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喜欢你，她就一脸震惊地走了。”
喻文州像是突然被打了个僵直，差点也一脸震惊，“……少天？”
黄少天又耸了下肩，“别看我，我也不确定。心理干预的时候我跟心理医生聊过，结果他跟我说他是心理咨询师不是恋爱咨询师，说他庸医简直太贴切。能评估我是不是可以回去工作难道评估不来我是什么想法？这个难道不算心理问题吗？不算吗不算吗不算吗？”
喻文州还有些僵直，这次语言攻击的杀伤力实在有点大而且突然。他静默了好一阵子才能再次开口：“怎么会？”
“为什么不会？换成你被隔离在病房里，有人在走廊几乎不眠不休陪你一个月你也会感动的好吗？我只是性别歧视又不是不把A当人看。而且你自己身体也才恢复没多久，徐景熙说你前面几天有点咳嗽简直吓死我了差点以为是毒性复发。虽然知道他是个叛徒一直站在你那边可能是夸大其词来唬我，但是想起你之前毒发时候的样子我就很担心……”黄少天噼里啪啦地说着，手里勺子继续搅动已经快要冷透了的咖啡，他甚至还没喝几口，“本来不太想告诉你，连自己都没分清到底是什么感觉，心理咨询的庸医又不帮我参考一下。看你刚刚的样子我有点难受，说出来就当是安慰你，别太当真。现在觉得好点吗？”
喻文州失落或是难过的时候垂下的眼帘和伪装的笑容几乎可以天衣无缝，黄少天被骗过不知多少次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他能那么轻易发觉对面那个人掩藏起来的低落情绪，然后被波及，然后想尽力去化解。
就像是如果喻文州为了他的“歧视”难过这件事勾起了他莫名的罪恶感。
真的莫名其妙。
黄少天越来越快地搅着那杯咖啡，里面的液体都要因为搅动飞溅出来了。
喻文州笑笑，“我觉得好多了，谢谢少天。”
“这件事情不准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徐景熙，郑轩宋晓他们也不行。”黄少天絮絮叨叨地强调着这件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需要绝对保密。
喻文州忍不住地笑，连连点头。
他现在很难形容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是想笑，默默看着黄少天笑，以及……
“少天，”喻文州看了看自己座位旁边的栏杆，第一次觉得这设计不好，“我能抱抱你吗？”
“不能不能不能。”黄少天一连串地拒绝，“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一切维持原状，我考虑清楚之前某些动作想都不要想你知道我底线。说好给我时间考虑，你追我的事情也可以生效，总之……后面还有什么安排？我咖啡喝不下了。”
最后一句转得实在生硬，喻文州又笑了一会儿，提议：“要不要去吃点东西？张新杰推荐了一家店，据说味道很不错。”
黄少天皱了皱眉苦起脸，“肚子里全是水怎么可能吃得下。”喻文州只喝了半杯咖啡，他之前可是灌了整整一大杯竹蔗水，到现在肚子里还有点荡漾。
“你也知道都是水，走一走去趟厕所就消耗光了。”喻文州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张新杰发给他的地址，“店不算很远，我们可以步行过去，沿途再随便逛逛。”
说走就走。
两个人仍旧维持着之前一臂远的距离慢慢压着商业街的马路，去往饭店的路上冷清得多，只有几家电器行门外数着音箱，靠声音和橱窗里电视的巨幅画面吸引顾客。他们慢慢走过那些橱窗，在接近街口转角的时候黄少天突然停住脚步退了回去。
巨大的电视上正播放着在剧集中间横插一杠的新闻。
音响里传来同步的声音。
“……非法药剂走私集团，落网十四人，涉案药剂、器材已于今日凌晨焚化销毁。如有居民发现身边的Omega有如下症状，请尽速将其送往医疗机构并通知Omega保护中心……”
画面里着便衣的警察正押送着一串嫌犯登上警车，那些嫌犯都被衣物蒙住了头。
“少天？”喻文州也跟了回来，他只看到一个结尾，但是从电视台提供的症状就能断定，是黄少天入院牵扯出的案子，“这么快抓到了？”
“是啊，这次警察效率还挺高的。”黄少天低低念着。
连他自己都没发觉，当电视里那些蒙着头的嫌犯依次走过镜头前被送进警车里，他的肩膀忽然放松下来，嘴里长长出了一口气。
嫌犯抓到了，药剂也销毁了……
这场噩梦总算是结束了……
心里的最后一块石头落地，黄少天这顿饭也就吃得格外畅快，畅快得他第三次要求加单的时候喻文州忍不住跟他确认了一次并不是发情期将至。当然，后来因为吃太撑，黄少天拖着喻文州又散了一小时的步，把自己再一次说得口干舌燥回到咖啡店要东西喝的事情，也被黄少天再三勒令要保密，要绝对保密。
买好给蓝雨众人的礼物准备回程时已近傍晚，为了错过下班时间的交通拥堵，他们选在晚饭前返回驻地。
“心情好点了吗？”发动车子时喻文州问。
黄少天点头，给自己扣安全带，“本来心情就不错，现在算是锦上添花？偶尔这样一次也不错至少比对着心理医生好，强迫一个人去看心理医生不会有好结果的……”
“那么，”喻文州慢慢转向了他，眼睛里全是期许，“我可以预约下一次吗？”
没有任务含义，完全是喻文州约黄少天，私人性质的下一次。
被约的人想了一下，“如果有时间当然没问题。”
闻言喻文州笑，“我会安排。”他保证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一定有大把的时间。
自从黄少天回到驻地开始恢复性训练，蓝雨的其他人也就彻底告别了前阵子的摸鱼生活。喻文州变得尤其忙，BOSS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蓝雨补齐拖欠的工作量。大部分时间喻文州带人离开宿舍去出任务，留下徐景熙照料迅速恢复中的黄少天。不需要出门的日子，更多的时间他会选择留在宿舍处理日常事务，偶尔组员聊天或者相约去吃饭。
一切如旧。
除了徐景熙会抱怨，全科全能的Leader出任务连医生都不需要了。
新年前，黄少天如愿以偿拿到了年终考评的A然后重新回到外勤队伍里。他和喻文州、郑轩、徐景熙离开宿舍那天，公众都还在享受自己的新年假期，高速公路和民用机场都相当冷清，至少要两天以后才会恢复平日的热闹景象。
“……另外，现在北方比较冷，最近可能会降雪，外勤的时候多注意一下。”喻文州在车上就为他们讲解完毕了这次任务的主要内容和注意事项，“还有什么问题吗？”
三个人沉默着想了一会儿，郑轩是肯定不会挖空心思想问题的，徐景熙在见到任务地点具体配置之前也找不到什么切入点，就只有黄少天问了一句：“下线是不是真的全都报废了？”明明是件还没重要到需要他们出动的事情，就因为在当地潜伏多年的下线突然集体出了问题，BOSS临时抽调他们前往负责，这理由在他们看来简直荒唐得有点过分。
喻文州似笑非笑，“暂时就当全体报废吧，不拖后腿已经谢天谢地。”
“靠我早该想到是这样！摆明了阴我们！”看到他这表情黄少天就懂得后面的潜台词了——下线报废是既成事实，从这个事实延伸出来的最大可能当然就是叛变。这么大规模的集体叛投想要查明需要太多人力物力，军方没这个冗余资源也没这个兴趣，索性让他们执行任务的时候顺便一锅端。
他确实早该想到的。
如果只有那么简单的任务内容，绝对不需要他和郑轩两个杀手。
“相关部分到了那边我会再另外安排。”喻文州说。他扼住了话题继续延伸下去的可能，这个话题虽然算不上绝密但肯定是越少人知晓越好。
到民用机场登机，两个多小时的飞行之后他们在异国落地，混在一般旅客中间办理入境、叫车转往酒店。因为下线报废，很多从前的资源都不能用，住处、车辆一概缺失，他们还是第一次任务期间需要在酒店临时落脚。
“从前都没发觉过有人打前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四个人直接开了套间住在一起，徐景熙慢慢整理着自己的行李时候忽然说，“我多少年没住过酒店了。”
“有酒店住不错了好吗，我蹲守的时候只能风吹日晒雨淋现在这个温度出去不要一小时就冻僵了。”黄少天说，“你又不用同一个地方静止不动好几天。”
徐景熙抬头，看了一眼躺枪还毫无自觉的郑轩。
郑轩正在检查他的枪。
“相比之下，现在酒店比较安全。”喻文州说。
这座城市周边他们曾经可以自由入住的那些房子现在都变成了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水泥棺材，除非有足够的把握，他们不会踏进里面哪怕一步。
为了通关方便，郑轩的枪早就被拆成了零件堆在可以绕过安检的行李箱里。那支枪现在被他快速的重新组合起来，安置进更方便携带的双肩包。听到徐景熙和喻文州的对话，郑轩又相当配合地念了一句“压力山大”。
这次任务内容虽然少，危险性却一点不比特殊任务差。
“我先走了。”理好枪，郑轩清点了子弹和其他用品背上双肩包就准备出门。
“环境不安全，别走神。”喻文州提醒。
郑轩懒洋洋地耸了耸肩，“我尽量，压力山大……”
北国的冬日，难免被气团挤压着落点雪，在地面上薄薄积起一层，即使是黄少天也不可能保证自己在这样的地面经过时不留下任何痕迹，所以他们的第二个接应点设在了距离郑轩计划狙击点不算太远的一处咖啡厅。
咖啡厅周边环境比较单纯，开着笔记本电脑蹭网写论文的徐景熙与其他客人没什么差别，再加上匆匆忙忙从外面跑进来叫了热饮的黄少天和喻文州，没人会怀疑他之前的漫长时间不是为了写论文顺便等人。
“真的全部人去屋空？”徐景熙等他们坐稳才问。
已经带着黄少天在外面跑了三天的喻文州点点头，“走得很干净。”他们在这三天里探访了所有旧有的接头地点和下线居住地，连紧急避难的房子和地下车库都没放过。比他最初预想的情况还要糟糕一些，这些地方全部人去屋空，只有几个紧急联络的标记还留着。根据其他情况判断，那些标记是被刻意留下的，显然他们的前任下线们想做的不仅仅是叛变而已。
“不过有几个地方门前很久没人经过，有残雪容易留痕迹，晚点我再去看看。”黄少天说。
“连续两天气温回升，明天积雪应该会化掉。”徐景熙了解接下来的外勤需要什么消息，而且现在只有他有时间看天气预报，“黄少你要不要等等郑轩？最近都没什么风，他应该很快回来。”
“等他回来我们就揪不到尾巴了。”黄少天耸肩，“他最好慢点。”
徐景熙看看因为说话太多正努力补充水分的黄少天，又看看似乎已经胸有成竹的喻文州。
外勤的世界，医生还是不够懂啊……
如同黄少天所希望的，郑轩没有在近期返回。化雪之后的那个晚上黄少天去复查几个之前没能靠近的落脚地点，顺路经过了一次郑轩的狙击点。那里没有人，黄少天的地毯式搜查只收获几个报平安的记号和一打空弹壳。
郑轩不见了。
是自愿离开的，他甚至还有时间留记号报平安。
“子弹壳肯定不是郑轩留的。”黄少天说。他和喻文州与郑轩同期，太了解这位兄弟堪称不思进取的脾性。用十二枚空弹壳摆图案留消息不是他的风格，他需要告诉其他人的用地面几个简单记号来表示已经足够了。既然不是郑轩的手笔，就一定是“带走”郑轩的人的意思。保险起见黄少天给那个图案拍了照片，把子弹交给徐景熙检查过才最后交给喻文州。“这算什么意思，示威？”
十二枚都是郑轩常用的那种子弹，但是现在没有条件做弹道分析，不能确定是从郑轩的枪里打出来的。
喻文州把那些子弹都检查了一遍，注意力还是回到黄少天拍来的照片上。子弹被排列成一个已经有点年头的标记，不常接触信息传递的黄少天甚至都没见过，喻文州也只在早年的档案里看到过几次这样的标记。比起示威，它更近似赤裸裸的威胁，尤其是用子弹壳排列出来。
“至少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郑轩的狙击点是临时决定的，如果他不开枪，以他的能力不会有人发现他在那里。”说到这里喻文州沉默一会儿，摇摇头，“郑轩不可能开过枪还留在同一个位置。”
“他也不可能自作主张修改计划。”黄少天附议，“有人能帮他动脑子的时候他才懒得花那个力气，Leader你也知道郑轩的习惯了除非……”他皱起眉，咬了一下舌头。
除非郑轩被迫必须从他们的原定计划中离开，动用他根本不想动的大脑。
又沉默一阵子，喻文州收起那些弹壳，“酒店不安全。既然任务已经结束少天你带着景熙先离开，尽快安排行程回去。如果边检过程中发生任何问题，不要尝试解决，立刻联系BOSS要求外交交涉接你们回国。”
“等等，就算是为了预防突发状况也应该是我留下，让你应对意外未免太勉强了，哪怕有人从两条街以外用手枪打过来你都躲不开……”黄少天又咬了一下舌头，“我不是说Leader这方面太差劲但是……”
喻文州摇头，“这是命令。”
四个字顺利否决了黄少天可能罗列给他的无数理由。黄少天跟他对峙半分钟，转身去通知徐景熙开始收拾他们简单得简直简陋的行李，顺便打电话给酒店前台订最近一班可以回国的机票。等这一切都安排妥当，在徐景熙之后准备离开房间的黄少天被喻文州叫住。
难得用了一次Leader特权驱逐他们两个回国的喻文州慢慢走过来，手掌压着黄少天的脑后凑近，沉默地吻了他的额头。
贴在黄少天额头上的嘴唇柔软微凉，充分提醒了他们现在是在遥远并且危险的北国：郑轩行踪不明，喻文州认定酒店不再安全，在任务已经完成的情况下他们确实应该尽早离开。
喻文州放开手，黄少天退了半步。
“这里不安全，那手机还能用吗？”黄少天问。
喻文州沉默片刻摇摇头，“至少在离开这个国家之前不行。回去之后尽快把这边的情况告诉BOSS，你们走后我和郑轩恐怕没办法出关。”
“……明白。”
黄少天和徐景熙直接叫车前往机场，安检、出关、候机，一切流程都正常并且顺利。但是他们并没有准备登机，黄少天直接扔了本来就很少的行李开始寻找公用电话和机场提供的网络中心。IC卡都是一次性的，徐景熙刷卡拨通了BOSS办公室唯一一条外线报告目前的状况，不出意料地收到同样要他们两个尽速回国的命令。
“我和黄少在机场，很安全。”徐景熙说，“如果需要，我和黄少可以随时入境协助。”
他们已经平安出关，从某种角度来说，确实没有比关口以外更安全的地方了。
而从另一重角度来判断，就是他们两个不打算乘已经订好票的那次航班回国。
BOSS没再说什么，叮嘱他们注意安全就挂断电话去布置。
另一边黄少天抠出了自己手机的存储卡插上新买的读卡器通过网络中心把那几张照片发给BOSS抄送张新杰，紧接着就一个电话追了过去。万幸张新杰今天并没出任务，接到电话后他尽速查阅了邮件里的照片，然后说：“立刻离开你们的藏身地点。如果任务已经完成，尽快回国。”
“能不能先告诉我那是个什么玩意？Leader看见它整个人都不对了。”黄少天不是没发觉喻文州的异常，要他和徐景熙回国的命令下得太突然而且没有给他们任何理由，虽然他们没有立场问为什么，但是不可能真的不去考虑。
他们熟悉的喻文州从来不是那么武断的人。
张新杰沉默了一会儿，听筒里传来键盘和鼠标的声音，几分钟后他说：“这个标记在可查的档案里出现过四次，作为先兆指向一系列政治原因的恐怖袭击，具体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