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你说了一百年了,而你也像这样坐了一百年了,真无聊,”菲诺耸了耸肩,“不过说实话,瑟兰迪尔,一百年在精灵漫长生命中不过短暂一瞬,在你我过去所经历的一切面前更是不堪一提,但是这场战争所造成的巨变比我们想象中酝酿得更快——你知道吗?今天我又听见我的两个下属在讨论西渡的事,他们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好奇与兴奋,没错,总是那样年轻快乐的孩子,我甚至毫不怀疑我会在明天就见到他们收好行李来向我辞别。这一切可是拜你所赐啊,伟大的国王陛下。”
菲诺指的是瑟兰迪尔许久之前就颁布的一条法令。不少精灵在刚得知那条法令时惊异万分,但随即就欣然接受了它:愿意留下的依然留下,渴盼远方的也不会受到阻挠。
“我父亲临死前嘱咐过我,要成为大绿林当之无愧的国王,就要带领我的臣民走向光明之路——哪怕并非同一条。精灵的忠诚与爱从不拘泥于某一地,也不会为时空的距离所隔开,既然如此,我只是帮助他们正视心中所愿,又有什么不好呢?”
“说得真动听,”菲诺皱了皱鼻子,“那你自己呢,国王陛下?你会不会哪一天心血来潮,砍了我们身后的这棵树做成船前往西方之路呢?”
“不会。”话音很轻,却是斩钉截铁。
“否定得真干脆,”菲诺微微侧过身,先去打趣般的眼神和口吻却忽然改变,“而且不像是开玩笑。瑟兰迪尔,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莱戈拉斯——”
“我每时每刻都在想着与他有关的一切,”瑟兰迪尔迅速打断了好友,眼神却变为只有提起儿子时的那种温柔平静,“而正是为了莱戈拉斯,我才更不能离开这里。”
“为什么?”
那双手逐渐收拢,将面前的白花围了起来,那样的姿势,就好像小心翼翼地捧起谁的面颊。
“这便是原因。”
第48章 第十六章 洁白彼岸(下)
时光仍然遵循着它既定的不变轨迹。而那个栖身于伊锡利恩的美丽精灵,没有如传言那般云游西方,也没有提笔书写记录,却仍然默默见证了一段段生命沉淀为银灰的星光记忆。
最后轮到了阿拉贡,与为了他甘愿选择成为凡人的阿尔温。
国王是在初春最寒冷的那个夜晚离去的,弥留之际伴在他身边的仍然是与他执手相爱了那么多年的王后。莱戈拉斯尽管没有离开伊锡利恩,却仍然从停在窗框上的画眉鸟的悲鸣中恍惚看到了那样凄美的永别场景。这些年来,阿尔温一直暗中命人将熬制好的药秘密送来,而每过几年她也会亲自来看望莱戈拉斯,昔日出生入死的挚友阿拉贡却一次也没踏入过伊锡利恩。这种尊重却令莱戈拉斯感激不已。
那天夜里,莱戈拉斯望着白城的方向,为挚友的逝去轻吟挽歌。他歌颂了他的勇敢,他所创造的所有荣耀,然后当他唱到阿拉贡与阿尔温的爱情时,悲伤的心情忽然被一种浅浅火苗般的温暖一扫而光。他们相伴相爱了这么多年,最终也将走向同一条路,他应当祝福他们直到最后一刻,而非悲伤。
当他最后一次见到阿尔温时,便更加明白与肯定了她的最终结局。刚多的王后依旧美丽不减,当她深爱的阿拉贡逐渐步入凡人无法逃避的衰老时,她却仍然璀璨闪耀如暮星——但是既然凡人终有最后的结局,这份光明也将有熄灭之日。
“我将这条项链赠与你,绿叶王子,”唯有从那双星光般的灰眸中,才能见到漫长时光与衰老疲惫所留下的印记,“愿它最后的光辉能够庇佑你走完最后的这段路。”
莱戈拉斯明白她口中所指,他默默接过那条仍然散发着淡淡银辉的暮星项链——而他敏锐地发现,由它离开主人的手开始,那种美丽的光辉又暗了一分。从此之后它将逐渐归于灰暗,直到阿尔温转身离去消失在远方的身影找到最终的归宿。
而残存在那条项链之上的埃尔达力量开始过渡到了莱戈拉斯身上,他不再卧床不起,甚至可以不用泰西尔的搀扶漫步在渐渐呈现出迷人春色的林地中。然而手中项链闪烁跳动的光芒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提醒着他,也是时候该他自己做出这最后的决定,走完这旅程的最后一段了。
“不论你去哪里,我都将追随。”当他望着大海的方向发呆时,泰西尔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如宣誓般地说道。
“不,泰西尔,”莱戈拉斯回头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森林还需要你,而你也需要它,我知道你并不想离开——至少现在不想,那就别为了我做傻事,而你应当知道我也不会任你这样做的。”
泰西尔垂下了头,似乎为那被道中的心中真实所想感到些许惭愧和无可奈何的忧伤。
“那样你将独自一人踏上这条路……”
“这世上有很多旅程都必须独自一人,也只能独自一人。”
莱戈拉斯再次看向远方,仿佛已能看到海天相连的尽头——那将会是他的最后归宿。他将永远不会再次返回中土,为了能继续活下去,为了能继续守护庇佑森林,为了能遥遥相隔也能感应到他的气息。
我活着,就是为了能继续爱你,Ada。
“你会跟所有人告别吗?”过了很久,泰西尔又再次问道。
“也许吧,”莱戈拉斯点了点头,“告诉他们伊锡利恩将会举行为期数日的晚宴,作为对绿叶王子西渡前的送别与祝福,并将这个消息传开……我想,在我走之前,该来的人总会来的。”
泰西尔叹了口气:“这场宴会要持续多久呢?”
莱戈拉斯沉思片刻,接着嘴角浮现出淡淡的微笑。
“到这个春天结束为止吧。”
莱戈拉斯没有料到的是,这最后的旅程他并非独自一人。
矮人吉姆利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打听到的消息,总之当他到来之时,春天已进入尾声,星光下的晚宴也即将结束,而他则拼命抱怨剩下的美酒还不够他一个人喝。
“精灵小子!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护戒队里仅剩的唯一朋友一见面就冲他这样不客气地嚷嚷道,“当初我可是诚心诚意邀请你去参观我们矮人修建的洞穴石宫,还为此反过来答应你前去那什么该死的森林,结果你可好,整整不见踪影了一百二十年!精灵都是这么不讲信用的吗,还是活得太长了以致完全没了时间概念?不过我可并不总是待在地底不理世事,我可是听说你的确和一个矮人进了那该死的森林呢!恕我斗胆问一句,这世上难道还有另一个叫做‘吉姆利’的矮人吗,又或者你的确把我绑去了只是从树胡子身上掉落的石块把我砸了个彻底失忆?”
他喋喋不休地念叨着,旁人根本无法插嘴,而莱戈拉斯始终也只是默默微笑着注视对方。
“你老了,吉姆利。”最后他仿佛有所触动似的说道。
“精灵果然都是讨厌的家伙!”吉姆利一边拽过酒瓶跺了跺地,一边不服气地抚过自己花白的胡子,“你没见我正拼命忽视这个事实吗?你干嘛非要提起不可呢?按我说啊,我可不觉得自己老,否则我也不会独自扛起斧子大老远来到这里了,我还能去更远的地方呢!”
于是这最后两名护戒使者的命运,便是乘坐同一条灰船前往大海彼端。
在吉姆利的帮助下,那条灰船建造得出奇顺利。尽管这位勇敢真挚的朋友已经衰老不少,他那固执挥舞斧头的动作却依旧苍劲有力,莱戈拉斯感叹地目睹着属于这种生命力的最后一次灿烂的绽放。
“我这么做可不只是为了你,”当莱戈拉斯向他表示感谢时,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说道,“当我站在这条大河边时,仿佛听到了大海的声响——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一个矮人竟会忽发奇想要看看大海!”
“也许不止是大海,”莱戈拉斯微笑着答道,“哪怕是一个矮人,也不会无缘无故听到大海的召唤,梵拉或许对你这位曾经有份拯救中土的英雄格外恩赐,准许你踏入传说中的西方仙境呢。”
“那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吉姆利的目光一直顺着安都因河奔腾而去,“即便此去再也不可能回来,我也已经准备好了。噢,这将是格洛因之子吉姆利,伟大的矮人英雄的最后结局!”
在那之后的结局,仍然在很久很久以后为人所传唱。人们会说那最后两个拯救过中土的英雄,驾着灰船顺着安都因河而下出海,日出的辉泽洒在海平面,成群的海鸥展翅飞过,一切结束得宛若一张静静展开的画卷,曾经的故事于这里彻底落下帷幕。
而他们相信在那一天,那阵随海浪飘扬而来的轻悠歌声是真实存在过的,尽管太短暂:
“奔向大海,奔向大海!
白色的海鸥轻鸣,
海风吹拂,白浪翻腾。
西方,遥远的西方,落日圆圆齐海平,
灰船,灰色的航船,你可听见那呼唤?
那便是先我而去的人们的声音。
离去,我将离去,告别生我养我的森林,
我们的时代行将结束,我们的年华正在消逝。
我将沧海横渡,孤舟远行,
彼岸的长浪已经落尽,
失落的岛屿传来甜蜜的声音,
那里生生不息,万木长青,
犹如我心中永远挚爱的绿叶森林!”
极少的一部分人甚至在事后宣称,在那阵追随海平面而去的歌声将要结束之际,另一阵更为悠扬轻缓的歌声自海岸这头响起,两种歌声却只是短暂相聚,便快速两两相错。这令人感到伤感,因为这两种歌声本应合为不可分割的同一歌谣,却被迫为海洋隔离,永远只能在回忆中寻得完整。
但那也只是少部分人的说辞罢了,大多数世人并不在意那太过虚无飘渺的歌声,只因他们无法得知另一种结局——那源于相同秘密的最后结局。绿叶王子离去后,伊锡利恩悄然迎来了另一个神秘身影,当他静谧沉默的足迹踏遍每一块土地,当他幽蓝深邃的双眼将每一棵树木的模样都镌刻于心时,他又如来时那般不着痕迹地离开,回到那片属于他的森林中,直到沧海桑田,精灵的踪影和事迹都彻底成为太过遥远的传说。
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将逝去,唯独这片森林除外。当他垂头亲吻那朵白花时,整座森林仿佛都回响着来自他心中的语音——既然它已与你被绑定相同的命运,我便不能让它也会有走向衰落的那一天。我不能失去你,即便是隔着那样遥远的距离。
所以我选择留下,选择守护,选择继续去爱你。
我曾向你许诺,我们的家园不会没落,飘荡于其中的风中之歌不会改变——我知道你能听到,我的孩子,我的绿叶。
只要白色海鸥还往返于两岸,就会永远送去我对你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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