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希,你听我说!”
林雨希站住了,却没有回头。她很茫然,理论上,她总觉得似乎在这个时候,她应该做的是回去撕扯着沈威的衣服,大声而又凄凉的质问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怎么可以在这个地点,怎么可以……
可随着这一串疑问,连她自己都是一阵恶寒。
还是什么也不要说了,她实在做不出那种事情。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谴责一个这样的人。
雪落在两人中间,无声无息。
沈威静默的站在林雨希身后,终于没有勇气再一次开口叫她,直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街角,。
漫无目的的在这个陌生的小镇闲逛,林雨希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她觉得自己好失落,但是眼泪即便泛上来也被她倔强的压下去,不管心中多痛,她总是无法接受自己在别人面前流泪。
推开小镇上唯一一家酒吧的门,萦绕的酒精味道迎面而来,林雨希在角落的沙发坐下,唤来酒保的点了一瓶伏特加。
伏特加辛辣的味道顺着喉咙流进胃里,之前那杯曼特宁的淳朴味道瞬间被洗净,压抑的感情终于找到了一个喷涌的借口。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一个庸俗的女人。不管她以前再怎么从容的面对和沈威的交往,当事情真的走到这一步,她还是有一种浓浓的弃妇感。或许这正是人性的刻薄,在自己拥有的时候越觉得理所应当而不加珍惜的东西,在失去的时候就会越发的不能接受。
想到这里,林雨希笑了,在外人面前,她幽默,从容,独立自主。但在心里,她也只是斤斤计较的一个小女人,倔强好胜,不能接受惨痛的遗弃。
不知不觉,一瓶伏特加就见了底,林雨希看着见底的瓶子,眼神有些涣散,以前没觉得自己酒量这么好啊……
她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酒保连忙上前。
“Are you OK?”
林雨希摆摆手,这时突然胃里有些翻涌,她连忙扶着边上的扶手弯下了腰。这时她有点懊悔自己的放纵,竟然喝了这么多。过了好一会儿,她感觉好了一些,这才走出了门。
外面的路上积了些雪,天也黑了下来,仗着长久养成的严密习惯,雨希还能让自己端正的走着,只是脚步有些踉跄。
雪已经停了,月光的清辉映照在地上,冷冷的。
一阵寒风吹起,林雨希拉紧了自己的外套,周围安安静静的,只能听见她的靴子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声音。
突然,胃里又是一阵翻涌,雨希连忙扶住一边的墙。她头晕晕沉沉的,胃里难受的厉害。她向来自认酒量还可以,这下却是栽了。
正模糊中,一个声音传来:“Can I help you?”
好舒服的声音,好像炎热的夏天一阵轻风拂过。林雨希笑了,没想到这个时候她还能想到这一点。
仰起头,她刚想说自己没事,却在话还没出口时一口喷涌……
看着那人衣服上的污迹,昏睡前的林雨希清晰的吐出几个音节:“SORRY!”
☆、第一次的相遇
好像又回到了大学的时光,没有了上司的催促,没有了工作的压力,只是一个人静静的躺在树林中……
就在这时却听到不和谐的声音,模模糊糊的声音,却清楚的催促着自己。
肯定是沈威,只有他才会不停的催啊催。
不对啊,自己已经和沈威分手了!
林雨希噌的坐了起来,从梦中醒了过来,这才发现那个催促的声音是耳边还回响着的激扬的命运交响曲。
这个手机铃声还是在林雨希刚进入VB的时候设定的。记得在VB入职培训的时候,那个教官一脸笑颜的说——人生就该像贝多芬的命运,要勇往直前,要永不退缩,要奋斗,要激昂。
这么高调的话从那么温柔的笑脸中吐出,却让林雨希在内的一干新人热血沸腾。从那以后,她就干脆把这个曲子调成了手机铃声。
包括她妹妹林云微在内的一干人等对这个决定深恶痛绝,她的死党泡椒凤爪(本名叶茗,却因在大学时极度喜爱泡椒凤爪而获此名,至于叫泡椒还是叫凤爪,再或者是别的什么,完全视林雨希的心情而定)干脆就说——你她母亲的怎么不用义勇军进行曲做铃声……
但一遍遍的听着手机铃声,林雨希却丝毫没有动作。
房子里烧的好像是松木,弥漫着一股隐约的松香。原木的地板上铺着厚厚的毛绒垫子,手边的桌子上还有着朴实的纹路……
“你的手机就在你右手边的桌子上。”
林雨希惊愕抬头——一个女人站在门口,微扬的右手指着她的身边。
修长的身形,白色的宽领毛衣,黑色的休闲牛仔裤。头发简单的束成了一个马尾垂在脑后,额前一缕刘海垂在眼边越发衬得白嫩的皮肤莹润如雪。
明明是极度普通的装扮,却让林雨希一瞬失神,从来自诩阅人无数的她也不免脑中一阵空白。
一身素雅的衣着却悠悠然渗透出别样的风味,雅致整洁而富有女性的气韵。再配上那人姣好的面容,一眼望去,宛如深夜的星空里飘落了片片雪花一般轻灵通透,不可捉摸。
怔愣只是一个片刻,林雨希马上也反应了过来,冲她一笑然后拿起了还在嗡嗡作响的手机。看着那人转身走出了卧室,才按下了接听键。
立时,一串响亮的国骂震的手机都抖了几抖。
“林雨希!你仗着老娘够不着你你就胆儿大了是吧,老娘从早上等到晚上!告诉你,别以为有了准老公你就有人罩着了,老娘照样敢把你炖了!”
对了,林雨希这才想来,之前是说好要给叶茗打电话汇报旅行经历的,但出了沈威这件事,她就去酒吧了,竟让这位火爆大小姐等了许久。
考虑到叶茗有可能骂道自己手机欠费,林雨希果断的打断了她:“叶茗,别喊了,人家把我甩了!”干脆的声音里带着一缕几不可闻的失落,没人享受分手,昨夜的痛苦在清醒后又重新笼罩了上来。
叶茗那端沉默了一下,才过了片刻,她的声音才又重新响起。只是仍旧一副辣椒似的火爆,仿佛刚刚的停顿只是一种错觉:“KAO,沈威眼睛是玻璃球做的啊,你这么大的馅饼砸他脸上,这么大的福分他都能不要!分了正好,林雨希我告诉你,眼神不好的人我们不能要,一时单身是小,拖累一辈子是大,你又不是天生缺儿子,这种残疾人我们可不能照顾他一辈子。”
听到叶茗一如既往的爽利声音,林雨希一瞬间觉得自己的眼眶有点湿润。
一如曾经,她只在叶茗面前展露出自己弱势的一面,也只有叶茗才知道,如何在雨希最需要的时候轻描淡写的说出最贴心的安慰,让所有的挫折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小事一桩。
默契的沉默了一会儿,再抬头,林雨希才想起来自己在哪,连忙按住电话:“凤爪,现在我这边有点事,晚点再说。”
电话那头的叶茗打了个哈欠:“好了,看在你多多少少经历了些人生转折的份上,就不计较被你放鸽子的事了。不过,”叶茗的声音陡然变得咬牙切齿,“要是还有下次,你最好先把你自己给炖了,省我动手。不说了,我要睡了。”
这里和北京时差将近十个小时,叶茗等了这么久,已经快到心理极限了。
挂上了电话,林雨希穿上拖鞋走了出来。用力抚着自己的眉心,这才想起自己昨夜竟是醉倒街头,她一阵后怕,再想起刚刚那个人,心下又是些茫然。
从房间出来,走廊的尽头就是餐厅,餐桌上已经摆上了牛奶和法式吐司,刚刚的那个人斜坐在桌前,手里的报纸几乎遮住了她的脸。
面对着桌上两人份的早餐,林雨希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坐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你好,请问怎么称呼?”
正在想神游的杜若被林雨希打断,对折了一下手中的报纸,看着林雨希的局促,依旧平静,“杜若,”说着,她索性放下了报纸,指着对面的位子,“你昨晚喝了很多酒,先吃点东西。”
听到这里,林雨希一愣,反应过来后脸上浮上了些尴尬的红晕,她猛然想起来自己昨晚喝的酩酊大醉了,好像,还吐了某个人一身……
一想到这里,刚刚只是有点红晕的脸腾地红透了。
咳,嗯,咳……
林雨希藏起自己的尴尬,尽可能平静的伸出手说:“你好,我是……”
杜若修长的手指客套的轻触了一下林雨希的手心,细长的眼皮有了弯月一样的弧度,声音仍是缓缓的:“林雨希,你昨晚说过了。”
嗯?林雨希的手停在了那里。
自己喝多了还知道自我介绍?叶茗明明说过自己酒品很差的。
再看看杜若,她已经没有了任何要继续说的意思,林雨希暗自深吸了口气,勉强在嘴角挤出一点笑容,来到她对面坐定,看着杜若拿起了刀叉,细心的涂抹黄油。
杜若依旧是气定神闲,只是林雨希并不知道,她昨晚可是在吐了杜若一身之后,紧紧拉着她的衣服,大声的重复“你好,我叫林雨希……”
林雨希拿着叉子看着杜若递过来的涂满黄油的面包片,却迟迟没有伸手去接。
“怎么了?”
林雨希放下刀叉,一本正经的问:“你就不担心我是个什么心怀不轨的人?怎么什么都不问?”
加拿大治安是好,可也不至于随随便便就把一个喝的酩酊大醉的人接回家里,一句话都不问吧。而且看这边上——自己的衣服已经整理好了,钱夹端正的放在上面,手机在自己身边,一切都好像是自己只是她一个熟稔的友人一般自然。
而且,不管怎样,她也总该问问情况,先知道怎么把人送回去吧,从刚开始,林雨希就有很多事情想问,偏偏又问不出口。
还有,就是最重要的,杜若那种太过自然的神态,反倒让林雨希觉得很不应该,她实在是自然到了不自然的程度。
听到林雨希的疑问,杜若顿了一下,似乎才想到竟然有这么多问题。
都以为杜若不会回答了,林雨希却在这时听到她开口。
“这个房子里值钱的东西不多,你如果真的是有什么想拿的,就拿吧。”
林雨希被杜若一本正经的回答憋得气结,不服输的劲头冲上来,不假思索的就立时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是要钱?你长得又不错,怎么就知道我不是看中些别的?”
杜若的手停在身旁,稍许,另一只手缓缓抬起,若有所思的抚着下巴,认认真真的回答:“这个……我倒是真没想过……”杜若油水不进的沉稳让林雨希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宿醉的头更疼了。
转瞬,杜若又说:“还是先吃点东西吧,想太多不利于醒酒。我已经帮你叫了车,一会儿你就可以离开了。”说着就径直把面包片放在了林雨希的盘子里,脸上依旧是一开始的那副客客气气的笑容。
这个笑容让林雨希登时清明了过来,她一瞬明白了此刻杜若的意思。之前不过是一点无伤大雅的玩笑,她最后的那句话才明白无误的申明了两人的关系——只是路人,仅此而已,虽不远,亦不近。
林雨希不再说什么,开始专心的对付自己的早餐。不管怎么样,杜若的出现也只是一个意外的插曲,她既然不想说,作为客人,林雨希自然没有穷追不舍的理由。
这个世界上什么样的人都有,或许杜若就是做了好事不留名的那种人也不说定。而且,看她刚刚那种处变不惊的姿态,便知杜若的城府也必然在她之上。貌似玩笑,两人之间的距离却被她划分的清清楚楚,这种段数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达到的。
越是这样的人,往往就越是会有些奇特的习惯。这么想着,林雨希也就不甚在意了。
沉默的吃完早饭,车也来了。林雨希拿起钱包,抽出几张:“给你添麻烦了,这是,”
杜若温和却直接的拦住她:“不必。”
顿了一下,林雨希又抽出名片:“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联系我。”
看着那张递过来的名片,杜若又看了看林雨希,也没有再拒绝。
收起钱包,林雨希微微致意,“那就不麻烦你了。”
坐在车上,林雨希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宿醉的痛苦还没有完全散去,心里依旧是空落落的,零落的思维在沈威和杜若之间游移,散乱的让人想一头扎进雪里,干脆忘掉所有。
☆、缘分
纵使有些好奇,也许还有那么点惊艳,杜若也只是林雨希人生中一个意外的剪影。
很多人说世界好小,总能不期而遇,但其实,世界也很大。两个萍水相逢的人,通常此生不会再见。
林雨希有些自嘲。
前一天自己还是在角落独自舔舐伤口、强作坚强的人,现在又开始想另一个人,也许再坚强的人也需要一个港湾来暂时逃避现实的痛苦。
想来递名片的动作真是多余,她怎么可能会有事需要自己的帮助?杜若应该也只是礼貌的收下了她的名片,客套一下而已。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看林雨希,笑着打招呼:“Hi,你是杜小姐的朋友吧,我也是中国人。”
林雨希点头致意:“你好。”
“前两年一直都是只有杜小姐一个人,今天她打电话要我来,我还以为她要提前回去呢,没想到是有朋友。”
林雨希随口问了一句:“她一直住在这里吗?”
司机摇头:“杜小姐她每年都是圣诞节前一个星期来,然后再过一个星期就走。你是她朋友都不知道吗?”
林雨希笑笑:“我和她不是很熟。”
“喔,”司机点头,“那也是,见了杜小姐这几次,来来去去,基本上都不说话。人总是冷冷清清的。”
冷清?林雨希同意,虽然杜若刚刚一直带着笑,但举手投足间却给自己划出了一个清晰的保护区,距离感是那么的明显,无人可以靠近。
“她每年来这里都是做什么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司机憨笑着回答了,“我就是她找来接送的司机,除了听说她在美国工作,其他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偶尔好奇她怎么会一个人来这种小镇过圣诞,也不敢问。”
“这样啊。”听着杜若自己一个人过圣诞,同病相怜的伤感让林雨希心中蒙上了一点小小的惆怅。
林雨希不想再谈杜若这个话题,每次提起杜若,总能有意无意的让那种她特意回避的讨厌的感觉再度泛滥。她是那么的心烦意乱,杜若又是那么的沉静如水……仿佛在嘲笑她的慌乱
林雨希一面嘱咐司机尽快去机场,一面刻意的渐渐开始放空。
心烦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却在半路又放了下来。
车窗外,原本暗沉的天色似乎终于忍耐不住,洒下了点点雪花。经典的浪漫场景,却格外的映衬出了孤单者的孤单,沉寂下来的心情逐渐泛上了几乎被遗忘的痛苦。
每个女孩都有一个白马王子的梦,总希望有一个坚实的臂膀可以让心灵暂时的依靠,即便是从不让人后的林雨希也不能免俗。虽然她从未对沈威有过电视里情人间那种烈火般的炽热,但是长久的相处已经让沈威成为了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也许……终是无法像理智所要的那样洒脱……
慢慢的,林雨希有些想叶茗,好想有个温柔的存在能让她靠一会,能暂时不要让那种已经被自己强制遗忘了好久无措的感觉重新满溢了自己就好。
不觉车已经停了下来。
司机转头:“林小姐,这雪下成这个样子,今天你恐怕走不了了啊。”
“什么?”专注发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