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林溪喜欢。蓝亦超知道她喜欢,于是抄了整整五十首歌送她。那时,电视还不是很普及,人们听到歌曲的途径非常有限,从收音机里收听,很显然,听一次两次想学会一首歌还是有些难度的,林溪不喜欢唱歌,但是,喜欢听歌。当蓝亦超将厚厚的一本日记拖黄剑平送给她时,她感动。日记本的首页,蓝亦超写,言入黄花川,每逐青溪水。 随山将万转,趣途无百里。秘密就在那首诗里,诗中有两个字最重要,“每逐青溪水。”溪暗含了她的名字。
她曾问蓝亦超,一条普通的青溪能有什么奇景?
蓝亦超说,因为它自然、清淡、素雅,活泼,安详,幽深,所以,我爱。
那段跟蓝亦超走在一起,畅想未来的日子是快乐的,以至于许多年后看到《山楂树之恋时》林溪想到的仍然是蓝亦超。虽然聚会已毕,人群四散,他说拜拜,她说再见,但是挥手作别的那头,仍然是她恍如隔世的青春。她的心也在多年提悬之后,缓缓放下,她理解了蓝亦超的懦弱,理解了蓝妈的势利。
是的,还是要感谢命运,虽然它让年华步步远去,各色人等徐徐消退,却仍旧在多年后独留一份清明给林溪,婉怡曾经不止一次的说,林溪,我妒忌你,妒忌死你了,你看看,我明明是比你小了五岁,可是和你站在一起,反而像是大你五岁,你看,你的眼睛清明澄澈的可以映出影子来,你的额头光滑的比我们的亮光板还亮……婉怡每每这样说时,林溪心里是喜悦的,嘴上却说,瞧你,唯恐别人不知道我是年近三十五的老女人了么。
想想,真可怕,十年而已,自己已经从花季少女长成一个9岁男孩的母亲,然而,真相不容辩驳。在绚丽和褪色之间,在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之后,她慢慢明白,女人也是自然之子,什么样的年纪就应该有什么样的心态,所以,她从来不闪烁其词的隐瞒自己的年纪,女人嘛,就算是你芳华繁盛,艳光四射,真把自己开成一朵花,摇曳在滚滚红尘。但是,终究要老。
一念至此,不禁为黄剑平的那50万着急起来,她问自己,林溪,你有能力从蓝亦超手上追回那50万,他是你的谁,凭什么要将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
林溪颓然。
她呆呆地看着窗外,看着广州的夜景。
电话又响了。是明远。
“谢谢你,老婆。”
“莫名其妙的说什么谢谢?”
“刚刚才知道你寄钱给妈了。”
“那也是我妈。”林溪说了这句后,想到了黄剑平托付的事,她说,“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明远说,“你心事重重,魂不守舍也是跟这件事有关?”
“是的,明远,我不知道怎么说。”
“那就不说吧,好了,我到家了,等你回家后,再决定这件事要不要告诉我,好么?任何时候,我都信你。”
电话里林溪听到明远的开门声,然后就听到儿子一一的声音,“老爸,这是税收的票。你得给我报销。”“嘘。”明远对儿子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一一马上换了话,“老妈,还有多久回来?我和笨笨,还有爸爸都想你了。”林溪笑,“半小时吧。”
轻轻的挂了电话,她笑。有许多时候,明远和儿子私底下的那点小动作,她都看在眼里,但是,她从来不说破,她躲在一边,为这份不说破暗自开心着。
车子里,女歌星反反复复地唱,
相思不如回头,
如今何必怨离分,
除非是当作游戏一场,
红尘任他凄凉,
谁能断了这情份,
除非把真心放在一旁,
今生随缘聚散,
无怨无悔有几人?
林溪问,“小王,这歌是谁唱得?真好听,晚上回去我下载到手机里。”
“高胜美和姜育恒。我就知道你喜欢听这种调调,特地买来的。”小王得了夸张,便卖起乖来。
“王婆卖瓜。”林溪抢白道。
不知不觉,车子已经进入佛山,在经过麦当劳时,林溪说,“等我一下。”
十分钟后,林溪打了两个包走了出来。
五分钟后,车已到林溪居住的小区,远远的,她看到明远站在路灯下。
小王说,头,你真幸福。
下车时,小王提醒她东西在车上,林溪笑,“耽误你这么晚了,算是我请孩子吃宵夜了。”
明远看到林溪的车便远远的迎了上来,林溪笑,“傻瓜,太热的天,不在房里呆着,站这里干嘛。”
明远从林溪手里接过打包盒,笑:“楼道里的灯坏了,我怕你看不到。”
走进小区,穿过小区花园时,有人在打架。明远拉着林溪的手也八卦的走了上去,一个女人抱着男人的腿苦苦哀求,“回家好么?只要你回家,以后你做什么都随你。”男人扬着脸说,“这话可是你说得,老子以后上网要是听到你唠叨,立马就走,再也不回来。”许多旁观者看得不平起来,对那女人说:“这样的男人随他去罢!”女人哭着求着:“老公,回家罢,只要你不带她回家,随你怎样我都认了!”这样的事,听了真叫人生气,又拿它没奈何。
真可怜。她由衷地替那女人难过,心都疼得揪揪着。
这么想着,他的手就握过去了,倒把她整得一楞。然后就任他牵着自己的手回家,楼道没有灯,他紧紧的拉着她的手,温柔透过指尖传递到全身,世界就在这一刻沉没。
第5章·(5)化蛹成蝶 之一
回到家,儿子已经洗完睡下。
一一四脚八叉的仰面睡着,林溪说,“做孩子真好,沾床就睡着。”
关了儿子房间的灯,夫妻俩回到客厅。
林溪说,“明远,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为什么要这么信任我?”
明远怜惜地拥她入怀,轻轻说:“傻女。”
林溪希望明远会问是何事令她心事重重,甚至魂不守舍,可是明远没有问,他只是轻轻的揽她入怀,林溪突然间有点恨他,也恨自己。她说,明远,我有个文件要看。
明远在她额头上吻一下说,“恩,正好,我也有个文稿要赶,虽然不在编辑部了,可是,从前应承下来的活总还是要完成的。”
明远回书房,林溪抱着笔记本坐在床上。
千头万绪,居然不知道从何下手,林溪抱着笔记本发呆,她记得蓝亦超说过,小溪,任何时候,都请记得那支电话为你保留着。问题是,十年了,谁还会记得那个电话号码呢?
林溪急,发QQ短信给黄剑平:剑平,对不起,我帮不了你,我不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他……黄剑平原本黑着的QQ突然间就亮了起来,“小溪,眼下只有你能够帮我,我转这笔钱到他帐上时,他还特别提到过你,我看得出,他仍然深爱着你,我相信,如果有人能够帮我追回这50万的话,这个人一定是你。小溪,你不帮我,我死定了。”
“剑平,你应该知道,我这辈子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你真是给我出了一道难题。然而,你是明远最好的哥们,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又不能不管,只是,如何找到他呢?”林溪发一个大大的问号。
“小溪,对不起……”
聊来聊去,林溪忍不住问,“蓝亦超不是出国了么?又怎么会跟你遇到一起?还有你,就算是要让他代开增值税票,也没有必要将50万直接打入对方帐户呀,通常这样的做法是,只要将税金打到帐户上即可,剑平,说真的,我理解不了,而且像蓝这种连朋友都欺骗的人,我瞧不上。”
“说来话长,小溪,改天你方便的时候,我们见面谈吧,还有,这事儿,要跟明远说一声么?”
林溪摇头又点头,她说,“我真不知道,好了,我们先想办法将蓝找出来才行,可是,用什么方法找呢?”
“小溪,可不可以请你在C大的论坛上发贴子呢?他关心你,我也是在C大的论坛上遇到他的,他说,想找到故人的消息,没想到遇到了你这小子,小溪,他嘴里的故人应该是你。”
林溪困倦地闭上眼睛,揉揉眉头,说,“好了,我下了,回见!”
再睁开的时候,看到明远坐在床边看着她。
“宝贝,你有心事,能够跟我说么?”明远问她。
林溪咬了一下嘴唇,说,“剑平的50万被蓝亦超套走了,剑平请我帮忙,可是,可是……”明远将笔记本拿开,把林溪搂在怀里置于自己的胸前。
明远愣了一下,做了一个不明白的表情,林溪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复述了一遍,明远听完,叹气,“这个剑平,总爱弄剑走偏锋的事,这会儿整出事情来了吧,不过,说蓝亦超骗人,我真不相信,又或者他是有事?”
林溪怎么也想不到这番话会从明远的嘴里说出来,他应该趁机贬低他才对的呀,她望着明远,突然间就笑了,她说,“你不怕我红杏出墙?”
明远更紧的搂住她,“我设想红杏出墙的途径和运作方式:第一、墙外有人接应,这里应外合型;第二、红杏本无意出墙,无奈墙外有人引诱,这是诱骗型;第三、墙头期盼型,本无目标随机选择。 这三条,明显对你对亦超都不适合,所以,我不怕。”
林溪呆住,只到明远将一根明晃晃的铂金项链套在她的脖子上,她吓那么一大跳。
项链的光芒后终于露出了一张恳憨的笑脸来。
“好好的送什么项链?”
“我说过,要送你一条真的项链,只是它明显得晚来了十年。”
一条项链里面的承诺和爱情太多,沉重到不能呼吸,林溪记得结婚时,明远没有钱,可是按家乡的风俗,男方必须要送三钻给女方,明远为难的浓眉紧锁,林溪说,买根银的不就行了。
结婚当天,那根足以乱真的项链将新娘子的脸映衬的明丽动人,没有人注意到那根链子,人们的目光完全被新娘子吸引了过去。
明远在心里发誓,以后一定要补一根真的给林溪。
然后,在众人的祝福里,他轻轻搂住她的腰,他在她耳边轻轻说:“我们一起迎接明天。”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无尽的明天,代表永无休止的奋斗,然而,对于一对身心健康的、意欲过着平凡安稳生活的青年男女来说,希望是什么呢?是新婚之后那种无忧无虑,平庸富泰,有夫有子的日子么?
明远吻吻林溪短短的发丝,笑。
林溪也抿嘴笑。
这一晚,两人都没有瞌睡的感觉。你一句我一句聊一些随意的话题。直到黎明前一刻,才微微有些睡意。林溪终于累得靠着明远沉沉睡去。闭上眼睛的时候,她感觉自己依旧在继续讲着自己喜欢的话题。明远给她盖好被子。他的手在林溪脸颊轻轻摩挲,低喃着:“还是这副傻样,累了找个靠着脖子的地方就能睡着。”
有时他很奇怪,像林溪这样单纯的女子怎么可以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呢?
去菜市场,她从来不讨价还价, 有时卖菜的阿婆说,哎呀,没有二毛钱给你找了,给两根蒜苗好么?林溪回答,行。林溪的大方还体现在追求自由,自食其力上。她可以大方地为工作通宵达旦,消耗容颜,也可以拿着自己的私房钱大方地给明远的姐姐妹妹花。她甚至可以大方的对明远姐姐说,大姐,这不公平,老妈是大家的老妈,凭什么总是惦记着我们那份呢,先垫着,回头补上。
明远的大姐说,小溪说话踏实。她说垫着就垫着吧。
第6章·(6)化蛹成蝶 之二
(5)化蛹成蝶 之二
世界上最疼痛的事情是,你在意这个人时,这个人已经离你而去,当你发现你快忘记时,他却又出现在你的生活里,而这生活,却与他,再无关联。
蓝亦超以为这一生,再也不会见到林溪。
他以为对林溪他已经放开了怀抱。
其实不是这样的,从黄剑平嘴里零零星星知道一点林溪的事情后,他说再也放不下了。
十年前,他低头,看到林溪。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象火烧的烙印,热炽炽地烫在心坎上。
一个眼神,可以是永恒。
他完全避无可避。没有说话,伸出手来,拉起她,用力地把她扯到怀里去,疯狂地吻在她的脸上、唇上。
天地间骤然静止。
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没有听见。
闭上眼睛,脑海里翻腾着他和她的脸,红通通,激情的,燃烧的脸。
他蓦然把她推开了。又立即伸手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小溪,我对不起你!”他轻声说。
林溪没有造声。
“我母亲说,林姓家族的女子身体不太好,她怕……不过,今时不比往日。我会说服母亲,林溪,你等我,等我大学毕业,等我有足够的能力可以自立。”
林溪仍然没有造声,要怎么说呢?
“我不是个晓得说动听话的男人,可是,小溪,我对你是真的,我爱你。我要娶你。”
林溪笑了笑:“你尽管说好了,我在听”
……
蓝亦超并不缺钱花,那50万只不过是他用来惩罚黄剑平的小小手腕而已。
他可以想象黄剑平向林溪求救时的表情,但是,他想象不出林溪会以何种方式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在他面前,他一直在C大的论坛上转悠,他期望能够看到林溪,果然,林溪露面了,她写一段文字在上面,标题为,冷酷倒底。他读得很细,一个标点都不愿意错过,文章如下:
有朋友有夫有子,却被网上一个男人几句甜言蜜语俘虏了芳心。见了面,上了床,这边紧锣密鼓地离婚,那边早一溜烟没有了影踪。
她哭,她闹,甚至为了男人患上了精神分裂症,见人就问,他去了哪里,为什么不来看我?
对她,我是沉默多过同情。她永远不会明白,这山河之重的离别和苦痛,只不过意味着她转过身去,他就此忘记。于那个男人而言,她只是一次无关痛痒的消失。
想当初冷酷的我也曾炎热过,只是架不住时光冲刷,时过境迁,回想前尘,胸怀冰冷。他也许和你一起燃烧过,可是毕竟情如干柴,片刻烈火。到现在万水千山已经走过,你已经不是他梦里的那一个。哪怕你再温情怀恋,百计千方,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唱,也不过一场独角戏罢了,他连当观众的兴趣都没有,决绝离去,只留给你一个背影。
年少时读《钗头凤》,将陆游视为了多情才情的男子,再加之历史与传说都再三强调、渲染,陆游与表妹唐婉感情甚笃,怎奈唐婉不为陆母所容。不容的原因据说是因为婚后的陆游沉湎于与唐婉卿卿我我,不思功名,让陆母觉得儿媳把儿子的前程耽误殆尽,遂逼迫儿子休妻。直到去岁看了陆游晚年的诗作《剑南诗稿》里,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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