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无语 隆振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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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无语 隆振彪-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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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就会清楚的。”
  林涛接过资料,递给高慧,又问道“:这些年,山门砍的树是怎么处理的?”
  “你去看看他们的木材加工厂就明白了!”
  林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询问了一些别的情况之后,便起身告辞了。
  屋檐水在“哗哗”地流着,雨还在下,只是风息了,高慧扶着哥哥站在门边,久久地盯着那远去的手电光,一闪一闪,一直消失在黑暗中。
  七
  县委办公室座落在机关大院的东南隅。这是一幢青灰色的楼房,门口有两株夹竹桃,周围是浓绿的蜜桔树,尚未成熟的果实压弯了枝条。大概是想体现林业县的特点吧,室内与走廊都铺着松木地板,上面涂了一层廉价的调和漆,漆皮大部分剥落,露出了木板的原色。
  周德山的办公室在二楼的尽头,三面有窗,光线明亮。
  墙上除了一张十万分之一的县图外,再无其它的张贴。室内的摆设简单朴素,一张办公桌,一把藤椅,客人来了只能坐在那张长条木沙发上。隔壁是向文清的办公室,为了便于商量工作,间壁又开了一扇简易门。周德山只要在办公室叫一声“小向”,向文清立即就会掀起门帘,出现在他的面前。
  今天的天气并不闷热,周德山却敞开了涤卡中山装,心不在焉地翻阅着文件。他宽脸盘上流露出几分焦躁,粗壮的身子压着藤椅,发出不安的声响;脑子里正在翻腾着昨天周振武找他时的情景
  周振武是带着一肚子气来的,一进门就对他说“:叔,我受不了!”
  “有事就说吧!”
  “那个姓林的包屁凶手!太欺负我们山门人了!”
  “什么山门人!山门是不是同林县?林涛同志能有那么大的权力吗?是相信公安局嘛!”他对侄儿的话有些不满。
  周振武斟酌了一下词句,继续说道:“他和高炳生的寡妹勾勾搭搭,凭私人感情用事,群众反映很大!”
  周德山没有吭声,对高慧的作风问题,他早有所闻。在常委会上,他不同意提拔高慧当副局长,也是这一原因。但林涛据理力争,说服了多数,终于被通过。从这件事联想到现在侄儿的话,他不得不半信半疑了。
  周振武望了一眼叔叔的脸色,又说:“林涛去了这么久,连会也没开过一个。他只相信林场的一面之词,想搞垮我们山门大队。昨天,他到我们木材加工厂看了看,扬言要关闭这个厂子。我倒无所谓,反正是卖力气吃饭;我担心山门倒了,你的面子往哪里搁?叔,我说的都是真话,不信你去调查!”
  周德山听着听着,心里越来越不舒服,脸上也浮起了愠怒的神色。他想起了陪同省、地领导参观山门时的情景,以及他们啧啧称赞这个富裕典型的话语
  周振武见自己的目的已基本达到,还想趁势烧一把火:
  “叔,他还说你既没文凭,又没有水平,只知道蛮干,迟早会被淘汰”
  大概周振武这把火烧的不是时候,那宽脸盘被愤怒扭歪了。他冲着侄儿大喝道:“你胡说!造谣!真真假假,叫我怎么相信你的话!”
  是的,周德山究竟还是一个多年的领导干部,他不会轻信周振武的话。不过,当后来他从向文清口中证实了这一切后,他不得不考虑后果了。昨天下午,他已用电话通知林涛,叫他今天上午一定赶回县城。
  无论怎么说,周德山还称得上一个正派的领导干部。
  他作风朴素,廉洁奉公,从不谋私利。儿子牺牲在自卫还击战中,妻子至今还是一个扫大街的清洁工。前不久,一位老家在同林的地委领导向他打招呼,要他帮助解决一个农村亲戚的招工问题,当即被他顶了回去。就说他扶助山门大队的事,也并非是出于私心,山门是向文清定的点,也是由向文清一手抓的。他觉得,山门不过是他的全县致富计划中,一个带示范性的典型。
  这次,他让林涛去处理山林纠纷,并没有什么个人目的,完全出于工作的安排。他觉得处理这类纠纷,无非是调解双方的敌对情绪,息事宁人。谁知林涛不仅不做调解工作,反而使矛盾更加激化。尤其让他恼火的是,林涛竟要否定山门。他已预感到,这不仅是一个山门的问题,而是全盘否定他苦心寻找到的致富之路,否定他的工作成绩的问题。
  这些,怎么不使他感到愤懑呢?
  他对林涛并无成见。他也理解上面重用知识分子的政策。提拔林涛当林业局副局长,就是他提议的。林涛上任后,他又诚恳地希望林涛能和他步调一致,共同搞好同林县。可林涛却跟他格格不入,不断与他发生摩擦。事情过后,他也不去计较个人恩怨。然而,这一次,他觉得不能再忍让了,为了同林县几十万人民,也为了林涛他自己隔壁办公室一阵谈话声,打断了周德山纷纭的思绪。他掏出怀表看了看,喊道“:小向呀,是林涛同志吗?”
  门帘掀开了,林涛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你来了!”周德山起身泡了一杯茶,递给林涛“,先喝口水吧!”
  林涛没有急于询问,冷静地坐在木沙发上,对这次被召回的原因,他有几分明白,但不十分清楚。他知道要公正地处理这场纠纷,势必会和周德山发生冲突。眼下,他正在思索着怎样委婉地说服周德山。
  周德山慢悠悠地卷着“喇叭筒”,右手的食指和拇指在不停地搓动着,烟卷越拧越紧,越拧越圆同样,周德山也在考虑:怎样既能达到目的,又不使矛盾激化?
  烟卷不能再拧了。周德山点上火,深深地吸了一口,透过乳白色的烟雾望着林涛,问道:“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
  “已有眉目,还要继续调查。”林涛的回答很有分寸。
  “据反映,这一段政府那边的工作有点忙乱,我看你这个县长还是回来吧。好吗?”
  “这场纠纷还没处理好”
  周德山截住了林涛的话“:另外再派人去嘛!”
  “这事非同小可,还是由我来搞完吧!”
  “你是抓全盘的县长,应以全县人民的生计为重!”
  林涛似乎找到了话题:“是的,我是要对全县人民的生计负责。这场纠纷影响很大,恐怕关系到同林县几百万亩森林的问题。没有林业,我们具的工业、农业是上不去的。
  我想,你是老领导,森林的重要性,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周德山心里产生了反感。他愤愤地想:林涛为什么生硬地把山林纠纷往大事上扯,又念念不忘地大谈什么森林的重要性?谁不知道森林重要?这是小学生都懂的道理,还用他来教训吗?周德山文化不高,没有专长,因此,对有关这方面的话很敏感。他认为林涛是在卖弄自己的知识。
  也是对他的一种轻蔑。好吧,你有一套理论,我就没有一套办法吗?
  周德山开始放大了噪音“:谁也不否认林业重要,可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让农民富起来!上面也提倡大力发展商品生产,你应该把这项工作放在首位!”
  “是应该让农民富起来,但不能光图眼前利益,挖肉补疮。‘要想富,靠砍树’,实际上是断了自己的财路,后患无穷。”
  周德山明白,双方都在绕圈子说话;与其这样躲躲闪闪,还不如挑明了讲,他沉不住气了“:听说你要关闭山门的木材加工厂?”
  “是的!不仅山门,其它社队的木材加工厂,我也要在常委会上提出讨论。”
  室内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周德山想极力克制自己的冲动,打开了铁皮烟盒,抖着手在卷着“喇叭筒“”:利用本地资源致富,有什么不好?靠山吃山嘛!”
  林涛冷静地说道“:这种‘靠山吃山’是错误的!是坐吃山空!‘要发财,砍木材’的作法要立即纠正!”
  周德山的卷烟怎么也卷不拢了!他铁青着脸说“:同林县九山半水半分田,不靠山,不靠木材,靠什么致富?”
  “从目前情况来看,只有执行‘休养生息、恢复发展’的方针;应该靠养山致富,要造林,要发展林下种植业和综合利用。”
  “就像那个得了五千元奖金的人一样,靠国家掏腰包?”
  林涛早就成竹在胸“:国家愿意掏这种腰包,而且每年都掏了。只是过去县里的育林基金大都挪作他用,这种现象要迅速扭转,当然,除了国家掏腰包外,更多的收益是靠林下种植业和综合利用。我已与省科委和林业厅谈妥,他们决定把同林县作为重点来扶助,发展经济的门路广得很,大有可为!”
  周德山无言以对,满腹的火气无处发泄。林涛那咄咄逼人的态度使他实在忍受不了。他甩掉烟卷,“啪”地一声关上铁皮烟盒,终于说出了他不愿在这种场合说的话:“好吧!这个问题放到常委会上再讨论。不过,我必须提醒你:
  在处理这场山林纠纷时,不要掺杂个人私情;否则,你要对一切后果负责!”
  蓦地,林涛那张清癯削瘦的面孔变歪了,眸子里燃烧着两团火,面颊上的咬肌在可怕地蠕动着,太阳穴上脉管的搏动清晰可见,他的右手使劲抓住木沙发的扶手,似乎可以听到“嘎嘎”的声响在一阵难以抑制的愤怒过后,林涛终于平静而郑重地说:“一个共产党的县长,当然要对自己所做的一切负责!”
  室内的空气凝固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一种近乎残酷的寂静!周德山听到了怀表的滴答声。他忍受不了这种难堪和尴尬的气氛。不知向文清哪去了?他多么希望他在这时出现呵!
  在周德山与林涛争论的时候,谁能想到,向文清正坐在隔壁的藤圈椅上,悠然地吐着烟圈,是隔岸观火,还是想获渔人之利?他为什么如此洒脱和轻松呢?
  听着隔壁的争吵声,向文清的确十分得意。。虽然这场山林纠纷和他的命运紧紧相连,但他经过反复考虑,觉得无论事态怎样发展,对自己都十分有利。就像一架左右逢源的风车,无论风从哪边来,都能轻快地转动。
  开的场合,向文清是个喜怒不露于形的人。他的一生是围绕着“自我”这根轴心旋转的。长期的机关生活,使他懂得了权力的重要,也使他渐渐地变成了一个冷静的“权欲狂”。他没有政治观点,只有个人野心,时刻在窥伺方向,寻找时机。他善于利用周德山的弱点,来保护自己和达到个人目的。就说搞山门这个点吧,他和周德山的目的截然相反,只是为了捞取政治资本。搞对了,少不了他的功劳;搞错了,有周德山这棵大树遮阴。
  现在,虽然林涛当了代理县长。但向文清这个失败者还押着一宝,因为代理县长还要经过选举才能正式任命。
  他相信,利用周德山对自己的信任和器重,捞个候选人并不成问题。同时,他也明白,要在这次“竞选”中击败对手,必须先让对手声名狼藉。就在这时候,青山林场和山门大队发生了严重的山林纠纷。他对山门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知道他们的做法是违反政策的。他担心别人会弄清真相,否定山门这个典型,使他失去“竞选”的资本。因此,当初他主动要求去处理。后来,他又极力怂恿林涛去,是因为他想到了这场山林纠纷的复杂性,认为林涛不可能处理得好。
  这样,就会使这位对手陷入窘境,失去威信,也就是失去票数。但是想不到林涛很快就抓住这场山林纠纷的实质;他又惊慌不安,只好通过周德山召回林涛,企图中止他的处理工作。经过一夜的仔细思考,他陡然意识到,不管林涛是半途而废,还是一搞到底,都会使他处于不利地位。如果他半途而废,那就完全达到了自己当初怂恿他去的目的;如果他一搞到底,就会隐入绝境,因为自己手里还捏着一张谁也不知道的王牌!
  更使向文清感到高兴的是,想不到在这场山林纠纷中,高慧和林涛自动地搅到一起来了。他清楚在共产党的“官场”中,风流丑闻比其他错误更容易招人非议。复杂的山林纠纷再加上纠葛不清的男女私情,谁能讲得清?谁能说得明?他预料林涛将会因此而臭名远扬,失去人心。在即将到来的县人大选举会上,这位对手也就会不击自溃!
  隔壁的争论早就停止了,向文清估计他们已处于难煞的僵持局面。不知是他作弄人的欲望满足了?还是担心周德山会追问他刚才的去向?他站起来伸展了一下身子,迈着轻松的步子,走过去掀开了门帘
  八
  他会来吗?又有几天没回家了。
  天快黑了,电站还没送电。昏暗的屋子里,蓝淑贞一边失神地洗着碗筷,一边沉重地想着心事。
  这些年来,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太少,但也熬过来了,为什么这些天不时见面,反而更想他呢?也许这不是想,是牵挂,是担忧,是害怕不为自己,只为他和川川。
  昨天,一个人寄来了一封可怕的匿名信,流言也更多了,有人说看见他俩在山上真想大哭一场,可惜过了那种年纪。听说事情传到了城里,他挨了周书记的批不能再想,太可怕了
  这些天来,她曾几次劝阻林涛,不要再被山林纠纷缠住,只要风波平息就算了。他不听劝说,非要弄个水落石出不可。尽管她担忧,也无可奈何,但愿他顺利地度过这一关。然而,关于他和高慧的风声越来越大,种种事实又证明了这一切,她不得不相信了。曾几何时,她的那种担忧又变成了另外一种害怕。山林纠纷处理不好,至多是丢一顶乌纱帽,他还可以搞自己的林业;如果在那件事上摔了跟斗,后果就不堪设想,不仅给家庭带来不幸,还会毁了自己。她爱林涛,也怕失去他。但迄今为止,她还没有问过他半句,只是默默地忍受。
  按照文明古国的传统标准,蓝淑贞是一个难得的贤妻良母。从关心丈夫、抚养儿子到料理家务,都无可挑剔。在她身上,体现了一个农村妇女纯朴、善良、勤劳和贤惠的美德。但是,由于文化知识、工作经验和政策水平的欠缺,她不是一个称职的领导干部。有人说,她这书记职务是靠“铁姑娘”的肩膀挑出来的,是用汗水换来的,这也许不假。她用一个善良妇女的态度去对待自己的工作。只要是上级的指示,她都照办不误;哪怕是错误的指示,她也盲目服从。
  这并不是她想讨好卖乖,而是一种虔诚的服从。对下面的群众,她从不以势压人。她耳朵软,只要谁多说几句求情的话,不管是什么事情,哪怕与政策不符,她也会帮助解决。
  群众称她“娘娘书记”。的确,她的心是有点像观音娘娘。
  外面,传来了哭声。蓝淑贞心里猛地一紧:是川川的哭声?!啊,他什么时候出来的?她急忙放下碗筷,跑了出去。
  苍茫的暮色中,川川跌倒在那条通往远处的公路上,她呼唤着“:心肝呀!宝贝!”冲上前去,抱起了儿子。天哪!川川的头被摔破了,额角上流着鲜红的血。她惊呆了,捂住川川的伤口,朝屋里跑去。家里什么药品也没有。她只好拿起一根竹竿,朝挨近屋顶的墙角捅去,捅下了一个白色蜘蛛网。她颤抖着手,把那东西敷在川川的伤口上,血总算止住了。川川还在伤心地哭,是很痛吧?是的,三岁的伢子,像豆腐样嫩的皮肉,怎能不痛呢?儿的肉连着娘的心,泪水溢出了她的眼窝。她一边对着伤口轻轻地吹着气,一边抚拍着儿子的腰背,吹呀吹呀,疼痛止住了,也烫平了幼小的心灵。
  川川不哭了,可怜巴巴地依偎在母亲怀中,仰着那张留有泪痕的脸望着她。她不明白,川川到路上去干什么?是去望爸爸吗?也许是的。不知为什么,川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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