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鸿冶城在里面……是排不上号的,只因鸿冶城最多算得上边塞过道,城镇的规模和子民的数量,比起北郡十三城大大不如,因此温统领才会被人问的说不出话来。
范靳放下手中的茶盏,呵呵打圆场笑道:“大家同朝为官,还是礼敬一些为好,既然李大人开口说话,咱们不妨听听李大人的高见,如何?”
那先前说话的儒士摇头晃脑的道:“同朝为官,范大人说的好生动听呀,那我李东阳要请问大家一句,何谓之朝,同朝又是何意?”
范靳脸色僵硬的道:“这个嘛……这个嘛……”
李东阳叹道:“朝廷霍乱丛生,国将不国,这洛都将来究竟是三殿下的,还是四殿下的,这且不说,单说眼前的乱局,蛮子十多万重兵压境,就凭咱们各自手中的几千衙役,言何抵挡,朝廷从北郡抽走八万人马的那一天,便注定了北郡的命运啦。”
精瘦武将许冲侧目问道:“李大人此话何意?”
李东阳蹙眉道:“战……咱们必然是战不过的,不但战之不胜,还要造成生灵涂炭,朝廷一年半载的根本无暇北顾,因此本官说,咱们只能言和,派使者去与突厥大王子固摄协商,咱们北郡俯首称臣,十三城决不派驻一兵一卒,而且岁岁纳贡,这样子……或许才能保住在座各位的乌纱帽,和手下数十万子民的身家性命呀。”
许冲听得仰头哈哈大笑,截口道:“呸……李大人的意思,主要还是得保住头顶上的乌纱帽吧,至于子民是死是活,怎能妨碍大人您平步青云,下面……李大人是否要说,咱们就派您自己去和固摄言谈,从而攀上个交情,日后在凤凰城去作一个奴颜婢膝的侍犬,也是当得的。”
李东阳听得脸色一红,怒骂道:“好个血口喷人的许冲……”
其余几个官员一个个拂袖站起来道:“李东阳休要骂人,俗话说忠臣不事贰主,你要去向固摄摇头乞尾,咱们也不拦你,可是让咱们都去作蛮子铁骑下的卖国贼,那是想也休想。”
李东阳被众人迎头一喝,顿时气焰消沉,坐在凳子上端起茶盏,瓷盏在手中叮当作响,他稍稍平息片刻,轻叹道:“罢了,你们既然不听良言相劝,要作那撼大树的无知蚍蜉,李某言之何益,大家话不投机,李某这便告辞了。”
他说了这话,转手将茶盏放在桌面上,懒洋洋的举手告了个罪,展身便要向外走去,身后一个冷冰冰的嗓音大吼道:“李大人且慢。”
李东阳回头怒道:“你们还要如何……”话音还未落下,便见到一道亮晶晶的寒光划过,脖颈上微微一凉,脸色……却是滞留在呆愣和惊恐的一幕,堂中人一时目瞪口呆,看着李东阳的脖子上蓦然泉涌一般的喷出道道鲜血,瞬时便染红了他的官服,流淌了一地,李东阳口中赫赫两声,咚的一声倒在了地面上。
许冲按回腰后的钢刀,面不改色的嗤鼻道:“这等卖国贼,不但卖主求荣,更要坏了我南朝的士气,皇上派下官来北郡督军,下官便不能眼见着有人投敌而不去管,各位大人说说,这李大人,下官是该杀不该杀?”
十几个大人一时面面相觑,默然不语,这时有人鼓掌道:“杀得好,呸……狗官。”说话的正是那温统领。
许冲嘿嘿一笑,伸腿将李东阳的尸首踢到一边,转头道:“朝中乱象已成,我等武将只知道精忠报国,再若有人像这位李大人一样口出怯敌之语,可别怪我刀子不长眼。”
十几个大人被他气势一逼,竟然浑身不自觉的筛糠一抖,平日里这许冲看着是极不起眼的,虽然他出身洛都龙武卫,可是派往北郡,只不过是一个个小小的守城官,这些知事大人都是一方父母,官衔和品阶都高过他好几级,但是此刻是乱世,谁的手中握有兵权,谁便能大声说话,因此许冲方才的话说得气焰嚣张,可这些文官们一个个都辩驳不了。
范靳皱眉道:“杀了……便杀了吧,阵前斩将,不必上奏朝廷,不过这宋州城的军务便要劳烦守城的詹大人了,来人呀……将李大人扶出去厚厚下葬,然后召詹大人入内相商。”
外面有下人听了吩咐后,一一照办,范靳说道:“既然和不得,那便只能一战,可这一战究竟如何战法呢?”
有人献计道:“蛮子兵强马壮,咱们如果各自为战,必被其逐个击破,咱们只能将十三城的守军汇集在一起,以五万大军之力,方能有机会战而胜之。”
这人话音一落,其余人个个叫好,范靳再问道:“那好,此计可行,咱们即刻就办,但是……这五万大军究竟调度到哪里呢,由谁领兵,这事情可要事先想清楚。”
众大人听得一阵默然,温统领道:“大军布防,还是要守住要塞,幽州城是北郡的中心,东南西北皆可照顾到,不如就将大军集中在幽州城里,蛮子来了,咱们决一死战。”
温统领话刚说完,几个大人跳出来大叫道:“不可……不可,幽州城以北,还有平州,邸州,绵州和望月城,望月城的苗大人音讯全无,听说他的城池也被蛮子派兵围住了,等到蛮子打到幽州城的时候,这四五个城池都遭了殃,可无法向外面的百姓交代。”
范靳颔首道:“这倒也是,北郡十三城唇亡齿寒,缺了其中任何一座,也都是不完整的,要不然咱们派兵,先去解救望月城之围,救出苗大人和候统领,再做论处?”
这几个大人一齐道:“使得……使得……”
范靳蹙眉道:“既然兵行路线已定,大家各出粮草,还有一件事,就是谁来领兵,可胜得过蛮子的猛将呢?”
众人各自思索片刻,有人道:“下官推举许冲许统领,他是朝廷龙武卫将官,带兵打仗更是老本行,由他领兵,下官心服口服。”这人说过话,其他人一起点头附和,他们被许冲当头一刀吓得够呛,当以为这便是无敌之勇。
许冲摇头道:“各位大人有所不知,许冲杀杀李东阳这样的昏官奸臣,自是不在话下,但是叫我带兵么……”他说到这里,想起长白山水淹三军之败,这一战……输的他心服口服,信心也从此大失,暗想以蛮子的悍勇,他恐怕十有八九是打不过的。
继而又想到前几天夜里,在幽州城的阳家古宅中,见到那金童玉女般的一对少年男女,许冲的眉心一动,一个大胆而古怪的念头不禁猛的窜上心间
第五百三十一章 合纵 之五
“报!”天空愈亮,往来的士兵也更匆忙,士兵们一伙伙成群结队,狂吼着向城墙下冲去,看着气势颇为壮观,一个手举令旗的传令兵逆着人群冲了上来,跪倒在哥舒尔特的面前,急道:“望月城北门已尽数被我大军控制,只要片刻功夫,先头攻城军便能攻上城墙去。”
哥舒尔特一脸憔悴,嘴角却是得意的弯起来,嗯的一声点头问道:“城门撞开了没有?”
传令兵回话道:“数千人堵在城门外,南蛮子的守军被我等压得不敢伸头,沙包和石块已经丢光了,甚至连木板和桌凳都被扔了下来,看来他们城中孤立无援,城门攻破,也只是瞬息间的事情。”
哥舒尔特回过头来,与阔鲁索相顾哈哈一笑,口中喷出的白眼登时将两人的面容掩盖住,固摄此番命他们夤夜攻城,原是出了一道不大不小的难题,他们虽人多势众,但是攻取要塞却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一个闹得不好,反而会造成泥足深陷,无法自拔,所幸这一趟他们出发前便定下来主攻北门,辅以火烧之计,从而震慑了望月城守军的士气,强打下北门,整个望月城便能唾手可得。
打下一个望月城,虽不足以自夸自擂,但是一夜克敌制胜,却是大大的提振了契丹和大宛国军队的士气,也叫固摄等人莫将他们小觑了,因此伤亡虽颇为惨重,代价很大,却是极为值得,经此吐气扬眉一役后,固摄必不敢再对他们那么放肆。
哥舒尔特和阔鲁索得意的哈上哈大笑,身后一匹快马骑过来,马上人地也没落,便大声喊话道:“大王子有令,老将军和阔鲁索大人接命。”
哥舒尔特和阔鲁索对视一眼,不紧不慢的回过头来,斜眼看着那马上士兵,认出他是固摄的身边亲卫,怪不得……敢这么大咧咧的坐在马上宣令,哥舒尔特轻蔑的道:“哦……不知道大王子有何话要说?”
那亲卫拉住马缰,扭转住马头,高声道:“大王子问,天已大亮,不知老将军战事进展如何?”
哥舒尔特皮笑肉不笑的道:“你去给大王子回话,我的先锋队即将占住望月城北边城墙,三万大军也迅速可通过北门入城,让大王子安下心,只等捷报传来即可。”
那亲卫听了这话后并不退去,而是继续拉整马头,昂着脑袋问道:“不知城中的守军伤亡如何,可有捉住他们的首领,呈报上来。”
哥舒尔特和阔鲁索嘶的吸了一口凉气,这固摄想来睡到此刻方醒,一醒之后便是派人催问战况,可不想想,他们这些人冒着狂风大雪攻了一夜城池,既要在天光大亮之前打下望月城,又要重创城内守军,俘获守军将领,这谈何容易。
哥舒尔特甚至心想:“固摄毫不关心自己手下将士的生死,却只问守军的伤亡,看来在他心目中,只要能达成夺取中原的目的,这两万契丹勇士,哪怕全军覆没了,也是值得的。”
这回临出兵之前,他百般劝阻天娄大汗审慎而为,但是天娄大汗迫于突厥兵强马壮的威慑,不得不允诺派兵一同随往,契丹的国力积弱,两万大军便是他们的所有家底,出征之前,天娄大汗那惴惴不安的惶恐目光,哥舒尔特到此刻依然记忆犹新。
昨夜为了攻城,他的手下伤亡惨重,仅在北门下,粗略估计便有七八千人的死伤,当然大军现下混编,其他三国的士兵都有,但是契丹底子薄,一直这么耗下去,实在不是长久之计。
因此听到固摄叫人传来的话,瞬时便点燃了哥舒尔特心头的怒火,他暴哼一声,走过去将那亲卫倏地拉下马背,掼倒在雪地中,夺过他手中的马鞭,抽在他的腰背上,开口骂道:“仗势欺人的狗奴才,见了我等也不下跪参拜,谁给你这趾高气昂的权利?”
那亲卫被抽的哇哇大叫,阔鲁索面色一愣,忙不迭的抢过去,劈手扯住哥舒尔特手中的马鞭,劝阻道:“老将军,你这又是何必,一个不开眼的下人罢了,你何必与他制气?”
哥舒尔特剧烈的喘息几声,随手将马鞭丢在蜷缩在地的亲卫身旁,嘿嘿冷笑道:“回去上报大王子听,大王子他只说日出之前攻下城池,进城后屠尽城中老幼,老将必当一一照办,至于人家首领逃是不逃,那老将可管不着。”说罢与阔鲁索扬长而去。
……
杨宗志命人打开南门,派一部分守军帮扶几十万子民们向南逃遁,昨夜南门外有十几路探马,却没有一路回来说遇见过蛮子兵,他心头也不禁暗暗奇怪,照说蛮子十二万人,没有理由连个望月城都合围不了,甚至在南门外象征性的摆上几路军营也没有去作。
倘若南门合围住了,城中的百姓想要逃难确实极难的,百姓们手无寸铁,全然不是强悍的大军对手,只能任人宰割,甚至他们两万守军,也无法安然逃脱,但是……蛮子偏偏没有去走,这看似最最简单的步骤,也给了他一个天大的空隙。
南门下乱作一团,城门虽大,却顶不住几十万人蜂拥而出,一时间踩踏无数,哭爹喊娘的声音不绝于耳,北面城墙上依然还有零星的抵抗,霍二哥率人留守在后方,掩护众人出城,杨宗志听着耳边嘈杂的哭喊声,心想:“这空隙来得这么大,这么轻而易举,莫非……莫非是个陷阱不成?”
转念想想又极为迷茫,出南门后,径直可以抵挡绵州城,路途并不太远,而且山路分支庞杂,就算路上设伏,可拿不准要在哪里设伏才对。
望月城以南三十多里,便能看见燕山的北端,燕山的山势陡峭,路途间或有羊肠小道和官道相左,四五条路都可以赶到绵州城,蛮子放他们归去,可是一件极为冒险的举动,万一截留不住的话,无异于纵虎归山。
当前情势危急,望月城强守,定然是守不住的,城关被破也是早晚的事情,多守一刻,便让蛮子多一刻运筹帷幄的时机,待得蛮子醒悟过来合围南门,则悔之晚矣,因此他当机立断,命人将南门打开,吩咐百姓们岔开走,尽走偏道和小道,百姓们家园被毁,再无可留恋之处,自然点头应允,有些积蓄的从火势中抢出一些财物,家徒四壁的则是孤身上路,挤出南门后,径直向绵州城赶去。
史艾可等人看到局势混乱,便也凑过去帮忙分散人流,待得四十多万人走空时,回头清点人头,独独不见颜飞花的身影,史艾可和李十二娘等人急了,到处放开清脆的嗓音呼唤,无奈人多嘴杂,嗓音被压制住,无法传开去。
李十二娘跑回来道:“公子,颜姐姐不见了哩,她……她不会是和咱们走散了吧?”
杨宗志正忙着和忽日列商议下一步行军路线,听了这话后,面色微微一惊,问道:“附近都找过了么?”
李十二娘急得清泪盈盈,摇头道:“都找遍了,就是不见人影,公子呀,颜姐姐不会武功,你说她……她会不会……”李十二娘说到这里,小脸上一团煞白,忍住了没敢往下提。
杨宗志的眉头一皱,转头向四周看去,只见到人头攒动,哪里能看见那藏青色的身影,他心头微微沉吟片刻,对李十二娘说道:“你快带几个人到城外四周找找,记住……无论如何,一炷香时间定要赶回来,蛮子破城在即,咱们可耽误不起。”
李十二娘心知他说的也是实情,军务要紧,决不能因为某一个人耽误了守军弃城的大事,否则死在这望月城中,便是整整两万人马,她猛地一咬绯红色的小唇,点头道:“公子放心,十二娘这就去办。”转身邀了柯若红等人,叫上几个义军士兵,出城而去。
忽日列道:“杨老弟,不出三刻,咱们便要召回城楼上最后的几千守军,颜姑娘这个时候不见了,怕是被城中的恶霸趁乱劫走了,咱们还是到绵州城后,再仔细找找。”
杨宗志摇头道:“这里你来坐镇,我去城中寻寻看,倘若我回来的迟了,你便下令撤军,千万不要等我。”
忽日列急道:“你……”杨宗志不待他说话,对他挥了挥手,转身便逆着人流向城内走去,四十多万百姓已经走了大半,只留下少少的一些人,在四处找寻失散的亲人,或者不甘心的从火势中抢下财物珠宝。
杨宗志走在纷乱的人群中,眼前是乱哄哄的人头闪过,想要寻找颜飞花,却是极难的事情了,想想那位姑娘淡然从容的娇婉面容,他不禁心下踌躇:“莫非……她还是走了么?”
颜飞花过去便说要到名山大川领略世间美景,无奈被陶老幺劫上太行山,却是当上了一伙山贼的头子,从她的行事为人来看,她应当是并不甘愿的,不过为了将白老大等人引上正途,她一直滞留着没走,现下黑风寨的山贼尽数投靠了义军,颜飞花身上的担子卸了,说不得还是要远走他乡的。
如此一想,杨宗志不禁又是气愤,又是惆怅,气愤的是,值此性命攸关的时刻,颜飞花不告而别,哪怕是打上一声招呼也可,总之不要让人这般担心,她要走……便走了吧,杨宗志自然不会强留于她,虽然他们之间发生了种种误会,疙瘩一直没有解开,但是人各有志,何况这还是人家的夙愿,他又怎能强行留人。
惆怅的又是……这位姑娘的品性如此高洁,聪慧得体,有她相助的日子,杨宗志自觉是忘记不了的,她蓦地消逝不见后,心里面隐隐有些失落,仿佛丢失了什么东西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