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世事。
永远没有我们喜的那么简单,有时候不幸来得像场戏,突如其来,使人恍恍惚惚,分不清这一切到底是噩梦还是真实。
在地上坐了不过片刻,泪还没有流干,迅速起身收拾了必要行李,电话订了去往上海最近的高铁,只剩下站票。那时候不过中午,素心去酒吧帮忙了,我去找她,那天的素心真是漂亮,化了精致的妆,带着我圣诞送给她的碧玉复古耳坠,穿的是华丽的紫色长裙,外面套了长羽绒服,尽管这样,她仍是冻得瑟瑟发抖,一把拉了我进去酒吧,大家正在为晚上的活动挂彩灯和气球。
素心以为我来帮忙。
“江茗,我们可以下午去地铁站唱歌,晚一点来这里,他们可是准备了好多活动,我们两可以白吃白喝哦。”
素心笑起来真好看,她今晚涂了唇彩,十分诱人。她还在说话的时候,我扶着她的头吻了上去,这不是我第一次亲吻一个女孩。但对素心,只是贴着她的唇,看见她的眼睛里有一些惊讶,她的唇膏印在我的唇上黏乎,在周围的呼声中,我放开了她,却没有擦去唇膏。
“素心,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今晚上没办法一起过了,但是等我回来好吗?”
“非走不可吗?”
她拉着我的衣袖,眼神里突生忧伤。
“因为陆以安吗?”
“你等我回来。”
我拎着包,迅速走出了酒吧。就这样,去结束一切吧,回来的时候,是新的一年。
我打电话叫陆江去车站接我,站六个小时的车过去。上海与北京之间,这是第三次走,这是这几次都是同陆以安,到没有真的如高三那会所说,要专门去看陆江。
陆江和她的女友过来接我,她女友微微眼熟,大概是见过了她人人里的照片。陆江的头发长了,扎在后面,戴着金丝边的眼镜,文质彬彬的,但又衣着时尚,真有几分像搞艺术的人。
“你还是来了。”
我笑道:“陆姐姐对我那么好,我应该过来照顾她一下,年底回家找李阿姨要回来。”
陆以安,那样的陆以安让我心疼,我们喜欢的人,为别人变成那么糟糕的模样。在她公司的员工宿舍,看到她,2011年最后一天晚上,缩在被子里。
陆江前去叫醒她,她睡眼朦胧的,揉揉眼睛看向我。一年未见,她那娃娃脸迅速消瘦,倒有了几分成熟,二十四岁的陆以安。她看着我,脸上迅速咧开一个浅薄的笑:“咦,江茗,好久不见。”
“有一年了,陆姐姐起床请我吃饭吧,站了几个小时的车,累死我了,还没有吃饭呢。”
“好呀,你先和小江去厅里等我。”
陆以安完全变了个人,过去那个单纯孩子样的人,渐渐看不到了影子。她披散着头发,发梢烫波浪,板栗色的,穿粉红的呢子大衣,高跟鞋穿起来熟溜,举手投足,多了七八分女人的味道。或许,真的是二十四岁了吧,整个人瘦了一圈的陆以安,像一个娇小文静的女孩,这样的她该有许多男性喜欢。这样的她,再不能去球场了吧,现在即便是我,也能把她撞开。
我们一行人往外走,那晚上海下了毛毛细雨,街上不太热闹,陆以安怕冷,整个身子躬着,我同她并排走,陆江和女友走在后面。
“陆姐姐,对不起,这声对不起欠了一年。这一年多也没去看过你,你的伤还好吗?”
“江茗,我知道你去看过我,虽然那时意识不清,但迷糊中我知道你来过,后来清涵也告诉过我。至于那伤,没啥大事,反正我以后也不会打球了,再说那不怪你,人在球场飘,哪能不受伤,是吧?”
我侧头看着我,眼睛里带着恬静的笑。
“倒是我,对不起你,我知道清涵责怪你的事,但她那时候正在气头上,我没有为你辩白。”
“没关系。”
“对了。。。陆姐姐。”
“嗯,怎么了?”
“没事,我饿了,我们快去吃的地方吧。我坐高铁过来,可是穷了,吃住靠你了。”
陆以安点头,看着我的时候带笑,有一些宠溺。
我想问她,为什么从来没用联系过我,来了上海也不告诉我一声,一整年完全断了联系,即便我只是普通朋友、只是一个老家的邻居,但也不是可有可无的。
陆以安双手插衣服包里,缩着身子发抖,我伸手挽住她的胳膊。我们去一家上海菜馆,点了白斩鸡和五香熏鱼,陆以安爱吃的菜,陆江说她已经食欲不振很久了,看似患了厌食症。
我往陆以安的碗里夹菜,她说谢谢,让我不要客气,挨着给我介绍每一道菜,问声细语的。再次见到的陆以安,越发温和有礼,不过脸色苍白、身子虚弱,向古代的多病的世家公子,原谅我用公子来形容,虽然是越发女人的陆以安,但身上的书生气也越发浓重,以前初识她的时候,她身上还多些活泼气息,没有那么安静,但现在,书生气,越发浓重了,像三十年代的人,刚刚接触新的文化思想,又带着旧时候的礼仪。如果多了几分轻佻,她一定很王祖贤像游园惊梦里荣兰,陆以安很适合穿复古青灰色长袍。
“江茗,江茗,想什么呢?”
陆以安伸出手在我面前轻轻的晃,我才回过神来。
“没什么呢,就是一年没见陆姐姐,瘦了这么多,怪让人心疼。”
我夹给她的菜,就动了一点点,想起以前,陆以安面对餐桌美食,常是大快朵颐。
“没胃口吗?”
“最近总是吃不下,吃得稍微多一点就想吐。小江和葛芸不要客气,帮我照看一下江茗,我最近就是这样,你们知道的。”
饭后,四人沿路着街走。晚一点的时候,雨歇了,每年跨年外滩都很漂亮,陆江的女友拉着她,说要去外滩看烟火,向我盛情介绍邀我同去,我看向陆以安,她让我与陆江他们去,烟花太吵她一向不喜欢。她侧着身子,看起来很落寞。我笑着说:“一向害怕烟花,胆儿小,小时候一直以为那东西会掉我头上,我还是和陆姐姐回去吧,再说,我今天很累了。”
陆以安的房间,一室一卫一厅,卧室简洁,一张双人床、衣柜和桌子,书柜放在厅里。鞋柜里有两双同款式的鞋,还有几双酒店里的一次性鞋,我拿了一双换,坐沙发上看电视等陆以安洗澡,顺带与素心打电话。
晚上十一点,她那边很热闹,声音里也尽是喜悦。
“江茗,今晚和阿杏在地铁唱歌赚了很多钱,我们大吃了一吨,现在在酒吧玩,我留了你的那份,等你回来。”
素心的喜悦感染着我,我笑着说:“怎么就确信我会回来,万一我不会来了呢。”
她那边先是一阵沉默,接着说:“不会的,陆以安看不上你,还是回来我怀抱吧。江茗,他们叫我了,拜拜,我等你回来。”她飞快挂了电话,留我在沙发上看湖南卫视的跨年演出,刚好是莫文蔚的《忽然之间》
“忽然之间,天昏地暗,世界可以,忽然什么都没有。”
我抱着腿蜷在沙发上,楼下有人说话的声音很大,但是屋子里静悄悄的,我调低了电视的声音,听到浴室哗啦啦的水声。
有太多的时候,对自己的生活无所适从,一团糟糕。就像我此刻,并非想要游离在陆以安和素心之间,不过是一个爱而不得又放不下,一个近在咫尺可是是我的。
☆、三十三
陆以安。
从十七岁到二十一岁越渐深沉的爱,该像抛物线那般开始降温。
晚上的时候,我睡陆以安的床,她抱了被子睡沙发,她拒绝与我同睡或者我睡沙发,她像一个大姐姐下着不容置否的决定,我躺在陆以安的床上,第二次,被子蒙着头,她与我一门之隔。晚十二点的时候,外面烟花噼里啪啦放起来,像是闪电、房间里一会亮一下,脑子混沌,难以入睡,收到了许多祝福短信、选择性回了一些。
我下床、轻轻开门,准备看陆以安有没有睡着,却发现她踢开辈子,缩成一团、拽着头发无声痛苦,透过阳台射进来微弱的城市之光,我看到她表情狰狞而痛苦。那张、五官纠结的脸、像是烟花霎时绽放的光、晃得我睁不开眼,她那痛苦的神情,像是铁烙章,有人拿着,铛的一下就印在了我的心脏上,肉烧得呲呲的直冒烟,然后就烙在了我心头。
那是我去年的样子。
夜里无助失眠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我走过去抱住她,紧紧的抱住她,抱住瘦弱的她,抱住此刻心境不堪一击的她。
她环着我、终于痛哭出来。
倘若她是夜夜如此、一个人孤独的在被窝里痛着、和我那时候一样,那她能坚持多久呢。
刚刚被烙上印章的心脏,深深疼,她的泪水流进了我心里,太咸、又往我伤口上洒了些盐。
如此、够了。
不知哭了多久,她终于停下来放开了我。下床、光着脚丫去开灯,她眼睛通红,发丝凌乱的贴在脸颊上。她去柜子里拿了瓶酒,46度的爱尔兰威士忌,我在素心酒吧看见过,陆以安直接对嘴喝了一大口酒。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陆以安开始喝酒、并且喝一些价格不低的酒。她拎着酒瓶对我说:“江茗、你先去睡,我要写些东西,过两天交稿,不然连酒都喝不起了。”
她打开笔记本,开始敲打键盘、多余的话一句也没有。我站在边上足足看了她十分钟,她没有理我,我只好进屋去。那晚上,我一晚上没睡着,陆以安失眠痛苦的样子,我痛苦的时日、门外被放大的键盘声,陆以安大口大口吞咽着酒的声音,纷纷乱绕、一夜无眠、直到凌晨五点多我才睡去。
我第二天中午醒来,陆以安穿着男士的棕白条纹系扣睡衣,在她并不宽敞的客厅里隔出来的一小块厨房重地捣鼓午餐,她的头发高高扎起,看起来比昨日精神了许多。
陆以安炒了绿豆芽和土豆丝和红烧茄子,排骨汤是叫的外卖。她一边端菜一边笑着叫我去洗漱吃饭,昨晚的事好像根本没有发生。
我洗完漱与她坐在小餐桌上,她先盛一碗汤给我。
“江茗,先暖暖胃。这一年学会了自己做饭,唯独煲汤怎么也不会。”
以前,陆以安常对我说,在家有妈妈,在外有清涵,她实在懒得去学做菜,这一辈子也不想学,平时饿了,宁愿叫外卖吃。
可时日久了,我们再没办法依靠某一个人时,曾经不会的,都会自己去学。总要自己照顾自己,别糟蹋身体,你为之难过,想令她心疼,但实在无奈,她可能没办法回来了。
脑袋里突然蹦出一句令人心酸的话。关于陆以安和陈清涵,我已经在脑海里揣测过无数次了,问陆江,她也没确切告诉我,我面前坐着我关心的当事人,却不知话从何开始。
还是陆以安先说话。
“你是不是有很多想问的。”不待我回答,她开始自说自话,我只负责听。
“上次受伤,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以后都没办法再做激烈运动,医生是这样说的,但我知道我什么都不能做了,除非我想变成残废。清涵一直在照顾我,一边工作一边照顾我,我越心疼她,就恨自己没用,在那时候所有的自卑一下蹦发了。我知道,所有人一开始都觉得我配不上她,最初的时候我私底下也打过无数次退堂鼓,是清涵的坚持让我勇敢起来。但躺在医院的一个多月,所有的负面情绪、不安全都爆发了,我不知道我当时是什么心理,一边找她吵架,期望她离开我,可是一边又很害怕,那矛盾就快让我的身体爆炸了。”
陆以安说话的时候,脸上全然是痛苦的神情,她拿着筷子的手无力地下垂,食难下咽,我喝两口汤,也干脆不吃了,仔细听她说话。人在痛苦的时候,静静听她说就好了,别想着安慰她,着实无力。
“我们争吵了一段时间,她一向娇惯着我,但是她妈妈看出异样,竟慢慢替她物色对象。”
“她父母不是已经接受了你吗?”
“叔叔阿姨接受,不过是拗不过她,我在她家的尴尬地位,不过赖于她爱我,倘若她不爱了,我于她的家人不过是无足轻重的人。也不是我把叔叔阿姨说得那么无情,但父母总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和平常人一样,最好早日与我分手,何况这是个契机。说来无奈,不过事实如此,就像倘若我妈妈知道清涵是我的女友,只怕立刻厌恶起她来,怪她带坏了我,父母总是偏爱的。”
“那后来呢?”
我不敢想象,他们会这样分开。
“那段时间,清涵的确和某些青年才俊约会,我怨她也愤恨自己,不断与她争吵,你说我有什么用,在北京两年住的是清涵的房子,薪资微薄,虽然两个女孩在一起不存在谁养着谁,但我毕竟自尊心太强。平日里与清涵恩爱,刻意忽视这些问题,一到关键时刻,阻碍我们的也正是这些问题。”
“在我心里陆姐姐一直很优秀,不然清涵姐也不会喜欢你呀。”我忍不住插口,不忍她这般贬低自己。
陆以安淡淡一笑,看不出情绪。
“那是你还小,我以前也是自恃有些才能,骨子里有文人的骄傲,但是出到社会,这一切还真没办法当饭吃,所以才会有穷酸书生这一说法。再是骄傲,面对柴米油盐,也是无用。”
“那你后来和清涵姐怎么样了?”
“我在医院那段时间,无论怎样无理取闹,清涵都对我百般容忍,可我一出院,她就不理我了,经常当着我面同别人打电话。”
我笑道:“那是她生气了。”
“的确是这样,清涵说我们需要冷静一下,所以她去日本了,本来她大三就要去的,因为我没去成。”
“你们是分手了吗?”这句话抑制不住,突然冒出。
陆以安拿着杯子的手停在空中,她皱眉看我一眼,然后笑道:“当然没有。”
“去日本学习,是清涵很久以前就提上议程的。不过是,以前我一直黏糊,她现在觉得是时候有点距离冷静一下。她是差不多也是去年这个时候去的,还没有过元旦。那时候,正好我现在的公司突然有个专栏,为我而设,我也挺后悔住院那段时间对清涵的态度,就准备好好工作等她回来。”
我一直没有问出口,为什么来了上海就与我断了联系,虽然是我先远离的,可是控制不住中,仍希望她找来,哪怕只是朋友,可是、我一直没有勇气问出口,怕她其实也是刻意避开这个话题。
“陆姐姐,昨晚的情况你一直有吗?我感觉你像是患抑郁症了。还是说,你们这样痴迷文字的人,多少有这类现象。”
“难道喜欢文学就是神经病?”陆以安怔怔看着我。
“我是从一个月前开始这样的。清涵这一个月都对我爱答不理,而且她每次同我短暂的通话都会提到别人,她每次说道那个人都很开心。”陆以安的言语中颇为落寞。
“难道你怀疑清涵姐喜欢上别人?”
陆以安低下头去沉默不语,这样子竟让我有些生气。
“你是在怀疑她吗?不信任她?”
“不,我只是不相信自己。江茗,你看过《阿姨我想嫁给你女儿》?”
我点头,大学之后,也看过一些描写同□□情的小说,男同女同都有,这是其中一部,令人忧伤的一部。
“我老害怕清涵就这样爱上别人了,最近越来越怕,总想她能够爱上我,就能够爱上别人。”
“那你会爱上除了她之外的任何人吗?”
“不会,我不会。”
她回得很快,毫无迟疑,坚定的说着,她不会。这话,让我心铿的一下,难受得紧。
“你真自私呀。”以为自己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