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在前年拍卖会上拍出六十五万多日圆的限定珍藏,被说成五六千日圆的超市货…………
绪方先生会死不瞑目的。
而被称作日本围棋界的双子星如此评头论足的阿曼尼男人想来一定会受宠若惊地多打几个喷嚏的。
“那么,塔矢名人,”光举起面前的红茶,高高兴兴地念出了祝酒词,“本因坊战,请务必不要让我失望哦。”
塔矢亮是这一年本因坊头衔的挑战者,对于记者而言,目前是没有比这个更为刺激的话题了。
毕竟一边是誓死不放对本因坊头衔拥有超强执念的进藤光,而另一边则是子承父业,拥有毋庸置疑的实力冲击五冠王头衔的塔矢亮。
塔矢亮在之前的采访中提出的所谓“无人可以介入的”关系,因此得到了这样普遍的理解。
棋盘之上,双子新星只承认彼此,再无法插入第三人。
到目前为止,这样理解是没有问题的。
当然,如果可以继续,也未必不对。
只不过,一直以来的所谓的命运,往往就是三流编剧的代名词。
大约因为征讨的对象一致,话题一聊开,两个人都比以往开胃,不知不觉,塔矢亮一个人喝完了那瓶红酒剩下的量。
付完帐的进藤见对方有些醉意上头,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负起回家的重担还在同伴的肩膀上。
“那就……在车里稍微睡一会吧?”
带着补偿心理,进藤光心虚地如此建议道。
虽然塔矢亮是自愿喝下的,但是在一旁不住地以各种名义举杯的他,显然也起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红酒的话,不是说对心血管还有什么什么作用么?
心中有这样的辩解,其实是抱着想看某人醉酒情状的进藤光很是小规模地猥琐了一把。
只是他从不知道塔矢亮的酒量如何,居然一杯就倒了。
一靠到了座椅上,便很快陷入了双目紧闭的沉睡之中。
喝了酒的脸色犹如胭脂一般地染红了寒玉的双颊,进藤光看着看着,心中有一个念头开始蠢蠢欲动。
喜欢的事,只有试一下才知道的吧……
后来再怎么努力回想,进藤光却很难理解自己当时大脑的回路到底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结果嘴巴已自动贴了上去。
带着葡萄酒味的温热的气息,吹拂着相依的唇间。
如此香甜。
“……在做什么?”
进藤光猛地睁开眼睛,心跳差点停止!
对视着的墨色眸子里没有一丝醉意。
“我……我……想试试……”
他手足无措,遮掩不住的是满脸的慌乱。
“试什么呢?”
然而塔矢亮并没有恼,只是语气平静地问他。
进藤光开始慌手慌脚,“男人……我们都是男人吧……”一下连话都说不清楚。
塔矢亮神情莫测,“都是男人……又怎么样呢?”
“那……那要怎么……怎么在一起呢?”
被逼入绝境的老虎往往只会进行更猛烈的反扑,然而进藤光也只是头刚刚才睁眼学会咬奶嘴的小老虎而已,到了这个地步,也只会撒爪子抱头了。
“是啊,要怎么做呢?”塔矢亮起身,一点一点,在进藤光的耳边轻轻吐气道,“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试试……”进藤光学舌一般重复着。
“是啊……试试看……”塔矢亮抽身离开了些,语气半是询问,半是诱导,“你来?”
光努力睁大了眼睛,可却教这车内弥漫四起的酒气熏蒸过地昏昏然,“可……可我……我不会……”
亮伸手按了一下某个键,副驾座整个儿开始往后仰倒。
当初买下这辆房车,只是为了能够有个可以随意移动的私人休息场所,空间较一般轿车更为高挑广阔。
副驾驶座已经完全躺平,光的头枕到了后一排座位上,整个身体暴露在亮的目光下,是如此舒展而纤细。
车灯关闭了,车窗上的热反射膜隔绝了外界一切探视的光线。
亮解开了领带,束着光的双手绕了几圈,反绑在座位后面,打了死结。
“?!”光有些反应过来,“不……你想……”
他终于有些自觉,当下是怎么一个情形,可很快,张合着的唇瓣上,抵上了亮的手指。
“两个选择,一是,你乖一些,不过会很痛。”
亮居然真的动了真格,意识到这一点的光丝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二,我选二!”
“二是,你可以挣扎,不过会非常痛。”
“不……………………救……唔唔唔唔…………”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想吃点什么呢?”
随着厚厚的落地窗帘拉开,跳在眼皮上的金色阳光叫醒了还在睡梦中的进藤,随之进入半醒半梦的脑海之中的,便是熟悉而温柔的语声。
“枫糖煎饼……奶酪蛋饼……加培根肉……足够的番茄酱与薯条……水果也要……”
“……抱歉……吵醒你了吗,”那声音明显带着笑意,“……再睡一会吧。”
进藤迷迷糊糊恩了一声,一翻身又沉沉睡去。
突然意识到自己并非身在本因坊挑战赛的豪华酒店时,顿时呼——地一下坐起身来。
“啊!”
熟悉的房间,一面是整齐用蓝灰色纸装裱好的各式古棋谱所填满的书柜,而另一面是面向东京湾的大落地阳台。
太阳已经升到了空中,在翻腾的白色浪花之上,光晕随之泛开。
“啊……”
进藤光再次发出无意义的感慨。
有关于昨晚的所有记忆,也随着潮涌,一同回到现实。
“是你的话,我想试一试。”
对于塔矢亮最后的确认,进藤光如此认真地回答。
“接吻也好,同居也好,或者更进一步的关系,只要对方是你,我就绝对不会逃避。”
大概与之前预想的反差太大,从未想过会得到这样的回复,塔矢亮呆了足足有一分钟之久,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按住了进藤光的手,“我是不会让你后悔的。”
“后悔也没有关系,”进藤光还记得当时自己噗嗤地笑出了声,“哪有怕后悔就拒绝试一试的道理呢?”
就这样两个人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同居。
事实是,来这里的第一个晚上,进藤光就后悔了。
塔矢亮拥有的私人公寓是位于港区高轮一带,属于将日本现有头衔拿满的奖金都未必买得下来的豪华跃层公寓,而且又是在最顶层,两个寝室面朝大海,宽广而实用的开放式空中庭院人为种植着叫不出名的美丽的热带植物,大朵大朵的鲜红花儿被透过高强度玻璃的天光赋予最为鲜艳饱和的色彩,极目远眺,一侧的蓝色港湾波光粼粼,两厢交错,会让人有处在某座亚热带小岛上的错觉。
前一年,也就是在本因坊卫冕赛前,为了躲避记者,而在这里度过一段时光的进藤光,是这套豪宅的第一位客人。
当初借由中介人从急于脱手的某破产前富豪手中以非常惊人的低价拿下这一处地产,据塔矢亮说完全是一时的冲动——
“想要逃到什么地方去,不让一个人知道。”
塔矢亮也会有这样逃避的时刻吗?
这是得知答案的进藤光所困惑过的一点。
不过,任谁也会有低潮期的吧。
联想到自己的过去,而开始理解的进藤光,又得知了另一个惊诧的内幕。
“是的,家父也曾经有一段时间,变得不想下棋呢。”
当时的进藤光甚为惊讶,“你是说塔矢老师吗?”
会不会是为了安慰他,才这样说的呢?
尽管这样怀疑,但在本因坊卫冕一战之前,为无法想象的重压所折磨着的进藤光,突然从塔矢亮的话中,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解脱。
连前四冠王的塔矢行洋,都会因为无法预料到的挑战而处于焦虑的状态,那么他这样,也无可厚非吧。
而如今回想,进藤却猛然意识到,那时塔矢亮所做的事所说的话,其实含有不一般的意义。
明明是可以躲起来不为他人所知的个人港湾,却邀请自己入住,体贴着他的心情,却当做不知道地,说出劝慰的话。
照顾着自己,哪怕是服药需要用温水这么一个小小的细节,都会亲自倒了水放到他眼前,看着他服下去——不然怕麻烦的进藤光一定会直接拿冰箱的冰水了事。
“那么……那个时候起……就这么喜欢我了吗?”
在被问到究竟是哪一刻开始居心叵测,不知是难堪还是害羞,塔矢亮微红着脸,直接将他按倒在床。
不得不说于这方面两个人都是新手,第一次断断续续没成功,结果抵达这里之后被拉着又补了好几场。
也就是为什么,他一大早还躺在床上等早餐的原因。
想到这里,进藤光又觉得不爽了,他不愿穿衣,只是折起毯子披在身上,离开了最大的这间卧室。
四处转悠着来到了厨房,塔矢亮正在煲汤,进藤光见他在家还是衬衫西裤,不由打趣道,“这么帅的行头,被油烟弄脏了怎么行?”
塔矢亮笑,没有回头,“枫糖煎饼可做不来,想来这都是你在那家酒店习惯了的早餐,去了电话点单,结果人家从来就不外送,只好开车去,才拿了回来——唔……”
光从身后抱住了他,一手利落地捏住亮的下巴,一转过来对着自己就吻了上去。
锅子的蒸汽顶着锅盖发出噗噗的声音。
亮干脆转过身,一手固定住对方,另一只手摸进了毯子之下的身体中。
“……要来吗……”
在接吻的间隙中,不知是谁发出了喃喃的声音。
然后,进藤光吃到的煎饼也好,蛋饼也罢,都得被再次加热了。
“诶,加热后失了味的似的,不好吃了啊……真是的……疼疼……”
嘶嘶地抽着冷气抱怨的时候,对面立即投来了‘到底是谁的错’这样的目光。
“知道了!”
这个家伙,任谁都认为会是禁欲派吧,没想到反差会这么大……
是的,进藤在得知和谷与茂子同居的时候,曾闪过这么一个奇怪的念头,可如果是塔矢亮与女人同居的话,怎么也想象也来——搞不好连手指头都不会碰对方一根呢。
但是这个印象是错误的,在过去的二十四小时中,进藤光一而再、再而三地认识到这一点。
“你啊,喜欢吃这些小孩子才吃的甜腻东西,蛋白质得不到补充,才会这么瘦弱的吧。”
亮见光一直在蘸着番茄酱吃薯条,不由发出了感慨。
“哪里瘦弱啦,比起我这样的,居然身上有结实肌肉的你才怪异吧!明明一天到晚坐在棋盘前没有什么运动的说!”
“空手道黑带,剑术则是三段,”亮若无其事地回答,“并不是没有锻炼,只不过你没看到而已。”
光哑然,半响后愤愤然从亮的盘子里叉走了最后一块奶酪蛋饼,“哼!”
“哼是什么意思?”亮显然不依不挠,彼此情况已经明了,干脆坦率地问了出来。
“哼都不行啊,”光嚼嚼嚼,很快吃完了盘子里剩下的蔬菜,说实话,他真的饿坏了,“与我以前认识的塔矢亮,很不一样,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样子,力气却大得要人命哟,又啰嗦又小气,帮忙买个早餐都要跟我讨价还价,洁癖狂,我身上都要被你刷烂了!”
亮却笑了,“啊呀,怎么听怎么像是新婚妻子数落丈夫的话呢?”
“……啪!”光的右手直接朝亮的头顶招呼了上去。
唇边却是同样带着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量少,但是作为过渡,却是重要的一章。
光与亮的感情,就这样开始了哦,笑。
☆、第十四章
“所以说,亮君不过来了?”
面对芦原九段的确认,绪方十段点了点头,他表情漠然地对着研讨会其他人道,“那我们开始吧。”
“这个月的第三次了,是不是身体出了什么状况了呢?”
看着小师弟长大的芦原待亮犹如兄长一般,知他也有遗传到塔矢行洋心脏的毛病因此格外担心。
绪方精次却呼出一口烟,回答得漫不经心,“可昨天我才见过他一面,气色不错。”
挺生龙活虎的,还能飙车漂移呢。
芦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与这位师兄处得时间够长,足以从对方语气哪怕是一点点转折中听出端倪。
显然绪方十段知道一些他所不知道的事,而这位最为强劲的对手兼师兄并不打算诉之于口。
绪方精次是在某次商业表演性质的对局中发现了蛛丝马迹。
朝南的和室暖气开得十足,光线懒洋洋地晒在少年露出大半的脖颈上,只是无意间的一瞥,便瞧见了落在那里的一块红斑。
“对花粉过敏?”
对局结束后,去洗手间的时候正好碰见,绪方便提醒了一句。
见少年惊讶的样子,他不禁好笑,“这里,”他指了指少年那一处。
每年樱花盛放的时候,便也是一部分的日本人生不如死之时。
喜欢赏花的民族,居然对花粉的过敏率高得惊人,这也是一种绝佳的讽刺吧。
少年立即凑近镜子,却只是“哦”了一声,将领子上面的纽扣扣上,遮住了那一块红斑。
绪方绝对只是无心之言,“怎么,忙得没有时间去看医生吗?”
少年转脸看他,露出了相当惊讶的表情,“绪方先生,我以为是您的话,至少知道吻痕长什么样诶。”
绪方:“……”
光:“厄……真不知道?”
所以说,狐狸再怎么老辣也还是狐狸,哪怕是叼着奶嘴的小奶虎也终究在他食物链的上方。
这样的回忆既不美好也不值得一提,是以并没有与一向交好的芦原细说。
而绪方所谓的见过一面,正是在这次商业活动后,在地下车场亲眼所见,那进藤光坐进了他小师弟的新车。
“去‘水银灯’怎样?”
还听到了这样的问话。
是约好在那里吃饭了吧。
绪方如是想着。
心中却突然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
缘起于这一周来小师弟不断地缺席师门研讨会,却有绰绰有余的时间从城市的另一端赶来接送。
不过很快,他便只付之一笑。
毕竟能够同时作为密友与对手存在的两人,在这弱肉强食的围棋界实属罕见。
对于绪方十段而言,这终究只是一个插曲,而且,也很快被另一段流言掩住了风头。
“听说进藤本因坊暗恋奈濑五段,还为了她揍了伊角六段?!”
“不是吧,我听说进医院的人是进藤本因坊呢?”
“是进藤本因坊先动的手,不过先倒下的人也还是他。”
不知从何而起的传言,其中主角均没有出面矢口否认,于是一时间甚嚣尘上。
传到最后连棋院领导都有所耳闻。
其中一常务院长与绪方十段交好,在一次酒席间有意无意地抱怨说,现在的孩子实在闹心的很,想翘席就翘席,想不战败就不战败,想闹绯闻就闹绯闻。
箭头直指故事主角之一,进藤本因坊。
答话的绪方十段却掉转箭头开始自嘲,“说实话,一想起自己年少时的荒唐,我真觉得要是能干脆掐掉那一段人生直接跳到现在该有多好呢。”
一桌子的领导全都笑了,话题在他的避重就轻下转到了日本在加拿大的领事在家殴打自己的妻子,结果妻子跑出来求救,领事被加拿大骑警拘捕时,还说什么殴打妻子是日本人的传统这样的丑闻来。
结果这事就没给上层留下什么具体的印象,以后记者再提,棋院也不过是“年少谁没有荒唐事呢”这么一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