惆怅的又是……这位姑娘的品性如此高洁,聪慧得体,有她相助的日子,杨宗志自觉是忘记不了的,她蓦地消逝不见后,心里面隐隐有些失落,仿佛丢失了什么东西似地,往事一幕幕便会跳出心头,从三绝之夜的荷花舞轻媚姑娘,再到风雪渡头送别,山贼大首领,义军中那淡定的绝婉帮手。
自从秦玉婉有孕在身后,颜飞花不知不觉的担当起了秦玉婉过去的职责,帮着他收拾整顿好义军的琐碎事,处理人际上的关系,而且还会出谋划策,直到此时此刻……杨宗志才觉得,失去了颜飞花,仿佛失去了左膀右臂般难过,这位将秀色紧紧掩藏着的小姑娘,她究竟去了哪儿呢?
杨宗志长长的叹了口气,北门上轰的一下巨响,裂开了一道口子,城中人更是慌乱,左右逃避,杨宗志走过长街,站在一座污糟的石桥上,转头看看,也心知希望渺茫,一旦颜飞花下定决心离去,自必不会再露面,他正要转头向回走,忽然眼神一瞥,瞥到桥下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在那角落里,半蹲着一个藏青色的背影,面容无法看见,只能看到乌黑的秀发高高的堆在头顶,杨宗志心头一动,快步走过去,来到那背影的身后,心下竟一时踌躇,害怕自己一伸手搭上那背影,转过头来的……却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
“小妹妹别怕……姐姐在这里陪着你,你跟姐姐说,你的爹爹娘亲长得什么样,他们……他们方才在哪里呢?”身前传来一个娇婉的甜美嗓音,杨宗志暗暗松了一口气,听清楚这声音正是颜飞花细嫩的嗓子,慢慢走了几步,来到颜飞花的背后,垂头看下去,见到她怀中原来抱着一个双丫髻的小姑娘,甚为可爱,脸上却是抹了一团烟灰,两人脸颊相贴靠在一起,对着外面的长街慌忙张望。
颜飞花一面张望,一面还要出口安慰这小姑娘,杨宗志心下一叹,暗想:“如此时刻,她竟然还关心一个素不相识的路人死活,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顾,这颜姑娘果然好心肠。”他方自要开口叫住她,忽然身下的颜飞花又叹息着道:“小妹妹,你知道么,十几年前,姐姐……也跟你一样大,流落在乱哄哄的街头上,哎……那一次,姐姐的爹娘再也没有找到姐姐。”
那小姑娘哭着道:“姐姐,那你……便真的没有见过你爹娘的面了么,我要不这样,我不要这样,我要去找娘亲。”
颜飞花堕泪道:“好,我们去找你的娘亲,姐姐就是不要性命,也要陪你找到娘亲。”杨宗志听到这里,心头不由得一软,“原来她的身世这般可怜。”
过去他并没有打听过颜飞花的身世,只听婷姨说起过她是个孤儿,想不到她是在战乱中与家人失散,她将这个小姑娘紧紧抱在怀中,何尝不是抱着十几年的自己,抱着一个与家人团聚的美梦。
那小姑娘在她怀里没命的扑打起来,杨宗志叹气道:“小妹妹别怕,我带你去找你的爹娘,好不好?”
“咦……”颜飞花骤然听见头顶处的声音,惊讶的抬起头来,天色将亮未亮,星月当空,能看见她素淡粉脸上梨花带雨的清泪,她下意识的将小姑娘护在怀中,瞪眼道:“你……你要做什么?”
杨宗志笑道:“颜姑娘,咱们要走了,你带着她在这里等,还不如到城门下去找找看。”他一边说话,一边将那小姑娘接到自己的手臂中,抱起她小小的身躯,当先向城门外走去,颜飞花神色复杂的站起身来,神思不属的跟在他的身后,心下一时忐忑不安:“他……什么时候来的,他可有听到我说的话么?哎呀……他怎么能这样,偷听人家的私事哩。”
如此一想,方才还珠泪残留的小脸上顿时涌起两团羞红,看着杨宗志阔步在前领路,分开街上杂乱的人群,颜飞花的心中又柔又酸,恍惚被人窥探到了心底的秘密,再也没有遮盖之说。
杨宗志抱着那小姑娘走到城门下,还未站定,那小姑娘便大声叫起来,挥着小手道:“娘亲……娘亲,楚儿在这里!”
城楼下有一对哭哭啼啼的中年夫妇,闻言飞快的跑过来,将楚儿从杨宗志手中接过,大哭道:“你……你怎么能乱跑,爹娘都快要急死了。”
转而又对杨宗志施礼道:“多谢恩人,多谢恩人!”
杨宗志哈哈一笑,将颜飞花推出来,笑道:“恩人可不是我,而是这位姑娘,你们要谢便谢她吧。”颜飞花听得小脸一红,盈盈欲滴,眼见着那对夫妇只差没有跪倒在地了,她伸手扶也不是,站着更是不妥,咬牙切齿的走到杨宗志身边,顿了顿小蛮足,窃声娇哼道:“哼……你别以为做这些,我便……我便放过你对我做的恶事了,想也休想。”
杨宗志哈哈尴尬一笑,闭口不敢做答,这时李十二娘等人正好找了回来,看见颜飞花安然无恙,自然一番喜色,候武面无表情的走回来,将一个令牌交在杨宗志的手中,诚挚道:“杨公子,我手下还有几千号人,候武立定决心与望月城同存亡,他们……便交托给杨公子你了,盼望你能带领他们,将狗蛮子赶回阴山,候武在地下看见,也会开心的合不拢嘴。”
杨宗志的心头升起感动,蹙眉道:“候大人,你……”
候武挥手道:“你们快走吧,我已经牵好引线,就在这南门下引爆。”他一边说话,一边从地面上拾起一根燃烧的木棍,目光紧紧的盯着地面上一团极不起眼的线头,一脸的坚决坚定。
忽日列一声令下,霍二哥等人从城头上缓缓扯下,大家听说这最最美丽的城池即将毁于一旦,不禁人人心头叹息,转眼再多看几眼。
北门的城头上轰轰两声巨响,已经有好些个蛮子兵攀上城头,迅速的向城门四周围过来,北门怦的一声被圆木从外顶开,密密麻麻的蛮子兵冲杀而入,候武回头狂叫道:“快走,走得越远越好。”
杨宗志等人见他双目赤红,须发皆张,知道他是下了必死之心,一个个咬牙向后退去,候武转身哈哈一笑,大咧咧的在南门下的一块大石头盘腿坐下,懒洋洋的看着千军万马急冲而来。
城楼上的蛮子兵顺着楼道四处围聚,城门下却是骑兵居多,来势也快,候武毫不回顾,而是双眼一眨也不眨的盯着蛮子的兵马,心头暗暗数数:“快来!再来多一些,爷爷就算死了,也让你们这些蛮子陪葬,死得其所!”
蛮子冲进望月城后,四处砍杀起来,见到城中空空如也,稍稍一留意,便能看到大马金刀盘坐南门下的候武,十几个蛮子怒声大吼,拿着弯刀猛冲而来,候武哈哈大笑一声,面色却更是不急了,只要用手中的木棍点燃引线,只要一瞬间,这大名鼎鼎的望月城便会和这万千蛮子兵一道飞上云霄,再一起坠入地狱,他只期望入城的蛮子兵越多越好,反正能炸死多少,就算多少。
十多个蛮子挥动弯刀冲来,还没来到候武的身前,候武便弯下腰去,作势要点燃身下的引线,正在这时……头顶城楼上纵下一个蛮子兵身影,从身后将他的右手握住了,候武面色蘧然大惊,拼命挣扎着凑下手。
他一心留意着身前的骑兵,却是忽略了城墙上的蛮子,这一分神,右手被人紧紧捏住了,半分动弹不得,候武又急又怒,狂吼一声将身子向地上滚去,此刻恰好那些骑兵赶到,十几把弯刀一同插进他的胸口,血水飞溅而起。
候武软绵绵的躺在冰冷的石板上,鼻息全无,眼睛却是兀自大睁,惊恐的看着他的右手边,在他的右手旁,一根嗤嗤燃烧的木棍顺着手心跌落下地,距离他布置在地面上的引线,只有一线之隔,蛮子兵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地面上的古怪,不停的欢呼大叫,候武此刻只要稍动手指头,便能将木棍上的火焰,推到引线上,可他却是再也无法动弹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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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二章 前仇 之一
杨宗志等人快步跑出南门口,一边向前狂奔,一边不时回头望着身后,他们心知再过一瞬间,整个望月城说不定都要化成灰飞湮灭,候武虽然并未明说到底在望月城下埋了多少火石,但是只见他最后自信满满的神情,便明白这火石的数量定然不会太小,候武志在扬名天下,炸死三五个蛮子兵显然不是他的愿望,他咬让这冲进望月城的满城士兵尽数为他陪葬,才叫心愿达成。
刚刚跑出几十丈远,史艾可和柯若红等人都不由得捂住了小耳朵,害怕冲天的火光和巨雷一样的响动将自己震晕了,怯怯的回头一瞥,竟发现毫无半点动静,候武稍稍犹豫了片刻,便被十来个蛮子兵团团围住了,城墙下跳下一人握住他的右臂,接着十几把弯刀一齐插入他的胸膛,候武惨叫一声,顿时倒在了一片血泊当中。
“咦……”众人惊叫一声,眼睛死死的盯着从他手中掉落下来的火棍,那火棍叮叮当当的乱滚,径直落在了几块废石的下面,杨宗志等人心知候武布置引线的时候,用乱石作了掩盖,在那乱石的下方,正是火线的源头,可偏偏没有听到任何爆炸声。
众人不禁又急又气,眼下怪罪候武显然也是迟了,候武料不到蛮子兵入城如此的快,只想多等一些人进来,偏偏错过了最好时机,这时候南门已经被蛮子兵合围,再要舍身去点火,不但自己性命难保,甚至都不一定做得到。
杨宗志咬牙道:“拿弓箭来!”身后有人递上了长弓铁箭,这弓是手制的良弓,箭却是昨晚蛮子用来烧城的铁箭,杨宗志毫不停留,在铁箭的箭头上绑了碎布,倩儿用火折子引燃,接着弯弓搭箭,运气大叫道:“着!”
铁箭离弦后,划过一阵耀眼叶的光芒,笔直的向乱石下射去,众人一道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的盯着箭尾,这箭去势很快,眼脸稍稍眨动一下,那铁箭便呼啸着来到了南门下,这一式弃城引君入瓮到底能否得手,便只能看这一箭之力,究竟能否奏效。
大家紧张的捏住了拳头,甚至都不敢透一口大气出来,铁箭的响动终于引起了欢呼的蛮子兵注意,有人弯弓想要阻击,更有人从候武冰凉的尸身上抽出弯刀,迎面去砍,铁箭破空而来,蛮子兵乱神之间,穿过了前面好几个的鼻尖,径直来到最后,最后的士兵方自从候武的胸口上拔下弯刀,铁箭顿时来到了他的侧面,虽看不清铁箭的轨迹,但是这人依然下意识的挥刀砍去,弯刀正好砍在箭尾上,那士兵被震得弹出去三尺,仰天狂吐几口鲜血,铁箭却是稍稍偏离方向,射中了乱石堆最上面的石块,将那石块撞得粉碎。
“哎……”众人一道扼腕叹息,这一箭过后,大家便知望月城白白的丢在了蛮子手中,以这里的富足,蛮子兵很容易将辽定草原上的大营搬迁过来,继而变成挺进中原的要塞,城已亡,守将候武猝死,一切都难以逆转。
正在这时,斜道里杀出一个人影子,挥着柴刀向南门下的蛮子兵砍杀过去,那些蛮子兵正惊魂未定,被杨宗志一箭射的魂飞魄散,这时候见人冲杀过来,忙不迭的横做一排相应,待得看清楚时,不禁又心头冷笑。
这冲过来的,只是一个南朝汉子,貌不出众,头上戴了一顶又脏又破的毡帽,遮住了头脸,面容依稀不可分辨,南门下此时有十五六个蛮子兵,有人骑马有人挥刀站立,这一人冲过来能奈若何。
到了此刻,蛮子兵依然没有意识到乱石下的蹊跷,只以为他们夺下望月城后,守军不忿妄图反扑,北门外源源不断的涌进骑兵,人数将将过了四五千,他们见到一人扑杀过来,心头笃定,甚至连招呼同伴都不屑去作。
霍二哥在杨宗志身边看得大惊,猛叫道:“大哥……你作甚么,你……你快回来!”
杨宗志等人这才看清楚,这冲去之人,正是太行山中的柴夫祁大哥,这祁大哥为人沉默,甚少说话,跟着霍二哥等人来到义军当中后,虽然在阴山之战中立下了汗马功劳,杀掉了先锋大将达尔木,但是杨宗志看得清楚,祁大哥是为了救下霍二哥才会如此作为。
杨宗志过去便知道祁大哥有一手好功夫,当初他偶然见到祁大哥蹲在院子中砍柴,手中的柴火被切得又匀又细,这祁大哥的手劲拿捏是极为不凡的。
前些日子祁大哥在义军中不显山不露水,杨宗志有好几次忍不住想问问霍二哥,祁大哥的来路,终究还是又忍住了,心想人人心头都可能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既然祁大哥不愿意说,他又何必去勉强别人,只要祁大哥没有贰心,便也罢了。
这会子看见祁大哥悍不畏死的猛冲上去,众人不禁又感又佩,本想往后撤的步子顿时又停下了,满脸紧张的盯着祁大哥的背影,看到他冲进南门下,被十几个蛮子兵一拥而上的围住了,祁大哥手中的柴刀左劈右挡,脚下步子渐渐向乱石堆接近过去。
大家心头一动,均想:“看来……他是要不顾性命的去点火。”霍二哥却是急的满头热汗,方才往回走的时候,祁大哥落在了队伍的最后方,他还没多注意,直到候武未能成功引火,霍二哥这才留意到祁大哥已经向后跑去。
杨宗志的铁箭被蛮子磕飞,祁大哥正好来到了城楼边,头也不回的向里冲去,霍二哥知道,大哥如此一作,无异将性命丢在了脑后,他孤身去引火,不管成功不成功,最后不免要被如狼似虎的蛮子兵杀掉,或者被城中埋下的火石炸成粉碎,霍二哥的眼睛一红,忍不住哇的一下,放声大哭起来。
人群中的祁大哥左右招架,注意力一直在地面的火棍上,稍一分神,背后便被蛮子兵砍了一刀,弯刀划破了他厚厚的棉衣,径直入肉,他咬牙忍住不吼出声,身子矮下一路横劈,砍断了一个蛮子兵的马腿,那战马嘶叫一声,将背后的蛮子兵掀翻下地,一群跟来的战马赶紧停下,最前面的一匹来不及,马蹄跺在了同伴的身上,将那人的肋骨踩断了好几根。
地上的蛮子兵痛得到处打滚,其余人怒吼起来,明晃晃的弯刀劈头盖脸的朝祁大哥砍下,祁大哥的身子倒还灵活,左右抵挡,背后有人用绊马索将他绊倒在地,杨宗志叫道:“再拿铁箭来。”
这回弯弓搭箭,径直射向祁大哥背后的蛮子兵,那些蛮子兵本要挥刀砍向地面的祁大哥,听到身后的嗤嗤风声,想起刚才第一箭的威力,顿时转身去躲。
祁大哥方自要站起身,几匹战马迎面踏下,十几条马腿跺在他的身边,想要将他跺成肉泥,祁大哥稍稍迟滞片刻,便被一条马腿踩在了上,战马的腿下都钉有铁掌,一来防止受冻,而来增加威力,这一脚踩下去,右腿顿时酥麻,没了知觉。
祁大哥不用低头去看,便知道自己筋骨碎裂了,钻心的头疼在脑后抽起,远处有人狂喊道:“大哥……大哥,你快回来。”
祁大哥呵呵一笑,随手掀掉了头顶的毡帽,露出一张国字型方脸,额下一排黑黑的短茬,面容却是英武的紧,他大叫一声,撑住断腿站立起来,一瘸一拐的向后退去,只要再走三四步,便能来到火棍的旁边,可这往日从不放在眼里的距离,眼下却是这般遥远。
左腿上抽筋一样的剧痛,根本无法落地,身后的骑兵纵马再度追上来,几把弯刀从头上砍下来,祁大哥的眼神一迷,不禁想起了九年前,自己正当最最风光荣耀的时刻,温柔娇妻,功名及第,旁人那惊羡不已的目光。
可这些……却在一夜之间被打破,“扑……”一把弯刀砍在了他的肩头上,祁大哥置若罔闻,依然迈着步子向前踽踽而行,仿佛是一个没有思想的木人石头人,再锋利的刀光也不能将他劈倒,杨宗志等人看得泪流满面,那一刀……两刀,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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