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还会发现马匹少了，马蹄印一直伸向北方……”弟弟佩埃恩补充道。
“然后就会一路追来，”埃曼说，精灵们轻盈的身体即使是在剧烈颠簸的马背上也显得平稳轻松，“可是无论如何我们已经骑着马跑了一夜，他们再怎么追也都只能被我们甩在身后——等他们真正追上来时我们大概已经发现财宝了！”
“埃曼，你肯定那些洞穴里真的会有宝藏？”佩埃洛问。
“我的堂兄不会骗我啦，上个月他在北部巡逻队里任职时，曾在那里发现了一块红宝石哦——那可真是一块上好的红宝石。他当时有任务在身没能更深入到洞穴中去，我敢打赌那里面一定还有更多的宝石。”
“如果是那样，我真惊讶在大绿林里竟然还有我们的国王陛下所不知道的宝藏？”佩埃洛笑嘻嘻地说。
“如果你真怀疑，干嘛还要与我同行？”埃曼没好气地说。
“这个问题你不如问我们的王子殿下好了，”佩埃洛窃笑道，“瞧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如果后悔了就快点回去找Ada哦！”
“哦，闭嘴。”莱戈拉斯皱着眉头轻声说道。
“如果我们最后被抓到，我一定会被我父亲狠狠揍一顿。”埃曼说。
“可如果真能发现宝藏，我们也算立功啦……”佩埃恩说，“你呢，莱戈拉斯？你认为国王陛下会怎样惩罚你？”
骏马飞速前行，茂密的树丛流水般从两旁流逝而过。金发的小精灵微微叹了一口气。
“我宁愿他狠狠打骂我一顿，又或者是能够给予我赞扬与肯定——可是看上去这两种情况都几乎不可能发生。”
“没错。”双胞胎异口同声地同意道。
按照埃曼的估计，他们不眠不休也要骑上两天两夜才能抵达北部的那些神秘的洞穴石窟。时值新年，往日里各个关卡的严密守卫也松懈下来，往往只留下一两个值班的卫兵，还不一定神志清醒，小精灵们轻轻松松就驱马悄悄绕开了他们继续前行。埃曼拿着地图，一路上兴奋地比划不停。相对于大绿林中部和南部的人口稠密，森林的北部几乎是人迹罕至，除了与长湖周围的人类贸易而修的道路受到重视外，西尔凡们并不喜欢相对于南方更加阴郁沉闷的北方，尤其是那些密密麻麻的幽深洞穴。可是对于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精灵来说，越是神秘的地方就越是具有莫大的吸引力。
莱戈拉斯稳稳地骑在马背上，大多时候都沉默不语，却也显得更加坚定。他当了一百年的夜盗者，似乎只有这次才算得上是真正派上用场，准备给他的父亲他的国王送上一份真正的大礼。
第15章 第五章 染血的身躯（下）
莱戈拉斯虽然没有料到父亲会如此快醒来，却也几乎可以想象当他看到自己留下的字条、发现自己跑掉时的模样。他忽然有些愧疚，甚至感到后悔，可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就掉头返回，他还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得到呢。
两天后四个小精灵抵达了北境的洞穴群。埃曼拿着地图研究了半天，仍旧一脸迷茫，看上去他根本分不清自己的堂兄发现宝石的洞穴是哪一个，最后在双胞胎的催促下只得赌上一把，随意挑了个洞穴入口走了进去。
走得越深，洞穴里的光也越微弱，尽管精灵的视线并不会受到太多影响，但逐渐浓厚的压抑般的寂静感却让小精灵们的脚步缓慢下来。
“你们猜猜这地底下会有什么？”佩埃洛尖着嗓子问道，除了兴奋，更多的是紧张和不安。
“还能有什么，宝石呗，”埃曼不以为然地应声道，“总不会有什么吃人的怪物吧？要是有野狼我倒愿意再杀一只。”
莱戈拉斯忍不住摸了摸置于背上的弓箭，如果他真的可以杀掉一两只恶兽，父亲在责备他的同时会不会也露出赞许和骄傲的眼神呢？他是多么渴望能得到那样的肯定。
走在前方的埃曼忽然发出欢呼声，打断了他的遐想。
“看啊，真的有宝石！”埃曼跑到一条地下暗流旁边，捡起了一块闪闪发光的红宝石，“看啊看啊，怎么样，我没有骗你们吧？”
他在原地手舞足蹈地欢呼着，双胞胎兄弟都羡慕钦佩地望着他，莱戈拉斯却捕捉到一丝轻微的异动，将头偏向一旁——
黑暗中一双黯淡的黄色双眼忽然乍现。
“埃曼，小心——”
埃曼扭头望去，却还是迟了，那只巨大的怪兽冲他扑了过来，将他按倒在地——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尖利的牙齿几乎要触到埃曼的脖颈时，一支箭嗖嗖飞来射中了怪兽的眼睛，一直穿透到喉咙深处——怪兽痛苦地呜咽了几声，奄奄一息地倒在了地上。
“梵拉啊，这到底是什么？”惊魂未定的埃曼颤抖着从那沉重的身躯底下爬出。
“是你说的野狼吗，埃曼？”佩埃恩喘着气问。
“不，不是野狼，”莱戈拉斯拿着弓走到了那具垂死的躯体旁，眼神凝聚，“是来自远方的座狼，更危险，更可怕，邪恶的黑暗力量……”
他忽然说不下去了，刚才发箭之时他是那样果决，现在却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他曾在书本上读到过这种邪恶的生物，然而真正看到……
一些刺耳的响声忽然从洞穴更深处传出，惊得小精灵们站直了身子——看来这地底深处可不止这一只邪恶生物。
“快跑！”莱戈拉斯大声喊道，然后带头冲向了来时的路。
方才还寂静压抑的洞穴一下子就被各种吵闹声充斥，小精灵们慌不择路地向前跑去，时不时还要回头确认那要命的威胁是否已在身后。一些尖利的叫喊声沉沉地压在他们的心头，是他们听不懂的刺耳话语，看来在这地底深处出现的并非仅仅是座狼，还有总是与座狼相伴而行的其他邪恶力量。
混乱中莱戈拉斯回头射了几箭，可他甚至来不及确认是否射中便急急回头。当微弱的阳光指示着出去的道路时，小精灵们是那样高兴，可是身后的声音听上去也已经离得非常近了。
他们先前并没有把马匹拴住，所以当那些马儿看见座狼追着他们一起冲出洞穴时吓得立刻扬蹄便跑。
“等等，等等我们——”埃曼绝望地喊道。
失去了马儿的他们转而想爬上树去——却已经来不及了，足足五匹座狼飞快逼近将他们团团围住，而座狼之上是五个特别凶狠丑陋的半兽人——过去在小精灵追崇的英雄故事中总是不乏他们的出现，可是没有一个故事曾告诉过他们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精灵是否可以战胜这些邪恶生物。
“四个臭精灵，”其中一个半兽人操着蹩脚的通用语说道，“看上去似乎还是迷路的孩子，让我们送他们回家吧。”
当座狼冲他们咆哮时，血盆大口里发出的腥臭气息几乎要将他们掀倒在地。在这样的境地下，一直颤抖不已的埃曼却忽然笑了。
“我们终于可以一较高低了，王子殿下。”他快速说完，然后抽出短刀大叫着向前冲去。
混战开始，有好几次莱戈拉斯差点被扑过来的座狼咬到，可作为从小就具有特别天赋的绿叶夜盗者，他都在险中灵巧躲过——Ada，对不起，Ada，是我太任性了……他在心中默念道，却咬着牙强忍住即将落下的眼泪，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战斗上。渐渐地他也开始恐慌起来，他的确能够灵敏地躲过那些致命的攻击，却也在躲避的同时无法再分神进攻。莱戈拉斯你这个笨蛋，Ada说得对，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还自命不凡地以为自己是一个厉害的小战士？
另一边，双胞胎合力将一只座狼杀死，他们手中的剑也因此深深没入到座狼口中，一时半会儿拔不出来，从座狼身上摔下的半兽人却举着剑砍向他们——
莱戈拉斯及时拔出腰中的剑，飞扑过去冲着半兽人的大腿狠狠刺下，趁着半兽人受惊的同时飞快拔出又刺了第二下——
“莱戈拉斯，小心——”
佩埃恩冲到了他的身后——当惨叫响起的时候，莱戈拉斯的心似乎也被狠狠挖去了一大块，他急速回头，喷溅的鲜血劈头盖脸浇来，霎时间一切光明熄灭。
那只巨大的座狼几乎咬住了佩埃恩的大半个身躯。莱戈拉斯离他们是那样近，在血泊中呆呆看着本该是自己所待的那个位置。温热的鲜血包裹着他，折磨着他，噬咬着他，让他几乎忘记了一切。
莱戈拉斯没有听见使尘土飞扬的剧烈马蹄声，没有听见利箭急速奔来的嗖嗖声，没有听见半兽人的惨叫声——中箭的座狼松开了佩埃恩，那撕裂的身躯重重地倒在了地上，震得莱戈拉斯自己也站立不稳，跪倒在血泊中。
风的掠动带来一阵熟悉的气息，几乎是下一秒钟一双强有力的臂弯就搂住了他，一个温暖坚定的怀抱将他从噩梦中拉了回来。嗅着熟悉的气息，感受到熟悉的心跳声，先前呆若木鸡的小精灵忽然剧烈颤抖起来，惨白的嘴唇开合了好几次，才终于大声哭了出来。
“没事了，莱戈拉斯，没事了，儿子，”瑟兰迪尔紧紧地拥着儿子，任那鲜血也染了自己一身，“Ada在这里。”
两个躲过箭雨的半兽人被精灵卫兵捆起来以待审问，而眼前最重要的则是受伤的小精灵——菲诺赶紧给身受重伤的佩埃恩进行最简单的包扎。
佩埃洛哭着爬到弟弟身旁，可是菲诺举起一只手阻止了他，不让他去碰那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碎裂掉的躯体。
“他……他会死吗？”微弱的声音从瑟兰迪尔怀中传来，带着令人心碎般的疼痛。
“不，儿子，”瑟兰迪尔将莱戈拉斯抱在怀中，坚定地站了起来，“我们一定会救活他，我向你保证。现在Ada带你回家。”
他将儿子轻放在马背上，然后自己也跃了上去，紧紧拥住那个瑟瑟发抖的柔弱身躯，疾驰而去。
一路找来，瑟兰迪尔简直要发狂发疯，而当他遥遥看见那只座狼咬住佩埃恩、鲜血溅了自己儿子一身时，他的心痛到极致，跌跌撞撞地从马上跃下，不顾一切地向前奔去——那一刻他不再是威严的国王，不再是骁勇的战士，他只是一个父亲，一个唯恐失去孩子的父亲，他甚至忘记了拔剑，是菲诺在身后及时射出的箭清除了两侧的障碍。
瑟兰迪尔想，如果那只座狼没有中箭，自己大概也会疯狂地扑向那只妖物，以最原始最质朴最凶残的方式对决，所有狂怒和伤痛会驱使着他也长出獠牙、生出利爪，生生地撕裂伤害和威胁他儿子的怪兽。
最后当他发现莱戈拉斯并没有受伤时，他心中的疼痛却没有减轻半分，反而更浓重了。他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一直以来他爱他、护他，莱戈拉斯是他最珍爱的孩子，是纯洁剔透不染半点凡尘的长青绿叶，是消弭黑暗带来希望的不灭星光，他不应该受到任何一丁点伤害……现在他躺在自己怀里，尽管没有受伤，却也并非完好无损，那泪光闪动的双眼里流露出的痛苦、悲伤、自责、羞愧、怀疑、迷茫折磨着他自己，也狠狠噬咬着做父亲的心。
他们一路飞驰着赶回王宫，中途停留了几次，都是为了就地寻找草药替佩埃恩减轻痛苦，将他逐渐瓦解的灵魂暂时安固在体内。驻扎在北境要塞的森林巡逻队里也有医师，可他们只能起辅助作用，唯有王宫里的御用医师和珍稀药品才能治好佩埃恩，所以几乎谁都没有真正休息过，短暂的停留后是更加疲惫的赶路。
这样的场景是如此似曾相识……当瑟兰迪尔看见莱戈拉斯身上的血迹逐渐风干，大块大块的乌红痕迹将他的皮肤与衣物紧紧粘在一起时想到。由于他一直将儿子抱得很紧，鲜血也将他们的衣物和头发互相粘住，怀中的小身躯每轻轻动一下都牵扯着他的心。才不过短短两天行程，莱戈拉斯就似乎清瘦了不少，一路上他几乎不吃不喝，紧紧伏在父亲胸膛上疲惫地睡去，却又总是被噩梦惊醒。
当他们终于回到王宫时，作为国王的瑟兰迪尔第一次不顾众人的目光，抱着莱戈拉斯就带领众人一起将佩埃恩送进了医疗室——当医师忙乎了半天，终于宣布小精灵脱离了危险时，所有人才松了口气。
可是儿子眼中忧伤的目光依旧令他心疼不已。
加理安见到浑身上下都是暗红血迹的国王和王子时吓了一大跳，而瑟兰迪尔只是平静地吩咐他备好热水和食物。
当撕开那结痂的衣服时，莱戈拉斯只是皱紧眉头，一声不吭。那轻微的与稚嫩皮肤剥离的声音却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瑟兰迪尔的心。曾经亲身经历过这样满身血痂的他明白这会有多痛，而这种疼痛远远不止在肉体之上。
“Ada……”当瑟兰迪尔用手蘸着浴池里的热水梳理小精灵一头脏乱的金发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儿子忽然怯怯地开口，令他的手微微颤了颤。
那个全世界最动听的词语，那副全世界最美妙的嗓音，却在血水化开的同时勾扯住瑟兰迪尔的心，让新的鲜血从中滴出。
“对不起，Ada……你是不是很生气？”热水的雾气攀上那双盈盈的蓝眸，凝结成泪珠。
瑟兰迪尔只是轻轻拥着儿子，什么也没说。
“对不起，Ada，是我太任性……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我总是以为自己已经长大，以为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去证明自己，却差点害死了朋友……对不起，Ada，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傻孩子，只要你平安回家就好，”瑟兰迪尔轻声安抚着儿子，“Ada不会怪你的……别自责，也别怀疑自己，莱戈拉斯，你未来的路还很长，别让这些情绪影响到你，你已经做得很棒了，你绝对是Ada的好儿子。别再哭了，好吗？”
“Ada……”莱戈拉斯抬起头来看着父亲，脸上仍然残留着淡淡的血迹，“害死Nana的黑暗妖物也同样可怕吗？”
瑟兰迪尔心中一疼，他的儿子，他最爱的儿子，在惶恐与自责下的沉默不语原来是为了这个。难怪他那么害怕，难怪他如此伤心，当朋友的鲜血溅洒了他一身时，他已经无法抑制地想到了更多。
那些黑暗妖物恐怖多了，瑟兰迪尔在心中叹到，那些疯狂掠夺光明的黑暗，那些吞噬一切希望的阴影，彻底地带走了他的妻子，莱戈拉斯的母亲，他甚至无法肯定在那最恐怖的黑暗力量影响下，妻子的灵魂能否得到安息，或许她永远都会被禁锢在中土最黑暗的深处，或许她会孤零零地飘荡于阿尔达之外，或许他们永远再无重见的机会。
瑟兰迪尔用双手捧起儿子的面颊，在儿子额头印上轻吻——真希望这个吻可以带走他的所有伤痛。
“那些黑暗妖物可要恐怖多了，”沉吟片刻瑟兰迪尔如是说道，“所以你更不能怀疑自己的能力了，莱戈拉斯，你的母亲在面对那样恐怖的黑暗力量时也仍旧勇敢坚定，你是她的儿子，应当与她一样。”
“Nana……她不害怕吗？”
“她当然会害怕，我的孩子，可人因恐惧而更加勇敢，所以你不必为你的害怕感到羞愧，敢于承认正视心中的恐惧，才能够成为真正的勇者。”
瑟兰迪尔顿了顿，然后伸手轻轻点了点小精灵的鼻尖：“再说了，这下可遂了你的心愿了对不对，小调皮捣蛋鬼？浴血使人成长，”他鼻子里轻轻哼了哼，“这大概就是你的好老师菲诺所指的那个意思。”
莱戈拉斯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再次开口时的嗓音已没有那么怯懦和忧伤：“Ada，你真的没有生气吗？”
瑟兰迪尔忍不住笑了，就势轻轻揪住小精灵的鼻尖：“Ada当然生气过，可是对你生气不过是对我自己的折磨和惩罚罢了，你明白吗，小绿叶？”
“我明白了，Ada，”莱戈拉斯眼中的光泽又重新回来，“我保证我一定好好爱惜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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