宙斯的气息消失了。谁也没想到，执掌神王权柄千万年的宙斯，就这么陨落了。神的生命力强得令人发指，即使砍掉脑袋、挖出心脏，都不一定死。可就是这么轻飘飘的一箭，杀死了神王。
就在众神惊愕的当口，赫拉忽然发出一声尖叫。如果说，有谁最无法接受宙斯的死亡，那就是神后了。或许是因为爱，又或许，只是因为没有了这个令她伤心的丈夫，高贵的神后一无所有。她发疯的冲向阿刻忒，面目狰狞，看不出曾经的高贵美好。
阿刻忒并非战斗系的女神。她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到，不知所措的后退。哈迪斯拦住了她的腰。一瞬间，阿刻忒心中的惊慌平复。她以一种纤柔的姿态，依偎在丈夫的怀中。
阴冷的神力击中了赫拉。曾经最高贵的女神，带着她最后的疯狂，坠落幽暗的冥府。
最高贵的一对夫妇，一个死亡，一个落入冥府，众神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手段震慑。冷酷无情的冥王，弑神却没遭遇反噬的冥后，说不清哪个更令诸神畏惧。或许日后他们会改变主意吧。即使是桀骜的波塞冬，也不敢吐出叛逆的话语。现在，被惊呆了奥林匹斯，对哈迪斯摆出了驯服的姿态。
冥王进攻奥林匹斯的时候，洛伊正在深渊。她难得良心发现，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女儿”。那个女孩儿七八岁模样，还在沉睡着。塔尔塔罗斯守着她，心满意足——不，深渊神对洛伊这个冒牌儿“父神”的到来很不满。
“还没醒过来吗？她叫什么名字？”洛伊将一束白玫瑰放在“女儿”脸颊旁边，问道。
塔尔塔罗斯眼眸微眯，正想将这个不知好歹的生命女神扔出去。他忽然露出愕然的神色——一闪而逝，如果不是洛伊时刻警惕他对自己动手，根本不会发现。
“怎么了？”洛伊问道。
塔尔塔罗斯不耐烦的说：“宙斯死了，阿刻忒杀了他。赫拉坠入冥府。冥王夫妇将成为奥林匹斯的主宰。你可以走了。”奥林匹斯的王者陨落，奥林匹斯的神明怎么可以不露面？所以，生命女神，圆润的离他的女儿远点儿！
“阿刻忒还活着？”洛伊惊讶的说。
神之所以为神，并非因为他们永恒的生命，更因为世界的眷顾。弑神是重罪，必将被世界报复。那是谁也无法躲避的复仇。复仇的力度，依陨落的神明的力量而定。力量越强，反噬越重。上位神杀死下位神，还可以凭借自身的神力硬抗。神力的折损，永远无法复原。而下位神杀了上位神，且不论可行性问题，世界的报复，就会要了他们的命。阿刻忒杀了宙斯，竟似乎毫发无损，还等着当神后？
多年以前的一件事浮上心头，联想到阿刻忒的来历，洛伊眉头微蹙，道：“克洛诺斯的王冠，竟选择了这样一位柔软的女性？”是的，弑神不被反噬，唯有神王，拥有神王神格，真正的神族主宰。
“啊，是的，你见证了克洛诺斯的消亡。”塔尔塔罗斯说，“你不觉得，就是这种天真又随波逐流的小女神，才能完成前代神王最后的祈愿吗？”那个时候，世界已经稳固，空间神不再被需要。曾经的神王日薄西山。命运的安排，只有命运之外的存在才能打破。不甘心失败的克洛诺斯搭上了自己的命，乞求复仇。什么样的存在能为他复仇呢？洛伊这种遇事先缩的肯定不行。现在她倒是不缩了，却又太冷静。复仇者得找天真幼稚的。他们还没学会妥协。不能太精明，聪明人即使曾经天真，也很快就能学会神的生存法则。不能太耿直，不然什么都没做，就被人干掉了。最终，被选中的是个随波逐流的女孩儿。天生弱势的女性比男性更能忍，更容易被掌控，也不会惹来忌惮。或许她没有野心——众神的谈论将逼她走上那条不归路。
“这只是个开始。克洛诺斯眼中的背叛者，又岂止宙斯一人？”洛伊轻声叹息，神色悲悯。神明的战争从来牵连甚广。除了当事人，更多无辜的生命为他们买单。
“这是来自生命女神的怜悯吗？难得！世界的眷顾对你的影响，应该十分有限才对。”塔尔塔罗斯探究的看着洛伊。
洛伊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我见识过神战的生灵涂炭。在我尚在孕育，拥有如今的形体之前。生命女神本不该诞生。乌拉诺斯的痛苦带来了生命的种子，可是，之后的战争，有太多的死亡。”即使被剁掉了……不可言喻的部分，乌拉诺斯依旧不愿意放弃手中的权柄，更不会放弃复仇。
洛伊不自觉的皱起眉头：“海水被死亡的气息浸染，我听到的最初的声音，就生命消逝的哀嚎。生命的力量岌岌可危……那个时候，我一直觉得，下一刻，就是神格破碎，彻底消亡。我记得，死神达拿都斯就是那个时候降生的。他总是抱怨神战过早结束，令他失去了成长的机会。那是他的不幸，却是我的幸运。那给了我降生的机会。”还未诞生，便被死亡浸染。正如对爱情的失望令阿芙洛狄忒难以忍受，生命的凋零，自身的生存危机，这些对生命的神祇的影响，非他人可以理解。故而，洛伊轻而易举踏足了死亡的领域。故而，在最初的岁月，生命女神被惶恐笼罩，甚至不敢走入神明的世界。
“那样的景象，即使不被神性束缚，我也不想再次看见。”洛伊叹息道。
“前代神王以生命献祭的复仇，不会因为你的愿望终结。”塔尔塔罗斯难得柔和了神色，“或许你已经厌倦了逃避，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他温和的吐出鼓舞的话语，真正的目的，却是将他女儿的“父神”驱逐。
洛伊听了这话，收拾思绪。她凉凉的瞧了塔尔塔罗斯一眼，说：“我不是可以随意哄骗的傻子。”她站起身，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姑且让你如愿吧。我会再来的。”她将柔和的目光投向沉睡着的女孩儿，“再见，宝贝儿，父神会再来看你的。”
然后，塔尔塔罗斯“送”了洛伊一程。
塔尔塔罗斯把洛伊扔出了深渊。相信如果不是这位创/世神没有空间的力量，他会直接把可恶的生命女神扔到奥林匹斯山，然后设下禁制，令她再也不能离开。
晃了晃因突如其来的空间转换而眩晕的脑袋，洛伊打量周围的景象。红艳的彼岸花告诉她目前的所在——冥府。
那位深渊神也是有趣。明明冥府坐落在深渊，也是他的领域，他却从不插手冥府的事，驱赶她也只撵到冥府完事。
——又或者，将她“送”到仍属于深渊的冥府，是不想踏足地母的领域？
冥府依旧是幽暗苍凉的，阴冷的风带来亡灵的哀嚎，影影绰绰的，好似鬼屋背景音乐。和上次没什么区别，似乎哈迪斯的跳槽，并没有影响这里的秩序。
“父神？”就在洛伊打算离开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会这么称呼生命女神的，只有她的梦神儿子，幻塔索斯。
洛伊循声望去，果然见到了她的女装癖儿子。她不自觉的叹了口气，说：“你就不能换一身打扮吗，幻塔索斯？”
幻塔索斯委委屈屈的看了洛伊一会儿，很勉强的点了点头。他的轮廓变得柔和，前胸凸起，臀部翘挺。他把自己变成了女性。
洛伊翻了个白眼，对此竟不觉十分惊讶。
“你还好吗，我的‘儿子’？”洛伊难得带了几分关切的问。幻塔索斯是冥神，冥王跳槽当神王，对他总会有影响。
“有什么不好？冥王，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吧。”幻塔索斯无所谓的说，“正好父神来了，有一件事需要您帮忙。”
☆、第31章
幻塔索斯的神殿十分简陋。那甚至只是个随意堆砌的房子，半点看不出神的高傲与威严。
第一次请“父神”前来，见到的竟然是这样的景象，幻塔索斯不由得赫然。他急急解释道：“我习惯徜徉于梦境，神殿不过是可有可无的摆设。”
洛伊宽和的笑了。她说：“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我寄居在爱与美的神殿，连自己的地盘都没有。”
幻塔索斯听到了来自“父神”的宽慰，不由得甜甜一笑。
毕竟是神的居所，幻塔索斯神殿的内部，看起来不似外面那样凄凉。大约从贫民窟提升到小康之家的档次，离高大上的神殿仍有相当的距离。
洛伊已经注意不到周遭的环境。她的注意力，都被静静沉睡的身姿吸引。
那是一位美丽高贵的女神，即使遍体鳞伤，依旧有着摄人心魄的魅力。她的身上，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口，肩膀一处深可见骨，瞧着触目惊心。那伤口隐隐透着阴冷的气息，与她本身的神力截然相反。这伤口时刻折磨着她，即使沉睡，依旧眉头紧皱。
生活在奥林匹斯的神都不会对这位女神陌生。洛伊惊讶的说：“赫拉？”
“是的，是……前神后陛下。”幻塔索斯说，“她落入了冥河，失去了记忆。哈迪斯重创了她，冥河的力量顺着伤口，进入她的躯体。她痛苦不堪。我不得不让她陷入沉睡……痛苦依旧困扰着她。”冥河是法则的造物，有着涤荡一切的魔力。赫拉坠落冥河，还保有神性，已经算是幸运了。
“你希望我救她？我不记得你们有这么好的交情。”洛伊凉凉的说。
“您不喜欢她？”幻塔索斯敏感的察觉到“父神”的冷漠，问道。
“我至今记得她把阿芙嫁给赫菲斯托斯时的嘴脸。”洛伊冷冷的勾起唇角，“阿刻忒的小把戏虽然幼稚，但确实有效。她成功的勾起了众神对那对曾经最高贵的夫妻的怨恨。”
幻塔索斯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说：“对不起，父神，让您为难了。我……再想别的办法。”
洛伊轻轻一笑，为了“儿子”的体贴。她抚上幻塔索斯的肩膀，说：“你不必如此小心。说吧，为什么要帮她？你应该和她没交情才对。”
“是赫斯提亚女神。她请求我照顾前神后。前神王的陨落令她惶恐，她不愿意她的小妹妹落入……那样的境地。”幻塔索斯说，“她的伤势让我为难，冥……神后的态度捉摸不定，同样让我不知所措。”
赫斯提亚卸下了主神位，就长年居住在大地上。她和冥神有几分交情倒不奇怪。赫斯提亚女神远离了兄弟姐妹，却不曾希望他们死亡。她拿不准哈迪斯的态度，新神后阿刻忒又曾与赫拉交恶。她不愿意插手这些麻烦事，就把难题推给了幻塔索斯。
“那位女神握有你的把柄，还是，你欠了她的人情？”洛伊眉梢一挑，问道。赫拉这个麻烦，可不是随手帮一把的事儿。
幻塔索斯垂头不语，算是默认了。
沉默了一会儿，洛伊叹了口气，问道：“那位女神有什么要求？”
“活着就行。”幻塔索斯飞快的答道。
“我们的前神后真可怜，连亲姐姐都是如此……”洛伊哂笑道，“把的神魂和躯体分开。躯体找个地方静养，之前都没死，日后总会恢复的。神魂……让她接受冥府的审判吧。这世上没有无罪的神。那大概会拖上很久。曾经的冥后总不能打乱冥府的秩序。以后，谁还会想起曾经最高贵的女神呢？”
幻塔索斯沉默了一会儿，说：“您真的很不喜欢她，父神。”神从来是任性的存在。除了刚刚出生的稚子，哪怕是最柔弱无害的神明，手上也会染有无辜者的鲜血。冥府的审判，神也为之胆寒。
“除了她那些信徒，还有谁喜欢她呢？”洛伊冷漠的说。
幻塔索斯接受了洛伊的提议。提起赫拉，众神只能想起她声势浩大的捉/奸，以及惩处宙斯情人的狠辣手段。婚姻女神的神职，似乎荒废已久。任性的前神后的每一个举措，几乎都会增加冥府的工作量。身为冥神的幻塔索斯对她有好感才怪。
幻塔索斯与“母神”被赶出奥林匹斯，赫拉是始作俑者。她事后还一脸恩赐的塞了个海仙女过来。他“母神”是两位创/世神的亲子，血统高贵的神明，名正言顺的妻子竟然只是个海仙女。他们诞下的孩子，所谓的“三千梦神”，说是神明，其实并没有完整的神格，只能在梦中称神。那个海仙女还一直嫌弃冥府环境不好，好像“母神”亏欠了她似的。这些事，想想就呕心。
最重要的是，“父神”看赫拉不顺眼！
帮助赫拉，仅仅是因为赫斯提亚女神的请托。看赫拉受苦，幻塔索斯很开心。
离开冥府，洛伊回到奥林匹斯。
奥林匹斯仍是金碧辉煌的模样，神王之位更迭，并未带来惶恐与动乱。据说这是因为新神王哈迪斯和神后阿刻忒的仁慈，不会为了权力，对无辜的神明进行清洗。谁都知道，哈迪斯缺少真正忠诚于他的神。众神肩负着维护世界稳定的重责。十二主神不可空缺。哈迪斯有限的下属，没有能担当重任的。如果连那十二位神都不换，动小虾米又有什么用？
当然，换了**oss，总是不同的。
哈迪斯喜静，不耐烦奥林匹斯开不完的宴会。阿刻忒大约是不愿意在奉承别的神明了。最尊贵的夫妻没张罗开宴会，其他神明摸不清状况，一个个低调得跟孙子似的。阿波罗大概想蹦哒蹦哒，可惜被阿尔忒弥斯一脚踹倒，拖走了。
洛伊直接去了阿芙洛狄忒的神殿。在如今的奥林匹斯，她大约只有这一个去处了。
爱与美的神殿不见往日的奢靡。宫殿冷冷清清，神仆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好像动静大一点，就会遭遇横祸。
阿芙洛狄忒立在窗边，凝望远处神王的宫殿，眉头紧蹙，神色凝重。
“心情不好？”洛伊说。
并不意外洛伊的到来，阿芙洛狄忒不曾回头，只轻声说：“不算神王神格，阿刻忒只是个三等神。弑神的反噬，我们扛得住。如果你不愿意……你抓住她，我来动手。”声音虽然轻柔，却是坚定如铁。
洛伊大吃一惊，道：“你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你还记得克洛诺斯吗？他最后的诅咒……她会带来灾难与毁灭。”阿芙洛狄忒说，“当年没能阻止克洛诺斯，现在，我们总该阻止她。”
“每一次神王之位更迭，都会带来灾难与毁灭。我们已经经历过了。”洛伊走近阿芙洛狄忒，拦住她的肩膀，说，“我不知道你在担忧什么。会没事的。”
阿芙洛狄忒轻轻摇头，身体轻轻后仰，靠在洛伊肩上。美妙的声音，蕴含着难言的晦暗：“你不知道。这一次……不是我们能够承受的。二代神王以生命献祭，换来真正的毁灭。我知道你和阿刻忒有几分交情，但是……”
“杀了她，你又要如何面对哈迪斯的怒火呢？”洛伊柔声说，“别担心了，即使他们要做什么，也不会拿我们开刀。作为祭品的克洛诺斯已经死亡，该发生的总会发生，阿刻忒的死活，不重要。”
阿芙洛狄忒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出声来。她说：“真正的毁灭啊，或许也不错呢~”声音轻快的上挑，隐隐让人不安。
洛伊扳过阿芙洛狄忒的脸，凝视那双总是含着三分情意的眼眸，说：“你不会做傻事，对吗？”
阿芙洛狄忒勾起唇角，眉目弯弯，笑着说：“当然，我还要陪着可爱的小洛伊，走到时空的尽头呢~”说完，她凑过来，亲吻洛伊的唇角。
见阿芙洛狄忒有心情玩笑，洛伊松了口气。她不知道阿芙洛狄忒忽然生出那样的想法。奥林匹斯的玫瑰，本就是比风还难以琢磨的存在。她揉了揉阿芙洛狄忒的头，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道：“别闹！”
阿芙洛狄忒嘟着嘴唇，说：“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抱起我，走向神殿深处吗？”她的神色纯洁而无辜，好似撒娇的孩子。
“你还记得我是一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