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发生什么……”黄少天咕哝，“就是我太吵了，她们不习惯。”虽然被人那么直白威胁要么闭嘴要么标记掉送回老家生孩子还是第一次。
在国外特别是保护体系尚不健全的地方他又不能叫嚣抗议。更何况抗议这两个字本来也只在对Omega保留着基础尊重的人面前才有意义。
比如喻文州。
再说楚云秀也不是真的想对他做什么，她已经是黄少天认识的最不像Alpha的Alpha了。她甚至在这句威胁之外根本没提过黄少天的性别，也根本没把他的性别当成什么问题。只不过是这种威胁的措辞让黄少天……有点不舒服。
非常非常不舒服。
不舒服到忍不住想抵触。
那几天他光是平衡自己的抵触情绪和工作内容就头晕脑胀，当然不可能维持好心情。
被喻文州发现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大概我太敏感，谁要她是个Alpha，Omega简直没人权。”黄少天还在咕哝着。事情的具体经过他不打算跟喻文州哭诉，为这点小事哭诉未免太夸张。他本来也不是记仇的人，只要摆脱楚云秀魔掌过几天就能忘光光，“Leader我们不提这个了，继续说筛查的事情。”
喻文州摇摇头。
慢慢地、认真地摇了摇头。
“少天，不是你太敏感，但也不是所有Alpha都是那样的。”
筛查工作进展缓慢。一则他们几张生面孔在这个人口实在不算多的地方出入太过扎眼，二则关于公约的会谈已经接近尾声，无论哪一方都不想在这个时候突然出问题——公约签署可不是简单的为了世界和平，那里面掺杂着多少说不清道不明的利益博弈，能够得到好处的势力都会竭尽全力促成。
有反对组织在这个时候开始了武装抵抗，突然变得难以突破的防线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池鱼之殃。
冲突造成的防线收紧导致楚云秀受了点伤，她和苏沐橙那条线的进展速度就慢了下来。张新杰虽然可以顶上，但他毕竟不是专门的外勤人员，还要照料楚云秀的伤势，要短时间内追上喻文州和黄少天的进度根本是天方夜谭。
另一方面喻文州和黄少天的筛查卡在了防范最为严密的宅院。那大概是某位官员的宅邸，出入的人不多而且防卫森严，喻文州根本不要考虑接近，就连黄少天也只能摸进院子，来不及探明状况就要匆匆忙忙出来。
“那里面肯定有问题，就算本来没有，这种滴水不漏的保护方式也要滋生一点了。”黄少天愤愤地说，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连他都没办法摸进去的地方，“Leader也注意到了吧？每天出入的人不超过十个，那么多人的饮食起居要怎么办？里面住了起码两百个人啊就算有供水管道但是食材怎么办？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出入渠道我们没有发现？”
喻文州摇摇头，“地下冷库。昨天少天进去的时候我跟周围的人聊过。之前这边的人员出入是很频繁的，但是不久前突然变得门庭冷清。这边物资贫乏大部分食材要向外面预定，我跟张新杰查了一部分更早之前的订货单，粗略推断他们存了大概足够两百人吃一年的东西，还有相当数量的消毒药品。大概公约签署之后就不会再有任何人进出了。”
这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而且下得十分明目张胆。
完全不怕被周边居民发现。
如果喻文州和张新杰的推断没错，这是要在公约签署之后屠城的节奏。
用生化武器屠城。
血祭。
“周边的人居然没发现这有什么不对？”黄少天看了看身边。他们现在正在他推荐的小吃店里觅食，周边来来往往的都是在病魔手中留住一条命的坚强居民。他们失去无数亲人朋友却依旧坚强生活着，不知道与他们一街之隔的庭院里藏着对他们最为恶毒的计划，“他们也太相信执政方了。”
喻文州苦笑起来，“如果不是亲眼验证那些事情，我也不能相信有人能在自己的故土做这种事情。不过对我们来说这也算是个好消息，如果真的是屠城的计划，一定会有更大范围的释放装置分布。我考虑先把这边放一放，去追一下苏沐橙那边的筛查进度。”
如果是这么大范围的施放计划，肯定要有相应规模的实验室和储藏地点。
既然他们这边没有发现，大概就是在原本划分给苏沐橙和楚云秀的区域里面。
之前让楚云秀受伤的那个地方就是重点。她受伤之后张新杰因为没有确实把握并没有再靠近，既然喻文州和黄少天啃不掉手边的这块骨头，不妨先帮他们把剩余的几个区域筛查掉。
同时他们要加快准备撤离的事情了。
万一他们没能在公约签署前完成这项任务，总不能把自己的命也搭在这里。
黄少天点点头，抱起碗把剩下的那些汤往嘴里倒。这种美味他总是不忍心浪费的。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旁边那一桌来了一位独行的客人，墨镜口罩捂得严严实实，落座就把箱子放在脚边操着生硬的当地语言点起菜。之后毫不客气地往后一靠，后背贴在黄少天身上。
差点被汤呛进气管的黄少天咳了两声，转头刚要骂，却被他一句话直接封杀。
“黄少你发情期快到了是不是自己根本不记得？就算是张新杰跟着我也还是不能放心啊只好亲自帮你送药来了。看在这么辛苦的份上，这顿饭你请。”
说着话，那位独行的客人拉下了墨镜露出黄少天和喻文州都熟悉的一双眼睛。
徐景熙。
“靠靠靠你怎么会来，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有人提我发情期的事情简直吓死了好吗？还有你突然靠过来我的汤差点呛进气管万一憋死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你说怎么办！”拉着徐景熙回到住处黄少天才敢爆发出来，在厅里又抱又骂，“还医生呢有没有职业道德你这个庸医……哦张新杰说你日常工作做得不好快让他跟你道歉我帮你记着的！快去快去快去！”
躺枪的张新杰推了推眼镜，“我没说过。”
徐景熙朝他笑笑，满脸“我懂”的表情。
“不过，为什么会到街上去跟我们接头？直接来这边更合适一点吧？”喻文州问。
徐景熙的表情就严肃起来。
“除了国内，没人知道我过来，冒然登门恐怕张新杰不会让我进门。之前接待你们的前辈里有人……投奔了‘那边’，Boss得到消息就马上让我赶过来了。现在不确定其他人有没有暴露，Boss的意思是让我过来带你们换个地方，另外送点东西给你们。”
此语一出，所有人都没有笑闹的心情了。
这种事情总会有，但是每次发生的时候都只会让人觉得难以忍受的郁卒。
他们又不能决定其他人想走的路。
徐景熙从箱子里翻出一张地图递给喻文州，“这是我们从另外一边拿到的，应该是这边的某种计划图。具体内容我不清楚，宋晓让我跟Leader说他已经尽力了，其余交给你和黄少。”
那份地图让所有人眼睛一阵刺痛——残破不堪，还沾着血。
根本没有来得及处理就被徐景熙带到了这边。
喻文州接过地图勉强笑了笑，“都还平安吧？”
“有我在怎么可能让他们出事。”徐景熙拍着胸脯，“就是受了点伤，等你们回去的时候他大概已经活蹦乱跳了。”
喻文州松口气，不再多说摊开地图。张新杰和黄少天已经很默契地把他们单独准备的普通地图和之前做过标记的地图也拿过来进行对照。徐景熙带来那张地图上的标记点很快搬到其他两张图上。
还在休养的楚云秀也靠过来，手指直接按上了那些点中的一个，“我是在这附近受伤的。我一直还很奇怪为什么会有人在这里严密设防，而且打伤我之后并没有追上来，原来是这么回事吗？”
因为藏了不能见人的东西，所以格外小心不想让任何人靠近，也不想大张旗鼓让别人注意到。
“但是这里……并没人看守吧？”黄少天指着地图上另一个点，他跟喻文州曾经从不算很远的地方绕经过那里，一片空旷不要说看守，简直连个活人的影子都没。
“因为那里没人敢去。”喻文州说，“不远处就是医疗垃圾的投放点，我们也只能绕行。”
堆积着高密度集中处理的带菌垃圾和死者衣物，不会有任何人想要靠近那个地方。
基本可以确定，徐景熙带来的是他们想要的生化武器投放地图。这其中有一部分应该已经投放完毕等待触发，另一部分或许还未投放或者正待投放。不管怎么说，那些打算蜗居一整年的人已经做好了完成地图上计划的准备。
“接下来要怎么办？”徐景熙问。他刚刚来到这里，对情况还不是特别了解。
这是一道很难完成的选择题，销毁这些装置会暴露他们的存在，接下来的步骤会很难进行下去，而不销毁……他们不知道公约什么时候会签署，那是许许多多埋在这个地区和平表象之下的未爆弹。
房间里静默了一会儿，张新杰斩钉截铁地说：“毁掉。”就本质而言他还是个医生，以治病救人为第一考量的医生。“人命为先。今晚筹备转移，我们先毁掉这些东西，然后换个地方。”
徐景熙为他们安排的新住处是他故去的老师在附近遗留的一栋小别墅。它曾经被用做私人诊所，里面留存着从前治病救人的器械，地下室里还设了器材比较齐全的检验室。
“老师去世之后就很少有人来这边，我入关的时候登记了一个实验组留的是这里的地址，应该还比较安全。”徐景熙安排着各人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毁掉那些武器装置的任务已经由苏沐橙和楚云秀完成了。虽然楚云秀还带着伤，但是就远距离地图炮攻击的能力而言喻文州和黄少天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她，权衡之下张新杰也只能暂时同意她出门。
那天晚上两个女孩子顶着全面收紧的警戒线在同伴的掩护中拎着手炮炸药等等在投放范围内散开着各种地图炮，轰隆隆的炮声几乎盖过了政府大楼响起的警笛。
“这样才痛快。”苏沐橙在结束了最后一炮的时候说，然后被黄少天拎着塞进车里。
顺利逃脱，平安转移。
“接下来已经有计划了吧？Leader别装愁眉苦脸了刚刚在车上我看到你在笑，这个时候卖关子简直没有职业道德啊张新杰你说说他。”送了两个劳累整夜的女孩子去休息，黄少天揪住喻文州不放一定要弄清楚接下来的安排，“快点告诉我否则根本没办法睡觉了明知道我最近贪吃贪睡到现在都还在犯困，Leader？Leader？Leader？”
喻文州满脸无奈，“现在还不确定，要明天才知道是否可行。少天先去休息吧。”
张新杰扶了扶眼镜，“你寄希望于那几个摄像头？”
“什么摄像头什么摄像头？”黄少天立刻跟进。
喻文州叹口气，掀开了电脑屏幕，九宫格的画面显示在上面。因为天色还暗着，画面几乎都是一片漆黑，只有其中两个隐约能看清街边晃动的人影。
“想让大家好好休息一个晚上才没说出来。”喻文州慢慢说着，“我在几个路段装了摄像头，只是想验证一下我的想法。如果真的是我们进不去的地方筹划了整件事情，既然他们的投放地点都被毁了，想必不会继续安安静静留在那个院子里。或者补充投放或者外出寻找线索，总要有比较大量的人员流动。如果这个想法被证实，我们就有足够的理由和机会摸进去。”
喻文州笑了笑。
“那个院子里藏得下那么大的冷库，一定也藏得下那么大的实验室。”
所以那里的守备才格外森严。
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平常如果装摄像头也有点突兀，而刚刚过去的那一夜混乱非常，正是搞点小动作的好机会。
蓝雨的机会主义者从来不只有黄少天一个。
黄少天沉默一会儿突然转身走了。
“我先去睡，Leader明天我们早点出去。速战速决谁知道那些大佬什么时候想不开就约好时间把公约签掉。景熙我的抑制剂呢到底是哪天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如喻文州所想，天还没亮的时候那座宅院就有了反应。先后有十几辆车驶入又离开，大概是去汇报情况，紧接着一些零散人员徒步离开，到喻文州起床的时候已经开始有武装人员在附近集结，两辆冷藏车从院子里面开了出来。
“我觉得可以了。”喻文州说着转向还在吃早餐的黄少天，“少天准备一下，我们下午出发。”
黄少天捧着牛奶壶点头，嘴里塞满东西不能说话。
喻文州他这个样子忍不住笑笑，把自己面前的水煮蛋捡到他的盘子里。
开始有人员流通的宅院虽然守备依旧森严，但因为人员的流动总会出现盲点。黄少天带着喻文州趁午后惫懒的时光在巡逻的哨兵眼皮底下慢慢摸进深处，他们从未到过的地方。
怕惊动哨兵，他们一路上都打着手势交流。黄少天动作又快又急像要打架一样，喻文州却仍旧慢悠悠的比着每一个字词，手指的动作标准又漂亮。
“先去那边，实验室或者冷库。”喻文州比划着，“注意防护。”
黄少天观察了一下情况，把徐景熙帮他们准备的防毒面具扣在脸上。
徐景熙也不保证能起到多大作用，聊胜于无吧。
正巡视他们所在区域的三个哨兵在转身的那一秒稍稍游移了视线。
趁着这一秒突然翻上栏杆把自己弹向对面立柱的黄少天的影子堪称妙曼。他的身体略显纤瘦但非常柔韧，在空中转身的时候像最矫健的猫科动物突然伸展了四肢又收拢，漂亮得有点花俏又很实用。之后他落在花岗岩立柱上被重力拖着滑向地面，或许是柱面太滑让他的落点稍有偏差，万幸着地的动作还是稳稳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不算完美，但实在精彩。
喻文州忍不住在心底为他鼓掌了。
重新把自己藏好的黄少天抓住机会回身向喻文州弯了弯眼睛——那张防毒面具下面的脸应该是在笑。很快，他转移去了更接近不知道是冷库还是实验室的白色大门的位置，观察一圈之后对着喻文州打起手势。
“安全，建议绕行。”
喻文州转头看了一眼另外一边的“通道”，点点头，伏低身子开始行动。
突破了最外围的警戒线之后，内部的监管是越来越放松的，到喻文州和黄少天真正踩进实验室大门的时候他们身边方圆五十米之内都没有其他活人。当然实验室也是空的，借着拂晓微弱的天光能看到里面只残留了一些不知道什么来路的液体用棕色玻璃罐封存着。罐子上没有标签，他们当然也就不敢妄动。
“看起来是撤走了。”黄少天捂在防毒面具后面小声说。
喻文州叹口气，“这是我预想中最差的情况。”所有投放点被毁，即使他们用了点障眼法伪装成误伤也很容易被猜到是有人刻意为之，被发觉然后全线撤离是很可能的事情。只不过在此之前喻文州还保留着一点点侥幸心理——那么大胆的执政者，或许不会因为这样的动静就夹着尾巴逃掉。
但很可惜，他们就是逃了。
“我们去房子里面看看。”喻文州说，“筹备这么久的计划不会因为这点动静就彻底取消，我相信他们狡兔三窟，这里一定还有其他线索。”
他们外出探察了整整三个昼夜，徐景熙就不眠不休地等了他们整整三个昼夜，面对黄少天回来调戏他面如菜色的反应都有气无力。
他连续赶场，两边都是特殊任务本来心理压力就大，再加上来不及倒时差又抽空准备落实这边的新住处，更雪上加霜的是之前已经超过两周没有好好休息，于是看到喻文州和黄少天平安回来才搭了两句话就眼前一黑倒下去。
几个人赶紧把他送回房间里休息。
“另外一边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他紧张成这样？”黄少天拧着眉毛，“从前跟我们出任务他向来都吃得下睡得着比谁都轻松。这次就算是特殊任务但是到目前为止其实都还可以接受啊也还没有直接的生命危险，有必要整整三天不合眼吗？”
喻文州拍了拍他肩膀，“别问。少天先去休息吧，养足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