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着头皮将此噩耗通报师烨裳,在得到师烨裳那句“其实每年都差不多,只不过前年林森柏非要搞环保主题,去年遇到郝家又不好弄得太张扬,所以你才没看见吓人的而已”之后,她终于平定了心思,沉下气来亲自上阵,指挥一票平时难为见到董事局主席本尊的张氏员工,着手将这年会现场往那“更吓人”的方向布置完善——要么不骚,要么一骚就骚出水平来!
“这是入场路线图,已经派发给所有受邀嘉宾了,你看有什么需要变更的没,现在改还来得及。”张慎绮将一张十六开的卡纸交到汪顾手里,抬腕擦掉额头上的汗,暂无岁月痕迹的脸颊因匆忙奔跑而红润,隐隐透出一股晶莹粉嫩的稚童气息,足可将一票大龄适婚的职场女性羡慕得双目淌血。
在那顿令人百感交集的下午茶后,张慎绮从顶楼的豪华办公室里搬出,进入位于张氏大楼第十五层的公关部,翻开了她崭新生活的第一页。现如今,她的工作铭牌上只有“公关部 张慎绮”六个黑字,既无头衔也无称谓,这就说明她必须与其它普通职员一样,朝九晚五地呆在属于自己的小格子里,毫无怨言地服从她之前根本不屑一顾的上司管理,放下架子与一群比她大出五到十五岁的老男老女共事……这一切,包括戒毒,皆因八个多月前,她那看起来随和又真诚的老好人表姐,以德报怨地给予了她整一下午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当时有些感谢她,后来变成十分感谢她,再然后,这种感谢被一颗青葱少女的懵懂之心幻化成某种类型的偶像崇拜,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汪顾当然不晓得张慎绮对自己怀有的是这种自己也曾有过的,对学姐师姐之类人物的膜拜之情,可她固有一片古道热肠的责任心,即便张慎绮从未喊她一声“姐姐”,她也全然将自己放在了直系长辈的位置上,与张蕴然同样无私地关怀关照起小屁孩子来。
为了让张慎绮在工作之初不至于觉得自己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汪顾时常在师烨裳自有午餐安排的午休时间邀请张慎绮到董事长室吃饭。而张慎绮这位大小姐也不知是哪儿来的这份机巧善变,居然从来不在汪顾面前抱怨工作中的诸多不顺,反而像汪顾初出茅庐那会儿一样,逮着机会就问东问西意欲偷师。
汪顾对这个表妹自然是不吝赐教,恨不能和盘托出的,可她很有自知之明地衡量了自己,当然,用的是师烨裳这把尺子,于是就得了个有些叫人沮丧,但又时常催人奋发的结论:还差得远。所以在应付张慎绮的“讨教”时,她往往会刻意不刻意地提到师烨裳,气得张慎绮连声囔囔:“又是师烨裳,又是师烨裳,那个女人到底给你和姑姑种了什么蛊,搞得你们张口闭口全是她。她有什么好的?我看你比她强多了,干嘛非把自己说得好像妻管严一样不中用。”
每遇此时,汪顾只得八着眉毛摊手道:“可我本来就是妻管严呀。”
309 小白领与大场面
二零零七年的光棍节,傍晚时分,B城郊区的烨玺高球会馆,媒体蜂拥而至,不刻便尽数到齐。公关公司本想使出惯来应付大场面的那套规矩严格控制媒体人数,但汪顾笑着告诉他们B城算不得大城市,媒体的数量也很有限,就让他们来,来多少就接待多少。汪顾只没想到这一届的年会,由于公关公司策略得当,效果十分显着,不但B城媒体一席不缺,还有大量周边城市的时事,财经,乃至娱乐媒体潮涌于斯,一时之间,媒体区内人头攒动,媒体区外亦是熙熙攘攘,原本看来非常多余的几个摄像机位被人虚捧到了奇货可居的地位,有几间报社的人甚至为了一方狭窄的站席大打出手,害得汪顾急忙下令加派人手入场维持秩序。
六点半,汪顾还是一身乳白色工装地杵在酒店大堂里,并没打算提前换上礼服。张慎绮抱着一堆文件站在她左边,岑礼杉捏着对讲站在她身后三步处,正用不甚流利的英文与公关公司的专家商量着什么。期间有几个张家的长辈到场,张慎绮慎重又不失亲热地跟他们打招呼,汪顾也是笑脸相迎。对方虽然对汪顾这个侵占家产的外姓人颇有几分敌意,然而汪顾摆出一副笑面虎的嘴脸,且处处礼让谦和,他们实在挑不出什么理来,就只得忿忿地接受了汪顾的尊重,虚与委蛇一番之后,自觉充当了那些打酱油路过的角色。
热闹过一阵,汪顾逮着几分钟空闲便低着头对身边的张慎绮道:“唉,有实力的就是不一样,这么小个年会都能弄得跟世博会开幕一样。”张慎绮连连点头,脸上裸妆衬得她神采奕奕,不但嘴唇,就连眼睛也是亮晶晶的。汪顾看她青春无敌的样子,顿时就比平时沉稳霸气了许多——长辈的架子端出来,她也不是盖的!“你大学的时候主修公共关系,说明你对公关还是感兴趣的。你好好跟他们学,一次不够的话,明年我把张氏所有公关项目合同都给他们。等你学出来,我先把公关部交给你,慢慢的再把整个对外宣传的盘子交给你。不用多久张氏就会树立起自有品牌,到时的宣传力度绝不可能像现在这么弱,你肩上的担子很重哦。要加油。”拍肩。
张慎绮如今是愈发崇拜汪顾了,简直要到汪顾说什么是什么的地步。听完汪顾的鼓励,她忙碌数日堆积出的周身疲惫感登然一扫而空,想也不想就着急忙慌地出言明志,“我会努力的,一定能干好,不让你失望。”暗暗握拳,缺乏锻炼的肌肉突然被她调动起来,纷纷表示酸痛难当。
岑礼杉将对讲机别到裤兜里,看来已是协调完毕,草草嘱咐过各个门市主管回岗待命,她上前附耳汪顾道:“汪董,七点整第一批客人就该到了,造型师也在楼上等你,你看是不是……
汪顾抬手看表,六点三十五,她确实该梳妆打扮换衣服了,不然穿着这穿身脏兮兮皱巴巴的工装,别说别人怎么看她,她自己都会觉得配不上稍后抵达的师烨裳。“得,那我先上去,你们也各自回房收拾一下自己吧,六点五十五,我在这里等你们。”她丢下这么句话,大头一扭便不顾形象地一路小跑进了电梯。岑礼杉和张慎绮由于负有接待任务,此时也必须分头整装了,随即两人一边简单交换着暂时性的工作意见,一边也往电梯口走去。
七点正,邀请名单上的第一批客人果然依时莅临。但一凡大型宴会,初始到访的都不会是什么大角,即便他们的行头装备同等精良,媒体也没有兴趣浪费胶片,大多只是懒洋洋地举起相机,咔嚓咔嚓两声做做样子了事,几台专业摄影机甚至连镜头盖都还没揭下来。可怜汪顾身为主办方负责人,只要是受邀嘉宾到场,她就必须自贬几级,全把自己想成婚宴之前,站在门口充当迎宾的新娘那般强颜欢笑着接待。一轮下来,她握手握得几欲麻木,感觉那手都不是自己的了。
七点半,形形色色的CDEF咖总算过完,真正有材料的人陆续到了。
“星光大道”上,令媒体兴奋的第一轮热潮来自公关公司搬来的大小演艺明星。当然,他们不可能单独到访,毕竟搞得再像这也是企业家协会的年会,不是真正的金马奖颁奖礼,公关公司安排他们陪携多数单身赴宴的奸商,一对一对地往红地毯上走,期间就算有定位采访也决不将他们作为主要采访对象,充其量是让他们有机会在奸商发言完毕后说一声“我很高兴”——在商人眼里,艺人不是卖唱的就是卖笑的,不是卖笑的就是卖肉的,当个陪衬刚刚好,说个收场话也刚刚好,可若是喧宾夺主,那艺人就丧失了自有意义,通通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汪董,盛昌郝董的航班延误,说要迟些到。”岑礼杉将PDA屏幕送到汪顾眼前。
汪顾看完郝君裔的署名邮件,笑僵的脸上没有丝毫变化,嘴上却飞快道:“她不到,四大地产商就不整齐,你马上派车队去机场,人一落地就接过来,不然她个懒鬼不知要磨蹭到什么时候。”虽然她与郝君裔会面不多,但心中仍留有某些关于郝君裔的印象,譬如说,瞌睡,懒惰,动作慢……众所周知,郝君裔这人,基本没有个准点的时候,让她自己溜达过来,估计等到散席都没影儿。
岑礼杉领命而去的同时,第三批宾客到了。
这一批虽还不到压轴的程度,却也有相当分量,分别是B城的IT新贵、金融巨子、银行首脑和交运大腕,此列诸君,均为张氏未来发展蓝图中的参与者,一个也开罪不得。汪顾接过张慎绮端来的黑咖啡,一饮而尽,就此打起十分精神,同时换上一份热情洋溢的人皮面具,照直走到酒店门外的台阶前等候迎接,不用使出浑身解数便已将一番耍嘴皮子卖老脸的事业做得有声有色,滴水不漏。
秋夜风寒,汪顾人在五米高台,身着绒料裤装三件套的小礼服尚且觉得冷,间或就不由得要瑟瑟发抖一阵,眼看下面那些仅穿无袖短裙就能在风中站得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她心中真是羡慕得哀嚎遍野:人老不经冻啊!想我年轻的时候,那也是零下十几二十度光腿穿短裙的身段哇——不对,现在可不是感叹这个的时候。“小七小七,”她冲不远处的张慎绮招手,张慎绮颠儿颠儿地跑过来,俯首帖耳,“你替我给师烨裳打个电话,让她下车的时候多披件外套,我这儿不方便打。”张慎绮抬头,丢给她一个“你吃错药了”的眼色,不答应,也不拒绝,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转头就跑。汪顾被她这举动弄得莫名其妙,可又实在脱不开身,只好由她。
将近八点时,真正意义上的压轴货到了。媒体席中霎时一片沸反盈天的嘈杂,长枪短炮纷纷瞄准目标。B城位列前十的特大号奸商们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准时到场,一列赛一列骚包的车队依次在等待区停下,统一亮起警示灯,静待前面落客的车辆起步让位。
由于性子急肚子饿,源通地产的林大老板打了个响亮的头炮。两辆黑色CLK夹着一辆银色的CLS慢慢停定,随行人员为CLS打开左右车门,分别挽扶林森柏和咪宝下车。汪顾远看两人都是平常服饰,嘴角就不自觉地带了笑意——这俩葱头怎么看怎么配。你瞧林森柏一身黑,咪宝一身白,这不就是黑白无常专场的COSPLAY SHOW吗?
“喂,糖给我。”在红地毯前段,林森柏迎着无数闪光灯,眯着眼睛对咪宝说。
咪宝当然不肯给。这时候给,难道是特意让她在媒体面前呜嘛呜嘛地嚼橡皮糖丢人么?这份衰事,林老伯可是随时都干得出来的。“到里面才给,现在你给我好好走路,别驼着个背,像乌龟一样。”
林森柏自来钱多人胆大,看见相机时的表情都不能仅仅用不屑来形容了,那简直就是不齿。人家要拍她,她就偏偏把头扭成一个叫人照不到脸的角度,咪宝觉得她真是别扭得可以,随后就加了一句,“你要再不听话,我可丢下你自己回家了啊。反正家里也有饭,你姨下午还跟我说要是在这边吃不好就赶紧回家陪她吃呢。”
果然,此言落地,林森柏立马摆正脑袋,挺直腰板,笑得桃花流水三千丈,走得款步姗姗饶多情,记者们惊讶于她这疾风闪电般的变化,一时连拍照都忘记了,只顾盯着她傻瞧。
“把我拍得这么美有个屁用啊,我又不用找女朋友了。”林森柏还要埋怨些什么,身旁却已有人引她往那采访区去。她倒也大方,牵起咪宝就走。反正两个女人手牵手这事儿在中国满大街都是,她根本不必担心有人会拿她和咪宝的关系做文章,而且按她想吧,要是有哪个识趣的真的拿她俩做文章那才好呢!做了就没人跟她争咪宝了!咩哈哈哈哈~~~
在林森柏接受财经节目的采访之前,霍氏的礼宾车队已经入位,但从车内下来的并不是文旧颜和霍岂萧,而是霍氏一女两男三位常务正副总经理。与此同时,身在酒店后门执行接待任务的岑礼杉终于等来了那两个传说中连逛超市都要带军队的正主。只可惜人家没让她大饱眼福。文旧颜和霍岂萧是手拖手,肩并肩,从球场那边溜达着过来的,明晃晃是俩光杆司令。
八点整,按照预定时间,师烨裳该到了——汪顾把最好的出场时间点特意排给了她。
汪顾强迫症般止不住地抬手看表,一次又一次,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她就好生体验了一番心惊肉跳,心急如焚,心乱如麻的感觉,末了连她自己都觉得她这种心理表现过于夸张造作,好像在演一出拙劣的言情剧。幸而这时林森柏和咪宝接受完采访,人已来到她面前。三人省略寒暄,直入正题。
汪顾心急地握住了林森柏的手,以供拍照之用,“你们见到师烨裳没?”
林森柏也紧紧地握着汪顾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捏,像在捏一只会发出吱吱叫声的橡皮玩具,“没,她是妖怪,用飘的,我等凡夫俗子哪里能看得见。”
汪顾转而与咪宝握手,但不如与林森柏交握时那么热烈。咪宝知道她是失望透顶了,于是她打算让汪顾突破极限,再创新高,“别看我,我是F咖,不需要做苦力的时候老板通常不会跟我联系。”眼看着汪顾瘪嘴了,她那莫须有的良心这才渐渐有了雏形,但距离出生还很有一段时间,随即就变本加厉地揶揄道:“唉哟哟,您这是要哭啊?”汪顾很配合地作出含泪隐忍状,激动地点头。咪宝微笑,亲切地在她手上拍拍,“别别别,千万别,就算今天是您大喜的日子,可也不带这样雷人的喂。”
310 同庆
按规程,晚宴将于所有重要嘉宾按时抵达之后正式开始。依时间表所示,不出意外的话,八点半邀请入席,届时慈善拍卖也会以一种娱兴表演的方式热烈开锤,于是在此之前的一段时间,就成为了所谓的“年会”时段,说白了就是将率先抵达的客人们聚到一间大型会客厅里,喝着餐前酒,抽着事后烟,华丽寒暄着坐等开饭。
林森柏今天因为要出席一个工程奠基仪式,赶个大早就起来了,七点吃过早饭,十二点吃过午饭,入场时早是饿得头昏眼花手脚发抖。现下咪宝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她身边看杂志,裤兜里就揣着她那形同宝贝般的橡皮糖,可偏是打死不给她,理由是“饭前不许吃零食”,只让人给她端来一碗掺杂着多种干果的牛奶泡甜甜圈充饥作罢。林森柏虽说素来饮食健康,但她对甜甜圈这种谷类食品很没有开一,然而此刻饿得要疯,她也唯有就范,只是吃着吃着,心里不由就生出几分小孩子惯有的委屈,好像受了多大的虐待一样哭丧着脸一勺一勺地往自己嘴里喂东西。
“阿乖,你是真饿了啊?”妈妈桑瞧她连甜甜圈都肯于入嘴且吃得飞快,这才发现她是真饿了,并非嘴馋橡皮糖那么简单,一时就免不得要责怪自己粗心冷血。结果落花流水地一顿自责下来,她甚至觉得自己不让林森柏饭前吃零食是一种极其武断野蛮专制独裁的行为,实在有些违背女权主义的原则了。“要么我陪你去餐厅先吃点儿东西垫巴垫巴?哎哟,瞧这小脸儿黑的,墨香味十足嘛。”
林森柏正在气头上,咪宝越是哄,她就越别扭,撑到咪宝说完她的脸像砚台,她胸中那股无名贼火嗵地一窜半天高,干脆当着一票富豪政要的面,鼓囔着嘴咕唧咕唧大嚼大咽起来。这可就把咪宝给愁死了——倘若在家,咪宝足有成千上万分的信心能够将她哄好,可眼前这场景又断断不能为她提供一个解林森柏腰带扒林森柏衣服的好时机,左思右想苦无良策,她只得与一干闲杂人等为伍,严肃围观林森柏的果腹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