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上去才罢休?说上面容易被人看见的难道不是你吗?”
银锁嘿嘿一笑,道:“我怕走错嘛,上去看看方向,万一上面走比较近,就从上面过去嘛。”
金铃摇摇头,道:“你跟我走吧,这条路我认识。”
银锁只得退到她身后。金铃轻功颇得师妹真传,遇到障碍便踩着墙凌空越过,遇见岔路也并不迟疑,银锁轻松了许多,但被人削了面子,又有点不高兴。
“银锁?”金铃轻声唤道,见银锁不知在想什么,接着又唤,“小师妹,小郡马?”
银锁蓦地惊醒过来,睁圆了眼睛,皱眉看着金铃,委实分不清她到底是存心开玩笑,还是只是将自己的头衔都罗列一遍。
金铃淡淡道:“王府到了。”
“哦,到了。”
金铃奇道:“何以心不在焉?”
银锁笑着摇摇头,道:“大师姐还记得有一次我突破重围来找你吗?”
金铃点头道“自然记得,我家养的馋猫儿没少给我惹麻烦。怎么?”
银锁道:“他们便是在此处埋伏……你瞧。”
金铃顺着她的手看过去,果然见屋角上有个人,藏在那脊兽后面。
“我去结果了他。”
银锁急忙拉住她,道:“哎哎,他们能埋伏在你家附近,当然是还没死心,觉得王妃或者骆公还会回来此地不论是拿东西也好,是不放心也好,他们都能因此而获得这两人的动向……你摇头也没用,若是我我就这么干。”
金铃叹了口气,道:“我怎么会不服气你?”
银锁嘻嘻一笑,做了个鬼脸,道:“是以这一次不能惊动他们,不过好在这里并不是他们要特别注意的地方,你听……”
金铃便闭上眼睛,内息冲过耳廓诸穴,耳畔声音陡然放大,流风声,虫豸蠕蠕声,人的呼吸声,像是许多人在努力同做一张画,就在她闭眼前的最后一幅画面上缓缓绘出。
“唔,人是不多。为何鸿胪寺卿家里还有人?”
银锁笑道:“大师姐竟然不知道吗?有钱人家里逃命,往往留下一两个忠仆看家,有朝一日回来,也免得家里被不相干的孤魂野鬼糟蹋。”
“怎地我家没有?”
“唔,想来你娘是担心你家若留下人,多半会被人抓去严刑拷打。莫忘了是有人将你家当做宫城来攻打的,打完又不抢金银珠宝。”
“唔,原是有这一层考量。”
银锁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道:“大师姐家里是有钱人家,怎么……”
金铃斜瞥了她一眼,道:“堡在人在,我干什么要去逃命?”
“嘿嘿,听说乌堡曾经给师父烧了一次,大师伯记恨了好多年呢。”
金铃道:“是啊,若是我一把火将你光明顶烧了,你也得记恨我好多年,一见我的面,就要跟我拔刀相向。”
银锁忍俊不禁,却不再言语,拉着金铃忽然往前跑了一步,两人快速来到两堵院墙之中,蹬着墙壁翻过墙头,躲进了墙边的绿篱之中。
银锁顺着墙脚小跑前行,勾着房檐下的月梁前进,不一会儿竟将金铃带进了她的小院子里。
金铃奇道:“这是一条什么路?”
银锁得意洋洋:“这是郡马私会小郡主的路,只得郡马一人知道。”
地上疏影比之去年更密了,院中冬梅也已枯荣一轮,去年两人在此地相见,今年又同回此地,银锁不禁想起了金铃说的“人物两非”。
她望着金铃,不知金铃在想什么。金铃抬起手轻轻推开窗子,那处窗子果然仍旧虚掩着,她回头一笑,银锁伸手握住她的手,两人一前一后地跳进屋里。
屋中一片狼藉,金铃的衣柜被人打开,衣服丢得满地都是,床上也给翻得乱七八糟,床褥掀开一半,床板也被人砸了,屋里的箱子东倒西歪,全都张着嘴巴,隔壁书房里的书也丢了一地,墙上的画给人撕了一半,摇摇欲坠地挂在那里。
金铃摇摇头,叹道:“简直是一群土匪。”
银锁道:“是啊,大师姐的东西也敢乱翻,让我知道是谁,我就乱刀砍死他。”
金铃扑哧一声笑出来,道:“怎地你如此义愤填膺?”
银锁不答,隔了一会儿,忽地背着金铃开始笑。
金铃问道:“你又笑何事?”
银锁道:“没什么,我就是想起你我在九凝峰初见时,大师伯挥着拐杖便要揍师父,这烧房子的仇恨当真不小。我就算现在不是王府郡马,但你迟早得娶我,是以我早早替你操一操烧房子之仇。”
金铃淡淡道:“你倒是迫不及待想嫁进王府。”
“怎么啦?小郡主想耍赖吗?”
金铃咬着下嘴唇,努力不笑出声来:“怎敢?自然是越快越好。”
银锁转进隔壁房间,忽地面前垂下一巴掌心大小的东西,她警觉地后跃,待看清之后,干脆扑到了金铃怀里。
金铃不明就里,问道:“你看见什么东西,竟然能吓成这样?”
银锁指着那团黑黢黢的东西,结巴道:“帝、帝江……”
金铃忍俊不禁,道:“你竟然怕帝江?你怕它,那你是怎么把它捉来的?”
银锁板着脸道:“我捉它的时候,它可没吓唬我。”
金铃走过去,从地下捡起一个小竹筒——一截竹子横着剖成两半,寻常人家里常有此物,平日放一些杂物,两边一合,合二为一,放在屋里既风雅又整洁——拔开盖子,将帝江装进去,盖上盖子,塞进怀里。然后警告银锁:“你莫要随便乱扑我了,当心帝江跑出来吓唬你。”
银锁温声道:“干什么连个蜘蛛也要带着?”
金铃笑道:“你给我的东西,我哪一样不是好好留着?”
银锁低头只笑,拉着她从窗子跳出去,顺着那条她常走的路,两人走到了汤池旁边。
汤池的屋顶竟已倾圮,半截房梁泡在池子里,似乎是塞住了泉眼,池中水浅了许多,水质浑浊泛黄,只冒出一点点热气,不复当日热气蒸腾,幔帐飘摇的梦境之感。
金铃叹了口气,道:“都怪我太君子,当日若拉着你同洗,早已识破你身份,哪轮得到安萨凡蓄意讨好我?”
银锁又得意起来:“须知世上可没有后悔药,而某山某少主就是这样的木头疙瘩。我偏不要你发现。”
金铃点点头,附和道:“不错,你定要亲口告诉我才善罢甘休。”
银锁瞥了她一眼,见她一双眼睛淡漠地望过来,却知她小赢一局,心中肯定得意,目下并不发作,心中暗暗记下这笔账,拟回去之后慢慢跟她算清楚。
再往前已是王府尽头,王府北边是小郡主住处和汤池,为免惊扰女眷,因此并没有门,两人从墙根走过,听见外面有人,而从此处树影之中往东南方望去,还能见到中书郎府中最高处站着两个弓箭手。
“不知朱异命运如何。”
金铃答道:“侯景举兵的由头便是‘清君侧’,清得正是朱异,没听说,大概无声无息地死了,又或是早已得到动静逃了。”
“为何是清朱异呢?若是宝藏落在他们手上还好说,还可说是分赃不均,翻脸成仇,可东西明明在你我这里。”
金铃道:“也许正是因为没拿到才结了仇,正好一石二鸟。”
银锁摇摇头,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当真不懂。”
金铃摸摸她的脑袋,轻声道:“小猫儿,我们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糖。”
“大师姐异想天开!就算有糖,放了一个多月,”
不知被多少虫子爬过了,还能吃吗?
金铃叹了口气,道:“唉,这些人太糟蹋东西了。王府是个很漂亮的地方,园中山水不知耗资几何,却给人毁成这般模样。”
银锁吃吃笑道:“大师姐觉得可惜了?人在就好,房子这东西,生不带来,死后又不知被谁家继承了去,没甚好可惜的。”
金铃问道:“难道你不喜欢看好看的东西?这等开山造水的本事,也是技艺的一部分,风雅得很,只是其中不单涉及到眼界眼光,更要懂得其中施工之法,两样都很重要,缺一不可。不知神仙谷中谁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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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8章 凋零之城八
银锁道:“若是有;多半也是小太师叔会。”
金铃奇道:“咦;怎地不是三太师叔?”
银锁笑道:“你方才说啦,要懂得施工之法。这东西很浪费钱的;康叔叔在这主持修建建业分坛,你瞧见的那地下穹顶,就不知砸了多少钱进去。师父不惜在旬阳挑起事端;一路从汉水上游杀到鄂州,就是为了运钱运粮到建业;你想想其中耗资几何;值得这般耗费,造这地底工程又要金钱几何?若是家中没有钱;怎可支持这些土木工程?他们这些人中,三太师叔落魄得紧,大太师叔多半和师父身世相同,只有小太师叔来自世家大族,是以只有她懂得这些东西。”
“我倒没有想到此节……小太师叔姓殷,多半不是汝南殷氏宗族,也是旁支。”
两人在湖边两座假山之间坐着,凉风习习,湖面微起波澜,若不是周围凶险非常,已可算是惬意。银锁两脚吊着,一荡一荡地,懒懒道:“想回神仙谷,听大小太师叔讲她们从前的故事,多半十分甜蜜。”
金铃笑道:“是啊,我好羡慕她们。”
“大师姐别羡慕啦。还想去哪?我带你去。天色还早,月亮才升到中天,等若是才中午嘛。”
其时日短夜长,两人日落而作,到如今不过是“中午”,银锁还精神得很,金铃便道:“我们去义兄那看看,如何?”
“他们多半和我们一样,正在城中活动,现在去,多半和昨天一样,什么都没有。”
金铃摇头道:“不是,或许有所发现。”
银锁皱着鼻子笑道:“大师姐想到什么了?为何不告诉我?”
“你这么聪明,多半一下就想到了。我不说,等你慢慢想,否则你总找我说话,我俩在夜里窃窃私语,总要给人听了去,将你我都捉出来。”
“哼,大师姐卖关子,我就猜猜看!”她跟在金铃身后,两人随着微风一道穿过街道,越过坊墙,潜入荒芜的坊城之中。
垃圾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金铃拉着她快步往前走,掠过一片无人的区域。“城里的味道越来越可怕了,老鼠多起来,只怕最先传染起来的便是鼠疫。我们住在地底下,难保……”
银锁叹了口气,道:“以前有种种灭鼠良方,现下没有啦,改日捉几只猫儿丢在上面院子里,有猫儿在,老鼠还不至于泛滥……”
金铃想了一想,道:“我们家隔壁鸿胪寺卿家,好像养了两条蛇。你等等我,我回去一趟。”
银锁急了,拉住她道:“大师姐怎么听风就是雨!你要去捉蛇吗?”
金铃直往前走,道:“这里太臭,不想多讲话。”
银锁拗不过她,只得又跟着她走了回去。
与她们家一副荒凉的样子不同,鸿胪寺卿家家丁不少,都全副武装,彻夜巡逻,银锁与她藏在屋脊侧边,低声道:“这么大的院子,你要怎么找他们家蛇?万一鸿胪寺卿举家逃难,把蛇也带走了怎么办?”
金铃奇道:“带着干嘛?路上杀了吃吗?”
银锁道:“照啊!那么大的蛇肉羹,我若是家丁,早就吃了,哪会轮到你?”
金铃不死心,道:“四处看看,蛇有腥臭,用你的狗鼻子闻一闻就知晓了。”
银锁掩住鼻子,闷声道:“我就算闻到也不告诉你……”
金铃看着她,忍不住抿嘴笑起来。
两人在巡丁来往的空隙之中穿梭,如入无人之境,银锁皱眉道:“多半就在附近,我闻到了。”
金铃又忍不住勾起了嘴角,知这胡儿就只有嘴硬。
果不其然,听走过的巡丁道:“主公走了,也不将蛇带着,我们自己都没饭吃了,还要伺候它们,要不干脆杀了吃,就说是自己逃走了。”
另一人道:“怎么可能自己逃走,咱们把窗子都钉死了,只从屋顶上扔东西下去。幸而它们吃的不多,两只鸡睡了半个月。”
“那谁知道呢?长虫不是最会钻了吗?多大的缝都能钻进去。”
“哎呀,若是有人打过来,我们顶不住了,还可以把他们放出来吃人。”
巡丁渐渐走远,金铃低声道:“嗯,这两条蛇多半是睡了,我去把它们弄来。”
银锁犹豫得很,鼠疫自然是个问题,建业分坛深入地底,又有许多粮食在其中,不招老鼠本不可能,老鼠顺着通风管爬下来,还有可能毁坏机关,可长虫腥臭难闻,养在家里还不知成什么样子。
犹豫间金铃已经朝着一间阴森森的屋子去了。这屋子就如方才那两个巡丁所说,钉上了窗子,封住了大门,有一架梯子通向屋顶,金铃已跳了上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银锁掩住鼻子,道:“果真很腥,当真要带回去?”
金铃道:“你莫要犹豫了,鼠患越发严重,须得早做准备,你教中弟子有时将老鼠捉来打牙祭,此风若不制止,必当反受其害。”
“好,我帮你拿……”
金铃一手一根粗木棍,两条蛇便缠在上面睡觉,肚子中段隆起一个结节,想来就是之前鸿胪寺卿府中家丁喂的鸡。
银锁迟疑地接过木棍,金铃催促道:“若是怕就早点回去。拖得久了说不定它们就醒了。”
“大师姐怎么知道人家家里有蛇?难道曾经去找过你?”
金铃道:“那日你引来的,若不是我家汤池是硫磺泉,你多半要早早和它俩接触一下。”
“大师姐你莫吓我……”
金铃续道:“嗯,后来被我吓跑了。”
“你怎么吓跑的?”
金铃微微一笑,道:“你当只有你的眼神能吓人吗?”
银锁笑道:“哼,大师姐的眼神不但能吓人,还能吓退畜生对不对?”
“不全对。畜生敏锐得很,比人更能感受到杀气。”
银锁哼了一声,好让自己显得并不那么服气,金铃笑而不语,两人回到地下,执勤弟子见两人手中一人拿着一团什么东西,想伸手来接,不料那东西此时一动,抬起半个脑袋来。那弟子想来是个怕蛇之人,见此异状,吓得大叫一声往后退去。
银锁斥道:“看见一条长虫便将你吓成这样,成何体统?”
那弟子自知有错,跪下道:“请影月右使责罚!”
银锁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下次注意些。”
“谢影月右使……这是拿回来给我们吃的吗?咱们好久没吃新鲜肉了。”
银锁笑骂道:“不是吃的,是养来捉老鼠的,将淳于征带去仓库,我有事要跟他说。”
那弟子应了,不一会儿带着淳于征到了仓库,他见银锁金铃都在,单手触肩道:“少主,阁下。”
两人点点头,银锁道:“淳于,你养过蛇没?”
淳于征点点头,道:“养过的,在且末养过,可惜那畜生吃了别家羊,给人打死了。”
银锁笑道:“现在有两条蛇给你养,你可千万别弄丢了。”
她晃晃手中缠成一团乱麻的蛇,道:“那,我大师姐说城中越来越脏,死人太多,恐流行疫病,以后老鼠不能吃了,可咱们藏了这么多粮食,难保不招老鼠,所以捉了两条蛇来,你养着,莫要饿死了。”
淳于松了口气,道:“但愿这畜生吃老鼠,我正愁这事,少主替我想到,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