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子的右手伸进裙子口袋,紧握着里头的东西。佑子配发到的背包里找到的武器是一根伸缩式的特殊警棒。不过,表面贴着“贴别附赠”标签的那东西,也放在里面。原本以为那东西在这场游戏应该派不上用场才对。受到大家接纳来到这里之后,一开始也想说没有必要特别提到那东西。但随着七原秋也的出现,考虑到即将要做的事情,最后终究也还是没有告诉任何人那东西的存在。
以往肆虐家人的所谓“父亲”的暴力,在一个偶然的事件中宣告结束。而一家人终于重拾安息。
如今,佑子置身的这个场所,存在着另一个暴力的阴影。而这次必须靠佑子自己的力量,去终止那个暴力。虽有如此,才能再次得以安息,不需要再担心害怕。
没有必要犹豫不决。佑子感到不可思议地冷静。
佑子用单手在口袋里将那小小瓶子的软布栓,轻轻地推开。
'残存人数14人'
62
“幸枝。”
佑子喊了幸枝一声。正和聪美、知里两人说话的幸枝,将脸转了过来。
佑子继续说:“不如我们先送饭给七原同学吃怎么样?”
幸枝一瞬间露出笑容。
“也好,就那么做吧。”
佑子装做不在意,接着说下去。“那,浓汤好像已经煮好了,我装给他吧。”
手里拿着一个盘子。正是那个盘子。
“嗯,啊啊,对了。”幸枝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似的说道,“那里的桌子抽屉里有个药箱。我想里头应该有镇痛剂,你可以帮我拿出来吗?我们得把药和餐点一起拿给七原同学才行。”
“哦,哦……”
佑子于是将盘子放下。盘子碰到流理台时发出了喀嗒一声“知道了。等我一下。”
在流理台对面的房间一角,有一张上面放着电脑和电话的书桌。佑子绕过餐桌,朝那个方向迈步前进。
登登登登,传来一阵步伐踩在铁梯上的声响,谷泽遥和中川有香跟着出现在房间里。中川有香的肩上吊挂着一把枪身短得像是将自动手枪后半段整个拉长的机枪(那是一把九厘米小型乌兹冲锋枪。原本是配发给野田聪美的武器,因为看来最具威力,所以都交由负责警戒的人持有)。
“听说七原同学他醒过来了?”
将乌兹放在餐桌上,有香以一贯精神饱满的语气问道。有香稍微有些丰满。拜网球社的户外球场之赐,肤色晒得黝黑的她,即使在这种状况下,仍然没有失去她的开朗。
“嗯。”幸枝满脸欢喜地点头。
“那真是太好了哦,班代。”
听见有香故意装模作样话中有话,幸枝的脸变得有点红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哎呀,少来了。看你明明高兴得很。”
幸枝蹙了蹙眉,微微地摇头。于是,有香才啊的意识到知里,将脸转向她,闭上了嘴。失去了心爱的男子——三村信史的知里,只是略低着头而已。
佑子对那些对话几乎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将自书桌抽屉里找到的一个颇大的木制药箱拉了出来。放在书桌上,打开来。里面塞了许多各式各样的药品和消毒纱布、药用贴布之类的东西。只有绷带因为几乎全都用在包扎七原秋也身上,已经所剩无几。
镇痛剂……是哪个呢?当然,这也没有意义,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
“哇啊,好香的味道哦。”有香为了改变气氛而说道。佑子也听见了。但这句话也几乎都没放在心上。
镇痛剂……啊啊,有了,是这个。药效有头痛、生理痛、牙齿痛……啊啊,我刚才也觉得有些肚子痛。等一下我也要吃。等一切都结束后,是啊,等一切都结束后。
“对了,你有话要对我说?”传来一个有点沙哑的声音,这次是聪美在问幸枝。
“啊啊,是呀。你得告诉我们有什么事。”谷泽遥说。
“嗯嗯,那个嘛,嗯,从何说起才好呢?”幸枝支吾道。
佑子突然吓了一跳抬起头来,因为她听见有香的声音:“来来来,让我试试味道。”
将脸转向那个地方。佑子看见,在流理台前,有香单手拿着装有浓汤的盘子,直接对着口接着喝。如果是试味道的话,用汤匙就好了,偏偏拿了“那个”盘子,还直接对着嘴喝。那个半透明的粉末洒了到处都是的盘子。
佑子的脸色发青。想要喊出声来,可是没来得及阻止,一切就发生了。
有香的盘子摔落到地面,发出哗啦一声破裂的声响,浓汤在地板上四处飞溅。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有香身上。
有香压着喉咙,喀的将刚才喝下去的浓汤全吐了出来。接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呕吐,在白色的餐桌上四处飞溅。接着吐出来的变成鲜红的东西。在白色的餐桌上,由中央一团圆形的物体向四周呈放射状飞散的红色,看起来就像是大东亚共和国的国旗一般。接下来,有香整个人立刻颓倒在洒满浓汤的地板上。
“有香!”
所有人——除了惊吓失声的佑子以外的所有人——一边发出尖叫,一边冲向有香身边。
身体扭曲横躺在地上的有香,再一次吐出血来。被太阳晒黑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惨白。嘴角冒出红色的泡沫。
“有香!有香!你怎么了?”
幸枝摇晃着有香的身体,可是除了嘴角不停冒出鲜红色的泡沫之外,再也没别的反应。眼睛睁大到几乎是极限的地步,好像快要跳出来似的。眼睛白色的部分,也被染成鲜红色。可能是因为不明原因的急速充血,或者是因为微血管破裂,发青的脸色上浮现出数个红黑色的斑点,有香的容貌已经完全变成一张长相怪异的怪物的脸了。
还有一个很明显的事实,只要看了就能明白。
有香已经不再有呼吸了。
所有人都不发一语。幸枝用颤抖的手去摸了摸有香的喉咙,说道:
“她死了……”
幸枝和谷泽遥在有香身边坐下,佑子呆站在她们身后不远处,面如死灰。全身不住发抖(关于这点,说不定其他四个人也是一样的状况)。
啊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弄错了,我弄错了!怎么会……她只喝了一小口呀……药效怎么会这么强?怎么会……这一切都弄错了!我杀了她、杀了她……弄错了。我也不想这么做,我要杀的是……
“这个,不是食物中毒吧……”幸枝以颤抖的声音,继续说道。
知里接口说道:“我,刚才也试过味道。可是什么也没发生。像这样、像这样……到底是……”
谷泽遥再接下去说道:“会不会是毒药?”
这句话成了导火线。所有人(正确说来,是除了佑子以外的所有人,可是其他四个人并没有察觉到这点)都在彼此相觑。
喀啦一声,野田聪美将放在餐桌上的乌兹冲锋枪拿在手里,将枪口指向其他四人。包含佑子,四人反射性地由有香的尸体旁,向侧边或是向后边移动。
聪美叫喊着。眼镜镜片底下的眼睛,圆睁睁的。“是谁!是谁干的!谁下的毒?到底是谁企图要杀了我们?”
“快住手!”幸枝喊道。一瞬间,手打算要朝向插在裙子后头的手枪(白朗宁九厘米强力手枪。这是幸枝配发到的武器,毕竟她算是团体的领导人,就这么保管在她手里)伸去,但是又勉强克制住,放回到原来的位置。这一连串动作都看在佑子眼底。“把枪放下。这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这才不是弄错了。”聪美摇摇头。总是给人冷静形象的聪美,毫不客气地顶撞回去。“刚才广播里提到只剩下十四个人还存活着。已经所剩不多了。就算先前一直伪装成同伴的人,现在露出真面目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接着,看着谷泽遥,说道:“浓汤是你煮的吧?”
谷泽遥连忙摇摇头。“不是我一个人煮的。知里她……”
“太过分了。”知里说道:“我才没有做那种事。再说……”稍微犹豫了一下,说道:“聪美和佑子你们也有充分的时间可以下毒啊。”
“就是说嘛。”谷泽遥转向聪美。用阴郁的口吻说道:“你的反应这么强烈,反而让人觉得可疑。”
“谷泽遥!”
幸枝出言制止,但已为时过晚。聪美的脸色整个变了样。
“你说什么?”
“我又没说错。”谷泽遥继续说下去:“你晚上一直都没有睡觉对吧。我很清楚。我半夜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你还一直没睡。这代表你不信任大家对吧。这不就是再明显不过的证据了吗?”
“谷泽遥!我叫你别说了!”幸枝再一次开口制止。接着几乎是尖叫地喊着:“聪美!快把枪放下!”
“怎么?”聪美将乌兹的枪口朝向幸枝。
“不要装做一副领导者的姿态。你是因为盛毒给大家吃的计画失败了,所以才会这么做来掩饰是吧?我说的没错吧?”
“聪美……”幸枝愕然地张开口。
佑子手掩着口,向后退了二、三步,一脸茫然。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发展成这样,让身体感到麻痹。可是——我一定要说出来,说明事实的真相——照这样下去,会发生……会发生非常糟糕、非常糟糕的事情。
突然间,知里动了一下。朝着面对流理台右手墙边的餐具架移动。那里放着配发给六人的武器里的另一把枪械——捷克制CZ75手枪(这原本是配发给有香的武器)。
哒哒哒,击发音在整个屋内回响。知里的背后整整开了三个洞,就这么倒向餐具架,抱着餐具架的一端,缓缓向下滑,最后俯面摔倒在地上,已然失去了生命,连上前确认都不需要。
“聪美!你做什么!”幸枝将眼睛瞪大喊道。声音变得尖锐。
“怎么样?”聪美手里握着枪口还在吐着硝烟的乌兹,狠狠看着幸枝。“她想要过去拿枪耶!可见她就是犯人!”
“你自己还不是拿着枪!”谷泽遥叫道:“幸枝!快开枪!制服聪美!”
喀的一声,聪美将乌兹转向谷泽遥。聪美的脸色已然变成了暗黑色。似乎马上就要朝谷泽遥扣下扳机。
佑子的眼中所映出的幸枝的侧脸,好像正在忍受着什么痛苦似的。而下一瞬间,她的手朝裙子后方的白朗宁伸去。一定是……幸枝她在迷惘了一阵子之后,最后终于决定要动手攻击聪美的手臂之类的地方。
唰的一声,聪美将乌兹的枪口向旁一滑,瞄准了幸枝。
伴随着哒哒哒的击发音,幸枝整个人向后方飞去。鲜血自水手服胸口开出来的洞穴喷出,仰头向后倒去。
谷泽遥呆站在原地一会儿,下一瞬间便朝着幸枝掉落在地上的白朗宁手枪跑去。聪美的乌兹跟着谷泽遥的躯体移动,哒哒哒地又发出了怒吼。子弹擦过水手服的侧腹处,纤维和着鲜血一道喷出。谷泽遥的身体滑倒在地上。
接着,聪美将手中的乌兹指向隔着一张餐桌的佑子,说道:
“你呢?!你和她们不是一伙的吧?”
佑子只是不停发抖,不停发抖。一边发抖,一边看着聪美的脸。
聪美的额头左侧,碰的一声,开了一个洞。聪美张着口,看着左手边。额头的洞穴里流出汩汩的血液,流向眼镜的镜片深处,在眼尾的地方略为停止一下,又继续向下流。
佑子生硬地转动已经变成像机械一样僵硬的脖子,跟随着聪美的视线,看到的是倒在地上的谷泽遥痛苦地撑起上半身,右手紧紧抓着白朗宁手枪。
聪美的乌兹此时哒哒哒哒哒哒的怒吼着。不知道是刻意攻击,还是手指痉挛所造成。只是射出的子弹在地面上像是助跑一般排出一列弹痕后,准确地穿过谷泽遥的身体,谷泽遥的身体回转半圈后跳了起来。鲜血洒成雾状在空中飞扬,谷泽遥的头部,在项圈以上被碎成左右两半。
接着,聪美的身驱缓缓向前倒去,正好叠伏在中川有香的尸体上,之后便再也没有丝毫动静。
如今整个房间里就只剩下佑子一人,而她也只是不住地发抖,不住地发抖。如石块般僵硬的身体不停在发抖,两只眼睛就像是误入一个奇特诡异博物馆的小孩子一般,环顾着五名同班同学倒在眼前的景象。
'残存人数9人'
63
刚开始听见哗啦一声,秋也还心想:哎哎,不知哪个冒失的女孩,准备午餐的时候不小心把盘子打破了吧?诸如此类和平的事情。但接着听到争吵的声音,便一骨碌起身。
左侧腹和肩头上的伤口传来剧痛。秋也呻吟了一下,勉力以没有受伤的右手撑着身体下床,赤脚踩在地板上。如今全身上下只穿着一件学生裤而已。争吵的声音持续不断。秋也听出里头还夹杂着幸枝的喊叫声,十分在意。
秋也走到门边,伸手去转门上的喇叭锁。锁头转了一圈,就这样把门向外一推,喀啦一声有东西挡住了。由打开一公分左右的门缝看出去,门外有个看来像是交叉放置的木条。正如幸枝所说,她上了锁——一道就地制作的简单门闩。
秋也右手握住喇叭锁头,好几次咯嗒咯嗒地摇晃,门板却再也推不开。试着用手指伸出门缝去移开木条,不过不知道木条到底是用什么方法固定住的,完全无法动弹。
秋也叹了一口气,正要放弃的时候,耳边听见哒哒哒这个早已听惯的声响透过门缝传来。紧接着是好几声惨叫声。
秋也当场面无血色。遭人袭击吗?可是……无论如何,极度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秋也挪动受伤的身体,努力保持平衡抬起右脚,用杉村弘树以前教过他前踢的技巧,以赤脚脚底踢在门上。可是,门坚固地不为所动,反而秋也因为踢腿的后座力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在地板上。侧腹的伤口传来剧痛。而且同时还感到自己想要小解,不过现在不是时候就是了。
又传来哒哒哒的声响。接着,又传来另一阵哒哒哒声响。
秋也快速转头看向自己之前躺着的床,站了起来,用右手将那张铁管床架一边向上翻。碰的一声,床架横倒在地上,毛毯和床单掉了一地。
秋也拉着床架,一端顶在门上,转过身来用力向后朝床架踢去撞门。发出木头破裂的声音,门动了一下。再来一次。
碰!传来枪声。这次是单发的。
床架整个镶嵌进木制的门,发出巴答一声,门由中间断裂成两半,朝走廊开去。秋也以右手单手粗暴地拉开床架,在门前推倒至地板上。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像是打字机的枪声,如今少了门的阻隔,听得十分清楚。
秋也来到走廊。钉着木条的窗户外侧,遮阳板降了下来,理所当然没有打开照明装置的走廊显得昏暗。左手边是玄关口,右手边则是一道长廊,有三个并排的门。最里面的那个门稍微打开了一些,由门缝泄出的光线反射在走廊上,形成一个给人冰冷感觉的光线水洼。
秋也在门断裂的木条中,选了一根约一公尺的较长木条捡起来。拖着隐隐作痛的身体,沿着走廊前进。已经不再有声响传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人袭击过来吗?还是……
秋也谨慎地靠近打开的门,朝门缝里望去……他看见:在那个有厨房设备的房间里面,内海幸枝和谷泽遥在中央的餐桌旁;再过去是中川有香(她的脸是怎么回事?),右手边靠墙处是松井知里;桌子底下还有一个人趴倒在地。那个人应该是野田聪美吧?因为有个身材相对娇小的身形,背对着秋也,呆站在原地,一头及肩的长发,如果秋也没有看错的话,那是榊佑子。
倒在地上的幸枝等人周遭,散落了好几把手枪。满地飞溅的鲜血,腥味直冲向鼻子。
秋也因惊愕而全身僵硬。这种一瞬间所有感官全部麻痹了的感觉,就和在那所分校前,看见天堂真弓的尸体时,完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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