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玄淡然道,蒋冰一听,错愕地望着他,沈赞见了蒋冰这呆愣愣的表情,笑了,道:“蒋侍读本是左相之子,下放到军营磨炼,将军不必顾忌什么,尽管按军规处罚就好,不过不要打残了。”
贺沈二人不愧是滚一个被窝的,一个铁面无私,一个坏水一肚,蒋冰本指望他俩给自己说情,没想失算了,认栽吧。
柳向宏知道军棍的威力,暗自后悔自己曾说的那些话,告饶道:“请……请将军轻罚,我、我知错了,今后再也不会胡说八道,再也不会勾搭姑娘了。”
张副将本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但被贺玄见着了,实在难下台面,道:“二十军棍,领罚去吧。”
蒋冰率先领命,抱拳道:“是!”
柳向宏见他那么干脆,自己唯唯诺诺实在丢人,也只好跟着抱拳领命,然后出帐领罚。
日头正毒,蒋冰和柳向宏趴在长板凳上,军棍一记一记落在背上,只能听见他俩的闷哼声。
贺玄站在蒋冰身后,负手不语,沈赞靠过来,轻声道:“皇上见了这场面,定心痛难当。”
贺玄瞥他一眼道:“那你别告诉他。”
“我自然不会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们的事我管不着呀。”沈赞晃晃脑袋。
“这里出了何事?——”
不远处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沈赞一回头,看见萧霆真披着甲胄走了过来,于是立马埋首贺玄的肩头,“糟了。”
“大将军,这二人犯了军规正领罚。”张副将道。
萧霆真“嗯”了一声并不关心,因为他看见了沈赞,当然也忽略不了贺玄,“贺相与太傅来此处作甚?”
“公办。”贺玄简要道,“萧将军近来可好?”
“不错,”萧霆真笑笑,眼中带着看不透的光亮,“太傅近来可好?上次一别,甚是想念。”
沈赞躲也躲不过,只好假惺惺道:“酒量不好,让将军看笑话了。若是无事,我们先告辞了。”
萧霆真伸手一拦,道:“太傅且慢,难得我对太傅一见倾心,不妨来帐中斟饮一杯如何?”
贺玄倏地睁大眼,一见倾心?武将的用词水平如何低下么?萧霆真好歹是江安王的儿子,怎么说话的……
沈赞做贼心虚地扫了一眼贺玄,见后者狐疑地盯着萧霆真,登时心乱如麻,结巴道:“这……这多不合适?将军要务在身,我们不便打扰吧。”
“这几日禁卫军事务我已上手,太傅无须为我担忧,若不愿在军营一叙,回城也行。”萧霆真笃定沈赞不敢在贺玄跟前暴跳如雷,肆无忌惮道。
“啊……!”
二十棍落完,蒋冰满头大汗地翻倒在地,狼狈不堪。
贺玄一惊,扭头看了看沈赞,道:“萧将军盛情邀请,你就别再推辞了。我带蒋冰去就医,回头来接你。”
“贺……你!”沈赞目瞪口呆,气得眼角都抽搐。这厮怎么回事,竟将他活活地推进了火坑,还不带怜惜的。
萧霆真浓眉一挑,似乎察觉出沈赞眼中复杂的情绪,暗暗冷笑,道:“既然贺相都这么说了,太傅还犹豫什么?与我来吧,我们不醉不归。”
说完霸道地揽过沈赞的肩,将他拖去,沈赞眼睁睁地见贺玄俯下身去关心蒋冰,不再看自己一眼,气得心都疼了。
就算不在乎,也不能这么不在乎啊。
“贺、贺相大人,回头你不用来接我了!”
沈赞高声嚷道,咬着牙转回身,自暴自弃地被萧霆真带走。
贺玄抱起蒋冰,抬起眼望着被萧霆真紧紧搂在身前的沈赞,觉得刺眼极了。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吧,贺玄真的还没意识到萧霆真真是他情敌。。。
有亲让我赶紧让他俩互通心意,我想说,快了……
☆、叁伍
沈赞自然不是吃素的,一进萧霆真的帐篷,立即将人一把推开,恶声恶气道:“搂什么搂,我与将军不熟!”
萧霆真看他凶巴巴的模样,忍不住咧嘴笑起来,“方才怎么不推开我?做戏给贺玄看?”
沈赞心里一紧,脸上装作毫不在意道:“我为何要做戏给他看,不过是不想在将军手下面前拂了将军的面子。”
“原是为我着想,本将军真是感动不已,唯有多请太傅喝几杯道谢了。”
沈赞撇撇嘴:“我不想喝。”
“哦,不给我面子?”萧霆真压下杀气腾腾的眉。
沈赞见他欲发作,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赶紧自顾自靠着木桌坐下,道:“怎么能不给呢,只是喝醉了怕丑态毕露,脏了将军的眼。”
多年过去,沈赞仍是喜欢绵里藏针地说话,面上见他笑脸盈盈,嘴中吐出的话语却是刺耳万分。当年他常与徐梦澜拌嘴,争得不可开交时便寻萧霆真来公断。想起那时沈赞亲昵地挽着自己的胳膊,嚷着“霆真你倒是来评评理”,真真恍若隔世。或许当时沈赞是无心之举,但却让萧霆真魂牵梦萦多年。
“将军,你发什么愣?”沈赞拿起桌上一只酒杯,敲了敲桌面,“若是无心招待,我便告辞了。”
萧霆真回神过来,看向他,道:“酒都是皇帝御赐的,你应是喜欢喝的。”
沈赞不甚在意道:“若说京城中我最中意的,便是绮莲坊的酒了,御酒虽好,但华而不实,王侯贵族们喜爱,我却觉得一般。”
萧霆真嗤笑一声:“你需要我说一句,你就拆台么?真当这么厌恶我?”
“萧霆真,你若是只想与我做朋友,我自然不会这么讥诮你,谁叫你非得、非得……”沈赞总不能说他非得得到自己。
萧霆真敛下眸子,拿起酒壶替沈赞斟了一杯,随后又给自己斟上,他一扫几日前狂妄霸道的模样,淡淡地笑了笑,道:“你说我执着的不过是多年前的一个承诺,但我现在想郑重地告诉你,重新见到你时,我仍是喜欢你,那种感觉不曾变过。”
“可我变了,”沈赞抢白道,“多年前我是让你知难而退,现在仍是如此,在你告诉我之前,梦澜已与我说了,他喜欢你,那样我更是对你无感,君子不夺人所好,就是如此。”
萧霆真压下隐隐的怒气,如豺狼般紧盯着沈赞,“你就是为了徐梦澜才不愿接受我?”
“不,没有他我也不会喜欢上你。”沈赞耸耸肩,“爱不爱,又不能强求,将军应该知道有句话叫做强扭的瓜不甜。”
“呵。”
萧霆真倒是被他绝决的口气气笑了,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又给自己斟满,再饮尽,沈赞见他神情郁结,明白自己的话狠了。他与萧霆真本可做生死之交,无奈感情变味,那便无法继续。
“我敬将军一杯,祝将军万事平安。”沈赞勾起一抹摄人的笑意,举杯道。
萧霆真复杂地望着他,也举杯,“别人都祝我步步高升,只有你祝我万事平安,呵呵。”
“将军再高升,不怕高处不胜寒?”沈赞挑眉。
萧霆真无法抑制心底那股翻涌的潮汐,他越是看着沈赞,越是想占有他,多年的思念化作巨大的心结盘绕在胸口,是他呼吸困顿。执念乃是世间最可怕的情绪之一,一旦无法化解,即将愁肠百结。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喝得倒是极快,萧霆真起身又从角落堆累的酒坛中拎出一坛,放到桌上,笑道:“接风宴上装醉,此时怎么不装了,沈赞?”
沈赞喝得双颊扑红,眼中含水,说话也变得软糯起来,“此时装醉……不就任你为所欲为了?”
他身形纤细,面庞消瘦,比起女子虽高大多,但与萧霆真的身形一比,简直瘦弱,盈盈一握便可全掌。
“若我确是想为所欲为,你会如何?”萧霆真眸中的瞳色渐深,欲念的赤焰染红了他的瞳仁。
沈赞冷笑一声,不以为意,“有本事你来呀,我早就说了,我不会从的。”
砰!
萧霆真狠狠地拍下酒杯,猛地起身,向前一把扯过沈赞的手腕,沈赞一个不稳,跌入他的怀抱,紧接着就被他拦腰抱起。
天旋地转之间,沈赞已被他扔到了帐中的床榻上,萧霆真欺身而上,牢牢地将他压于身下,不由分说便开始撕扯沈赞的衣物。
夏日的服饰本就单薄,没扯几下,沈赞白皙的胸膛便袒露出来,两点红樱若隐若现。
啪——
一个巴掌甩在了萧霆真脸上,沈赞冷冷地看着他,眼中清醒至极,“若是想泻火,你大可去找小倌。”
“你,不就是?”萧霆真咬着牙阴沉道。
沈赞一把推开他,也不急着整理衣衫,坐起身道:“别让我真的恨你,萧霆真。我是小倌儿,但你买不起。”
萧霆真喜欢沈赞,确实想得到他的心,而不单单是霸占他的人,那样等于白有一具空壳,毫无乐趣。
“我会买得起的,包括你的心,沈赞。”
萧霆真搂过他的肩,不甘心地发誓。
沈赞知道他不会再强迫自己,整个人又变得懒洋洋的,也不推开他,八成是酒的后劲儿上来了。
“萧将军,我来接太傅回去了——”
帐帘猛地被掀起,贺玄便打着招呼便走了进来,随后,他就看见了眼前这幕……
沈赞浑身一抽,感觉若无其事地裹衣服,嘴中喃喃道:“酒气上来就是热呀,衣服穿得太多果真是不行呢……”
贺玄极快掩饰住了自己的震惊与愤懑,勉强笑道:“你们喝酒怎么喝去床上了?”
萧霆真不满贺玄的闯入,他知道沈赞与他交好,没料到这么要好,“喝多了本想躺一会儿,贺相来得真是早,不过太傅不是说过不必来接他么?”
贺玄听出话中的讽刺之意,佯作不在意道:“他易醉,我不来恐怕他一人无力回去,毕竟是我带他来营中的,萧将军。”
沈赞真怕再这么下去,非得败露不可,急忙下床,抖了抖衣袖,朝萧霆真道:“将军盛情款待在下不甚感激,若有机会,我请将军喝一回。今日不早,就与贺相告辞了。”
萧霆真一听还有下回,心中甚是喜悦,“那我就等着下回太傅请我喝酒了。”
出了禁军营,贺玄一语不发地走在前面,沈赞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也不叨扰他。
贺玄脑中一遍遍回想着方才的景象,衣衫不整的两人搂抱在一起,说是歇息,鬼才信吧。然而他却毫无察觉沈赞是何时与萧霆真交好的,短短几日,两人便可滚到床榻上,真是……真是……
比起他,萧霆真确实更具大丈夫风气,行军打仗之人不拘小节,性格豪爽干云,而他一介文人,处世为人样样谨慎拘泥,十分不阔气。
沈赞更瞧得起萧霆真也是自然,愿与他交好更是正常。
贺玄陷入自我厌弃的泥淖,自懂得事理起,头一回质疑自己的为人处事,从前人人都称颂他如何如何好,如今他不得不怀疑自己实则并无那般出色。
沈赞见他板着脸孔,面色微寒,眼中尽是浓如墨汁的混沌之色,忍不住碰了碰他的手臂,轻声道:“贺玄,贺玄,你还好吗?”
贺玄倏地一回头,瞪着沈赞,一把将他拖进一个寂静的小巷内。
“你觉得我会好么?”
涂满毒汁的妒恨之言终是从自己的口中溢了出来,贺玄恨自己的不持稳,却也克制不住无边的怒火。
沈赞见他生气,抬手摸摸他的脸庞,道:“我见你脸色不好,才问你啊。”
贺玄高大的身躯压迫着沈赞,咄咄逼人,“我见你气色上佳,酒好喝么?萧将军为人不错吧?嗯?”
带满刺的话语已经包裹不住,沈赞何等聪明,立即明白贺玄的不满,“我与他并无那种关系,只是喝得尽兴有些逾矩了。”
“若我不来,你们怕是将会逾矩到底了?”
沈赞低斥道:“别胡说,那是不可能的。”自然想把这件事清清楚楚地解释给贺玄听,但是又不能把萧霆真与他之间的往事翻出来,真当难以说清呀。
贺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冷冰冰的笑,“我一直当你只有我这么一个恩客,没想到却不是。”
像是怀揣着满满期望,岂料被人狠狠一脚踹翻,顿响警钟,贺玄将一颗真心拴在一道脆弱的身体关系上,祈望靠这道联系紧紧系住他与沈赞两人,但仍是失败了……
沈赞听到“恩客”二字,明白原来是主顾不满他一人侍二主,发脾气了,“贺相,你只买我初夜,而我却将自个儿都献与了你,这些日子里,我伺候你有何不周么?”言下之意便是贺玄是赚了,还敢掐着这层关系来责问沈赞。
贺玄紧紧地注视着沈赞的眼睛,他的眼睛澄澈干净,说这番话时问心无愧,这无疑刺穿了贺玄的心,本想狡猾地留住沈赞,没想到只是将他禁锢在身边毫无自由罢了。
“沈赞,可记得当初我挽留你在京是为何?”贺玄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极力稳住自己的声音,道,“我希望你成为国之栋梁,为天下百姓造福分忧,而不是让你攀附权贵风花雪月……”
沈赞的心一寸寸凉了下来,他明白贺玄已经轻看了他,于是便冷笑道:“贺相定是对在下失望之极了,没错,在下不过是倌馆里一介轻薄的小倌儿,没了男人可活不下去,那萧将军威猛神武,我如何不倾心呢?今日在此,我与贺相便散了吧,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两不相干!”
说罢,沈赞轻轻推开贺玄,若无其事地走出小巷。
贺玄睁大眼生生地见沈赞消失在那街口,却无力追去,他的一片真心,其实廉价至极。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好,我虐够了……下章就甜回来了……
话说一个内敛,一个口是心非,要他们互相承认心意真是蛋疼的一件事……
☆、叁陆
夏日炎热干闷,毒日当空挂了几日,雷雨终于在午饭过后倾盆而下。稀里哗啦地竟持续了半个午后。
澜风楼这日生意极清,本来天热,买笑的的人不如去买点冰块降降温解解暑,小倌儿们百无聊赖地坐着,躺着,趴着,热得浑身发软,
徐梦澜端着餐盘直接推门进了蓼兰厅,只见屋内窗户大开,雨落窗棂,飘得地板上湿湿漉漉。
沈赞躺着竹椅上,衣衫微乱,手握一卷书,正心无旁骛地看着,连徐梦澜进来都没抬一回眼。
徐梦澜将餐盘放在圆桌上,哼了一声:“不得了,饭也不愿走几步去吃,还得我端进屋里来亲自喂是吧。”
说来奇怪,这几日除了去皇宫教授课业,沈赞难得不乱跑,乖乖缩在房内看书,一看便是一整日。不过他脸上神情淡淡,眉目间透着冷冽,对徐梦澜也是一副爱理不爱的德行,外加时常忘记吃三餐,徐老板再任之由之,也不得不上来投喂几口饭菜。
“放那儿吧,我待会儿吃。”沈赞轻飘飘道,随即又把视线挪回书卷上。
徐梦澜气结,这死德性,他一拍桌子,骂道:“阴阳怪气的,你最近是抽了什么风,非得我给你找几个恩客宠宠你才乐意?”
沈赞拿眼诡谲地觑了一眼徐梦澜,道:“不是说不再逼我接客?”
“嘁。”徐梦澜轻蔑地笑了笑,“就贺相拿个一百两买你初夜,还不愿再接客?你吃我用我,我早亏本亏去了西天。那之后你与他厮混良久,白卖给他那么多次,我都没开口呢。若不是见你俩……”见你俩浓情蜜意的他妈早拆散你们了!
这番话听得沈赞震惊之极,定在椅子上一时无法动弹,“不是……三万两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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