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6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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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6年第1期-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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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们现在很少说到但人所周知的“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 
  王将军一当兵,就赶上了这场战争。战争一打响,他们也不可能再安静读书了。他们虽是学生,更是战士。王将军第一个咬破手指写了血书,要求上前线去。其他学生也纷纷请战,那时的青年,单纯而热情,一心想为国家和人民效忠。于是他们这些学生兵,很快被分配到各个部队。王将军与16个同学一起,被分配到正在错那方向棒山口作战的某边防团。 
  那时候,从错那县城出来没几里路,就不通车了。他们就下车行军。背着背包,包括大衣雨衣毛皮鞋帆布水桶脸盆之类,还背着干粮,背着枪支弹药,每个人负重都是七八十斤,在一个中尉的带领下翻山越岭赶赴战场。离开错那时,王将军就在发烧,高烧到39度多。但照样和大家一起走。由于翻山,浑身大汗淋漓,衣服湿透了,但竟然就这么退了烧!人的生命有时真的很神奇。照我们现在的说法,若是到西藏感冒了,那是要送命的。可是王将军不但发烧,还翻越了海拔5000米的雪山,还是步行,还负重。真让人难以置信。 
  只能归结为年轻了。或者,命大。 
  从波山口到X,37公里路,他们从上午9点出发,走到第二天早上7点,整整22个小时。夜间都没有停止。一方面是为了赶时间,一方面也是气候太冷,不敢睡。10月底的西藏,相当冷了。翻过雪山后,他们沿着河谷地带前进。鞋子干了又湿了又干,早上7点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终于达到了X。 
  “当看见炊烟,看到部队的帐篷时,那种喜悦,简直无法表述。” 
  王将军马上被编入了战斗班。11月15日,第二战役打响了,他们的部队奉命前往BDL,在边境上行军7天7夜。行军中不断地遭到敌人炮击,有两次炮弹就在离他几十米远的地方炸开,他只挨了些土石而没受伤。真可谓命大。 
  “我那个时候是新兵,从没打过仗摸过枪,多少有些紧张,我就紧紧跟在班长后面。班长叫蔡佑军。保佑的佑,军队的军。” 
  之所以那么清楚地记得班长的名字,实在是这个班长太好了,让他终生难忘。在整个参战过程中,班长时时处处都想着他保护着他。刚开始行军时,他穿着新胶鞋新袜子,满脚打水泡。到了驻地,班长就烧开水让他烫脚,让副班长给他挑水泡。他感动得说不出话来。而一旦有敌情,总是班长第一个跳起来摸起枪就向前冲。有一回班长正洗头,他在给班长淋水,突然发生了战斗,班长马上跳起来拿上枪就冲了出去,他也跟着冲了出去。那时他们的任务是守卫一个桥,敌军派人来破坏那个桥,见他们冲上来,敌人夺路而逃。班长一头水淋淋的湿发就追上去,钻进杜鹃丛里捕获了两个俘虏。 
    王将军说,那个时候,我们部队有着非常好的传统,老兵爱护新兵,班长爱护战士。你到日喀则的烈士陵园去看看,你就会发现,在那场战争中,牺牲的都是老战士。很少有新兵。 
  而一场战斗,也让他这个新兵,成了老兵。 
  整个战斗结束后,班长立了二等功,他受到团嘉奖。 
  王将军给我讲完这段故事后我问,你和你的班长后来还有联系吗?他说没有,仗打完后,他调到内地部队去了,我去西藏步兵学校读书,就失去了联系。但我还是非常想念他。 
  我说,你也很想念西藏吧,出来五年了。 
  他说可不是。前两天我让人带了些西藏的黄瓜和西红柿给我。你看变化多大,现在不是往里带,是往外带了。今天早上我吃了个西藏的西红柿,真是好吃。我跟我侄儿说: 
  “Such nice tomato appears only in Tabet?选”(只有西藏才有这么好的西红柿!) 
  真不愧是我军培养的外语干部,现在还说得这么溜呢! 
   
  11.军嫂 
   
  想专门写写西藏的军嫂。 
  可以说,西藏军人的家属都很了不起。特别是早几年,西藏的各方面的条件都很差,气候恶劣,通信落后,交通不便,工资也不高,样样艰难。可照样有很多好女人,勇敢地做了西藏军人的妻子,坚强地站在丈夫的身后。 
  我曾在昌都军分区独立营,参加过一个婚礼。那天我们作家画家去独立营采访,刚好赶上了婚礼,便接受邀请欣然前往。婚礼就在食堂里举行,除了大红喜字,没有更多的装饰。 
  这些年我参加了不少隆重的婚礼,气氛热烈,场面浩大,亲朋好友无数,搞笑花样百出。可是,至今还没有一个婚礼,像那个高原婚礼那样让我感动,让我难忘。 
  新郎是独立营的司务长,叫仲云,新娘是四川姑娘,叫田益。我就不说具体过程了,只说三个细节: 
  一个是,当主持婚礼的教导员说,请新郎新娘向双方的父母大人鞠躬时,他们的面前是四个小凳子,他们用那四个小凳子来象征双亲,他们很认真地向那四个小凳子鞠躬。在场的人很安静地看着他们,没有一点儿笑声;第二个细节,证婚人问新娘,你为什么要嫁给西藏军人?新娘说,我觉得他可靠,比守在身边的那些人还可靠。第三个细节,婚礼上有个游戏,让新郎新娘各说出10个对自己爱人不同的称呼,新娘说了亲爱的、老公、当家的、孩子他爸,等等,最打动我的是,当兵的。 
  对了,还有个细节,战士们出了个节目,让新郎背着新娘在食堂里跑,他们在他的“跑道”上设置了很多障碍,后来我们的作家又给他增加了难度,要他一边跑一边唱:咱老百姓,今儿个真高兴……新郎毫不犹豫地背上新娘就跑,边跑边唱,满食堂开心大笑,差不多要掀翻屋顶了,就在那个时候,我特别想流泪。 
  我们全体笔会成员,凑了个660元的份子,装在信封里,然后在信封上留下了我们每个人的名字,送给了新郎新娘,祝福他们平安幸福。 
  转眼五年过去了,我也无法打听到他们现在的情况,只能在这里,衷心地祝福他们。 
   
  再讲两个军嫂探亲的故事。 
  察隅某边防团指导员范连科的妻子小张进藏探亲,她先从成都坐飞机飞到昌都,到昌都后,被告知到察隅的路断了,走不了。她就住在招待所等,一等半个月。好不容易说可以走了,连忙从昌都出发,翻越了好几座海拔五千米以上的雪山,趟了无数条湍急的河流。那条路我是走过的,极其艰辛,好不容易翻过最后一座雪山德姆拉,却在山脚下被德姆拉河拦住了。原来正逢雨季,连日大雨,河水泛滥,将桥冲垮了,怎么都过不去。范连科早已等在河边,眼见妻子到了河对岸却无法相拥。妻子看着丈夫,眼泪哗哗的,比河水还汹涌。河并不宽啊,也就20多米,可是河水凶猛,没有桥,人是不可能趟过去的。夫妻俩就这么隔河对望,隔河落泪。又等了一天,河水仍没有回落的迹象。小张的假期到了,她光是奔波到这条河边,就用了35天的时间,没法再等了。可是她给丈夫带了那么多好吃的,她太想把这些东西交给丈夫了,她就试着往河对岸扔,但毕竟是河啊,东西落进河里,一瞬间,就被河水卷走了…… 
  这是很多年前的故事了。不知道今天的他们,一切可好? 
  还有位军嫂,四川人,她的丈夫从当排长起,就一直在最艰苦的地方待着,用调侃的话讲:一直“居高不下”:先在查果拉当排长,后到无名湖当指导员,又到岗巴当副教导员,再到萨嘎当副政委。这些地方,不仅海拔高,而且非常艰苦,连喝的水都会让人掉头发。但无论丈夫在哪儿,她每年都要进藏看望丈夫,每次看望丈夫,她必带两样东西:一大包中药,一大束鲜花。她说,不是有一首歌叫“鲜花献给查果拉”吗?我就要把鲜花献给我守卫查果拉的丈夫。她的丈夫因为有她做坚强后盾,在西藏部队干得很好,多次立功受奖。 
  这位军人叫曹形明,可惜我没打听到他妻子的名字。曹形明如今因身体太差已离开了西藏。我在这里衷心祝愿他和他妻子生活幸福。 
   
  我在小说里多次写过西藏军人的妻子,《天天都有大月亮》那个进藏离婚的妻子,《传说》里那个进藏找恋人的女人,《我讲最后一个故事》里那一群去探亲被困在招待所的家属,她们,都是有真实原型的,都不是我杜撰的。其实还有很多更惨烈的,我没有写。 
  比如去边防探亲,很多地方不通车,只能走路。高原走路不比内地,非常消耗体力,到后来实在走不动了,女人们就坐下来往山下滚,浑身磕碰得青紫流血;再比如,在探亲路上遇到塌方或泥石流,翻车遇难的;还有一些家属,因为到高原后反应厉害,得了肺水肿脑水肿,就病死在边防的…… 
  很多很多。 
  在岗巴营的档案里,记载着这么几行字: 
  张玉菁:副营长王海的妻子。1995年10月8日,从广州到岗巴探亲,次日,因患急性肺水肿在岗巴病逝,终年32岁。 
  刘燕:战士黄颂的妻子。1997年3月10日,从四川到岗巴完婚。3月12日晚,因感冒导致肺水肿在岗巴病逝。年仅21岁。 
  看到这几行字,我真的感到心痛。 
   
  12.东章对峙 
   
  从格金山下来,我们又来到错那。 
  错那是山南12个县之一,也是西藏的边境县之一。它的藏语意思是“湖的前边”。我不知道这个湖指的是哪个湖?一路过来,我们没见着什么湖啊。 
  不过我相信,这里曾经是有湖的。不是说青藏高原是从大海中隆起的吗?既然是由海升成的高原,那么,当初应该比比皆“湖”。有一首古老的藏族民歌叫《错那的湖》,它是这样唱的: 
  桃树长得太高,伸手不能摘到,如果桃子有意,就会落我怀里;我在海边沙滩,捡到一挂珠串,没有计数珠穗,珠串又有何用? 
   
  可以从这首歌里看出,那时错那不止有湖,还有海滩呢。也许在很久以前,人们把海称为湖,把湖称为海。到现在,藏民族不是仍把湖泊叫做海子吗?芽 
  可惜,如今站在错那,已完全无法相信这里曾经有过那样的景象。不要说湖,天鹅,小鹿,画眉,金鱼,草坪,柳林,连一点儿绿色都看不到。远远看去,颜色单一,冷清,只有一些凌乱的高高矮矮的房屋,显示着县城的存在。 
  错那县城的海拔是4370米,比“世界高城理塘”还高,理塘的海拔是4200米。理塘人民在他们的城门上写着“世界高城理塘”,他们很聪明,没有加“最”字。要我说错那也该修个城门,写上“世界高城错那”的字样,多少可以提高一些错那的知名度。不过,错那和理塘虽然海拔上只差170米,景色上差距可就大了。理塘有树,有草原。错那却光秃秃的,只有雪山。按气象专家的说法,错那属于典型的高山气候,寒冷干燥。大自然只给了错那一个雪世界。 
  西藏军区某边防团驻守在此。这个部队1959年进驻此地,负责守卫近200公里的边境线。条件非常艰苦,任务十分艰巨。六年前发生的那场著名的“东章对峙”,或者叫“东章反蚕食斗争”,就发生在这个地区。
    东章位于错那县东南部,属著名的麦克马洪线东段,面积37平方公里草场丰饶。但在1962年那场自卫还击作战之后,这里仍不稳定,对方不断向前蚕食,与我方发生争端。 
  1999年7月,错那牧民在东章草场放牧时,在ML山口,遭到了对方巡逻兵的阻拦。为了保卫边疆群众的生命和财产安全,我边防某部即派出一支小分队前往该地区执行巡逻任务。在执行巡逻任务时,我们的巡逻小分队与对方的巡逻部队遭遇了,双方于是发生武装对峙,长达3个月之久。 
  所谓武装对峙,用我理解的话来说,就是我军官兵在边境武装巡逻时,与对方官兵在边境争议地区遭遇了。双方都声明,脚下的土地是自己国家的领土,要求对方退出。但双方都不退出,于是就僵持在那里。军事上的术语就叫对峙。 
  保卫国家领土,捍卫主权完整,在这个时候,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是面对面的,是具体而又艰巨的。 
  当时我军与对方发生对峙的小分队,一边向上级报告,一边纹丝不动地坚守在原地。那个时候,绝没有谦让一说,绝没有“退后一步天地宽”一说,也绝没有先退回去以后再商量的可能,就只有“坚守”这个唯一的选择。谁退让,谁就意味着放弃,对方就会占领该地,或曰蚕食对方的领土。 
  过去,这样的对峙也发生过,但从没有持续那么长的时间,也没有在那么高的海拔点上:4785米。4785是什么概念?已经到了雪线以上,到了鸟也难以飞临的山顶。不仅缺氧,还缺粮缺水,无房无电,更无人烟。我们的官兵就在那个山口驻扎下来,搭起帐篷,并用石头垒好工事,日夜坚守着,日夜面对随时可能发生的战争。和官兵们一起坚守的,还有八个藏族民兵,和六个组织牧民来此地放牧的地方干部,共计20余人。 
  当然,对方也同样没有退缩,就地坚守,也搭起了帐篷,垒起了工事。他们也在尽他们的职责,履行他们的义务。 
  什么是国界?从某种意义上讲,国界是遏制人类贪欲的界线。是一个国家民族主权的底线。可惜人类的贪欲永难遏制,至少在当下很难遏制的。那么,只有靠武力来控制,来防范来抵御了。 
  除了山口的对峙外,我部队又在距山口50米远的地方成立了临时指挥部,并派出部分兵力,登上了ML山口的我方山顶,居高临下地监视对方的一举一动。 
  对峙期间,官兵们的一日三餐,都由SY的连队保障。在山下做好后,再背上山去。一支勇敢而又吃苦耐劳的背山队由此诞生,那些背山工大多是藏族同胞。他们一天要背上背下跑四次,有不少路段都坡陡路滑,没有任何可抓拿借力的东西,路面除了碎石还是碎石,一不留神就可能踩滑。非常危险。从SY到ML山口,再顺利也得走两个小时。每天跑四五次有时五六次,藏族同胞们都毫无怨言。 
  我想起了王将军给我讲的一段话,他说,我之所以那么热爱西藏,一是因为我一生最美好的年华都在西藏,二是藏族人民感动了我,藏族人民是太好的老百姓了!他们淳朴,善良,热情,忠厚,让我一生难忘。我们作战时,藏族同胞就背东西沿途保障我们。他们自己带来的干粮糌粑吃完了,宁可饿肚子,也不碰一下背在背上的干粮,那里有压缩饼干,压缩面条,一拿出来就可以吃的。但他们说那是给解放军打仗用的,不能动。他们抬伤员时,生怕伤员硌着,脱下自己的羊皮袄铺在担架上,上山的时候,为了不让伤员难受,前面的蹲着走,后面的举着抬。真的是太好了。你敬他一尺,他必敬你一丈。 
  东章对峙期间,由于路途远而险,无论多热的饭菜,无论用什么保温筒,送上去都是凉的。而且由于极度缺水,官兵们的饮水问题也无法解决,部队只好改送稀饭,用稀饭里的水保证官兵们的身体需求。 
  这都不算什么。吃凉饭凉菜,喝稀粥,睡潮湿被褥,洗不成脸刷不成牙,这些都没什么。毕竟,后方在尽全力提供保障。关键的问题是,官兵们每天都面临着战争,也许稍不留意,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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