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是高永夏,以狂热的目光,紧紧咬住那一局。
“没想到……居然被逆转了……”
进藤光一动不动,像是被什么法术给定住了身形,就连眼睛都不曾眨动半分。
“进藤你……”
虽然结论荒谬,但高永夏说得是如此理所当然。
“你的身体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章
“你的身体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话音甫一落下,空气像是一张被撑开到了极点的丝绸,下一刻就会发出惊心动魄的裂声般——令人心悸的紧张。
打破这种快要爆裂的紧张感的人,还是高永夏自己。
“听起来很蠢吧,”收回了紧盯住进藤光的目光,他又是往常那副漫不经心样,“到底真相是怎样,对于我,却是一点都不重要。”
进藤那紧绷的肩膀缓缓地松开。
“就算你是SAI又怎样?“
“总有一天,照样会败在我的手下。”
对进藤光夸下如此海口的高永夏,并不知道,终其一生,他都没能实现这个誓言。
自从病愈出院后进藤就没熬过夜,虽然刚才又补过眠,但始终精神不振。
身上的伤口,也是原因之一。
塔矢亮帮他清理过,裂开的部位对方也已上好了药膏。
他还道是高永夏看出了端倪,没想只是虚张声势,精神一紧张,胃部难免受到重压。
麻木着的痛觉,也一并苏醒。
可看着那张牙舞爪就差没举一面大旗书写“来啊来啊来揍我啊”的高永夏,进藤光很突然地,就笑出了声。
“噗嗤!”
高永夏还等着对方回击呢,没想到进藤就这么失笑出声。
“?!!!”
“嘛,高永夏你还是蛮可爱的说。”
“什、什么?!”高永夏气血上头,满脸通红,“可爱?”
“不过是口头上的好处,这么得意洋洋,跟偷咸鱼头得手的老猫,跳在围墙上向着够不到自己的欧巴桑得意地露出牙齿炫耀,不是蛮像的吗?”
进藤光笑眯眯地托腮打量,仿佛站在他面前的就是这么一只得意忘形的大猫。
高永夏不怒反笑,“到底谁才更像病猫呢?进藤前本因坊?”
本因坊绝对是进藤光的死穴,这一下立马被点着,“切,我可从来没输给过小辈哦,高国手!”
这丫一定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高永夏气绝,“我没记错的话,塔矢亮比你还小几个月的吧?!”
进藤光怒视!
高永夏回瞪!
两人大眼瞪小眼,气鼓鼓地屏了一刻钟。
终于——
“切!”
各顾各地扭过了头,再不把对方放在眼中。
不多时,进藤美津子在楼下喊他们吃饭。
高永夏整理了一下就往下走,刚拉开门的瞬间,不容错辨地听到一句喃喃。
“……SAI……还在……”
高永夏回头,只见那一窝鼓起的被头,不禁心头万千思绪,于是干脆当没听到,大步跨出了门。
高永夏逃到日本避难的事,很快就被追踪进藤的记者发现了。
一时间引起轩然大波。
进藤光与高永夏一向不和,中日韩三国围棋界众所皆知。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居然能够与仇敌坦然共处于同一个屋檐下,这变化几乎让所有人都燃起了八卦之火。
结果那天进藤光一到棋院就被等候着的记者围堵个正着,看着大家求知若渴的眼神,也只好回答,“高永夏君的棋艺让人深深佩服。”
内心鄙夷着补充,就是人品太下流。
居然敢抢他最爱的龙虾牡蛎刺身大餐,没品!
记者打蛇随棍上,紧接着问,“那相较于塔矢名人本因坊呢?”
进藤光一怔,片刻后才意识到本因坊这一声,并不是喊得他,他定了定心,这才回答,“各有千秋吧,彼此的棋风不同,比较又从何谈起。”
其实他想说的,并不是这一句。
就算是塔矢亮,也有本土棋士一般的缺陷,与毫无顾忌的韩国棋手相比,过于死板较真。
日本棋士太讲究定势,不鼓励追求太多变化的下法,对上肆无忌惮的韩国,通常会打得头昏脑胀。
除非意志坚定,不为对手任何举动所迷惑与干扰。
在这一点上,塔矢亮毋庸置疑是最出色的代表。
但即便如此,进藤光也不会认为这就是日本棋士必须遵循的模范道路。
采访没有就此结束。
自本因坊战后,记者就很少再见到进藤光本人,虽然有传说这位最年轻的前本因坊因胃病复发而入院动了手术,但各大报刊的记者都得到了上层的封口令,关于少年的负面或者消极新闻统一不发报道。
内幕消息是,进藤光深得政界某位大佬的欢心,这从他平时被接待的规格可以窥见一斑半点。
而几个月后名人挑战赛在即。
他们更关注着这一位关系到日本围棋荣辱兴衰的少年的未来。
“那么,关于名人挑战赛,请问进藤君,目前又做了怎样的准备呢?”
进藤光一大早被迫说违心话已然郁闷,再被问及心事,难免开始不耐烦了。
但取悦记者与棋迷,也是棋士的职责所在。
他敷衍道,“当然会尽力一战了。”
不晓得是不知趣,还是故作不知,那惹人厌的记者追问道,“看起来,似乎进藤君对胜负毫无把握?”
进藤光忍了许久的脾气差一点点就要爆发,或换做老早之前的他,肯定不客气地换了话题,“的确,遇到塔矢名人本因坊,我没有那个把握可以宣胜。”
极少遇到这样露出示弱一面的进藤光,像是盯上美味的蚊子那样,记者紧紧纠缠着不肯放他离开,“进藤君,对上塔矢名人本因坊的话,是不是会觉得很苦手呢。”
真是够了!进藤光真想大叫!
就在这个念头刚刚浮出脑海的一瞬,耳边响起一声叱咤。
“够了!”
啊咧,进藤光疑惑,我真喊出来了?
顺着记者怔住的目光往身后看,这才发现了那个人的身影。
塔矢亮。
“哈哈,好巧,塔矢名人本因坊。”
记者被对方那令人发抖的眼神盯到不由自主就想逃,但也正因为这样的眼神,而僵直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明知道进藤君身体不舒服,这样随兴的采访也该适可而止吧。如果真得到了棋院与本人的答允,再好好组织语言也不迟。”
以一向强硬的姿态说出以上一番话的塔矢亮,用无法拒绝的力道将进藤光拉到了他的身边。
进藤光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塔矢……名人本因坊?”
塔矢亮没看他,待到记者灰溜溜离开,这才松开了手腕,然后脱下了西装,往胡乱套了一件t恤衫的进藤光的肩上一放,“院长让我过来看看,约定时间的进藤君为什么还没有到,一起上去吧。”
这天气还穿啥西装啊,腹诽着的进藤光直到推开院长的大门才恍然大悟。
空调正对着那一排沙发猛吹。
他默默地把尤带着体温的西装披在了身上。
“两位是日本围棋界年轻一辈的翘楚,所以这件事,我想找两位商讨一下。”
秘书奉茶后,院长坐到了他们的跟前。
“目前日本围棋的现状想必两位都十分清楚……”
以这样的开头引导的下文,进藤光就算睡着也一清二楚。
近些年日本在国际棋坛罕有胜绩,塔矢亮与他因头衔战与纷扰的商业应酬完全分不开身,伊角一直客居中国,和谷与越智其他人实力不尽人意,往往会败在没什么名气的中韩小将的手下,而这次日本在三国战中更是丢尽了面子,连八强赛都未能进入,实属十年来最为罕见的败局。
眼见这一次农心杯又发来邀请函,长一辈的棋手对国外棋赛毫无兴趣,深知必须在国际上挣回声誉的院长只得在他们俩身上打算。
进藤光皱眉,空调的冷风往身上吹,也带来了身边深色衬衫的男人身上所散发着的香水味。
他下意识拢了拢西装。
结果身边那人稍微往前坐了一坐,挡住了侧面而来的冷风。
院长恰到好处地停下,看了看他们,“于是两位的意思是?”
塔矢亮没有欣欣然同意,但也没有说出拒绝之词,态度模糊而暧昧。
进藤光学不来这一套,只好坦白地说,“恐怕我没有办法答应您。”
明明室内凉爽的风徐徐在吹,可院长只觉得背后冒出层层热汗,“进藤君,其实,我们也有意派出优秀的代表,前往中国或者韩国交流学习,如果这一次能够在农心杯取胜的话,想必对方也不会拒绝我们的请求吧。”
也就是说,是有前提条件的交流喽。
伊角在中国交流期间的突飞猛进让进藤光羡慕不已,明显棋院开出了诱人的砝码。
进藤光难得地犹豫了一下,他没有立即答应,“那,请允许我明天再给您答复吧。”
两个人出门,到了电梯按下楼层后,进藤光取下身上的西装,递还给塔矢亮。
“谢谢。”
塔矢亮轻轻一点头,接过后搁在臂弯。
楼层灯一层一层往下跳。
进藤光瞅着那一排数字开始倒数。
3、2、1——
“进藤……”
眼见着楼层抵达一楼,他突然开口。
“恩?”
光扭过头看他。
塔矢亮目光低垂,但声音依旧坚定,“我今天是开车来的。”
进藤光了然地一笑。
果然,他不会轻易放开这段感情。
“那再好不过。”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来到地下车库,进藤往副驾驶座一坐就犯困。
他精神不好,塔矢当然看得出来,于是轻声问他,要不要去后座睡一会,反正也不急着回家。
光摇了摇头,见他此刻神情一如既往的温柔,便起了念头,开始捉弄他,“我记得我们的……恩,第一次……也是在这里。”
亮一时间没听懂,等他明白过来,耳根便是一红,掩饰般地轻斥了他一句,“要睡赶紧睡,再等回去就晚了。”
光嘻嘻笑,好像就喜欢看他不自在的神情,“那你抱着我睡,不然我睡不着。”
亮心头也是一动,只是看光的眼神,却是冷静异常,也知道进藤光绝对没有它意,深深吸一口气,想要撇开当下暧昧的错觉,“进藤——”
结果这一口气差点没倒吸进喉咙。
进藤光的手,很直接地,搁在了他的下身。
隔着薄薄的西装裤布料摩挲了一阵,感受到那里飙升的热度,进藤光吃吃地笑,“嘛,故地重游,有没有想过重温当时的感觉呢?”
塔矢亮的脸上一阵潮红一阵发白,他握紧方向盘的手束紧,似乎要将手中之物捏碎那般青筋自暴,但很快,克制着,缓缓松开。
“光。”
他转过身,直视他双眸之中,双手则平静地握住了那只作乱的手,“你想听的话,我一定会说,喜欢你也好,无可替代也好,无法放手、哪怕舍弃可笑的自尊心也好,只要你想听,我就会说出来,所以——”
随着低缓而温柔的语调,他将少年拉入自己怀中,“不要再试探了好吗?”
完全没料到自己的恶作剧,居然会引起对方这样的告白。
进藤光呆住了。
“因为我爱你。”
脑海中,只有那人低哑而微带磁性的声音在耳边低喃。
“我一直都爱着你,进藤光。”
因为有一份重要的采访稿落在家中,亮中途回去了一趟,光披着西装半睡半醒,听到汽车熄火的声音,便迷迷糊糊地问,“到家了吗?”
亮解下保险带,转身凑过去,在他红晕未褪的脸颊上轻轻一吻,“你再睡一会,我马上回来。”
睡在后座动弹不得的光鼻音回了一声“恩。”
听到车门打开而后合上,过了不久,他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因为睡得太久而模糊的视线好不容易才找对焦点。
眼前的景色终于开始清晰。
厄——
这地方……很眼熟啊。
他呆了两秒钟,这才认出,是塔矢家的停车后院。
困意顿消。
初醒时有些凉意,他缩了缩脖子,将手臂伸进两侧的衣袖中,慢悠悠地下了车。
后院除了车库,还有一不小的玻璃花房。
与绝大部分有钱有闲的日本家庭主妇一样,在抚养儿子成人后,塔矢明子照顾丈夫空闲下来的时间,便用园艺与茶道来打发。
看来塔矢亮并不知道父母竟然在家,进藤光慢悠悠地东晃晃西晃晃,一抬眼,猛然撞见了穿着园艺围裙的塔矢明子。
“啊……明子夫人。”
进藤光一惊,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犹豫不决的眼神在明子的身上与前厅的方向游移。
明子也没有预料到家中居然还有客人,不由低呼一声,“进藤君?”
进藤光尴尬举起的手摸了摸后脑,“是……不好意思,打扰了……那个”他看明子似乎正准备接待,急忙摆手道,“……那个我等等,塔矢一回来就走……”
“啊……既然这样……”
明子应了这么一句,就没了下文。
没有一如既往地热切劝他去里面坐坐,或者端出什么糕点来逗他,骤变的态度连一向粗线条的进藤光都觉得古怪。
对方既然没有搭话,他也不能干站着等,只好自我安排,“那我去车里等他回来吧。”
说着,再度行了一礼后,转身往车库走去。
微风拂过,空气中飘来一丝馥郁。
细致如明子,又怎么会闻不出,那正是儿子身上淡香水的味道。
作为塔矢亮同龄唯一的好友,塔矢明子对进藤光的出现不可谓不欢喜,有些早熟而淡定万分的儿子也因为他,变得情绪化起来。
面对这样的变化,明子显然热在其中,为此常常会费尽心思去招待这位年少的棋士。
送茶的时候,偶尔路过的时候,甚至人还在厨房,就听见儿子因变声而低哑的声线,激动地一如不讲理的孩童,喋喋不休地争辩。
每次她都会偷偷地笑个不停。
明子知道亮并不是真的生气,有时候倒把对方气得狠了,那孩子拉着包嚷嚷要走,这时候才慢悠悠道,“正好,母亲做了金鱼桃子果冻的,我就全部吃掉好了!”
“什么?!太可恶了你!”
说不定最后一刻才响起的挽留,为的就是能够欣赏少年如同河豚般鼓起,染上樱红的双颊吧。
那样的时光持续了很久。
直到——
明子亲眼所撞破的不堪的画面。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亮。
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光。
要她像塔矢行洋那样若无其事,她做不到。
可要她出声呵斥或者用其他积极而极端的方法去影响两人,她也无能为力。
从小到大,对塔矢亮影响最深的一直都是塔矢行洋,在她的夫君出口之前,她只能选择沉默不言。
进藤光在副驾驶座上坐也不是,躺也不是。
身下的伤口还没有愈合,又在刚刚的激情中裂开。
虽然已经简单地处理过,也没有再出血,但终究还是难受得厉害。
比之肉体折磨更甚的,则是明子夫人如同换了一个人的表现。
明明就是想要倾诉什么的表情,最后也只是隐忍着一言不发。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阳光太盛,他干脆将西装转了个面,兜在了自己身上。
那愈发浓郁的香气,像是一道蜿蜒而下劈中心脏的闪电,光浑身一凛。
难道说……
几乎唰地一下,后背挂满了层层热汗
“他们都……知道了吗?”
“我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