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得不到幸福,就把幸福寄托到别人身上吗?”我冷笑道。
那晚上,十八岁的我冷漠、自私、尖酸刻薄,因为爱护自己的本能。
“没有我她们就一定会幸福吗?说得好像我是这世上唯一能摧毁她们爱情的人一样。陆江你知道,她们表面看起来再好,只不过是逃避了日后将面临的巨大问题。”
“可是他们相爱。江茗,陆以安永远不会爱你的,我保证。”
“我爱她,又没有要她爱我,你难道没有看过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吗?何况我才十八岁。”
陆江不说话,我也没敢去看她。那些时候,我心里是内疚的,年少的心里仍有许多道德的束缚,她们待我越好,我越不敢爱得稍微坦荡。我是懦弱的,胆小的,我只能将心中的不快,化作言语去伤害此刻可以拥抱我的陆江。
“对不起,江茗。”她又道歉,她总是道歉。
我别过头没有去看她。我假装不会原谅她。
“不过我答应你,从今晚开始我会试着不去喜欢陆以安,试着距离她远远的,因为我也希望,她可以永远永远的幸福。”
至少,我希望陆以安可以一直孩子气的快乐。我还没有见过她忧愁的样子,没有见过她伤心欲绝的时候,那就最好不要看见吧。
那晚上我睡陆江的床,脸贴着湿透的枕巾难受得一晚上没睡好。陆江睡在她那我未曾蒙面的室友床上,我背对着她,她应该也是这样吧。这样的难受持续到第二天天微亮,我就离开了她的小房间,回头看过她,窝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我一个人离开了上海。
我不知道陆江是否假意闭眼看我离去,但我未对她说一声再见,也未说一声对不起。
☆、二十三
以安。
我在火车上靠着窗户,心里默默叫她的名字。北上至齐齐哈尔的绿皮车,硬座车厢里挤满了人。所幸买到了靠窗的位置,我带着耳机,喜欢的歌,可以阻挡一些外界的杂音。那热闹的杂音,令人心慌慌的不喜,实话说,从我认识陆以安以后,快乐越来越简单了,但难过也越来越容易,我的情绪再没办法单纯。
路过北方的村庄,郊外的荒野,稀疏细枝的树,露出黄石的山。以安。
我着实是从南方来到了北方。越过弯弯的河流,来到了华
北平原。一望无际的平原,距离我的南方小镇越来越远了。
北方的城市秋意方起,天空还是那么的湛蓝明澈,片片白云总给人以想象的空间。我想起陆以安说,那时候她在的城市,初冬的时候也不会下雨,阳光明媚的,天上那些云,像马、像鱼儿、像许多我们心里期待的美好事物。
我隔着脏玻璃,看着那些美好的事物,天空的云,像陆以安扎的小辫子。我用纸巾擦了又擦,那经年累月的灰尘,我无法拭净。
窗玻璃里竟何时映出你的影子。你的笑容,我熟悉的脸。
以安,我闭上眼睛去看。
耳机里的歌说:“剪影的你轮廓太好看,凝住眼泪才敢细看。”
我回去了北京,自此、许久许久不与陆以安联系。
真心决定不去见一个人时,总有许多理由。
起初陆以安还给我打了些电话,诸如你清涵姐做了许多好吃的之类。我总想许多的理由拒绝,如这个周末要写小论文,这个周末朋友生日,这个周末室友之日,这个周末社团活动。
不去见你我总有很多理由说服自己,可没有一个理由让我心安的不去爱你。
起初,是这般,久了就了无音讯。
我也没有和陆江联系,只偶尔和章禾聊天,也不提她。章禾与苏言很好,即便是一起多年也甜如热恋期,只偶尔也会听她说一些烦恼的事,一个25岁的工作稳定的女青年,面临的无非是婚姻。
她常说,幸好才二十五岁。
可是明年、今年呢?我有时候会这样问她,她在略为沉吟中告诉我,无论如何苏言会和她一起度过的。身边有那个人陪伴,就有勇气去度过所有难关了,一个人和两个人的区别就是在难过的时候可以互相拥抱,累了的时候互相照料。
她总是这样说,声音温柔的,我能想象电话那边她带着淡淡的笑。
但,后来我们明白,年轻的时候总习惯将爱的力量闪烁得夸大其词,然有一天幸与不幸我们总是要踏踏实实的,因为大家都是那么普通的人,要过很平凡的生活。
我许久许久不见陆以安,我努力过,停止去想她。我努力过去做别的许多事情,可生活中总有一些轨迹与她相连。闲暇的时候,我在宿舍的书桌上练字,字帖还是高中时陆以安送我的《玄秘塔碑》。可怎么也练不好,写的字歪歪斜斜的,心情烦躁的时候揉一团宣纸扔掉,很是浪费。课余的时候,我一个人去篮球场,开始学习打篮球。有时候我想,怎么喜欢她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不自觉的去做她喜欢的事,想要变得与她一样。有人说,相爱的两个人,终究会越来越像的,可我们并未相爱。所以我对那书法的兴趣并不持久,倒是篮球竟一直学一下去了。
于是2009年冬,我有了生平的第一个男友。男友姓郑,名州扬。郑州扬,名字是不错的名字,听一次就记住了,人也是那种不错的人,内外兼修,一米八的身高,肌肉健硕,学校篮球队的,平常人性格好,对待女同学总很温柔,深受学校广大女性欢迎。他笑起来是阳光洋溢的,与陆以安有些像,他待人的时候温和有礼,似谦谦君子,他在球场的时候总是迸发无尽的活力。这样的他,是与陆以安有许多许多的相似的。我们常说说着笑,如果陆以安再高一点,穿一身长袍,她认真起来的时候也似谦谦君子般,迷人。
至少在我心里的陆以安是这样的,安静的时候、严肃的时候、像一个孩子肆无忌惮调皮的笑着的时候、眼睛里饱含纯粹的爱与快乐的时候,吸引着我。
然我与郑州扬的交往,并非因他与陆以安有那么一些相似,尽管是这个原因使我愿意与之亲近,却又为此想要与他疏离,但他还是成为了我生平第一个男友。
我认识他是在篮球场。
再没有与陆以安联系的时候,我喜欢一整个下午一整个下午的去球场,冬天的时候打球的人少,有时候一个场地只有我一个人,我重复单调的练习运球。想着,夏天的时候,大概就会打球了,可以与陆以安一起,高中那会常常缠着她教我打球,却从来没有机会。我知道她是喜欢会打篮球的女孩的,所以我花了许多时间去做这件未来有可能和她一起做的事,尽管那时候我还没有想过,下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我在篮球场认识了郑州扬。他笑着说:“同学要不要一起玩。”他笑起来,他说话的样子,着实像陆以安,当然他比陆以安好看许多,我承认我有一瞬的心神荡漾,FOR HER。
他教我打球,相对而言我绝对是一个认真的学生,我们逐渐成为好朋友,然后成为男女朋友。从答应他开始,我知道大概可以光明正大的去见陆以安。我承认我那瞬间的卑劣,直到现在我仍然觉得为了掩饰自己的性取向而去欺骗一个异性的感情是卑劣的行为。
我试图疏离他,我对他据实以告。我说你与我曾经喜欢的那个人相像,我因此而喜与你亲近,但和你在一起不是因为你像他,而是我想给自己一个机会,你会原谅我吗?
他带着淡淡的笑说,会。
看,这又是如此的相似。陆以安,也是这般的,喜欢脸上带着无害的微笑、温柔的与人交谈、宠溺的原谅别人的过错,以此来迷惑别人。
我竭力避免从此爱上的人都很似那个人,不免想起王小波说的,中国的知识分子总想将自己塑造成圣人。
但无论如何,郑州扬成为了我的男友,在那个周末,我与陆以安打电话。
“姐,我恋爱了,带他来你见见?”
“好呀,你好久没过来了,我请你们吃饭吧,大学谈恋爱挺好的,我帮你把把关?”
我在厅里的阳台边给陆以安打电话,寒冬的月光冰凉,暖气不足,我的心在颤抖,手指冻得发疼。与陆以安说了几句话,甚至记不得说了什么,只是挂了电话后,我窝在被子里忍不住的抽泣,旁若无人、越哭越大声。
室友皆知我与郑州扬恋爱,以为我们怎么了,纷纷过来安慰我。好奇我与他才开始恋爱,还未过热恋期,怎会这般。
我说:“我高中喜欢的人,她有女朋友了,而我现在也有男朋友了,我们各自过着再不相交的生活。”
她们说:“江茗,都会过去的,哭过就好了。你现在也很好呀,郑州扬是这么好的男友,你会忘记那个人的。”老生常谈的话,我知道,都会过去的。现在距离我,遇到陆以安也不过两年未到。
张小娴说,说忘记一个人最好的方法是时间和新欢。如果不能忘记,那是因为,时间不够长,新欢不够好。
而况我本没有我以为的那般爱着陆以安。
我带郑州扬去见陆以安,我说那是我家里面很要好的姐姐,他郑重其事,穿得略为成熟。听说陆以安爱书,他在特意在地铁旁的书店里挑了一本精装的书。
我们是周六晚上去的,八点左右到,那时天已深黑,陆以安穿着厚厚的浅蓝色家居服下楼到垃圾,正好遇到我们。她披着头发,脚上穿着宽大的棉拖鞋。
她说:“hello,江茗。”
我打趣道:“和清涵姐一起生活,穿着霎时有了品味,不再是那种老妈子衣服了。”
她看着我,对我勾勾手指。我俯下身子,她凑在我耳边小声说:“清涵买的情侣装。”
看她那得意的样子,真是令人讨厌。我一把拉了郑州扬的衣服,把他拽到前面。
“我男朋友,郑州扬。”
陆以安与他,礼貌的交流,边说边走,我在陆以安的旁边。聊的内容,也无非是我与他怎么认识之类。我们到了陆以安的小窝,陈清涵正好在摆放饭菜。
“以安,去换了衣服出来吃饭。”
她如是对陆以安说,又对我和郑州扬微笑,让我们现坐沙发上等一下。
郑州扬本不算安安分分的男孩,他坐旁边小声与我低估:“那个姐姐真漂亮。”
任何一个男性在女友面前夸奖另一个女性,明显都是不理智的。但他知道我不会生气,也就肆无忌惮的夸奖陈清涵,顺带嫌弃我一番。
待陆以安换好衣服,我们开始吃饭。陆以安对郑州扬如是介绍陈清涵“同居好友。”
他并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还甚为羡慕陆以安有这么一个精于厨艺又漂亮的室友。
颇为英俊的外形与不错的性格使他很受女生喜欢,陈清涵也不例外。饭后他同陆以安在客厅看NBA回播,我与陈清涵在厨房洗碗。
她说:“不错的男孩。”颇为深意的看着我。
我手拿着抹布重复着擦碗的动作,点头。
“挺好的。”
陈清涵接过我手中的碗。“希望你们永远处于sweet love的状态。”
“谢谢清涵姐,也希望你和陆姐姐一直幸福下去。”
陈清涵脸上带着恬静的笑,这笑容在此刻倒是与陆以安很像。
“那是当然的。话说,江茗,有没有觉得州扬和以安有些像。”
她的话,让我的心跳几乎慢了三分之一,几乎听不到心跳声,周围静得很,也没有水声,她在等我回话。没敢停留,我俏皮笑道:“州扬比以安姐帅呀,比她高,打球也比她好。”
我的话让陈清涵哈哈大笑起来,将她的注意力迅速转移到了陆以安身上,她开始停不住嘴的和我说许多陆以安的事,例如因为身高而发生的糗事,还有她未受伤前,对篮球曾是那么的狂热。说到这些的时候,陈清涵的情绪很低落,她转过身,对着厨房门看沙发上的陆以安。
我也看。
她扎着马尾,盘腿坐在沙发上,与郑州扬相谈甚欢,脸上一直洋溢着笑容,激动的时候甚至会指手画脚,完全没有自己现在正坐在一个第一次见面的男性旁边的自觉。
她很快乐。
陈清涵的嘴角也带着笑容。那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嘴角的幅度不断大,眼睛弯弯的似还隐藏着一些忧伤。
她说,我愿爱她永远像一个孩子一样,如果可以真希望以安她永远不要长大。
“清涵姐,愿你如愿。”
我低着头带着一丝愉快的语调对她说。
情敌之间总是容易擦出火花,就像这般,我没有再与她交流的欲望,说谁都不想。
那晚上我未与陆以安说上两句话,要和郑州扬去赶末班地铁。走的时候他还明显不舍,因一场未看完的球赛。
周六的末班地铁上并没有几个人,郑州扬拦过我靠在他的肩上。
“江茗,困了就睡会儿。”
“不困。”
我试图坐直身子,不与他太过亲近,但他一把搂住我的肩,力气不大,却让给我感到窒息,我把他的手从我的肩上拿下来,也妥协的靠着他。
“江茗,清涵姐多大呀?”
“85年的,刚刚过了24岁生日。”
“江茗,清涵姐很漂亮吧。”
“恩。”这一点我不否认,她是我认识的少数几个很漂亮的女孩之一,从在陆以安的照片上看到她开始。
“她有没有男友呀?”
我把头从他肩上挪开,看着他道:“怎么,你有什么想法?”
“我已经有你了。”他侧过头正眼看我,那饱含深情的样子令我难受,胃有些疼,感觉刚刚在陆以安那里吃的东西正在胃里翻滚,随时要脱口而出,我只好侧过头不看他。我没办法直视他的眼睛,太过诚实,与我相反。
他以为我生气了,急忙说道:“我并不喜欢漂亮的女生,也不是,我并不是说你不漂亮,再说她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我只是想把学长介绍给她,学长喜欢会做饭的女生。”
这一瞬间,我再次恢复性子里的尖酸刻薄,冷笑道:“你不必想了,她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对象,她们相爱多年,不说那人是何等优秀,就凭她对清涵姐的爱,世上再难找到别的人。”
“你怎么知道世界上就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就是没有了。她喜欢她胜过任何人,她的眼里心里永远只有她,她的悲欢与喜悦永远是要去她有关,她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这样真不像个男人。不过你们女生就是喜欢这样的。”
我一把推开他。
鼻子一酸,忍不住流了两滴眼泪,仍是FOR HER。
这样的爱情,这个人,描述得再好,到底与我无关。我低头迅速擦掉眼泪,怕被别人看见。
“好了,不说了,我困了要打会盹,到站叫我。”
那晚上陆江给我打电话。开口便是,江茗对不起。
她从陆以安那里知道我有了男友的消息,便以为我是因为那晚的事,随意与一个男生恋爱。虽然事实也与那有关,但我并不是这样随便的人。
我对她说,我并不是一个同性恋,仅仅只是喜欢陆以安而已,既然她对我来说再无可能,我也不该让自己一直痛苦下去,不是么?。
她依旧怀疑我的用心。
我笑着说:“陆江,我的男友是一个帅哥,他温柔体贴,做事细致,是一个让我有安全感的人,重要的是我喜欢他,我喜欢和他一起打篮球,一起去自习室,一起去逛街看电影。”
“江茗。。。”
“有空你来北京,我介绍他给你认识。”
“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是希望不要一时傻,做让你难过的事。”
“我不会的。”
“江茗,我还是要再为那晚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