠,痛得沈赞忍不住皱眉。

  “你以为,我只派了欢喜跟着你吗?”

  沈赞心中一凉,知道自己低估了贺玄,对方毕竟是大名鼎鼎的右丞相啊。

  “我……”

  “沈赞,你答应我的话,这么快便忘了?”

  一股阴沉的气息盘旋在四周,压得人喘不上气,贺玄那张冷如冰霜的脸直接震慑了沈赞。

  沈赞知道,贺玄在生气,即使他没有歇斯底里地愤怒嚎叫,但他散发出的那股令人窒息的气息,不禁令沈赞颤抖。不得不丢脸地承认,他怕了,他以为贺玄很好说话,温润如玉,即使表平日不苟言笑,但也好商好量。

  原来错了。看似最不会生气的人,一旦发怒,难以收拾。

  “你要杀要剐,随便。”沈赞认命地闭起了眼。

  等待着惩罚,却意外地,脸颊上有细腻的触摸。

  沈赞错愕地睁眼,发现贺玄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一只手缓慢地抚摸着自己的侧脸。

  “你……”这是要调戏他?

  贺玄冷冷道:“这是最后一次,希望你不要再骗我。”

  沈赞的眼底浮上一层认输的水色,微微低头,无奈地轻笑:“贺相,果真是能成大事者。”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人都是说话不算话的人o(╯□╰)o

☆、拾贰

  贡院坐落在京城的北大街上,这条大街被老百姓称为“官街”。因它两旁矗立着无数官宅,多是皇帝御赐封赏的。也不知皇帝安的什么心思,一堆大小官员全挤在一条街上住,抬头不见低头见,为人行事更是得小心三分。

  卯时刚过,许多书生便裹挟着包袱,踏着清露,赶到了贡院门口。读书人都是这样,诚惶诚恐,生怕落了伍。

  贡院要到辰时才开门迎考,一排侍卫带着刀驻守在门口。他们面无表情,目不斜视。

  放眼望去,一堆书生叽叽喳喳,或高谈阔论,或窃窃私语,有些愁眉苦脸,有些志在必得。

  他们当中,必定有人是状元,榜眼,探花,也必定有人名落孙山,苦闷而归。

  沈赞站在人后,也不急躁,环顾一圈后,笑道:“人倒是多,殊不知一入官门深似海,伴君如伴虎,哪天脑袋掉了,都不知怎么掉的。”

  “你怕死?”

  贺玄站在他身旁,促狭地瞥了他一眼。

  “哎呀,怕,怕得要命。”沈赞看着一脸镇静的贺玄,蓦然笑得更欢,“要不是怕死,我能站在这里么?”

  贺玄不置可否,他想起昨晚沈赞拉着他不肯让他睡下,非得陪他谈天,说是谈天,沈赞不知费了多少口舌,来旁敲侧击暗示贺玄放了他。贺玄铁了心,他本不该强求的,但看着沈赞三番几次耍诈,骗了他一次又一次,波澜不惊的心情忽的被他掀起涟漪,不不,几乎是波涛,贺玄似乎从未真正动过怒,可昨日在马车上,他真的气极,一把烈火似的怒气冲向他的四肢百骸,令他差点失控。

  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沈赞,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淡色的唇上,昨日在马车上,自己也曾晃神般地注目过这处。

  沈赞新奇地四处观望,忽的看到贺玄用古怪的眼神看他,便问:“看什么呢,贺玄?”

  贺玄一怔,摇摇头。贺玄?沈赞终于正常地喊他的名字了,呵呵。

  贡院门口的大鼓“咚咚咚”地擂了起来,辰时到了。

  大门缓缓打开,无数双眼睛充满期待地看向里面。张大人走了出来,虽是一脸猥琐相,但仍挺了挺腰杆,像个太监一样,尖声道:“院试开始,搜身!”

  考生们自觉排起了队伍,一个个走过去,把身上所有的琐碎物品全部放到那两个大篮子里,然后还要接受三个侍卫的搜身,衣服里里外外都要翻出来看,以防作弊。

  “快去排队。”贺玄轻轻推了推沈赞。

  沈赞无辜地看着他,问:“我也要排队?不如你直接特许我进去吧。”

  立即就看到贺玄板起了脸,一副正经到不行的模样,沈赞窃笑,赶紧讨饶:“我去排队,我去,总行了?”

  沈赞欢欢喜喜地跑去排队,贺玄就站在那里看着他。科举本是礼部的事,无奈礼部尚书张大人是个草包官,活了小半辈子,一事无成,要不是太后是他表亲,他能爬得那么高?贺玄看他一把岁数,除了窝囊点也无大害,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直到一只手搭在贺玄的肩头,打破了原有的安静。

  “霈泽,你站在这里作甚?难道还想进去考一回不成?”颇为戏谑的声音,透着一股英气和爽朗。

  贺玄扭头一看,竟是蒋冰。

  “你怎么来了?不陪皇上做早课,却来此闲逛,我看你……才是想再进去考一回吧?”

  触到贺玄若隐若现冰冷的目光,蒋冰一怔,连忙赔笑:“贺相大人真是一丝不苟呢,太严肃可不好,不招人喜欢啊。”

  “不招你喜欢就行了。说吧,皇上是不是也出来了?”贺玄到底是熟门熟路,蒋冰这人除了某一点外,都被他看透了。

  蒋冰见他开门见山,只得哀叹一声,道:“小若死活求着我要出来,我也没办法,你不在,我只能搞定他一半。”

  贺玄见他一副溺宠万分的样子,淡淡道:“你不该再叫他小名的,他已经登基了,你是臣,他是君。”

  犹如当头棒喝,蒋冰被这么一句话噎得语塞。

  贺玄见多年同僚面色惨白,心中不忍,还是说了句软话:“蒋冰,我知道你和皇上青梅竹马,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你必须忘记,过些年,他会娶妃立后,你也会娶妻生子。你们,只能是君臣关系。”

  “霈泽,”蒋冰蠕动着惨白的双唇,双眼无神,喃喃道,“你可真残忍。”

  贺玄不语,他总是当坏人,因为人人都想当好人,都想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世道更迭,从不如意。

  “……皇上呢?”

  “呃?我……”蒋冰回过神,差点忘了正事儿,皇上应该在这附近瞎晃荡,一眨眼却不见踪影。

  贺玄嗔怪他三心二意,皇上丢了,他就好看了。

  “我的老天,皇上进去了!”

  那道身影假模假式混在队伍里,顺着人群进了贡院,蒋冰目瞪口呆,贺玄心惊肉跳。

  院试是有名单的,都是各地方的举人会聚而来。

  院试的座位是按名单来的,报名字的孟廉方一边高声喊着举人的名字,一边走到既定的位置上,等那个名字的主人出现。

  “李才林!”

  “在、在!”

  “张秦!”

  “在这!”

  “钱鸣!”

  “我在我在!”

  “沈赞!”

  “……”

  没人回答,孟廉方有些奇怪,把自己的目光从名单上挪开,往跟前的座位上一看,坐着的人也正在看他。只不过,那人笑眯眯的,镇定得很,孟廉方却惊得久久无法回神。

  “锦、锦、锦……”结巴了半天。

  “我是沈赞,来自江南,孟郎中有礼了。”沈赞脸上的笑像是堆砌出来的,太多太满了,看上去颇有狐狸的味道,孟廉方一见这么有深意的笑容,便隐约明白了几分,也没有拆穿他。

  “好、好……”

  孟廉方努力稳住自己的心情,继续往下报。

  等所有的名字都报完了,突然有个侍卫大喊:“那边那个是谁?怎么还不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最后一排有个穿白衣服的少年茫然地立着,指了指自己,问:“你说……我?”

  “就是说你,快坐好,开考了!”

  孟廉方一扫座位,都满了,哪儿多出来个人?心中疑惑,往那头望去,哪知那个少年立即扭过头去,故意不让自己看他。

  “你是何人?不是应考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谁放你进来的?”孟廉方严厉地责问。

  那少年更是奇怪,立即把自己的发髻拆了下来,乌黑的头发披了满脸,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大眼。

  “来人,把他拿下!”一堆侍卫听令冲了上去。

  那少年“哇呀”一声,开始撒腿就跑,满场乱飞。一堆书生目瞪口呆,摸不着调,只是傻傻地看着这出考前闹剧。

  少年甚是灵活,穿梭在众考生的座位当中,躲来躲去,几个人高马大的侍卫追得焦头烂额。

  孟廉方气得不行,成何体统,这都要到考试的点儿了。

  “哇呀,你们都别追我!别追!”

  “那你跑什么?”

  “废话,你们要抓我啊!”

  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结果在无比混乱的时候,少年一个不小心,绊住了一张椅子,啪叽就摔在了地上。

  “啊!好疼——”

  侍卫全部围了上来,黑压压地圈住了少年。少年趴在地上起不来,直叫疼。

  “把他抓起来!”

  “等等!”

  沈赞一下子站了起来,推开那堆侍卫,钻进了包围圈,蹲下身去扶那个少年。

  “你先起来,不然他们真要把你扔进大牢的。”

  少年哭丧着脸,声音竟带着哭腔,“疼……起不来……”

  “来,我扶你。”沈赞柔声道,慢慢地搀住少年的胳膊,把他扶起来,少年好像把腿给摔了,一仄,人倒在了沈赞怀里。

  沈赞顺势搂住他,安慰道:“别哭,等会儿就不疼了啊。”

  少年埋在他的颈窝里竟不肯抬头。

  孟廉方看着,心里那个焦虑啊,沈赞虽然现在是考生,但他明明就是……到底是上去抓一个呢还是两个呢?

  “都吵什么吵?怎么那么闹?”

  张大人走了出来,都快考试了,动静还那么大,简直不让他安生。

  “大人,有个不是考生的人闯了进来……”孟廉方正要禀报。

  “还不快抓起来?耽误了时间,贺相责怪下来,怪谁?啊?”张大人狐假虎威惯了,一有事,就搬出贺玄。

  孟廉方连忙应声,“抓起来!”

  沈赞目光一凛,冷然道:“不许动!既然是不相关的人,赶出去便是了,用得着关大牢吗?”

  少年呜呜地缩在他怀里,分明是个孩子,坐牢太严重了。

  孟廉方一脸为难。

  张大人眼冒怒火,冲了过去,“好大的胆子,你是谁,报上名来!”

  “沈赞。”答得正气凛然,坦坦荡荡。

  “还有你,你又是谁,怎么闯入贡院的?”

  张大人鼻子里哼气,他就想看了,谁的胆子包天了?

  那少年抽泣一会儿,平静下来,他抬起头,转向了张大人,然后撩开凌乱的长发,一脸沉静道:“白止。”

  张大人在看清那张脸后,蓦地双目瞪圆,还不曾吭一声,就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孟廉方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沈赞搂着少年,不胜疑惑。

  最后少年被带进了贡院后堂,谁也不知道他被带去干什么了。

  沈赞坐回位子,开始了考试。平和一下心境,把刚才的荒唐事从脑海中剔除。

  看着黄底白面的卷子,沈赞笑了,贺玄呐,你走着瞧吧。

  白止披头散发走进了后堂,无精打采,一瘸一拐。

  正在里头等候的蒋冰猛地窜了起来,跑上前,抓住白止的胳膊,担忧道:“小若,你怎么跑进贡院了?那里又不好玩儿!吓死我了……”

  “冰……我摔了一跤,好疼啊……”白止立马扑进蒋冰的怀里撒娇,佯装娇弱。

  蒋冰心疼极了,早知道自己多留个心眼儿,心中悔恨不已。

  “咳,我说,你们可以分开了吗?”贺玄放下茶盏,一脸正经道,“蒋冰,我说过了,在外头,叫他白少爷,在皇宫,叫皇上,小若什么的,还是不要出现了。”

  蒋冰浑身一僵,明白贺玄的意思。

  “霈泽,就你最古板,我就爱冰叫我小若,怎么,不行呀?”白止不服输地嘟着嘴,拿鼻孔看贺玄。

  “当然不行,还有,白少爷,你也不能叫蒋冰作冰,哦,对了,在外头可以称‘我’,在宫里,麻烦你还是要牢记要称自己为‘朕’。”贺玄这人,看似话少,性子淡漠,其实遇上劣性不改的皇帝,简直成了老妈子,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地说规矩。

  白止干脆不理他,“冰,这个婆婆哪里来的?总是管些芝麻绿豆的小事!”

  贺玄微微一笑,也不反驳。

  蒋冰两头为难,一边是青梅竹马,一边是知己好友。

  “那个,白、白少爷,你还疼吗?伤到哪儿没?”蒋冰抹汗连连,“白少爷”仨字儿喊得他别扭极了,可碍于在贺玄面前,“要不要上药?”

  白止那张小脸,气得煞白,赌气地一甩头,“不疼,刚刚有人为我出头了呢,我可要好好感谢人家!”

  蒋冰问:“何人?”

  白止想了想,隐约记起那人有张干净清秀的脸,和一身的胆气,“好像叫沈赞,他挺身而出,冲过来就护住了我。”

  白止心中对那个沈赞生出无限好感,“他要做官,我一定给他个大官,不知他的文采学识如何?”

  贺玄呆了呆,脑海空白几秒,又回过了神,不禁噗嗤笑出声。

  白止不满,以为贺玄认为自己在吹嘘,“霈泽,你笑什么?”

  贺玄喝了口茶,高深道:“没什么,只觉得那个叫沈赞的,前途一片光明呢。”作者有话要说:  前途光明的沈赞哈哈

☆、拾叁

  北大街的青石板被余辉烘得微微发烫,金光一寸寸褪去,预告了这一日的终结。

  贡院庄严的朱色大门终于是开了,吱呀一声长嘶,沉默片刻,便见一个个素衣白袍的书生们从门后涌了出来,顿时起了一阵喧哗。

  有人考得冷汗连连,有人显得踌躇满志,总之,各人各色,那面露愁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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