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槐说:“郭政委,刚才你那句话我没听懂。这事跟我娘还有我爹又有啥关系啊?”郭文云说:“这事当然跟你娘你爹没关系。”钟槐说:“那你把我娘我爹扯上干吗?”郭文云说:“我是说,那几十亩麦田被淹的事,你们俩都有责任。但主要责任在程技术员身上!”钟槐说:“郭政委,你这么说对程技术员不公平!”郭文云说:“你瞧瞧,又来了。所以我说么,你们全家对程世昌这个人的认识上有问题!就因为他把你妹妹从河里捞上来,你们什么事都帮他说话。好,你说说,我咋对他不公平啦?”
钟槐说:“出问题的那段堤当初修的时候质量上就有点问题嘛。”郭文云说:“这话是他对你说的?”钟槐说:“对,但他说的是实话。如果当初修时……”郭文云恼怒极了,说:“好了,别说了,我明白了。钟槐,你别跟我争了。那几十亩麦田被淹的事,由我负主要责任!但你和他的检讨也还得做!这样总行了吧?”钟槐说:“郭伯伯,你这话才说得像政委说的话。”郭文云哭笑不得说:“钟槐啊钟槐,你这小子脑袋想问题咋是直来直去不拐弯的呀!”
◇ 千里姻缘
五年后,团部已是一番崭新的面貌。团机关是刷着深黄色的两层楼房,两旁是两幢刷着同样颜色的平房,那是招待室与会议室。楼房背后是大礼堂,大礼堂两边连着两栋厢房,一边是食堂,一边是食堂库房。
王朝刚风尘仆仆地走进郭文云办公室。郭文云看到王朝刚,面带喜色地说:“怎么,探亲回来啦?”王朝刚也高兴地说:“回来啦。政委,我还为你办了件事!”郭文云说:“啥事?”王朝刚从口袋里拿出张照片,那是一位长得很漂亮的姑娘的照片。王朝刚放到桌子上说:“你看看这姑娘,长得咋样?”郭文云拿起照片看了看,说:“长得蛮漂亮,咋啦?”王朝刚说:“政委,你要是喜欢,她愿意给你当媳妇。”郭文云说:“多大?”王朝刚说:“二十一岁。”郭文云把照片往桌上一拍:“扯淡!我都四十好几了,可以当她爹了!”王朝刚说:“可人家姑娘愿意!”郭文云说:“我人她都没见过,咋会愿意?”王朝刚说:“你听我说嘛,这姑娘叫刘玉兰,她家是我们家的一门远房亲戚,有一天……”
王朝刚说起去刘玉兰家的事。
王朝刚赶到刘玉兰家时,刘玉兰家正吵成了一锅粥。刘玉兰的父亲喊:“就是他了!你嫁也是他不嫁也是他!”刘玉兰哭喊着:“爹,他比你年岁还大呢,五十好几了,长得又是贼眉鼠眼的,我不!”刘玉兰父亲说:“人家是村支书,你还求个啥!”刘玉兰喊:“你们要我嫁给他,我就去死!”刘父也喊:“那你就死给我看!”
王朝刚推门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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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朝刚对郭文云说:“我就把你的情况一讲,他们一听说你是个县团级干部,每月又有一百七八十元工资,不但姑娘的父母愿意,姑娘自己也愿意了。”郭文云说:“啊,是这么个情况,那倒可以考虑。来,照片我奇#書*網收集整理再看看。”郭文云看着照片说:“这样吧,把我的照片也寄一张去。”郭文云从抽屉里翻出张照片来说:“不过这是几年前照的,是不是我今天再去照一张!”王朝刚拿过照片说:“就这一张吧,你现在跟照片上没啥变化么。”
中秋节,刘月季正在准备晚上中秋节机关干部的聚餐。
郭文云走进伙房,笑着说:“刘司务长,今天是中秋节,你给大家准备什么了?”刘月季说:“政委,你可别这么叫我,还是叫我月季大姐吧。我这司务长还不是你给任命的。这么叫我,我耳朵发毛。”郭文云说:“月季大姐,不是说,让你当个司务长屈才了。你要参加革命的资格再老点,让你当个行政科长也没问题。”刘月季说:“不敢,我虽识几个字,可我毕竟是个农村妇女,让我管个面管个油管管大伙儿的伙食还可以,让我当什么科长,那就要坏你们的事了。”郭文云说:“钟副师长让你留在师部,你为啥不留?”刘月季笑着说:“匡民现在忙虽忙,但条件好多了,孟苇婷又在师机关工作。人在困难时,需要别人帮衬的时候,你在他跟前,他觉得你有用,可当人的日子好过了顺当了,你再戳在他跟前,他就会嫌你,觉得你是多余的。再说,他有孟苇婷。而钟槐在你这儿。我得跟儿子一起过。钟槐也已经二十二岁了,再过两年娶个媳妇,我就该抱小孙孙了。再说,师部离咱团不远,真有啥急事,赶过去也方便么!”
郭文云说:“月季大姐,你把人生的有些事看得这么透,我这个当团政委的,真该向你好好学呢。”刘月季说:“政委,你笑话我了,我说的这些都是些人活在世上的常理。不过政委,你四十都出头了,干吗还单过?”郭文云说:“找过几个,有山东的,湖南的,但都不称心,没成。月季大姐,不瞒你说,凭我这条件,我不能找个太次的。要找,也得找个年轻漂亮的,虽不一定比得上孟苇婷,但也要差不多。”刘月季一笑说:“政委,你跟着匡民也学坏了。你还说匡民呢!”郭文云说:“这可不一样!老钟是休妻再娶,我呢,是想找个好的,要白头偕老。那性质可完全不同啊!”郭文云满面喜悦地凑到刘月季耳朵跟前:“最近我真的找到了个好的。”刘月季惊喜地说:“真的?”郭文云说:“我啥时候骗过你,你瞧。”郭文云得意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你瞧。”刘月季接过照片看,说:“好漂亮的姑娘,多大?”郭文云说:“二十一岁。”刘月季说:“那也太年轻点了。”郭文云说:“可人家愿意。我也没瞒人家什么。对方听说我是个团政委,县太爷级的官儿,就一口答应。他们那边生活艰难得很。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么。我把路费都给她寄去了,还给她家里多寄了一千元钱,在他们那儿,一千元钱,可以买两三头牛呢。姑娘再过几天就可以到。”刘月季端详着照片说:“长得倒真不错,她叫啥?”郭文云说:“刘玉兰。”刘月季说:“哦,是我们刘家门的人啊。”
◇ 英雄救美
王朝刚兴冲冲地拿着一份电报走进郭文云办公室,对郭文云说:“政委,电报,刘玉兰已经从老家来了。”郭文云看看电报,喜滋滋地说:“那好啊!你去接她!”王朝刚说:“政委,本来应该我去接,从辈分上讲,她该叫我表哥,但这几天师土地科的人同苏联专家正在咱们团规划土地呢,我这个基建科副科长得陪着他们。”郭文云说:“那你看让谁去接好?我是团里的一把手,过几天就要麦收了。我要撂下身边这么多工作跑去接老婆,那也不像话!”王朝刚想了想一笑说:“政委,让钟槐去吧!他可是你最放心的人哦!”
钟槐走进郭文云的办公室,说:“政委,你找我有事?”郭文云满脸的幸福,拍了一下钟槐的肩膀,兴奋地说:“要交给你一个任务,这任务交给别人我还不放心呢。”钟槐说:“郭伯伯,你说吧。”郭文云说:“去乌鲁木齐把这个人接回来。”郭文云把刘玉兰的照片递给钟槐,钟槐一见是个姑娘,脸羞得通红。钟槐扭捏地说:“是个姑娘啊?政委,你还是找别人去吧?”郭文云说:“咋啦?”钟槐说:“我……我见了姑娘,说不出话。”郭文云哈哈大笑说:“没事的。她是我老婆,年龄虽小点,但你也得叫她伯母!去吧,住在乌鲁木齐的人民饭店,二楼6号房间。”钟槐为难地说:“郭伯伯……”郭文云说:“怎么?连这点忙都不肯帮帮我郭伯伯?”钟槐说:“你自己去接么。”郭文云说:“就你去,这是命令!”
钟槐走在路上,看看路牌。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刘玉兰的照片看。照片在他口袋里他一直没敢看,现在要去见这个人了,他不看不行了。这姑娘真的长得很漂亮。那双眼睛似乎在对他笑。不知不觉,他来到了乌鲁木齐人民饭店。
刘玉兰比照片上还要显得年轻漂亮。此时,她坐在旅馆饭店的床上,拿着郭文云的照片在看。
她在沉思。郭文云的脸变成了一个五十几岁,尖下巴小眼睛的一张脸。一个老女人的声音:“就是他了!你嫁也是他不嫁也是他!”一个老男人的声音:“人家是村支书,你还求个啥?”刘玉兰的声音喊:“那我就去死!……”刘玉兰想着,眼泪滚了下来。
那张尖下巴小眼睛的脸又变成了郭文云的脸。刘玉兰长长地叹了口气,把照片收起来。
有人敲门。刘玉兰去开门。两个流里流气的男青年出现在她门口。青年甲说:“喂,我们是公安局的,来查房间,你有没有通行证?”刘玉兰看着那两个青年充满邪念的眼睛说:“什么通行证?”青年乙说:“什么通行证?连通行证都不知道?走,跟我们到局子里走一趟。”刘玉兰害怕地说:“不!我在等个人,等那人来了,我就跟你们走。”青年甲朝青年乙使了个眼色,两人夹着刘玉兰就要往外拉。
钟槐推门走了进来,一看这情景说:“你们干什么!”他一看那姑娘,就知道是刘玉兰,他一把拉开那两个青年说:“你们是干什么的?”青年甲说:“你是干什么的?”钟槐问姑娘说:“你是刘玉兰吗?”刘玉兰点点头说:“是。”钟槐问那两个青年:“你们是干什么的?”青年甲说:“我们是公安局的。这个女人没通行证,让她跟我们去局里走一趟。”但这时他的气已不那么足了。钟槐说:“你们是公安局的?拿证件出来!快,拿呀!”青年甲朝青年乙一使眼色,拔腿就往外跑。钟槐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一个箭步冲上去,像老鹰抓小鸡似的一把一个,然后把那两个人的头狠狠地对撞了一下,一把推出几米远说:“臭流氓,光天化日敢跑到这里来耍流氓。”刘玉兰看着这位高大英俊的青年问:“你是?……”钟槐这时又显得很腼腆,说:“我叫钟槐,郭政委让我来接你的。”他从口袋拿出刘玉兰的照片说:“这是你吧?”刘玉兰点点头说:“是。”同时也拿出郭文云的照片说:“是他让你来接的?”钟槐说:“对!他是我们团里的政委。”刘玉兰望着钟槐说:“你好大的劲啊!把那两个家伙……”钟槐让刘玉兰望得不好意思了,忙说:“走吧!”
◇ 一见钟情
长途公共汽车上挤满了人。站着的人把坐着的人也挤成一团。钟槐和刘玉兰也只好紧紧地挤在一起。钟槐感到局促不安,但刘玉兰却感到无所谓,不时地主动与钟槐说话。刘玉兰问:“你们政委在你们团是多大的官?”钟槐说:“最大的官,他还兼着团长呢,又是团里的党委书记。”刘玉兰说:“你们团有多少人?”钟槐说:“职工连带家属有一万多人。”刘玉兰说:“你们政委是多大的官?”钟槐说:“县团级,在地方上跟县委书记一样大。”刘玉兰说:“这么大啊?你们团有多远?”钟槐说:“离乌鲁木齐有几百多公里。先坐这公共汽车,再坐拖拉机,然后还要走一段路。”刘玉兰说:“你们政委没有小车?”钟槐说:“有一辆嘎斯车。但是公车,不让私用。所以政委才让我来接你。”
拖拉机突突突地行驶在农场的土路上,扬起一团团尘雾。钟槐和刘玉兰坐在颠簸的拖拉机上。
刘玉兰问:“钟槐,你多大了?”钟槐说:“今年足岁二十二。”刘玉兰说:“那你比我还大一岁呢。那我就叫你大哥吧。”钟槐说:“不行,不行。你怎么能叫我大哥呢。我该叫你伯母呢。郭政委比我爹还大一个月,我叫他叫郭伯伯的。”
由于拖拉机的突突声太响,两人说话只好放大声音。
刘玉兰说:“钟槐大哥。”钟槐说:“我不是说了么,不要叫我大哥,叫钟槐就行。”刘玉兰说:“那好吧,钟槐。你觉得我嫁给一个比你父亲还要大的男人是不是有点那个?”钟槐说:“有点啥?”刘玉兰说:“是不是很傻?”钟槐说:“我不知道。反正只要自己愿意的,也说不上傻。”刘玉兰说:“为啥?”钟槐说:“我爹现在的老婆比我爹就小十二岁。”刘玉兰说:“可是郭政委比我大二十几岁了。听你刚才的话,现在你爹的老婆不是你娘?”
钟槐说:“不是。”刘玉兰说:“那你娘呢?不在了?”钟槐说:“在!是我爹把我娘抛弃了。”刘玉兰说:“你爹是干啥的?”钟槐说:“副师长。”刘玉兰说:“天哪,这么大的官啊!比郭政委还大,是吧?”钟槐说:“可以这样说吧。但他官再大,我也不认他这个爹!”刘玉兰说:“为啥?”钟槐说:“喜新厌旧,不像个好男人!”
拖拉机在通往农场的路口停住。钟槐、刘玉兰跳下车。钟槐为刘玉兰背上蓝布包。
西边的太阳在降落,东边的天空上布满了阴云。
钟槐说:“走吧,还有十公里的路才到团部。”两边是绿油油的林带。
刘玉兰说:“钟槐哥,你走得慢点么。我跟不上么。”钟槐有点气恼地说:“再不走快,到不了团部天就黑了。喂,你不要再叫我哥行不行,你不能叫我哥。不知道吗?”刘玉兰说:“钟槐哥,你干吗对我那么凶啊?”钟槐生气地说:“你还要叫!你是我伯母!你叫我哥那就乱了辈分了!”刘玉兰说:“我偏要叫,在我没跟郭文云办结婚前,我就要叫你哥!钟槐哥!钟槐哥!嘴在我身上,我爱咋叫就咋叫。”钟槐一脸的羞涩与无奈。
乌云密布。大雨倾盆而下。钟槐领着刘玉兰躲进地头一个旧瓜棚里。雨在飘散。
刘玉兰说:“钟槐哥,你在团里是干啥的,政委干吗让你来接我?”钟槐说:“原先我是政委的通讯员,后来团里成立了值班室,我就当上了值勤班的班长。”刘玉兰说:“这么年轻就当上班长啦。你还没对象吧?”钟槐扭捏地说:“我还年轻着呢,找什么对象!像郭政委四十都出头了,才解决个人问题,我急啥。”刘玉兰说:“唉!人不出来不知道,一出来才知道,人可以走的路多得很呢。”钟槐说:“咋啦?”刘玉兰说:“咱们老家穷啊。我娘对我说,出去找个有钱有地位的男人,总比在这儿这么苦熬着强。去年邻村的一个村长看上我了,那村长都五十几岁了,长得尖嘴猴腮的,下巴尖得像鹰嘴巴,眼睛小得像两粒黄豆子,又老又难看。可我娘说,年龄大点怕啥,长得难看怕啥,过一天好日子就算一天!我有点不愿意,就这么拖了两个月。可再往后拖,娘就要把我赶出家门了。正在这时候,我们村有一个从新疆回来探亲的人,就给我介绍了你们政委。”钟槐说:“你爹你娘待你咋这么狠心啊?”刘玉兰叹口气说:“那也是没办法,穷啊。可我真要离家到新疆来,我娘送我上车时,她也拉着我的手哭了。我爹呢,凡家有的,能让我用上的都让我带上了,我们山里人自制的草药丸,像治感冒,治拉肚,甚至连治被蛇咬伤的药丸都让我带上了。”
钟槐很同情地叹了口气。雨点正在小下来。
刘玉兰说:“那人说,政委是个县级干部,老革命,工资也高,才四十岁。还说,他们那儿粮食可以敞开肚子吃,每月还能吃上一次肉。我娘就让那人赶快给政委回信,说我很愿意,还去镇上照了张相寄去。后来,政委寄来了盘缠,还有一千元钱是给我们家的。我娘我爹去邮局拿回那一千元钱,高兴得手抖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一千元钱,在我们那儿可以买三头牛了。”钟槐说:“你看,郭政委待你家多好啊!”刘玉兰说:“就因为这,我才一口答应的。心想他肯定是个好人。”钟槐说:“他就是个好人!”刘玉兰说:“是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