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树的表情变得狼狈,急忙再一次立起击锤,扣下扳机。又是一声喀嚓。
藏在安全帽底下的敏宪的嘴角,浮现扭曲的笑容。空手道男,你这可是不发弹哪。像那种自动手枪,不再把滑套向后拉一次,装填新的弹药,是无法击发的。
敏宪迅速扑向自己掉落在脚边的手枪。弘树一瞬间原本还想挥动右手的棍棒,但目测距离后放弃了,转身向后朝住家的对面——也就是山区逃去。
敏宪捡起手枪。失去一根手指的手还在发出阵阵剧痛,但勉强还是把枪握好。开枪。握把握得不是十分稳固,没办法打中身体的中心位置,只命中弘树右侧大腿部——靠近臀部一带的地方。不知道子弹是否只有擦过?总之,弘树的身体虽然摇晃偏斜了一下,但没有倒地,继续向前奔跑。敏宪自己也跟着追向前去,再开了一枪。这次没有命中。先前带来快感的手枪后座力,如今刺激着手伤,更让敏宪情绪激昂起来。又开了一枪。这次也没有命中。虽然腿部受到枪伤,但弘树的脚程还是比敏宪快。
弘树的身影消失在山麓的树林里。
可恶!
是否该继续追过去,敏宪迟疑了数秒——放弃了。对方受了伤,但这点自己也一样的。手枪的握把被失去无名指的伤口出血弄得湿漉漉。再加上一进入山区,弘树就会重新装填手枪弹药反击过来吧。一想到这里,附近既没有掩蔽物,身体又不设防的暴露在外,实在危险,便急忙将身体放低。
一开始的那间……我得赶到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前往的住家去才行。而且进入屋内的时候还得小心不能被弘树看见。
敏宪压紧握着手枪的右手,忍痛跌跌撞撞朝目的地前进。穿越田埂道时,伤口的疼痛愈来愈激烈,让他一阵头昏眼花。得先处理手上的伤口。不管怎么样,一定得先要治疗手伤,接下来才能重整旗鼓投入战斗。啊啊,真可恶,就算经过复健之后还能再次演奏小提琴,这只手少了根手指,演奏的时候——特别是在电视转播的特写镜头——看起来一定十分碍眼。这下子我就成了那群大家好来好去——身心障碍者团体的一员啦。克服身体障碍的优美乐章。可恶!成何体统!
目的地的住家已经近在眼前。敏宪再一次回头看看肩膀后面。仔细凝视,没有看见像是杉村弘树的身影。不要紧了,看样子他没有追过来。
敏宪头转回住家的方向。
然后,他看见了。预定前往的住家前面,距此六、七公尺远的田埂处,有一个男的站在那里。直到刚才为止都还一无所有的空间,一下子突然冒出一名男子。还有那发尾显得略长、整头向后梳的发型,以及脸上发出来的冷峻目光。
桐山和雄(男子六号),当敏宪意识到是他(而且还属于第一类讨厌的人:长得帅的男生。)的时候,伴随着哒哒哒哒的声响,对方手里已经喷出激烈的火焰,敏宪的上半身感受到好几道冲击。整个人被击飞,面朝上向后倒去。因痛而无法充分握紧的史密斯威森M10手枪自右手松脱,在右侧发出不知道撞击到何物的声响。背部首先着地在土上摩擦,接着是戴着安全帽的头部也落至地面。
枪声的残响很快地消失在夜晚的空气中。四周再次受到寂静的支配。
当然,织田敏宪还没有死去。他屏住气息,横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心中窃喜,努力克制想笑的冲动。这份邪恶的喜悦,混杂着右手传来的剧痛、被杉村弘树自眼前逃脱的焦躁,还有突然被第一类讨厌的人袭击的怒气,可以说在在都让掌管他情感的大脑边缘系统几乎要陷入一团混乱。不过,和当初被清水比吕乃击倒时一样,肉体(除了右手无名指之外)方面完全没事。果然戴上安全帽是正确的决定。桐山他也是瞄准敏宪防弹背心保护的身体部分开枪。而且,桐山一定也和当时的清水比吕乃一样,认定敏宪已然毙命。
透过微微张开的眼皮间隙,如同宽荧幕电影一般的视界一角,看见史密斯威森M10手枪正微弱地反映着月色发出亮光。而且,插在学生裤后面的菜刀(这是在杀死清水比吕乃的那户住家里取得的)所传来的硬物感,现在也还没有消失。取下裹在刀刃上的布,应该用不着一秒钟的时间吧。
敏宪还是一样不停留着油汗。就只有这个是意志力怎么努力克制,也拿它莫可奈何的。心里一边如此思考着:来吧,过来捡我掉在那里的手枪。这样我才能用菜刀挖开你那低级的喉咙。或者你就此背对我离去?还是说接下来要去追弘树吗?这样的话,那我就捡起手枪,在你那低级的后脑勺开一个通风口。来吧。不管哪个都好,快点选一个吧。
可是不知怎么回事,桐山他并没有走到史密斯威森M10手枪那里,而是一直线朝敏宪的方向前进。
……
桐山一直线走过来。敏宪直盯着他那冰冷的眼神瞧。
为什么?敏宪心里问道。我已经死了呀?看啊,哪儿还找得到像我这么完美的死人啊?
桐山并没有停下脚步。只是一个劲儿直向前进。一步、两步……
我已经死了啊!为什么?
踏在柔软土地上所发出的轻微声响愈来愈大声,桐山的身影充满了整个视界。
……!
突然间恐怖与狼狈感支配了敏宪,他浑然忘我,睁大了眼睛。
说时迟,那时快。桐山的INGRAM机枪朝敏宪戴着安全帽的头部,再次拉出一道火线。极近距离击发的弹头有几发擦过安全帽的强化塑胶表面,激发出带有颜色的火花;还有几发贯穿敏宪的头盖骨后在安全帽里成为跳弹,敏宪的头颅连同安全帽整个胡乱摇动起来(身体则像是在跳着奇特的布基乌基舞②。相信他本人一定很不喜欢这种低级的舞蹈)。当然,等动作平息下来时,敏宪的头部,已经在安全帽里破碎得血肉模糊了。
敏宪他这次可不是还在装死,确实是一动也不能动了。安全帽已经完全变成一个装盛汤品或是调味酱汁的碗一样,从安全帽与脖子的边缘,溢出浓稠的鲜血来。
于是,最讨厌低级不三不四的事物,总括来说,算是个愚蠢男子的织田敏宪,由于过度依赖身上的防弹背心,而又过于低估桐山和雄的冷静,就这么干净利落地丢了小命。如果他前一天白昼曾仔细观察日下友美子和北野雪子死时的情形,就应该会知道所谓“最后致命的一击”是有可能发生的,但他显然无此学习能力。另外——虽说已经与他没有关系了——打倒他的男子,桐山和雄,不久前才在城岩町那比敏宪家还要更大的自宅的阳台上,比敏宪更加优雅地演奏过小提琴(顺带一提,演奏一结束他就将小提琴扔进垃圾桶里),而他当然不可能会知道这件事。
'残存人数16人'
②Boogiewoogie,一种爵士乐钢琴曲式,重复之低音节奏及旋律为其特征。
55
讲话声、移动声及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抑止的微弱气息。
相马光子(女子十一号)听到液体打在草上的声音,附近的草丛里一定有人正在小解(只要岛上没有野狗的话)。抬头向上看了一下,可以看到因为接近黎明而由漆黑转为淡青的天空。
光子遇到杉村弘树、总算逃脱出来后的第一个想法是——需要枪。碰到江藤惠可以说是个意外,在那之后听到矢作好美和仓元洋二两人的争吵,收拾二人后顺利地取得枪枝(其实一开始如果有枪的话,就可以回到分校,把出来的人一个接一个收拾掉)。如果有枪,也可以更加放心大胆地行动,收拾掉刚和新井田和志博斗过后的千草贵子也是易如反掌(不过先前没有再给敌人最后一击,真的不妥。接下来得小心点才行)。
但如今手无寸铁。江藤惠的刀子也已经用掉了,身上只剩最初配给自己的镰刀。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再拿到枪,因为“投入这场游戏”的,不是只有自己一人。还有那个拿着机枪打倒日下友美子及北野雪子的家伙。而不到三十分钟前,那机枪的声音又再度传入耳中。
当然,既然如此,没有必要勉强自己亲自击倒其他同学,先交给那家伙处理。自己只要在能力范围内,顺手解决掉适当的目标即可。事实上午夜零点过后不久,就响起机枪声响,接着又传来爆炸声,那时光子就判断先不要接近比较好。手枪对上机枪,怎么看都是自己不利。接着,试图移动到能远远观察该处的位置时,发现了杉村弘树,便随后跟踪他。原本他应该正是可以顺手解决掉适当的目标才对……
不管怎么样,到了最后得和拿机枪的人对决的可能性很高。到时候如果没有枪,就是压倒性的不利。别说是手枪对机枪,镰刀对上机枪根本连比都不用比了。
当然也可以再跟在弘树后面,不过要从弘树那里抢回手枪,感觉上很困难。那个人的拳法可不是练好看的,刚才被棍棒打到的右手到现在还在发麻。而且,如果这次自己再被发现的话,对方一定不会手下留情立刻开枪。
因为这样,光子顺着横贯岛中央的东西向道路,朝向西边前进,之后往北边的山地移动,开始找寻他人,就这样经过了大约三小时后,如今总算是听到一些动静了。
光子跟着声音的来源,拨开草丛前进。不过动作非常谨慎,自己可不能发出任何声响。
穿过一簇草丛。树丛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不到四张半榻榻米左右的小空间。前后左右都围着茂密的草丛。左手边草丛一角,一个身穿学生服的男生背对着自己站在那里,滴答滴答的声音还在持续着,一张脸左右来回查看着。
当然,那是因为无法压抑不知道谁会突然袭击而来的不安感吧。于是看清对方是旗上忠胜(男子十八号)。参加棒球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平凡男子。个子高挑、体格结实、一张大众脸、兴趣是——这个嘛,没特别去问过,也不知有没有。而且,现在去问他也没什么意义。
比起这些,更吸引光子目光的是忠胜在小解中一直紧握在右手上的东西。
是把枪,有点大型的左轮手枪,光子的嘴角又浮现那如同堕落天使般的微笑。
忠胜的小解还没有要结束的样子,也许他一直忍耐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仍旧不断左右来回察看,等待膀胱里的存量完全放空。
光子右手慢慢拿出镰刀,小心不发出声响,等待机会。忠胜拉上裤子拉链时,势必要用两手,就算勉强用单手也是会露出破绽。
看来,届时就是你毙命的时刻。记得以前的警匪片中,曾经出现过有人在小解时被解决掉的场景。
滴答声变稀薄,停了下来。又再传来滴答声,接着完全停了下来。忠胜再看了看周遭,迅速地把手往前一放。
这时,光子已经悄悄来到忠胜背后。忠胜理着平头的后颈已近在眼前。正当举起右手的镰刀时。。。
有人在背后发出啊的一声。忠胜吓了一跳转头过来,光子也同样吓一跳。停下举起镰刀的动作(这是当然的),转向声音来源。
泷口优一郎(男子十三号)站在那里,口微张开直盯着光子。整个人比起忠胜来小上一号,长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右手拿着金属球棒,应该就是他的武器吧。
忠胜看见光子也啊了一声,接着说:“可恶!”立刻拿枪对着光子。看他对于优一郎的出现,没有太过讶异的表情,两个人应该是在一起的。光子在心里咬牙切齿。忠胜只不过是为了要小解才会暂时离开优一郎罢了。自己居然没有事先确认这一点,真是个大笨蛋!搞什么嘛,两个都是男生,不过是小解而已,直接就地解决不就好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忠胜手上的左轮连发手枪(虽说这不重要,不过型号是史密斯威森M19点三五七麦格农手枪)枪口正直接瞄准着光子的胸口。
“旗上!快住手!”
优一郎恐怕是对现况感到混乱,以及有人可能就要在自己面前被杀害,所以狼狈地以痉挛的声音大喊。忠胜几乎就要扣下板机,大概在击锤落下的零点数厘米前,手指停了下来。
“为什么!她想要杀我。看、看哪!镰刀,她不是拿着镰刀吗!”
光子说:“不、不是的。”从喉咙里挤出快要消失似的声音。语尾拉高颤抖,当然,也不忘配合着畏缩身体。接下来又是女主角相马光子的主戏了,可要张大眼好好看清楚喔。
“我、我……”原本想把镰刀丢下,但握着不放看来比较自然,因此作罢。
“我只是想要开口叫你而已。然后,发现你在……那个……在小解……”光子稍微低下头,看起来脸红的样子。“所以……”
忠胜没有放下枪。“你说谎!明明就想要杀我!”
忠胜拿着枪的手在发抖。也许,先前犹豫着没有扣下板机,只是因为害怕真的开枪杀人罢了。一看到光子时,也就是直到刚才为止,都还可能冲动地马上射杀光子,但现在被优一郎阻止,而有时间去思考,反而显得犹豫了。而这就等于……
这就等于你输了。
“住手,旗上。”优一郎继续恳求。“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们一定得再增加伙伴……”
“开什么玩笑。”忠胜摇着头。“你敢跟这个人在一起?你不知道她是怎样的人吗?那个……杀掉日下和北野的人就是她也说不定。”
光子泪光闪烁着。
优一郎拼命解释说:“相马同学没有拿着机枪,连手枪也没有,不是吗?”
“谁知道?说不定是因为子弹用完,丢掉了!”
优一郎听到后稍微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旗上,别这么大声说话。”
56
“所以说,我们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去找其他人。”
优一郎说完后停了下来,瞄了光子一眼。天已经亮透,可以很清楚看见她脸上沾着尘土。
两人并肩坐在树丛中。当然,光子的手仍旧用皮带绑着,而光子先前拿着的镰刀,优一郎插在自己的裤子后面。旗上忠胜则在一小段距离的地方,伴着低沉的呼吸声熟睡着。不用说,唯有手枪他还是紧握在手上,甚至再用手帕将手枪绑在自己手中。
总算让光子加入这团体后,忠胜提议轮流睡眠休息。“找人是要找的,但泷口,先睡一觉吧。我们一直都没有睡觉,判断也会变迟钝。”优一郎表示同意后,忠胜说:“那我或泷口先睡,再来才轮相马。”优一郎则说:“我等一下没关系。”这样就算决定了顺序。然后,忠胜拿着枪(本来应该把枪交给负责警戒的优一郎,但忠胜却只字不提,而优一郎也没有抱怨什么)直接就躺下,不到十秒就已经发出低沉的呼吸声睡熟了。
也许,光子心想或许是这样:忠胜从游戏开始以来,到和优一郎会合为止,一直都没能睡上一觉吧。而就算两人在一起,想必也无法入睡。为什么呢?忠胜一定会担心万一睡着了,优一郎趁机杀害自己的话怎么办?可是,当远较优一郎可疑的光子加入之后,就算自己睡着了,光子及优一郎也可以互相监视。所以,只要自己手里拿着枪,小心一点,就算睡着了也没关系吧(当然在这点上,光子也完全没有睡觉,不过根本不成问题。光子的成长方式和那些柔弱的国中学生大不相同)。
看来优一郎也觉得在白天行动实在不妥,到了晚上就比较没关系(不过,光子想那只是个人的兴趣问题吧。晚上的确不容易被对方发现,但同样的也比较不容易发现对方。不过,如果情况不对想要逃的话,确实是晚上比较有利),所以他在太阳下山后谨慎地开始行动。然后,就在光子碰到两人前两个小时左右,才遇到忠胜。两人讨论了有没有逃出去的方法,但都没有什么好方法。最后忠胜因为要小解而离开一段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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