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曜刀一般的眼神落在顾彦脸上，他的手没有继续收紧，也没有松开，就这样扣着顾彦的咽喉。
“杀了我，你的他可就再也回来不了。”
“不管我是魔物还是人，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没有其他选择。”顾彦说。
秦曜眼神冰冷，“所以你就有恃无恐。”
顾彦不说话了。
“看来你对我的认识还不到位。”秦曜咧嘴一笑，眼神却冷酷极了，“最后给你一次警告，不要再试图欺骗利用我。”
“不杀你而对付你的方法多的是，不要后悔。别忘了，你现在只是一个魔物而已，没有记忆的你什么都不是，而我现在……最憎恨的就是魔物了。”
“老老实实的，我不介意顺着你，但是要玩什么花样，先想想后果。”
顾彦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缓缓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反抗，甚至比张牙舞爪更有力，况且……他也许是该改变一下策略，秦曜这人简直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什么花样都没用……如果真的被困住，那可是他绝对无法忍受的。以往不是没有人类奴役魔物的先例，人类修士一向擅长各种困阵和法咒，落在人类手里的魔物下场可不是一般的惨。
他虽然知道秦曜不会伤害他，但他还不想失去自由，虽然愤怒，但不得不承认，秦曜的威胁还是有点用的。至少他现在就不想冒这个险。
秦曜慢慢松开手，眼中的厉色渐渐淡去，恢复成波澜不惊。
“你走吧，好好想想我今天说的话。”
顾彦飞快的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的转身拉开车门走下去。
秦曜看着顾彦离开，顾彦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步履沉稳而决绝。他似乎依稀看到了过去，那一次他站在灵剑门的门口，那人也是这样决绝的离开的，没有回头。
他不敢去叫，不敢追上去，不敢发出声音，他们大约是心有灵犀的，唯恐回了头，就再无法离开。
而这一次呢……他用冷酷无情的话把那人逼走了，他依旧没有回头，心里大约只剩厌恶。
也是，连他自己都厌恶这样的自己。
直到顾彦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秦曜才重重的捶了一把方向盘，浑身的气息似乎瞬间灰败了下来。
这样的顾彦，每时每刻都在提醒他，他曾经的错误，他曾经的懦弱，他曾经的丑恶内心。最可悲的事情无非是，他愿意用尽一切去补偿，可是想要补偿的那个人却已经不需要了。
……
顾彦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若有所思。那一瞬间……他以为秦曜真的可能会杀了他。但后来回头一想，又觉得秦曜不会这样做，秦曜不可能愿意冒这种风险，他失去不起。
只是秦曜那只手的力度，那狠戾的眼神，又不像是在做戏……顾彦一时分不清，秦曜那些话到底是真是假，这将极大的影响他的决断……现在的秦曜，他越来越看不明白。
罢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与其冒险把一切赌在秦曜的心软上，还不如好好想想现在该怎么办。秦曜看来是利用不了了，谁知道他到底会做到什么地步……
原以为是个好棋子，哪晓得是个定时炸弹。
真是麻烦呢。
顾彦走出电梯，拿出钥匙打开门，门打开的一瞬间，他的眼神陡然凌厉起来，那一丝血腥味很淡，但是瞒不过他的鼻子。“出来！”他一声低喝。
“大人，是我！”彤彤连忙从角落里跳出来，她浑身脏兮兮的，一只胳膊也没有了，抱着自己的断手可怜兮兮的看着顾彦。
顾彦见状皱眉，“怎么回事？”
“大人，你要救救我们，有个人类修士好厉害，他杀了我们好多人，我们分散逃跑，也不知道其他人逃出来没有。呜呜……”彤彤眼眶红红的。
顾彦深吸一口气，语气缓和下来，“慢慢说，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也，没怎么看清，他的动作太快了……是个男人。”彤彤撅着嘴巴想了想，“啊……我想起来了，他两个眼睛的颜色不一样，一深一浅，我只看了一眼，但印象特别深刻。我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咔擦’一声，顾彦手里的钥匙被捏断成几截。
“大，大人……”彤彤害怕的后退了几步，顾彦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太过阴冷狰狞。
“他怎么发现你们的？”顾彦缓缓道。
“我也不知道，我们已经藏的很隐蔽了，而且最近也没有出去行动。”彤彤心有余悸的样子，神色惊恐。
顾彦冷笑一声，这就是秦曜给他的警告了——你们的一切动作都在我的眼皮底下，无所遁形，而且我可以轻易摧毁。这也难怪，之前没有目标，现在确定了他的身份，以秦曜在人间世界的势力，摸清他的底细简直再简单不过。
自己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秦曜的眼睛，顾彦眼神幽暗，果断的道：“从现在开始，你们不要和我联系了。”
“啊？”彤彤惊讶的看着顾彦。
“你们全部都立刻离开海云市，分别去不同的地方，离这里越远越好。”顾彦说，“也不要给我打电话，我以后也不会给你们任何支援，一切都靠你们自己，行事务必小心，在法阵重建之前，都不要找我了。如果真的有什么要紧的事，用血祭传音阵，不要使用人类的工具。”
世界那么大，他还不信秦曜能一手遮天。
彤彤虽然心里疑惑，但是也不敢质疑顾彦的决定，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现在就走，告诉其他魔物，以后不在我身边，更要小心，那些人类可不一定都是那么简单，别阴沟里翻了船，在通道打开之前——我们才是猎物。”顾彦神色凝重。
彤彤表情震惊，但还是重重点了点头，一脸忧心忡忡。“那我走了。”
“去吧。”顾彦说。
彤彤转身跳了出去，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顾彦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眼中冷色闪过。
第二天，徐明一大早就过来了。
顾彦看徐明一脸的不安和急促，直接问道：“怎么了？”
“是度假山庄的事。”徐明说，“前些天不是出了事吗？乱七八糟毁的不像样子，就和雷劈过一样。我这段时间正准备找建筑商重新修整的，结果忽然来了一只部队，说那里发生的事涉及国家机密，二话不说就给封锁了，现在连我都进不去。”
顾彦表情平静，“那你就不要去了。”
徐明瞪着顾彦，“你都不着急吗？花了这么多钱买来的，白纸黑字你的产业呢，说封锁就封锁了，你指望那些人还给钱你吗？”
顾彦笑了，“估计不会。”
“那你还和没事一样？！简直太过分了！”徐明气愤愤的说。
顾彦抬手制止他，“这不是什么大事。”都已经暴露了的地方，那里他原本也不打算要了，况且秦曜确实还是手下留情了，只是拿走了山庄而已。他要是真的想要对付他，只要不帮他掩盖身份，他将在人类社会寸步难行。
说到底，不管是拿走山庄，还是干掉他几个手下，用秦曜自己的话说，就是给他找点麻烦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些不算什么事，但这只是开始。
秦曜想表示的是，他确实有能力做一些事，而自己从暴露身份开始，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顾彦呵呵一笑，只不过，想把他当做鱼肉，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顾彦也不打算现在去找秦曜，正如秦曜所说，他现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魔物，更不愿意拿自己作为代价，估计现在去求和秦曜也不会相信，白费力气的事情他才懒得做。还不如以不变应万变，况且其他事那些魔物也都可以做，自己只要牵扯住了秦曜，也算是赢得了时间。
想明白这些，顾彦难得的悠闲，什么都不操心，什么都不管。
他就像个普通人类一样，偶尔赶赶通告，没事就看看电影出去吃吃饭。
就这样过了几天，秦曜果然来找他了。
顾彦一点都不意外，说到底他确实是有恃无恐的，只要不太过分，他笃定秦曜不敢拿他怎么样。
这天他刚好在外面吃饭，看到秦曜来了，客气的招呼服务员加了一双碗筷。
秦曜低头看了看顾彦面前的食物，两三样，看起来精致又美味，已经吃了一半，秦曜眼中闪过一丝讥讽的神色，“你吃得下这些？”
“为什么吃不下？”顾彦抬了抬眼，“虽然没什么营养，也比不上人类美味，但到底比魔物的血肉要好吃多了。”
“那你又吃了多少人类呢？这里到处都是美味的人类，何必吃这种东西装模作样。”秦曜冷冷看着顾彦。
顾彦笑了，“说来惭愧，我来人间还没尝过几回人类呢，这都是你们的功劳啊，害我吃个东西还要提心吊胆。不装模作样的话早就被发现了。”
“呵……”秦曜低笑一声，显然不太相信。
“所以你应该能理解我的心情吧。”顾彦自顾自的说着，笑意不达眼底，“虽然人类到处都是，但却到底不能随心所欲，不但要提防你们人类修行者的追杀，还要小心翼翼的伪装身份。比如那回你递给我一杯灵酒，我明知灵酒穿肠，却还要面无表情的喝下去，因为我不能被你发现身份。”
顾彦往后一靠，微微一笑，“希望你不要认为我又是在试图影响你什么的，我只是实话实说。我很喜欢人间，但只要一日不把这里变成我们的，我们再强大，也只是人类的猎物而已。就如同上次一样，终将被人类赶尽杀绝。”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之争，没有第三个选择。”
秦曜看着顾彦，冷着脸看不出什么情绪，桌子下的手缓缓收紧。
“只要你不吃人不乱来，我就能保你平安无事。”半晌，秦曜终于开口。
顾彦哈哈大笑，他笑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打个比方吧，你让魔物不吃人，就和让人不吃肉一样，不……甚至更过分，简直和不吃不喝一样，但偏偏身边到处都是美味的食物。所以说，你要我堂堂高阶魔物，来到遍地美食的人间，过苦行僧般的生活？你真的不是开玩笑吗？你知道这多么难熬吗，我还不如去个渺无人烟的深山里待着好了，至少看不到人类也能少受一点煎熬啊……”
秦曜冷着脸。
顾彦轻轻敲了敲桌子，缓缓收起眼里的戏谑，直直盯着秦曜，声音阴寒。“还是说，你打算驯服我，把我当成人类的奴隶一样看管起来呢？这样自然没有人会去动一个没有威胁的魔物了。何况这个魔物还有一个这么厉害的主人，当然是——很安全了。”
第84章 原身
秦曜冷冷看着顾彦，“谢谢你提醒我，这是个不错的建议。”
顾彦眯起眼睛，眼神冷锐。
“不过若非逼不得已，我不愿意那样做。”秦曜缓缓道，音调低沉，“我想你也不愿意走到这一步。”
顾彦嗤笑一声，讥诮的视线落在秦曜身上。
秦曜紧绷着脸，他似乎斟酌了一下言辞，才又开口，“其实我今天来找你，是来和你谈个交易的。”
“我不认为我们有什么交易好谈。”顾彦淡笑。
“你不用急着拒绝，可以先听听我的条件再说。”秦曜抬起手，“我手里有个剧本，打算拍成电影，我希望你能出演电影的主角。只要你答应这个要求，在电影拍摄期间，我都不会找你麻烦，也不会干涉你的行为，而且还会帮你掩盖身份。”
顾彦眼中意外的神色一闪而过。
秦曜找他拍电影？这种提议从秦曜的嘴里说出来未免太荒谬，他们彼此都知道，所谓的电影，所谓的明星，只是顾彦的一个掩饰罢了，顾彦从来没当回事，秦曜更不会在意娱乐圈的事……顾彦仔细的看了看秦曜，但是发现他表情认真，不像是开玩笑，于是顾彦的表情也凝重起来，若有所思的看着秦曜，“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干涉电影的拍摄，也不会对你提其他要求。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认真对待这部电影，对待角色本身。”秦曜说。
顾彦坐直身体，他看了秦曜好一会儿，他实在不明白秦曜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什么电影？”顾彦想了想，问道。
“你只需说答应还是不答应就行了。”秦曜说。
顾彦沉默了片刻，看来问题是出在电影上面了，但是他想不明白一个电影能对他有什么威胁？需要秦曜这样认真的提出来？他难道还会怕拍电影？这可真是笑话！
“我答应你。”顾彦说。
“好。”秦曜表情似乎些微柔和下来，他深深看了顾彦一眼，“剧本稍后我会让人送给你的。你准备一下，后天我来接你。”
……
顾彦晚上就拿到了剧本，与其说是剧本，不如说是一本手记。
叙述人用一种直白且平铺直叙的方式写了陈朝大将秦子嘉在昭元十三年起至昭元二十三年，这十年间经过的事。秦子嘉在历史上也算是赫赫有名了，是陈朝晚期最著名的人物之一，关于他的善恶是非评判一向颇有争议，虽然因为他的存在，使晚期风雨飘摇中的陈朝多坚持了几年，但为人行事却颇多诟病，说不上是好人还是坏人，最后被陈禅帝五马分尸而死，秦氏一族也因为他的牵连而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
手记写的很简略，也就薄薄一本，有些事比较详细，有些事一笔带过，用一种旁观者的角度来写秦子嘉的一生，但是这里面的秦子嘉，和历史书上写的不太一样……顾彦直接翻到最后一页，一行劲秀的小字：昭元三十年书。
没有落款，但是顾彦基本上已经能猜到是谁写的，也能猜到写的是谁。
顾彦虽然早就明白自己以前也曾是人，但对于自己到底是谁却是没有想法的，他根本不关心这一点，也没有想对自己的过去追根究底的意思，他和周钰不一样，他不在乎这一点。
所以他从来没有试图去了解过去的自己。
因此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名字，秦子嘉……这是他曾经的名字，他曾经的人生，但是他看着这本手记，心里却没有一丝涟漪。
顾彦冷笑了一声，秦曜这样做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无非是要他亲自演绎一遍自己的人生。难道秦曜以为这样，自己就会记起过去，变成他想要的那个人吗？
那可真是太天真了。
顾彦看完就把那本手记丢到一边，以他的记忆力，区区几万字的内容看过一遍就可以一字不差的记住。只不过，难道秦曜真的打算用这样简陋的东西拍电影？没有完整的分镜，几乎没有多少对话，很多事情都模棱两可一笔带过，不像故事更像传记，这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剧本，按照正常来说，至少也需要专门的编剧来修改润色后才可以进行拍摄。
拿着这样简陋的手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要怎么拍好这个电影？
顾彦随意一笑，他操心什么呢，他答应秦曜的只是会认真演好这个角色，其他事情他可不会管。
第三天秦曜果然按时来接他了。
顾彦去了剧组驻扎的酒店一看，还真有点意外。秦曜在人间的势力颇有点手眼通天。这么短的时间，他请动了国内最著名的导演余林，演员全部都是实力派大明星，每一个拿出去都分量非凡，包下了影视城最好的拍摄场地，扫清了一切审批障碍。虽然还不能说电影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但基本框架已经起来了，完全已经可以开始拍摄，至于后续的东西，都在陆续到位。
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的一部电影，说到底，不过是秦曜为顾彦准备的一场游戏。
顾彦瞥了身边的秦曜一眼，唇角勾起，“其实我不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