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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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寂长生-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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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道:“再往左一寸便可。”
  斜阳惊喜地回头:“沈梦,竟是你?”
  沈梦白衣如云地站在他面前,微微地笑了笑。
  斜阳抓住他的手臂就拉他走,一边道:“我这府邸新赐的,刚在整修,堂上乱得不像样。来,我带你到清静的地方坐。”
  两人穿过侧门和偏廊,进入园子,跨过一池赤金艳红的龙鲤,走到了一棵白瑛树下。树上金粉勾边的白花开了满枝,堆琼砌玉又晕着金辉,美不胜收。花阴带香,树影朦胧,别有一番意趣。
  两人于树下石凳落座。斜阳打了个响指,便有一名头顶两团圆髻的缁衣童子奉上茶盘来,斜阳又挥挥手,将童子屏退,竟是自己热壶洗杯,亲手为沈梦泡起茶来。
  沈梦记起昨夜梦中的斜阳,正如刚才小童般玉雪可爱的年纪,桀骜不驯却都写在脸上。又看他如今成熟英俊的模样,虽然骨子里还是傲气凌人,但这几年愈发学会稍稍内敛,稳重深沉起来,更叫旁人琢磨不透、敬畏几分。
  想着梦境,沈梦开口问道:“斜阳,你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斜阳为沈梦和自己各斟了一杯茶,随口答道:“哦?你是说在连峣那次吗?”
  沈梦道:“不不,我是说莫泽那回。”
  斜阳这下认真抬眼看他,似笑非笑地道:“呵呵,莫泽啊,不算我胡诌或发梦了?”
  沈梦有点不好意思,喝了口茶掩饰,道:“哎,从前犯浑,你别跟我计较啊,那不是之前一直没想起来嘛。”
  斜阳一挑眉:“看来现在想起来了?”
  沈梦认真看着他:“是啊,我就找你问这事呢。我感觉有些奇怪,好像之前那段记忆莫名被封了,最近却一直梦到。”
  斜阳努力绷住严肃思考的表情,内心却为沈梦最近老梦见他而忍不住暗暗雀跃,但沈梦说觉得有什么不妥,他只能摆出正经脸,问沈梦道:“让我探一探?”
  沈梦毫不犹豫地将袍袖一挽,露出手腕,伸了过去,任由斜阳用手指点住,分了一丝神念和灵力到他体内查探。
  这样将防御完全卸下,由着他人神力入体的行为,可谓将生死交诸于人了,非极信任者不能为也,两人却做得自然至极,彼此无疑。
  斜阳凝神探了半天,收回手指,长眉微蹙,道:“并没有发现什么。”
  沈梦放下袖子,道:“这样吧,你跟我详说一番当时的情形。我虽然梦见了,但总是迷迷蒙蒙的。”
  斜阳抚着下巴,望向风中摇曳的白瑛花树,眯着眼,慢慢回想起遥远的往事来。
  。
  斜阳算是在莫泽长大的,父母在他有印象之前就逝去了,无亲无故,孤身一人。他偶然摸到了莫泽深处,沾了那个不知什么来路的残鼎碎片上的些微魔气。这要换了普通人,也就一命呜呼了,但斜阳幸有一身修魔的先天根骨,竟是大难不死,反而慢慢琢磨出自己的修炼之道来。
  残鼎散发的丝丝魔气正好供他前期修炼,于是斜阳便在那里呆着了。残鼎不能说话,却时有共鸣和感应,像在引导他,斜阳的修炼还算顺利。后来有只魔化的雾泽兽也被煞气吸引而来,残鼎却不让它太过近身,驱使它在外围转悠。
  魔化的雾泽兽凶煞可怖,实力不俗,却是再好不过的守卫。斜阳有时候跟它小斗两把练练手,有时候去捡捡那些闯入莫泽后被它消灭的修道之人留下的宝贝。雾泽兽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妄想闯到莫泽深处、接近残鼎的人,除了沈梦。
  又或者说,是残鼎放沈梦进来的。垂涎欲滴的雾泽兽几番靠近他,都被驱赶开。于是沈梦一路有惊无险地顺利走到了残鼎面前,见到了对他也很好奇的斜阳。斜阳没想到,作为魔器的残鼎,宝贝似的护了半天的人,却是个修仙的道士。
  沈梦来了以后,斜阳感觉到残鼎情绪似乎很好,他自己当然不会逆鳞去为难沈梦,别说一朵阳暝花了,就算再掏些宝贝出来,估计残鼎也乐意得很。后来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沈梦走了以后,斜阳有些小嫉妒,用脚跟锤锤残鼎,问它怎么没让雾泽兽把这个道士吃掉,还护着他,帮他化解凶险,残鼎却哼都没哼一声。
  他也不知道,事后残鼎会封了沈梦的记忆。
  。
  听斜阳说了他所知道的一切,沈梦更加疑窦丛生,一个从未见过的魔鼎,居然对他如此青眼相待,真叫人想不明白。而细细思来,好像在梦里,看到残鼎的第一眼,感觉它叫了他的名字。
  沈梦想到最后,决定道:“这么说来,我想去找找那个残鼎。”
  斜阳思考了一下,慎重道:“你也知道,再后来我就离开莫泽了。残鼎虽然有些威力,但毕竟残破不全,力量无法发挥,总呆在那里,不可能使我修炼再上一层,因此结丹之后我便四处游历,再寻机缘。此后多年漂泊,随遇而安,时至今日也未曾回去过。你想去莫泽寻残鼎,我便带你去。只不过不知那里如今的情形如何,稳妥起见,你我需各做一些准备,我这里也有些事务要交代交代,明日出发罢。”
  沈梦点头答应。
  话毕辞去,斜阳不顾沈梦的推却,一路送他到两界交界,拱手道别时,终是忍不住,柔声道:“沈梦,我很高兴你来找我。”
  沈梦却稍避开他似有热度的目光,只低头一笑,匆匆挥手离去。
  斜阳站在那里,看沈梦悠悠飞去,内心一片柔软。回想当年,若说残鼎连面也未见就念着沈梦,实在叫人奇怪;那么他自己,彼时不过一面数语,偏偏就将那乖傻的小道士记挂在心上了,这桩不知所起、拖沓数百载的心事,也不知道该怪谁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说说当年第二次见面的事。

  ☆、第三章  清桐有荫

  四百年前,仙有另外的仙,魔是其他的魔。小道士虚长了些年岁,但在那时依然还是个道士。
  正逢着人间五月天,气候温和,宜出行,宜郊游。
  连峣县北接郁岭,南临莫泽,正处在当中的山水宜居之处,民生繁茂。这里的庙会向来是十里八乡最热闹的一场。大清早起,从各处聚来的摊贩便在天王宫前的长街上挨个占好位置,摆开赚钱的家伙什。渐渐日头起来,人也多了,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场面很快热闹起来。
  参加庙会的人群一路往庙门缓慢移动,多是平头百姓携家带口、和和乐乐地赶集,也姑娘闺友结伴来上香祈福的。乡野之地民风开放,女子大胆不拘,也不怕人偷看,看到面善的回你一笑,要是心动了说不定还掷一香囊。这自是引得不少乡绅公子也来凑趣出游。
  这其中,尤以白衣玉冠、纸扇轻摇的一位翩翩公子,最为玉树临风。他双眸乌亮,玉面清新,一笑时脸颊就露出两个可爱圆涡,兼之红唇皓齿,目光和煦,如春风沐人,让人见之心喜。
  其实他面前那位乌衫劲服的男子更是一等一的英姿,长眉入鬓,唇峰凌厉,自有一番英武不凡的飒然气质。那人脸上傲然不笑,气息拒人千里,见到窥探过来的目光,就凤眼不耐地冷然一瞥,却依然惹得许多女子忍不住频频偷眼看他。
  但此刻这位冷面郎君,却当头拦在了白衣公子面前,对着他露出了难得的笑脸,虽然狡黠,却也难掩一丝兴奋地道:“沈梦道长,许久不见啊!”
  白衣公子正是沈梦,他一脸迷茫地看向对方,迟疑道:“你是?”
  冷面郎君的脸刷地拉下了,等了片刻,见沈梦实在是一点都想不起来的样子,只好忍气道:“我是斜阳,在莫泽,你问我名字的,想起来没?”
  此时距莫泽一面已有倏忽数年时间,斜阳已经从半大小孩抽条长成了英俊青年,但眉眼间依然能看出当年的模样,他不相信这样说了,沈梦还会想不起来。
  不料沈梦哈哈干笑两声,却道:“这位斜阳公子,呃,或者道友?莫要胡诌讹我了,小道不记得有在莫泽认识了谁。或许是别处一面相识?抱歉抱歉,小道确实不认得了。”沈梦躬身作了个揖,斜阳脸色更难看了。
  沈梦一贯是与人为善的,见这俊朗小生一腔热情而来,却被他说得满面不悦,心里也是有点过意不去,便拿扇子指着路旁小摊,道:“不过相逢即是有缘,便让小道请一碗豆花,如何?”
  待斜阳黑着脸跟沈梦坐在摊边的小板凳上,手捧一碗白生生的豆花时,他觉得,这请客的分明是自己想吃。沈梦已经完全顾不上他了,在旁边自己吸溜吸溜吃得一脸享受,最后还意味犹尽地舔了舔嘴唇。
  豆花都吃完了,沈梦看斜阳似乎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好问:“斜道友,可还有事?”
  “叫我斜阳便可。沈道长呢,来此有什么事?”斜阳不答反问。
  “啊,我就闲逛闲逛。总在山上修道,偶尔也要体味一番人间世情嘛。”沈梦笑吟吟道。
  斜阳此次可以说是专门来堵沈梦的。他自幼在莫泽孤单长大,后来四方游历,但身为魔修,走的却是较中正的一派,不爱与魔道里那些满手血腥的搅在一块,因此这些年愈发有些独行。而仙修那边,虽说仙界与魔界平和相处已有段时间,但两界暗地里仍互不相容,因此修仙之人与修魔之人多是走不到一块。
  斜阳对道士里有印象的也就沈梦这么一个人,还莫名有点上心。最近正好有些闲暇,于是他颇费了点劲,冒险打听到端华派去,七拐八拐地,知道了沈梦下山来这一带游历,便寻了过来。找到了人,其实也没想好要怎样,更未料人家会一点都不认得他,此时只能厚着脸皮,非要与沈梦一起行动。
  沈梦软着撵不走斜阳,只能随他跟着了。两人顺着街市人流慢慢挪动,在悠悠哉哉看过各色商贩小摊,玩赏过诸般新奇玩意,一路吃了两串糖葫芦、一份巴掌大的八宝青果、喝完碧泓草泡的清茶润口、又塞下四块桂香冻糕之后,沈梦顶着斜阳从讶然到缄默无语的目光,惬意地摸摸肚子,终于结束了觅食,心满意足地逛到了庙前。
  庙额上“天王宫”三个大字金光闪亮,飞檐屋脊排排瓷塑生动,殿堂内天王塑像高大威武,泥彩鲜艳,贴金璀璨,四面门窗均有道家典故漆彩木刻。单看这气派,便知这天王宫平常也是香火旺盛,功德善捐是不缺的。
  信众们多在前殿上香祈拜,人头攒动,香烟袅袅,颇为热闹。但庙里空间毕竟有限,来的人络绎不绝,堵得里面比外头拥挤得多。斜阳不习惯跟这么多人接触,眉头皱得快要打结,竭力躲避着周围靠过来的人,但饶是沉着脸释放了最大的冷意,也挡不住摩肩接踵的人流,免不了时不时地被挤到,于是脸色就愈发地不虞了。沈梦见状,合扇一笑,口中喊着“借过、借过”,领头带着斜阳穿过人群,拐到偏殿,又行过角门,走到没人的庭院中,方松口气。
  隔墙人声扰扰,此处却安静清简,唯有一棵梧桐参天蔽日,枝叶繁茂,风过簌簌,颇有些闹中取静的出尘之意。斜阳总算将脸色放缓了些。
  沈梦抬起手掌,喜爱地轻拍了拍梧桐粗壮的树干,感叹道:“喧喧红尘清凉地,凡生不识个中意啊。”
  两人默默享受凉风,清静了半晌。临走时沈梦轻瞥了一下院角,又暗看一眼斜阳,心里想着,等甩了这个拖油瓶,晚上再来。
  。
  夜半时分,天王宫内一片安静。
  白日喧闹的人潮早已退去,庙祝道人们也都在厢房里呼呼沉睡。殿上唯余长明灯烛火静燃,那处梧桐庭院中,连月光都遮蔽得稀薄,只投下一片深深暗色。
  此时院墙顶上芜草微动,忽然悄悄翻进个人,却是改着一身素色道袍的沈梦。
  沈梦刚站定,不料身侧又一双脚轻落,他吓了一跳,偏头看去,竟是斜阳。
  居然没甩掉!沈梦有些烦乱,又有点生气了:“你怎么也来了?”
  斜阳冷傲道:“门上却也没写着只许沈道长一人夜半翻墙。”
  庭院中只有浓浓夜色,若吵得大声了,难保不惊起他人,沈梦很不满,但也只能朝斜阳翻了个白眼,先抬手向四面打出隔离阵法,确保此间动静不会惊动凡人。
  阵法开启后,沈梦看向斜阳,预备着要小斗一场。斜阳却没有动手,两手一摊道:“你别不信,我只是来看看,你要干嘛我都不添乱,或许还能助你一二。”
  沈梦气哼一声,圆脸绷得紧紧,不再理他,径直走向院角,从怀里摸出枚五福钱,朝那口其貌不扬的古井丢去。
  嗡一声振响,铜钱竟然落不进井内,在明明空无一物的井口被诡异地反弹起来。沈梦将铜钱收回,点点头,心道,果然在此处。
  一柄拂尘被沈梦从袖内抽出,那拂尘原像杆毛笔,随着抽出袖口,逐渐长大,最后变成正常大小,乌檀握柄细腻锃亮,一丝不乱的毫毛闪着隐约金光,看起来就很不凡。沈梦举着它,遥遥向井口一挥,喝道:“破!”
  草里的蛐蛐惊得不叫了,大眼小眼皆凝神等待,古井却纹丝不动。
  沈梦挺直了腰,不丁不八站好,认真挥手再破了一遍,等了半天,还是没有任何变化,只一片梧桐叶随夜风悠悠落下。身后的斜阳忍不住噗嗤一声轻笑。
  沈梦摸了摸鼻头,收起拂尘,咳一声道:“看来这阵法比较特别,还要仔细找找阵眼在哪里,才好破解。”
  两人抬首四下张望,这庭院一目了然地小,沙土地上只几块顽石,数丛蓬草,沈梦抬脚均去踩了踩,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愁眉苦思间,沈梦瞧到了院子当中的大梧桐树,几分迟疑道:“难道是这棵梧桐?唉,树高枝密,也不知道关键处藏在哪里……”
  “整个毁了便是。”斜阳干脆说道,就要抬手施法。
  瑟瑟一阵枝叶抖动,眨眼之间,高过墙头的巨大梧桐树收起所有枝叶,忽然消失,原地现出了一名魁梧男子。男子向两人深深一揖,恭敬道:“小道梧成,见过两位道长,还请道长手下留情。”
  “呀,不错,你已经修至化形了啊。”沈梦在梧桐变化时有些意外,又很快了然颔首,称赞道,“我白日里就觉得这梧桐清气浩然,深有灵气,果然就修得灵智化身。看来这古井的阵眼应不是在你身上了。”
  “也不见得就不是。”斜阳冷冷插嘴说。
  “这古井之密确实与小道无关,定不会欺瞒仙君。况且,我一片诚心,愿献予这位与我有肌肤之亲的道长……”梧成说着,炙热的目光望向沈梦。
  “啊?!什么什么??”沈梦闻言吓得退了一步。
  梧成这个八尺壮汉忽然别扭地显出娇羞之态,瞅了瞅沈梦,扭捏道:“你早上还摸我呢。”
  沈梦直摇头:“哪有的事?!”话刚说完,就想起自己手痒拍过梧桐树干,“啊……”
  沈梦真是尴尬万分,不敢细想当时拍到的是梧成身上哪里,眼角余光瞄着斜阳,斜阳却不来救场,脸带玩味的笑意看热闹。
  “咳咳,对不住……那个什么,梧成啊,你在此多年,可知这古井的来历?”沈梦做出一脸谈正事的神色,赶紧把话题岔开。
  梧成回想道:“嗯,我是建这天王宫的时候栽种的,天王宫在此也有三百年了,那古井却是更早就存在的。听道士们说,当初建庙宇的时候,本想填掉,却总是填不平,干脆就圈进庭院里来。”
  沈梦苦恼了,扶着下巴扭头又望向古井,心想,这阵眼究竟在哪里呢?
  “哟!”只听梧成忽然痛叫一声,沈梦回头一看,见梧成嘶嘶抽气,歪着头,拧着眉,斜阳正施施然将自己的手从梧成头顶收回,手指捏着一根刚拔的头发。
  “借你一片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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