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此地,扯布做旗,磨刀霍霍,似在做攻击的打算。
金刚台乃大别山要冲,近几十年来一直掌握在当地豪族手中,不知这些北来帮派,为何要攻打此处。
他由是混入帮派当中一探究竟。他本是北方人,说着一口西北官话,混进来何其容易。伍长没见过他,也只是问了他的名号,他随口胡诌道:“我乃西凉马喻。”
那伍长人称陇西熊盗,名叫熊鼎,生得高大威武,环眼猬须,腰间挂着一个水囊,是西北有名的独行大盗,听了喻黛子的凉州口音,没多怀疑,只不过嘀咕了一声“没听过啊”,便将他的名字写进了名册。
熊鼎队伍中皆是西北黑道上有名的散人,身手都不弱,互相各不服气,平日就颇多摩擦,现在更是斗得兴起,营地里乒乒乓乓的械斗之声就没有间断过。营帐边坐着几个看热闹的人,其中有一人蓝眼黄须,见了熊鼎,挥手叫道:“老熊,又有新来的了?快快下场来比划比划!”
熊鼎听了,一把把喻黛子推到场中空地里,那黄须人抽出背后一双弯刀,直如狂风一般攻了过来。
喻黛子双足点地,犹如狂风中的柳絮,似是被风吹得无法立足,却始终毫发无伤。那黄须人倒也爽快,往后一跃出场,双刀丢在地上,叫道:“老熊,我打他不过!”
熊鼎哦了一声,拿起搁在一边的斩马刀,与喻黛子斗起来,仍是摸不到他一根汗毛。熊鼎刀法刚猛,消耗极大,不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喻黛子仍是闲庭信步,仿佛方才场中之人并不是他。熊鼎竖起拇指,道:“厉害!大伙听着!谁能将这位马喻马兄弟逼出一招来,老熊就给他一袋酒!”
他解下腰间水囊,拔下塞子,霎时间酒香四溢。喻黛子忍不住赞一声:“好酒!老熊,我俩打个商量,我出一招打你,你把酒分我一半,怎么样?”
老熊哈哈大笑,叫道:“好!来一把!”
喻黛子道:“我这是一把家传宝剑,锋利得紧,我怕用坏了回家要受皮肉之苦,非是我看不起你,你可不要怪我。”
熊鼎听后,觉得这少年实在迂得很,哑然失笑,也点点头,道:“左右我俩都馋酒,打完开喝,少说废话。”
神仙谷剑法无成法,皆是谷中弟子每日穿刺落叶练成,剑法一出,只攻不守,每每只打避无可避之处。
喻黛子轻功卓绝,出手刁钻,眼光狠辣,手中铁剑不出鞘便当做锏来使。熊鼎却当他铁剑无鞘,见他越攻越快,每一招都指在自己不得不守之处,渐渐冷汗涔涔,心中不住地想:“若是他铁剑出鞘,我已死了四回,啊哟不好,已死了五回了。”
熊鼎手中斩马刀,本也是只攻不守的神物,遇上了喻黛子,竟然一招也攻不出来,毫无披麻泼墨的气势,他越打越是憋屈,一张黑脸已经涨得紫红。喻黛子见他如此,轻轻咦了一声。
蓦地,熊鼎觉得手上压力骤减,他好似终于从沼泽的烂泥里爬出来,浑身舒爽无比,手中斩马刀如狂风骤雨使将出来,大有一往无前之势。喻黛子和他对攻,两人手中武器以硬碰硬,叮叮当当回响不绝。众人为刀气所逼,不觉后退,让出一个大圈,却各个都看得目眩神迷。
喻黛子忽然往后跃出战圈,大叫道:“不打了!不打了!这么打真累!”
熊鼎今日打得淋漓尽致,见他不打了,还老大不高兴,正要信守诺言,把酒分给他一半,忽然心头一凉,暗道:“实是他让着我!若不是他要我喘一口气,我憋屈也憋屈死了,怎么能转守为攻呢?”
他心如死灰,可酒囊已然递出去一半,总不好厚着脸皮拿回来。喻黛子心无芥蒂,接过酒囊,咕嘟咕嘟就喝下去了。这酒囊甚大,少说有十来斤,喻黛子面不改色喝了一半,擦擦嘴,恋恋不舍地还给他。熊鼎转念一想,我以武会友,何须管他输赢?当即接过酒囊,一饮而尽,两人相对而坐,互相拍着肩膀哈哈大笑。旁人不明所以,只道熊鼎又犯酒痴,各自散去。熊鼎却是喜好结交好酒好武之人,心中已然暗中将喻黛子引以为知己。
两人又开了一坛酒,喝了一会儿,忽然有传令使前来传令,告知都统有事请诸营首领前往相商,熊鼎将一坛酒都给了喻黛子,自己一人离开了。喻黛子自己喝得无趣,便找了个地方补眠,好晚上有精神出去暗中查探一番。
熊鼎晚饭过后方才回来。彼时喻黛子正睡得昏天黑地,被他吵醒,正开口要骂,忽见熊鼎身后跟了一人,他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浑身如浸入冷水,冰凉通透,手里汉川铁剑迅速藏在身后,心里只道:“糟了,糟了,藏在哪里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
☆、5客星 二
二
他勉强镇定下来,暗道:“我已易容了,二师兄没这么容易认出我来,镇静镇静,万万不可叫他看出破绽……且让我先把汉川藏住。”
他将汉川藏在身后石缝里,站起来挡住后面。果然熊鼎将那人带过来之后,周围那些个江湖散人都聚拢过去,神情恭敬。
熊鼎见他过来了,便介绍道:“影王,这是一位新来的兄弟,是西凉人,他叫马喻,武功厉害得很呢!依我看,得有个外号,叫‘毫发无伤’。”
喻黛子抱拳道:“熊前辈过誉了,过誉了。”
熊鼎续道:“我可没瞎说,老熊打不过这小子。小马,这是拜火教四*王之一的影王陆勿陆亢龙。”
喻黛子直冒冷汗,堆笑道:“久仰久仰。”
他生怕陆亢龙来试自己的武功,同门兄弟,武功什么样子,那是知根知底,想要瞒过他,实是难如登天。他心里直后悔方才太过张扬,不过好在陆亢龙看了他两眼,便点头道:“老熊说是好手,一定是好手,老熊,点人跟我来吧。”
熊鼎点了他手下的散人,带上一堆奇形怪状的装备,跟在陆亢龙身后下了山。
他们的驻地在山间一片山谷群里,人数众多,熊鼎带着他们偷偷翻过一座山头,到了地方之后,已差不多要天亮了。
老熊分说了此次任务,喻黛子方知原来是要纵火作乱。心道熊鼎也太不小心了,怎么能就这样带个外人呢?
熊鼎布置停当,遂把随身带的包袱打开,喻黛子立刻闻到一股怪味,定睛一看,竟是几瓶火油。众人一手持一火把,沾了火油,都看着熊鼎。
周围还是很黑,忽然听得一声呼哨,老熊听后,低声道:“冲下去!”
五个人冲了下去,熊鼎一罐火油泼在一个大帐篷上,手中火折子晃了晃,帐篷就烧了起来。他引燃带来的火炬,道:“尽管烧!”
熊熊大火烧起浓烟滚滚,有人大吼道:“什么人!”
熊鼎低声道:“快,抓紧时间再烧几个!”
“走水啦!有人偷袭!”
忽然山上窸窸窣窣,有百来个人从树丛里站起来,人人都端着弩。熊鼎一看不妙,丢下手中火把,高举双手,喊道:“兄弟们,折在这啦!”
余人一听,立刻放弃了抵抗,站住脚,四下张望。
一人身穿缁衣,领口中露出白色衬里,自阴影中走出来。因天色蒙蒙亮,还看不真切,只知他约莫是个首领,周围的人见他走出来,立刻让开一条路。只听他朗声道:“陆亢龙,你要来偷袭我,你当我料不到你会来么?”
短暂而异常的寂静被一阵秋风吹过,缁衣人又道:“陆亢龙,别躲了!明人不做暗事,我敬你是个人物,否则就算你武功盖世,万箭穿心之下还有命出去吗?”
忽听几声惨呼,弩手们不知受了什么攻击,纷纷倒了下去。缁衣人道:“什么情况!?”
只听一阵轻笑,一道平和的声音仿佛在耳边述说:“碎玉兄,你道我料不到你会来捉人吗?”
缁衣人向左右斥道:“怎么没听到外面警戒?”
陆亢龙道“恕罪恕罪,向碎玉,你猜没了你统领,外面的人能不能打的过我的联军?”
向碎玉一听,立刻收缩阵型,打算冲破陆亢龙的阻隔,两方混战一处,喻黛子暗中担心,过去想看个清楚。
喻黛子在神仙谷中只能算是资质中上,因此修习的内功和陆亢龙与向碎玉并不相同。也得亏如此,他并没有卷入两位师兄的争斗当中。
向陆二人攻势太过凌厉,周围已然清出一个方圆三丈的无人区。两人动作快得难解难分,一人用剑,一人用双刀,两人身影如鬼如魅,不断变换方位,刀剑每每相击,却又半点声息也没有。忽然两人身影陡然间都慢了下来,陆亢龙双刀快似狂风,天光朦朦,喻黛子努力眯着眼睛也看不清楚刀势,心中暗道:还好我以前和二师兄关系不错,否则遇上这样的快刀,毫无疑问会变成盘中切脍……唉,说起来二师兄和大师兄从前关系也不错,怎地如今会到这步田地?
陆亢龙双刀虽快,向碎玉一柄铁剑却将狂风挡了个严严实实,那柄铁剑稳如磐石,并不如何快,双刀却无法伤他分毫。
而刀剑相击之声一声赶一声,似已连成一片,声若洪钟。
俄而声音戛然而止,却是刀剑齐断。
两人均愣了一下,喻黛子竟松了口气,满心以为没了武器,这两人就打不下去了。
不料两人只停顿了一瞬,便空手打起来。喻黛子心道两位师兄多年不见,拳脚功夫竟有卓然的长进。陆亢龙一双铁拳虎虎生风,将向碎玉逼得连连后退,高下立判。
向碎玉挡下他一拳,稳了稳身形,闪电般踢出一脚,陆亢龙猝不及防,被踢飞了出去,撞在山壁上,似乎受了轻伤。
他不给向碎玉任何喘息的机会,仍是扑上来,双拳齐出,拳拳打向要害。向碎*法十分凌厉,两人又是旗鼓相当,谁也不让谁。
周围火光隐隐,一群江湖豪杰各自斗做一团,整个营地陷入一片混乱。
两人忽然凝神不动,向碎玉的腿被陆亢龙架住,就如雕像一般立在当场,竟是比拼起内功来。
初时各部手下尚且忌惮他二人的威势,见两人久久不动,就有大胆的北方豪侠上来要暗算向碎玉。喻黛子出手如电,一掌击飞那人。双方人马如梦方醒,纷纷出手偷袭向陆二人,喻黛子尽数拦下,可将所有人都一齐得罪了。攻向向陆二人的人越来越多,喻黛子颇感吃力,却又不敢出剑,怕二位师兄将他认出来。
正在此时,熊鼎过来一把把他抓住,怒道:“马喻,你到底帮谁?”
好在喻黛子脸皮奇厚,张口便道:“自然是帮自己人。我们保护法王!他二人比拼内功,我们功力不够,上去徒增伤亡。”
有一人突破了喻黛子的防卫,手中铁鞭招呼到了向碎玉的腿上。他低呼了一声,心中又怕方才的谎言,不料向碎玉看来无事,那人却被弹开了去,砸在身后一人身上,两人齐齐落地呕血,再没力气动弹。喻黛子大喜过望,连忙叫道:“不要打他们两个!危险!”
众人见地上那两人的惨状,一时间倒真的不敢再打两位统领的主意。熊鼎一看,果真如喻黛子所说,连忙指挥诸北方豪侠反攻。山上弩手小半被陆亢龙的奇袭部队所杀,剩下的人见下面混战在一处,一时不敢放箭,竟然让纵火队隐隐有突破包围圈的趋势。喻黛子见外面浓烟滚滚,心道二师兄的人八成已经攻进来了,我需帮帮大师兄,否则二师兄捉了大师兄可如何是好?
他轻功极高,又精通易容,几起几落就混到了外面。外间大门果然已被攻破,门口临时放了几个拒马,两方人马正肉搏在一起。足有五人高的营寨木栅上站着几个暗器高手蠢蠢欲动,手中暗器已然伤了不少人。向碎玉将弩手都抽调到后方,现在大半都被陆亢龙放倒,已经没有远程兵种可以对付高墙上的人。下面的指挥官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对墙上的人毫无办法,气得怒吼连连。喻黛子心眼一动,跳将上墙,一手一个把这些暗器好手都推了下去。没了高点压制,那老头又惊又喜,不知哪里空降奇兵,连忙指挥人马重夺制高点。
喻黛子又心生一计,跑回山谷里的战场,混在人群里,学着陆亢龙的声音,用鲜卑话大声道:“南蛮在外面撑不住了!兄弟们往外冲!”
他承袭神仙谷妙手空空的功夫,精通易容、扒窃和口技种种江湖手艺,又从小和陆亢龙生活在一起,学起来惟妙惟肖。诸北方豪侠竟然真的都听了喻黛子的话,把战线节节推进。有几个谨慎的诸如熊鼎,还远远地问陆亢龙:“法王,是你在下令吗?”
向陆二人听罢,神色均有异,但晨光熹微,周围又人影幢幢,暂时还没看到喻黛子,两人不知真假,却都想脱身去指挥战斗,不由得更加催动内力,想置对方于死地。
喻黛子躲在暗处,传音入密道:“自然是我,你带兄弟们出去,我杀了他,自然能出来找你们。”
陆亢龙嘴唇未动,周围喊杀震天,熊鼎听得这声音细如蚊蚋,却清清楚楚传入耳朵里,还道陆亢龙用了什么高深的法门,不由得肃然起敬,喻黛子从暗处跑出来,对熊鼎道:“老熊,你快去指挥吧,别让法王分心。”
熊鼎不疑有他,跟着喻黛子离开了这里。喻黛子又混入人群,偷偷潜了回来。只听向碎玉闷哼一声,紧接着陆亢龙道:“大师兄,你若再不收手,你这腿可就废了。”
向碎玉恨道:“邪魔外道,也敢称我一声师兄?”
陆亢龙哂道:“大师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要输了!”
向碎玉咬着牙道:“未必!”
两人倏地分开,向碎玉左足点地,右脚铁斧一般踢向陆亢龙。陆亢龙不闪不避,挥起拳头,竟是要刀锋对刀锋,针尖对麦芒,以拳击腿。
拳脚相击,喻黛子抽了一口凉气。向碎玉收回腿来,竟尔站立不稳,重重地摔在地上,陆亢龙虽然屹立不倒,但方才那只手,竟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软软垂在身侧。他面如金纸,喘了口气,跪了下来,呕出一滩鲜血。
喻黛子再也顾不得隐藏身份,冲将出来,拦在两人中间,大声道:“大师兄,二师兄,你们别再打了!”
陆亢龙见是他,微微错愕,随即笑道:“我道是谁给我捣乱,竟是小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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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客星 三
“二师兄,我瞧瞧你的手!”他伸手去握陆亢龙的手,一摸之下他又连忙将手收了回来。陆亢龙伤的那条手臂,竟然柔若无骨,浑不似人手了。
陆亢龙痛呼一声,道:“别动!”
向碎玉此时方才笑道:“陆亢龙,如何?”
陆亢龙也笑道:“师兄这股力至阴至柔,我这条胳膊算是废啦。不过你也好不到哪……”
他话没说完,又呕出一口鲜血,一条手臂已经渐渐发红发胀。他心知不妙,胳膊上虽无外伤,但内里筋脉血管已然尽数震断,血正从皮下渗出来,是以右手急点左肩上穴道,以期能止血。
喻黛子又去看向碎玉,他掀起向碎玉衣摆,只见他一条白裤子已叫血染成红黑色,当下也顾不得许多,随手摸了一把断剑,割开他的裤管,入眼的场景又让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向碎玉的这条腿上,有许多白色的小点,喻黛子仔细一瞧,竟是腿骨碎成了一片一片,从皮肉里戳了出来。
陆亢龙吃吃笑道:“大师兄,我这一手怎么样?”
向碎玉恨道:“好,很好,邪魔外道罢了!”
陆亢龙道:“师兄,你虽然废我一条胳膊,你却废了一条腿,我看这次是我赢了吧?”
向碎玉傲然道:“若不是那个蛮子打了我的左腿,我怎么会输?”
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