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铃犹豫片刻,光脚走到门边,把银锁的靴子摆在自己的靴子堆里;才把门打开了一条缝隙;道:“早上没吃,多拿点来。”
莲儿狐疑地往里瞧了一眼,见少主房中依旧一片冷清;只有桌上香炉余烟袅袅;徐徐点头,徐徐离开。
金铃关门落锁,银锁又已潜到她背后,道:“都怪大师姐,居然没听到。”
金铃回身抓住她,奇道:“奇了奇了,影月右使早我许多年开耳神通,如今怎有借口责怪我?”
银锁做了个鬼脸,跳回床上,道:“你把人家压着,人家哪里顾得上外面有什么动静?”
金铃道:“你这小淘气,再来两回,房梁都给你擦干净了。”
“大师姐莫要转移话题。”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她说着又坐回了床边,缓缓压近,“只是你若想要逃脱责任,不免得时时刻刻保持这个姿势……”
银锁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心道你若愿意时刻保持这个姿势,我又有什么不满了?
金铃却忽地直起,“除非…………”
“除非?”
“除非换个姿势…………”金铃低头轻咬银锁脖颈,惹得她不禁后仰,却把整个身体都送进了金铃掌控的范围。
她被金铃压进柔软的床铺里,陷在麻色的被子中,发色几乎要与被褥融为一体,金铃的手绕过她的脊背,深深□□发丝之间,抖落她一头的黄金璎珞,将她往自己跟前送来。
双唇重新又被金铃含住,像是她小时候吃糖一般,明明爱吃得不得了,却又不敢吃得太快,只能小心□□。银锁被她这缓慢的折磨弄得气喘不止,几番伸出舌头,都被金铃避了开去。她愤而扭头避开,金铃却陡然突入她的牙关,劫持了毫无防备的舌头。
金铃的手业已挑开了腰带,滑入她的衣襟里,银锁动了动腰身,却一把抓住她的手,恋恋不舍地抽身而退,低声道:“大师姐,看你的东西去,我今天还…………不走。”
金铃扑哧一笑,一双眼睛也弯了起来,“你这回呆得倒是久,真的是来乌山做少夫人的吗?”
银锁道:“大师姐不干?”
金铃道:“如若真是如此,我明日便命人拿你我生辰八字去算黄道吉日,再发聘礼给二师叔,早点把你娶回来。”
“大师姐比我还胡闹,怎好意思说我?”她嘴上责备,却几乎将眼睛笑成一弯新月。
“这哪是胡闹?小太师叔可是十八岁就结婚了。你我都二十多了。”
“你去不去?不去你就后悔吧。”
盆中的炭火哔剥作响,通往外间的厚重帷幕业已放了下来,热气被挡在小小一方室内,金铃起身走到书桌边上,盘腿坐下来,挪开镇纸,把向碎玉传来的消息依次摊在桌上。
银锁走过来,道:“给不给我看?”
金铃拉过她,道:“这次可以,你看,我说的就是这个。”
银锁看后皱眉道:“这么复杂的东西要打在刀上?折了怎么办?”
金铃奇道:“你那弯刀上的花纹这么复杂,又是怎么弄出来的?”
银锁道:“这也不是人人都会的,铭文都镶在刀身中间,怕的便是影响刀刃的性能,要想在刀刃上弄花样,非得大行家不可,乌山有这样的大行家吗?”
金铃只得摇头,道:“我不知道。”
“哼,我瞧今天那个老头肯定是不会的。此人看着十分平庸,尚不及朱家小哥。”
“你对朱家小哥评价很高。”
银锁一愣,随即勾下头来找她的视线,“大师姐,口气不太对哦?”
金铃偏开头,银锁却非要挡在她眼前。两人一躲一追,眼看又要耽误正经事,金铃当机立断,吻在她脸颊上,给了一个痛快。
银锁捂着脸退开去,道:“朱家小哥仿制大夏龙雀,你也知道大夏龙雀上的铭文都要突出刀刃了,可是那刀仍旧很好用。”
“嗯。”
“吃完饭你可以问问白青。”
“嗯。”
“大师姐~你别不理我啊……”
金铃奇道:“你我平日里不是一样吗?忽然说什么理不理的?”
银锁不说话,手脚并用地爬过来,又两手圈在她腰间,头枕在她大腿上,一动不动地呆着。
金铃揉了揉她的头,浅浅一笑便专心看桌上的东西,过了一会,又揉了揉她的头。
没有黄金璎珞扎手,那触感柔顺非常,金铃忆起方才床上的事情,又忍不住将五指深深□□她的发丝之中。
金铃一边写写画画,一边问道:“总看着我干什么?”
银锁懒懒道:“我被大师姐色相所引,挪不开眼睛,想看别处而不可得。”
金铃忍不住笑出来,“向尧臣下落不明,是不是被你们收走了?你这满嘴口花花,当真不是和他学的吗?”
“他敢这么跟你说话?武功不行,胆子倒不小,让我见到,肯定不饶他。”她看着金铃,这话说得不免一点火气都没有,莫说是穷凶极恶的江湖人,连三岁小儿也吓不倒。
金铃听了,自然又是一笑。
“大师姐,你笑起来真好看……”
“我又不是第一天对你笑,你怎地现在才说?”
“我到现在终于忍不住了。”
金铃道:“陪我在这很无聊吧?给你本闲书看。”
她随手从案头上拿起一本书,挡住银锁的视线,银锁不情愿地接过这本旧旧的小册子,随手翻了两页,忽地念到:“……夫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下也……兵之形,避实而击虚也……”
金铃一愣,捏着她的手腕翻过书,见那里面分明画着些鸟兽虫鱼,下笔淡雅,颇得其神,乃是一册毛诗注疏,哪里有什么“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又见银锁忍不住地坏笑,方知她是故意引自己过去,不禁伸出手来。
银锁受她攻击脆弱的腰部而扭来扭去,埋首在她腰腹之间闷笑不止,“大师姐信了!大师姐居然信了!”
金铃拍着她让她起身,“有人上来了,多半是送饭的,我去开门。”
银锁松开她,金铃一路往外走,一路放下幔帐,银锁隐伏在轻纱重幔之间,不用再藏到房顶上去,此时反倒十分无聊,金铃与莲儿在门口说了几句话,拎着一个食盒走进来。
屋里有两个人,食盒里却只有一条匙羹、一双筷子。银锁抢走了调羹,可惜不太好使,弄得盘子里一片狼藉。金铃笑着打掉她的手,亲自夹与她吃,两人一人使筷子夹菜,一人使调羹送饭,配合得天衣无缝,把这一盒子饭菜瓜分得干干净净。
银锁擦擦嘴,道:“大师姐是不是没吃饱?早就说把那头鹿打来……好好不打不打。”
金铃整平身上刚才吃饭时弄出的皱褶,淡淡道:“在上庸时我亦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否则哪可能尚未识得便向着你。”
银锁偷笑着,嘴上却念到:“大师姐把我跟鹿相提并论,可见其心不诚……”
金铃低声道:“怎么不诚?我本就孓然一身……可忆之人了了,你算一个,师父算一个,便没有旁人了。”
“你义父义母呢?”
“此等恩情自当相报。”
“寒儿莲儿呢?”
“乌山子弟的身家性命,是我和师父的责任。”
“……远近亲疏,你倒是分得清清楚楚……”
金铃不置可否,只道:“那姓朱的青年来了,你回避吗?”
银锁奇道:“你要见白青,必定是有人陪着的,我怎能不回避?”
说完她便恍然大悟:“你又叫我扮做你的侍女……”
“……少夫人。”
银锁被这一句少夫人捶得胸前一阵气紧,险些就要答应了,还好关键时刻灵台澄澈,“那怎么行!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大师姐不要心存侥幸……我……”
金铃也知此举冒险之至,遂道:“你在后面等着。”
她直起身,把银锁赶到最里间,放下与中间的书房相连通处的幔帐,起身去开了门,外面莲儿正要敲门,不料大门忽然凹陷,吓了她一跳,“少、少主……你怎么忽然出来了?”
“听到的,”金铃指指自己的耳朵,“随我进来。”
向碎玉喜欢在外间呆着,尤其是和王操琴在外间下棋,金铃就喜欢中间的书房,无论是会客还是调戏银锁,都在此处。白青没见过她几次,这次不知是因为房中炉火正旺,还是金铃背过身去,他倒觉得这个小少主并没有传说中的森冷。
三人坐定,金铃便开门见山,请白青核查乌山的账册,白青自是吓了一跳,嗫嚅道:“我初来乍到,少主竟也信得过我?”
金铃道:“不相干的人最信得过。”
☆、第456章 静水流深九
就连莲儿听了也不禁点头,白青露出迷惑的神情;金铃便补了一句:“且我瞧你和大家处得不怎么样。”
“那我要是假公济私怎么办?”
“只怕你们同气连枝。如何?”
不待白青说话;莲儿便摊开手中的卷子,告诉白青每月可多得钱几何。白青显然十分心动,当下便应了下来。
莲儿正要起身,但见白青正盯着金铃的桌子;连忙拉了他一把,深恐金铃因此怪罪,不料金铃问道:“你认得?”
白青“哦”了一声,“见过……”
“在什么地方?”
白青犹豫了一下;道:“在……北边,胡人的地盘上。”
莲儿警觉起来:“你去过胡人的地盘?”
金铃则盯着白青,等着他的下文。
“我……前年和黄青一道,去过一趟统万城,那里在沙漠边上;有很多奇怪的事情,便是在那里见过的。”
金铃点了点头;道:“说说由来。”
黄青微微躬身;道:“这是……胡人的萨满符咒。”
“萨满?”莲儿没去过北边;也从未听过萨满这种东西,是以忍不住问了出来。
白青倒干脆,答道:“是胡人对巫觋的称呼。”
“那你识得这符咒是做什么用的吗?”
白青笑道:“少主问对人了,我知道,驱邪用的。”
“驱邪用?当真?”
白青点头道:“那统万城邪门得很,城中人传说黑夜里有地下的恶鬼跑出来吃人,只有挂了这符咒,受了白萨满的祝福,才能免受侵害,我替人镶过这东西。”
金铃心想黑暗血肉在黑暗之中便要择人而噬,倒也说得过去。
“真的有效吗?”
白青倒是沉吟了一下,才点头道:“有。”
“听说你们家打铁的技术是家传的?”
白青点点头。
“我要把这东西做得尽量贴近刀刃,你可有方法?”
不料白青欣然点头,道:“我有一点想法,待我问过黄青,他定然有法子。少主,这是要发到工坊去做的吗?”
“是。”
白青陡然长身而起,抱拳道:“请少主准我和白青单独来试试!……不在工坊那老头的看管下,我们自己来。”
莲儿坐不住了,低声道:“放肆……你才来多久,就敢和少主讲条件?”
“少主,我弟弟黄青的手艺出神入化,他做的刀剑当年是建业城中数一数二的好,不瞒你说……”
金铃示意他停下,白青颇受挫败,低下头去,莲儿忍不住得意,不料金铃道:“我知道。”
白青抬起头来,错愕道:“你知道?”
“那时我在城中,可以,莲儿带他下去安排。”
“是。”莲儿站起身,深鞠一躬,扯着白青离开了。
白青话没说完就被人赶出来,心里憋屈得很,追着莲儿问道:“小娘子,少主她……她真的知道我们朱家在建业的事?”
莲儿白了他一眼,道:“你问我,我又怎么会知道?少主前年人在建业,她这个人神通广大,知道什么都不稀奇,倒是你,你该不是从北边来的奸细吧?”
“不是不是,我是汉人,我们家是龙渊的。”
莲儿狐疑地看着他,满肚子都是问题,心说一定要尽快找少主问清楚,免得被这不牢靠的小子钻了空子。
银锁从幔帐里钻出个头来,道:“大师姐,我是不是可以出来了?”
金铃笑道:“你都听到了?”
银锁点头道:“听得一清二楚,大师伯干什么忽然要你在刀上弄什么萨满符咒?这黑暗血肉厌恶符咒,你我都不知道,大师伯怎么会知道?”
“……”金铃从背后的书架上将之前的消息一条一条检视过,却并未觉得异样。银锁期待地看着她,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期待中的剧情,不由得撅嘴道:“大师姐还是给我看两眼吧,说不定我一看就看出了端倪。”
金铃淡淡道:“里面没有,说不定只是师父有意瞒我。我想他多半是在前线遇到了萨满法术,又多半来自北方人,自然是羯族人了。”
“……”银锁凑到她面前来,低声道:“大师姐知不知道羯族人信的是‘胡天’?”
不料金铃点头道:“我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胡天’就是明尊?”
金铃睁大了眼睛,“咦?那岂非和你是一家?”
银锁摇头道:“是呀,羯族人同信明尊,是黑萨满的死敌,除非……”
“除非?”
银锁又压低了声音:“除非他们改信了黑萨满……他们不是被人赶到北边戍边了吗?说不定是在柔然人或者鲜卑人的影响下,改信了萨满教……”
“唔。”
“这倒还好……”
金铃拉起她一只手,觉得有些凉,便放在嘴边,贴唇暖热。
银锁霎时间俏脸粉红,却凑得更近,续道:“大师姐知道明尊,那你知道暗尊吗?”
金铃道:“你从未说过,不过有光明就有黑暗……是那位入侵光明世界的君王吗?”
银锁点头道:“大师姐真聪明。暗尊恶,明尊善,黑暗的世界里只有永不满足的*,是以是明尊的敌人。”
“嗯。”
“有一个比明教还要古老的教派,教义却是有些雷同……这个教派说世界是光明和黑暗争夺而形成,人们或善或恶,是向往光明,还是向往黑暗,都在自己一念之差,只不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这倒是很自在随心。”
“对,这个教派里还有一个分支,就选择了追随暗尊。我也只是听说……暗尊的信徒被明尊的信徒不断往北驱逐,走到了荒芜的草原上,和同样被放逐的黑萨满勾结,居住在黄泉入口上……极北苦寒之地实在寒冷,竟然比黄泉还要冷,因此他们就在黄泉入口上取暖。”
金铃听后,竟然嗤笑一声:“既然死后回归光明天,或入痛苦轮回,那么哪来的黄泉?萨满教说先祖之魂死后回荡在天地之间,又怎么需要黄泉?”
银锁急道:“大师姐别不信,这些东西多半存在,只是找个象征的东西罢了,你莫揪着细枝末节不放。”
“好好,黑萨满和暗尊勾结,所以你担心……?”
“我担心羯族人皈依了暗尊。”
“暗尊有什么值得怕的地方?”
银锁正色道:“我也不知道,这已是极北之地的传说,零零星星,面目全非。不过那么北的地方,我们摸不到,羯人多半也摸不到。我只是想起来好玩的东西讲给你听,不要放在心上。”
金铃不知在想什么,眼神放空,浅浅地吻着银锁的指尖,银锁的脸越发地红了,又怕扰了金铃的思绪,不敢抽回手来,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朱红的嘴唇在自己的手背上滑来滑去。
“……大师姐……”
金铃尚不知发生了什么,抬头询问,银锁摇摇头,不露声色地抽回手,“大师姐,我明天一早离开此地。”
“去哪?”
“不能告诉你。”
金铃随口一应,“你自己小心些。”
银锁笑得皱起了鼻子,“大师姐还敢说我,你小心一点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