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修唇角抽了抽,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大声咆哮着上当受骗,他想狡辩,或者要么干脆扑上去先揍这个男人一顿再说——但是在挣扎了一会儿后他却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在对方那忍耐不住的低低笑声中,黑发年轻人十分窝囊地抿抿唇,不满地嘟囔了一句:“笑屁喔。”
“酒量不好的话,就不要空着肚子还埋头喝酒。”乌兹罗克好不容易停止了笑,他重新将脑袋转回来,唇角依旧还是轻勾着的模样,看上去好像心情不错,“没想到喝完酒以后你能这么诚实。”
“……”罗修低下头在乌兹罗克看不见的角度翻了个白眼后嘟囔,“听上去不像是夸奖的话。”
乌兹罗克不急不慢地取过桌子上自己的那杯酒抿了一口,换了一种语气,淡淡道:“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躲着我,爱丽斯,在我什么都没有做的情况下,你这样的表现会让我觉得很莫名其妙。”
“会吗?”
“会。”
“骗人。”
“没骗你。”
男人回答得很快,语气也很肯定。
这样的回答节奏让罗修瞬间陷入沉思,想了想后,他抬起头,隔着一张办公桌看向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周围很安静很安静,罗修几乎只能听见壁炉里的柴火在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响,烛光摇曳之中,此时正看着他的男人双眼沉着安定……也许真的是酒精能给人异于平常的勇气,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此时此刻,罗修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中强而有力的跳动。
他动了动唇,而后问:“为什么?”
乌兹罗克挑了挑眉:“恩?”
似乎是在不确定他这个问题的具体意思。
“啊,大概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其实,我也已经度过新人期了,你也不用老看着我或者有别的特殊照顾什么的。”罗修皱起眉,抬起手挠挠头试图驱赶走心中的烦躁,“所以,哪怕是我躲着你也无所谓吧,说不定过两天我自己就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了。”
“……”
“还是你很喜欢大半夜睡得正好的时候被人敲响门然后被迫分享自己的床这种事?”
“……”
“又或者是真的空虚寂寞冷心血来潮想要养一只人形宠物?”
“……”
“要么干脆就是——”
“要么干脆就是我在追求你。”
“恩对啊——等下什么——不对!”罗修猛地回过神来,抬起头用见了鬼似的眼神瞪着坐在办公桌后面,十字交叉慵懒地放在自己小腹上的男人。
乌兹罗克歪了歪脑袋:“怎么样?”
“…………………………”
乌兹罗克勾勾唇角:“太高兴到话都说不出来?”
“…………………………”
乌兹罗克长叹一口气:“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下我没——”
罗修张牙舞爪地摆着手,无比真诚地说,这会儿,他心里真心觉得惊悚大过于惊喜。
天鹅跟癞蛤蟆说:我在追求你。
癞蛤蟆表示,他快吓断气了。
60第九章
接下来就连罗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跟乌兹罗克说了什么;反正他整个人就像漂浮在天花板上似的;他不记得自己还有没有喝酒或者有没有吃别的东西,总之最后当他听见象征着宵静的钟声响起;坐在办公桌那一边的那人礼貌地问他要不要留下来住宿的时候;他果断选择了拒绝。
离开了乌兹罗克的办公室,光线昏暗的走廊上吹来一阵凉风,黑发年轻人皱了皱眉,这才感觉到自己稍稍能自由呼吸一些——他回过头,想了想后重新推开了门跟始终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说了声晚安;乌兹罗克也微笑着跟他说晚安。
站在门口的黑发年轻人露出了一个欲言又止的表情。
房间里;男人调整了一个坐姿;微微扬起下颚看着他问:“还有什么事?”
“……”
不知道为什么;当罗修的目光与男人对视上的时候;他总觉得心情就变得沉甸甸的……那双眼睛虽然在微笑,但是总觉得那笑意并没有达到眼底的样子。
啊啊,大概是我喝太多了,思维也跟着变得诡异了起来。
黑发年轻人摇了摇头,用近乎于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得清的声音又重复了一次“晚安”,然后不轻不重地将乌兹罗克办公室的门给关了起来——那张在夜色中显得有些苍白的脸消失在门缝后面。伴随着走廊上响起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此时此刻,乌兹罗克的办公室中也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从门外吹进来的凉风驱散了一点儿房间里的温度,坐在办公桌之后的男人始终一动不动,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他这才伸出手,从桌子上拿过罗修放在桌面上那杯还未喝完的樱桃酒,将那晶莹剔透的酒杯凑到唇边,轻轻地抿了一口。
“父亲,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偷偷用别人喝过的杯子喝酒这是标准的痴汉行为?”
带着明显戏谑的声音在房间的角落里响起,那声音听着很讨人厌,仿佛是故意讨打似的拖长了尾音。
房间里突然多出了一个人,坐在扶手椅上的男人却一动未动,然而当他放下手中的酒杯时,那双一金一红的异色瞳眸此时却变成了统一的红,摇曳的烛火光线之下,那红色如同黑夜里鬼魅滴下的血液。当身形高大的红发年轻人从房间阴暗的角落里走出,坐在扶手椅上的男人这才掀了掀眼皮:“玛门,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还是当只会‘咕咕’叫的鸽子的时候比较可爱?”
“我一大把年纪了,你少损我,‘可爱’这种词少用在我身上。”
被直呼大名的红发年轻人翻了个白眼,绕过刚才罗修坐过的那张椅子,并没有坐下,他张开双手撑在乌兹罗克那张宽大的办公桌的边缘,闭上了嘴,无声地盯着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男人。
长达几分钟的沉默。
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这才轻轻地吁出一口气:“你想说什么?”
“想说得有很多,”玛门说,“不过我觉得你大概一句都不想听。”
“那就闭嘴,然后滚蛋。”乌兹罗克的声音平坦无起伏。
“你总是这样,所以上一次才把老爸气跑。”可惜红毛年轻人完全没有滚蛋的意思,姿势当他感觉到男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了一圈之后,他顿了顿,老老实实地放弃了“居高临下谈话”的姿势,坐回了椅子上——虽然他很是坐没坐相地翘起了一条大长腿,抱臂靠在靠背上,斜睨那个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男人,“你少用这种表情看我——你再凶我也要说,你也知道这一次的‘爱丽斯’搞不好真的是我们要找的那一个——不光是我,别西卜和贝尔芬格都觉得他像——唔,恐怕你也这么觉得吧………………不然怎么会这么迫不及待用出这种下流手段?”
男人勾起唇角,反问:“我怎么下流了?”
玛门不说话了。
“说啊,我蛮有兴趣听听看的。”
“那就要问你自己了,”玛门压低了声音,嗓音之中听不出有多少情绪,“虽然魔界的人很没有节操,但是哪怕是阿斯莫德也不会随便跟别人说什么‘追求你’之类的话——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今晚哪怕你在这里强奸了爱丽斯,也不会比你那毫无诚意的表白更加恶劣一点。”
男人听着红毛的话,不生气反而莞尔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诚意?”
“…………”
一看就知道啊!
红毛年轻人被他笑得有点发毛,于是到了嘴边那一句“尿性”活生生地吞回了肚子里,结果就是,他酝酿了个半天也没酝酿出个稍微温和一点的说话方式,于是索性沉默下来……却在这个时候,他突然看见一副羊皮卷轴飞到了他的面前,他飞快地扫了一眼那羊皮卷轴,那上面鲜红的、只属于魔王路西法的“机密公文戳印”让他的眼皮子抖了两抖。
“自己看。”男人淡淡地说。
停顿了几秒后,玛门将那卷轴抽过来,展开飞快扫了几眼,在看见了“第五狱”以及“斯提克斯沼泽面临干涸”这样的关键字眼后,便啪地一声合上它,像是扔什么烫手山芋似的将它扔回了桌面上。
“看见了?”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笑了笑,可惜那双红色的瞳眸之中却丝毫不见一丝笑意,“他因为任性出走,丢下建设一半的第五狱以及一大堆烂摊子给我收拾,这些我都可以不去追究——但是现在第五狱明显已经因为长期失去了掌控者出现了问题,斯提克斯沼泽相对冥河,再过去就是潘地漫尼南,现在地狱的核心城市出现了问题,你叫我怎么玩?”
玛门想了想,也露出个纠结的表情:“人类的寿命又不长,你完全可以……”
“我一分钟也等不了。”坐在扶手椅上的男人叹了口气,缓缓地闭上眼,阴影之中,“地狱始终在建设当中,小打小闹可以,但是我不能冒着捅出大篓子的危险,再让他继续任性胡闹下去。”
“……他知道了会恨死你。”
“随便。”男人撇开脸,将目光固定在房间的一个角落处,随即淡淡道,“反正又不是没恨过。”
“……………………”
看着男人半隐藏在阴影之下、仿佛带着面具似的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红毛年轻人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呯”地一声,红毛变成了鸽子,鸽子歪了歪脑袋发出“咕咕”的叫声,随即扑簌着翅膀,从办公室敞开的窗户飞进了夜空。
而从始至终,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就如同成为了一座栩栩如生的雕像,纹丝不动地坐在他的扶手椅中……当血红的瞳眸转动,冰冷的目光从办公桌上那卷摊开的卷轴上扫过时,男人顿了顿,下一刻,只听见“噗”地一声声响,蓝色的火焰从卷轴周围窜起,那被印刻了机密印戳的卷轴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燃烧殆尽。
良久,直到那卷轴成为一摊黑色的灰烬,男人那张冰冷的脸上终于仿佛是面具碎裂开了一般,露出了一丝不经意的疲惫。
夹杂着湿气的风从窗外吹入,夜凉如水。
61第十章
罗修从乌兹罗克的办公室里出来;被凉风吹得只觉得头重脚轻。本来想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休息;却没想到在回房间的半路上,他却看见了在外面闲晃的海勒——走廊昏暗的光线之下;她似乎正踮着脚饶有兴致地看着走廊两边挂着的那些乌兹罗克画的关于天堂和地狱的油画;当罗修走近的时候,她大概是听见了脚步声,转过头来——
黑发年轻人和这姑娘的视线在空气中相撞。
黑发年轻人几乎是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而在他的不远处,双胞胎姐妹中的妹妹却仿佛是被吓了一跳;她怔愣了好一会儿;才猛地将自己的头低了下去;吞吞吐吐地说:“爱、爱丽斯?”
罗修盯着这姑娘看了一会儿;总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直到把人家看得好像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他这才走近了海勒,尽量用不会吓着这个胆小的姑娘的温和声音问:“已经宵禁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海勒抬起头,看着罗修,紧绷而飞快地笑了一下然后重新低下头:“公共休息室出了点事儿,现在大家都在公共休息室里,我觉得很闷就出来走走——修女说十二点之前回到公共休息室里就行,到时候再统一带我们回房间去。”
“出什么事了?”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海勒小声地哼哼了声,“好像是艾丽嘉和玛利亚修女发生了争执,还动起了手——真令人惊讶,我以为不会有人敢跟修女们动手的,毕竟……她们手里还有教条呢,我、我听海伦说,被那东西抽过之后,虽然不会有皮肉伤,但是能疼得人连续几天都坐立不安。”
当海勒说话的时候,她那出乎意料长而浓密的睫毛就像是小扇子似的,紧张地颤动着。
而也就是这个时候,罗修终于反应过来他刚才觉得不怎么对劲儿的地方究竟是哪里了——几乎是不受控制的,黑发年轻人伸出手将面前这个低着头的姑娘的下巴抬了起来,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对方浑身一僵却顺从地顺着他手的力道抬起了自己的脸,罗修捏着她的下巴看了一会儿,有些惊讶地问:“你的额发……”
“剪掉了。”
海勒小声地说着,一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那已经没有再遮盖住眼睛的额发——虽然它们看上去简直像是被狗啃了似的厚薄不均长短不一,但是还是将短发姑娘之前几乎那完全被遮住的眼睛给漏了出来,罗修惊讶地发现,其实海勒的眼睛比他想象得要大得多,并且还挺水灵的。
“海伦给我剪的。”海勒说着,露出一个稍稍长久并且没有那么紧绷的微笑,就好像她真的挺高兴她的姐姐把她的头发剪成这个模样似的。
“……手艺不怎么样。”罗修真诚地说着,他看了看四周,夜晚的浮屠罗门又冷又阴森,黑发年轻人仿佛是有些按捺不住地打了个寒颤,随即抓住身边这姑娘的手,“走吧,快十二点了,回公共休息室去。”
言罢,黑发年轻人几乎是没等待身后的姑娘回答自己,就拽着她往不远处的那扇合拢的熟悉大门走去——倘若他此时稍稍回头,大概就能看见被他将手腕抓在手中的短发姑娘一愣,目光僵硬地落在了自己被另外一名雄性生物抓在手中的手腕,在昏暗光线的掩饰下,她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却在前面的人转过头来问她会不会觉得冷的时候,迅速地舒展开眉,恢复成正常的羞涩胆怯模样,摇了摇头。
回到了公共休息室,罗修刚伸手打开门就看见满脸不耐烦地皱着眉斜靠在门边的海伦,后者听见了开门声转过头来,先是飞快地地将海勒从头到尾扫了一遍,最后她的目光在罗修抓着海勒的手腕的手上停了下来——
而黑发年轻人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似乎有哪里不妥,他愣了愣,小声地嘟囔了句“抱歉”之后不动声色地放开了手,海勒抬起头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后摇了摇头——而此时,一旁的海伦目光却越来越冷,在妹妹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边站好的时候,她冷笑了一声,用法语飞快地说了一句什么话——罗修没听懂,但是他猜那大概是什么不好的话,因为他能看见海勒在听见那句话后,震惊地瞪大了眼,似乎是很受伤地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姐姐。
她低下头咬着唇,那本来就干燥起皮的唇因为她这样的动作被牙齿刺破,飞溅出红色的血液,她小声地痛呼了一声,随即低下头,默默地吮吸起自己的破掉的唇。
似乎是感觉到了罗修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愣了愣后,仿佛受了惊一般藏到了海伦的身后、承重柱投下的阴影中去。
“就知道装可怜。”海伦皱皱眉,压低声音嘟囔了一声,在注意到此时刚刚进屋的黑发年轻人的目光似乎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她这才稍稍收敛起自己的负面情绪,有些僵硬地勾起唇角对罗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立刻阴沉下脸,一把拉走了海勒。
“……”
罗修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心中觉得有些奇怪。
明明利维娅和海伦都是双生子姐妹中的姐姐,并且都是漂亮的那一个,不知道为什么性格却差了那么远……
挠了挠头,正困惑着这事儿,罗修却忽然被不远处传来的一声响亮的抽泣声吸引了注意力,下意识地掀起眼皮子往那声源处扫了眼,他这才看见他的不远处,人群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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