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选择自己要做什么。并没有一个固定的基准。只是走到尽头便选择下一个前进的方向。就拿这次来说,说不定那小子其实很有可能是选择不投入这个游戏的。但后来选择投入游戏。这只是我自己的假设。”
一口气说完这一大串话之后,又接着说。
“没错,很可怕。说不定有人可能真的过着那样的人生,很可怕。而且我们现在不得不把那样的人当做是对手,也让人觉得可怕。”
陷入一阵沉默。川田再吸了一口已经变短的烟后,就把它捏熄在地上了。秋也又拿起装汤的杯子,喝了一口汤。
之后,秋也从川田做的那个树枝屋顶的边缘,仰头看着阴阴的天空。
“杉村他,不要紧吧?”
离开灯塔之后听到枪声的事,虽然也和典子和川田说了,但心里还是有点担心。
“一定不会有事的!”典子说着。
秋也望着川田。
“如果烟升起来的话,看得到吗?”
川田点点头。“不要担心了。在这里的话,不管是从岛上的哪里有烟升起,都能看到。我会时时留意的。”
而秋也这时想起了那个鸟笛。自己就是受到那东西的指引来到这里。不过川田怎么会随身带着如此特别的物品呢?正打算开口问他的时候,典子先开口说道:
“杉村同学,不知道见到加代子了没有?”
“如果见到了,他们会升起烟火的。”川田回答。
典子点头,接着又一个人自言自语。
“杉村同学到底找加代子有什么事情呢?”
这是在离开诊所之前就提过的话题。而秋也也和那时同样答道:“这个嘛……”
“他们两个看起来并不像感情特别好的样子呀。”
不过,就在此时,典子“啊——”了一声。似乎是想到什么似的。
秋也抬起头来。
“怎么了?”
“我也不清楚。”典子摇摇头。“可是说不定……”
语尾拉长。秋也蹙了蹙眉头。
“说不定什么?”
“在这场游戏里,”川田插嘴说道,秋也将目光移向川田。川田动手拆开一包新的香烟,眼睛看着手边的动作,继续说道:“那个想法,未免太过于感性了。”
“可是……”典子接着说:“如果是杉村同学,也许……”
秋也还是一头雾水,交互看着两人的脸。
'残存人数8人'
68
琴弹加代子(女子八号)置身于茂密的树丛中,抱着她的膝盖。如果以区域来说的话,相当于北侧山地的山腰处,南侧斜面的E=7区。
黄昏时分虽然近了,但射入树丛中的光线,倒看不出太大的变化。里头就是暗。中午过后,厚厚的云层就笼罩着这里,两个小时前不久,终于下起雨了。
加代子用手帕盖住头遮雨。由于头顶上有树枝,雨滴没有直接打在她身上。但即便如此,水手服的肩部也已经彻底湿透,好冷。当然,还有更甚于此的恐惧。
加代子一开始藏身的地点,是北侧山地顶峰的东侧C=8区的地方。当然,日下友美子与北野雪子被杀之事,加代子也从差不多算是“近在眼前”的短距离内目睹了。但她也只能努力屏住呼吸。她知道干掉两人的某个人就在附近,直觉不动还好,一动可能就有危险。她屏住呼吸——于是,没有任何人袭击她,就这样度过了白天,度过了夜晚。
后来,她遵照禁区的广播,反复进行了两次的移动。第二次的移动,是今天正午过后不久的事。因为山顶南侧的D=7从午后一点开始,也列入禁区的名单中。这么一来,北侧山地的山顶附近已经有三个禁区了。可移动的范围,着实愈来愈小了。
到此为止,加代子都没有碰到任何人。有时候在很远的地方,有时候觉得是近在咫尺的地方,她听到过几次的枪声以及什么东西爆炸的声音,但她也只是静静地屏住呼吸。不过,六小时一次的广播也让她知道,同学的人数确实在不断减少中。
中午的时候,应该还剩下十四人。但在那之后也听到枪声。现在已经变成——十二人了,还是已经十个人了?
加代子把右手沉重的手枪(史密斯威森M59自动手枪,还附有说明书,但加代子当然没有去管手枪的名称什么的)放在脚边,用左手抓着右手的手指伸展,好像要把它往手背拉一样。由于她一直紧握着那把抢,手指的肌肉好像都变得怪怪的。把手心翻过来看,都印着红红的、明显的手枪握把的形状。
她整个身体也达到极度疲劳的状态。一部分是因为几乎没怎么睡,还有就是因为不知道屋子里会有谁在,所以也不敢随便进去,吃也是只用配发的面包和水打发而已,所以也带点饿和渴。原本水的摄取量就已经绝对不足。而由于加代子想省着用配发的水,所以从比赛开始到现在为止,她只喝了一公升多的水而已。雨水带来的唯一幸运,是让她可以把先前已经空了的一个水瓶,放在末端滴着雨水的树枝下方集水。不过连三分之一瓶都还收集不到。有时候她会把头上的手帕拿来润湿一下干燥的嘴唇,但这么做当然还是无法消解她全身的渴。
加代子从喉咙深处无力地吐了口气,无意识地把及肩的短发往耳朵上方拨了拨,然后再度握起M59自动手枪。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的。
在加代子昏昏沉沉的脑子里,再度闪过某个身影。那是自比赛开始以来,一再出现的身影。和同样也浮现脑海的父母或姐姐的脸比起来,这个身影或许对自己来说并没有那么亲近。但即便如此,它对加代子来说却还是个重要的身影。
第一次见到“那个人”,是在加代子参加的茶道教室的流派活动中。那是她刚开始学习茶道没多久,国一秋天的事。
那次的活动,是接受会场所属的县政府制定公园的委托,在秋日祭的那天,供茶给观光客的野外茶道活动。事实上表演茶道礼节的,都是那些大人。加代子他们则专心忙于布置野外的座位,或是准备配茶用的糕点之类的杂务。不过在茶席上担任亭主⑥角色的那群人中,就有他。
那个人,是在活动开始很久之后将近中午时才到场的。人虽然长得英俊,但还带有一些少年的味道,看起来差不多是大学生吧。加代子当时想道,啊,这个人也要帮忙呀。但那人却对着人在亭主位子上的加代子的老师(四十二岁的欧巴桑了)说了声:“哎呀,来晚了。”之后两人便迅速换手,开始泡茶。
真是精纯的技法啊。茶巾的处理方法、使用茶筅⑦的鲜明手法、无懈可击的姿势。虽然才这个岁数,但穿起和服来,却完全没有不协调的感觉。
暂时忙完自己的工作后,加代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人看。此时,后面突然有人敲她的肩头。回头一看,是一开始把加代子拉进茶道教室的、城岩中学茶道部的学姐。“怎么样?很帅吧,那个人。”学姐说。“他是掌门人的孙子唷。不过正确来说,应该是小老婆的孙子。我也是他的粉丝呢。就是因为想看到他,我才持续参加茶道教室课程的呢。”
学姐告诉加代子,那个人现年十九岁,高中毕业后,已经是“师范代”⑧一样的人物,有好几个弟子了。加代子当时也只想着:啊,他是不同世界的人呀!世上也有这种人啊!不过那是“当时”。
每次流派一有活动,或是偶然听到那个人以来宾身分出现在加代子学茶道的教室时,加代子盯着镜子看的时间就会变得多起来。虽然在这个年纪还无法化妆,但她会把和服穿得整整齐齐,头发用梳子梳过,再把最心爱的深蓝色发夹偷偷插在最完美的位置上。线条平顺的眉毛、不挺大但细长的眼、不高但形状不差的鼻子、略宽但紧实的嘴。嗯,虽然大部分地方都很普通,但我呀看起来还是挺大人样的呢!
那个人的粉丝,从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女到欧巴桑都有。所以,加代子也跟着变得愈来愈迷他,这件事或许不需要太大的理由。无论如何,那个人是个外表好看、大脑有料、既开朗又不会忘记为旁人着想的,可说让人难以置信的理想男性。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据说他似乎没有正在交往的女朋友。
即便如此,加代子只有两次有关那个人的特别记忆(她虽这么想,不过从别人眼光来看,也许算不上什么大事)。
其中一件,是加代子升上二年级的春天,流派固定举办的茶会中的事。这场茶会是在位于志度町的流派总部举办的,距城岩町也相当近。茶会开始后不久,就出问题了。以来宾身分受邀参加的中央政府地区文化委员,突然开始对茶会的运作挑起毛病来。这是当时常有的事。固然有些公务员可以用“清廉洁白、献身国家”之类的口号来描述,但实际上,利用这种特权从中谋取利益权利的人也很多。或者,也可能是因为对方表示会考虑多拨一些共和国传统文化补助金下来,希望你回馈他一些,却被掌门人慎重婉拒了这小家子气的交易,所以才怀恨在心也说不定。
问题是,掌门人因为正在住院,所以人不在。暂代其职的是掌门人的长子,但长子却只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一个没弄好,搞不好还会演变成流派的活动必须停止之类的状况发生。这时出来收拾场面的,是当时才十九岁的那个人。他把找麻烦的公务员请到别的房间去,过一阵子,他一个人回来了,说:“政府的人已经回去了。他似乎已经不生气了,请各位不用担心。”
那个人没有再多说什么,在座的流派大老也都没来问他“怎么了”之类的问题,茶会活动继续平和地进行。不过加代子却因担心而无法平静。她担心那个人会不会是讲了“今天的茶会是由我负全责举办的”之类的话,然后一个人把问题承担下来。若是这样,那个公务员搞不好会以此为借口,为了泄恨而编造假报告书,以“反政府精神污染”的罪嫌(亦即必须遣送至“再教育集中营”的那种人)逮捕那个人。
后来,茶会顺利结束后,大家做会后收拾,那个人自己也率先搬运日式坐垫等东西。加代子看准他一个人在走廊的时机,下定了决心,自那个人后方以“那个……”出声叫他。那个人手抱着坐垫、停下脚步,很快地把头向加代子的方向转过来。被那个人清澈的目光盯着,加代子虽然心跳加速,但还是勉力把话说下去,“那个……刚才还好吗?”
那个人似乎察觉到加代子问题中的含意,嘴边浮出了微笑。然后他说:“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没问题的啦。”还谈什么关心,光是能第一次好好和那个人交谈,加代子就已经整个人飘飘然了。不过,她还是继续问道:“可是、可是,那个政府的人,看起来也很坏心,万一……”
不过,那个人打断了加代子的话,以略带说理的口吻对她讲着有点难懂的话。“那位政府人士也不是自愿做出那种事来的唷。当然,世界任何角落都会有同样的事发生,特别是这个国家的架构……似乎会让人性扭曲。我们本来就是应该求和谐的,茶道原本也是这样的东西。但在这个国家,那种事相当困难。”最后那句话,感觉上不如说是他自己的自言自语。
接着,他又把目光转回到加代子身上,继续说道,“像茶这样的东西是很无力的。但是它却也不是那么坏的东西。嗯,可以的话你也趁还能享受乐趣的时候,尽情享受吧。”那个人微笑了一下。然后一转身,又快步走掉了。
加代子茫然地在那儿伫立了一会儿。一部分原因是,那个人干脆的说话方式让她感到安心。还有,虽然那个人所讲的东西,她并不是完全听懂,但觉得:啊,真觉得那个真的是大人啊!对这个人,自己十分折服。
总之,或许因为这件事让那个人对加代子留下了一些印象,后来只要一有机会和他打照面,那个人总是对着她微笑。
另一次是国二冬天的事。对加代子来说,这是决定性的事件。加代子又到了茶会的会场,这次是个古意盎然的寺庙庭院。正当她看着椿树的花发怔时(事实上此时她也是在想着那个人),突然后面传来一声“真是漂亮呀”,那是她已经听习惯的、带有透明感的声音。一时之间,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头一看,让人难以置信的事发生了——那人就在那儿,对着加代子不经意地微笑着。既不是在指导她茶道礼节,也不是有事请要讨论。他竟然和自己讲话,这种事还是第一次。
于是,两个人稍微交谈了一下。
“怎么样,茶道好玩吗?”
“嗯,是的,相当有趣。不过,一直都没法做得很好。”
“会吗?但是在学习礼仪的时候,你的姿势一直都很棒,让我很感动唷。不,并不只是因为你坐得很直而已,我总觉得你的姿势已经很端正了。”
“咦?不会吧。我一点都不觉得。我怎么会……”
那个人还是一样把手放在和服的袖子里,脸上也维持着平稳的笑容。然后他一个转头抬头看着椿树,说道:“哪里,我是真的这么觉得。对了,恰好就像那朵花一样的感觉。看起来有它紧绷的地方,可是却又那么美。”
当然,一方面她也还只是个孩子,或许那个人不过是在向流派里的一位茶道爱好者,说了些恭维的话而已。但即便如此,加代子会觉得“万岁!”也不是没有道理(她弹着手指高兴不已,是后来一个人到洗手间后的事)。
加代子对于茶道的练习愈来愈起劲了。她是这么以为的。好帮喔!这样的话,我虽然还是小孩子,但等我十八岁了,那个人就二十四岁了。还蛮登对的嘛……
就是像那样的记忆。
加代子把脸埋在百褶裙的膝盖处。和雨滴不同的温热液体,缓缓地弄湿了裙子的膝头部分,加代子知道自己正在哭。她握着手枪的手震颤着。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她超想见那个人的。虽然自己不过还是个小孩,但小孩也有小孩的表现方式。她觉得自己是真的喜欢那个人。出生至今,这真的是第一次认真喜欢上某个人。哪怕只有一眼也好,她想见那个人,把那件事告诉他。就算那个人把茶会上的事告诉了她,她还是想要对那个用“漂亮”这样的字眼来形容自己的人说。“我还是小孩,所以对于喜欢一个人的心情还不是很懂也说不定。但是,我大概、应该,喜欢上你了。我非常喜欢你。”——想用这种口吻来讲。
树丛发出沙沙的摇晃声,加代子把头抬了起来。她用左手用力擦了一下眼,快速而轻巧地站了起来。她的脚不由自主动着,朝声音来源的相反方向后退了一步。
在树丛的缝隙间,看得见穿着学生服的男生杉村弘树(男子十一号)露出了脸与上半身。他学生服与T恤的袖子已经脱落,右腕整个露了出来。肩口缠着的白布上,渗出了红色的血。不知是不是雨的关系,它扩散成粉红色。然后在那只手上,看得到手枪。
弘树的嘴微微呆张着,但加代子的眼睛,却与他被风沙弄脏的那张脸上的两只眼睛对上了。看起来闪闪发亮。
加代子的身体里,恐惧涌了上来。为什么没注意到他靠得这么近呢。为什么……
“琴弹——”
加代子惊叫着,运动鞋的鞋跟向后一转,冲入了树丛里头。她的脸和头发被树枝勾到了,上头的雨滴也让全身湿透了,但这全都不要紧。她只是一个劲儿地逃。不快点逃走的话,会被杀!
加代子咻地快速跑出了树丛。宽约两公尺左右的山路曲曲折折不断蜿蜒着,加代子依着一瞬间的判断,选择了这条路冲下来。如果选择往上冲的话,毫无疑问会被追上。但如果是往下的话……
加代子的背后突然有个声音。“琴弹!”是弘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