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柏晗微微一愣,看着正在拍婚纱照的情侣,立时有了想法,马上,答应了下来。
于是,二人便如同曾经一般,背靠着背,开始作画。
画画前,江忘还笑着挪揄道:“不准转过来偷看哦。”
许柏晗用肩头轻轻撞了一下江忘的背,笑着反驳道:“你才是啊,以为你就经常偷看。”
江忘笑道:“我那不是偷看画,是偷看你好不好……”
许柏晗想了想:“那我今天允许你转过来偷看……”
江忘轻轻一笑,没有再说话了。
可是,等到了日暮时分,江忘比许柏晗早一步画完了画,江忘却径直起了身,把画悄悄地收了起来,不给许柏晗看,只说,等晚上送她回去的时候就会给她了。
许柏晗的画,是两个在薄冰上穿着婚纱跳舞的女孩,许柏晗为之取名为,勇气。
江忘看着那幅画,好久好久,最后,什么也没有说,抱着许柏晗上了车。
许柏晗没有看见,她眼中,隐隐闪现的泪光,一瞬即逝……
开车回城途中,江忘忽然淡淡地开口道:“知道吗?柏晗,今天,我带你做的事情,都是,我十五岁时候,对于我未来生活的设想。”
她说:“我想着,在忙碌的工作后,闲暇之余,我要带着你去看电影,肆无忌惮地秀恩爱,去郊区野餐,在和风中唱歌画画,如果时间够,还可以一起去旅游,去爬山,去泛舟,走遍三山五岳,吃遍五湖四海,……一切的一切,都有你,一定,都要有你。”
许柏晗心口一酸,一热,只觉得鼻子酸涩。她侧过了脸,静静凝视着江忘,等待着她的下文。
可等了一路,接下来,江忘却再也没有开过口了……”
江忘径直把车开回家了,她带许柏晗回家了。
许柏晗起初,看着江忘家紧闭的大门,看着江忘把钥匙插入,房门慢慢打开,只觉得,无限紧张与期待……她以为,她能够敲开江忘的心扉了,可以有机会,可以了解到,这些年她无法参与的关于江忘的一切了。
可是,随着房门的打开,她的心,像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她看见,玄关处摆放着两双情侣拖鞋。一双,明显是男士的大拖鞋。
她不敢多问,告诉自己,可能只是多想了。于是,沉默着忐忑地跟随着江忘往里走。
随着空间的移动,她慢慢地看清了,客厅的电视墙上摆着的照片。
那是江忘与李立文牵手的照片、旅游的照片、一起工作的照片,还有接吻的照片……
许柏晗一瞬间,接不稳江忘倒给她的水,洒了一地。她颤抖着声,立时忍不住转过身问江忘:“你和李医生……”
江忘沉默了一下,擦干地上的水,在许柏晗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看着许柏晗,半晌,道:“我和李医生交往很久了,准备订婚了。”说着,她轻轻地转了转手上无名指的戒指。
许柏晗这一刻,才注意到那个戒指,一瞬间,如同被万箭穿心。
她怎么会没有注意到,她怎么会一直没有看到……
江忘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直视着许柏晗,一字一字认真道:“柏晗,今日我与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我十五岁的时候,对未来生活的畅想,我感谢你,圆了我十五岁时候的那个梦,让我明白,原来也不过如此,不再遗憾,不再留恋。
而今,我二十七岁了,当我遇见立文,我才慢慢明白,我对未来,有了新的憧憬。这一辈子,我没有过完整的家,而今,我想要一个家了。我想要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港湾,一个可爱的孩子,我要给她我没有得到的家庭的温暖,我想看着她长大成人,成家立业。”
许柏晗抓着轮椅的手,轻轻颤抖着只觉的,好像一瞬间,从天堂,掉到了地狱。她慌乱地问江忘:“云柏,你怎么了,我们今天不是很开心吗?不要这样好不好,云柏,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云柏……”
江忘看见许柏晗已经颤抖着唇,哭花了妆,泪流满面。可她却还是,敛了双眸,冷静地继续刺着许柏晗的心:“不要再叫我云柏了。叫我江忘,从此以后,我只是江忘了,云柏早就死在了过去了。过去的种种,我都放下了,而你,也不必再觉得亏欠或是内疚。我们之间,不必再谈爱恨,我要的,你给不起了,而你要的,我也给不起……不要再纠缠不清了。”
许柏晗一瞬间,转过了身子,疯狂地转动着轮椅,急切地打断江忘,喊着:“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回去,我要回去……”
可江忘却不依不饶,稳稳地拉住许柏晗的轮椅,不让她逃走,誓要摧毁许柏晗心理的最后一道防线:“所以,许柏晗,去治好你的腿,去过你自己的人生,去享受你自己的人生,让我们两清吧。”
她看见许柏晗自欺欺人地捂住耳朵,咬着唇,狠厉说道:“许柏晗,请不要,试图用你的腿,用愧疚,绑住我,不要再让你的家人,用一副我是罪人的眼光看着我!我不爱你了,想过新生活了,求你放过我吧!”
☆、第55章
“许柏晗,请不要,试图用你的腿,用愧疚,绑住我,不要再让你的家人,用一副我是罪人的眼光看着我!我不爱你了,想过新生活了,求你放过我吧!”这句话出口后,江忘明显看见,许柏晗的身子狠狠一颤,捂着双耳的双手,渐渐,无力地颓了下去。
许柏晗那在医院门口等待时曾无比坚定挺的笔直的腰,在这一刻,终于,慢慢地弯了下去,一点一点,佝偻了起来。江忘只能看见,许柏晗的背,随着无声的哽咽,一下一下,轻轻地颤抖着。
江忘狠着心,别过了脸,不忍心再看许柏晗这样委屈伤心的模样,攥紧了拳头,才让声音平静如常:“走吧,我送你回去。”
许柏晗却用因哽咽而异常低哑的声音,极力平稳了颤抖,拒绝道:“不必了,让我一个人走,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说完,她渐渐地撑起了她的背,伸出了手,一下一下地转着轮椅,艰难地开了江忘的家门,不再回头,缓缓地消失于江忘的视线,留给江忘一个单薄倔强的背影,和满室的寂寞萧索……
站在原地,远远地,江忘听见,电梯响起了叮咚的一声。她知道,许柏晗,随着那部电梯离开了,一秒一秒,离她越来越远了。从此,大概真的,不会再回头了。
她终于抬起脚,步履沉重地走向门口,怔怔地看着空无一人的走道许久许久,才无力地抬起手,缓缓地合上了门。而后,她靠着门,再也没有了支撑住自己的力气,一点一点地滑坐在了冰凉的地上。
她蜷起双腿,双手环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膝盖上,试图抓住一点什么,好让自己觉得,不那么空虚,不那么难受。
许柏晗走了,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
可是,为什么,明明该觉得是解脱,可现在却觉得,更痛苦,更压抑,以至于,难受地,好像难以呼吸了。
江忘抱着自己,越抱越紧,最后,还是抑制不住地,张开了口,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膝盖。
她没有疼爱她可以依靠的母亲,所以,孤独无助的时候,她连哭着喊“妈妈”来缓解恐惧伤痛的资格都没有。于是,从小到大,她心理痛的受不了了,就狠狠地咬自己,好像,身上痛一点,心上,就能不那么痛了。
可是这次,连这招好像都没用了。她还是抑制不住,让眼泪掉了下来。从强忍的无声抽泣,到最后的放声呜咽。
柏晗,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让你这么伤心……
当她还小的时候,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她只是觉得,好像父母,对她并不如对哥哥和妹妹那么好,那么亲,甚至有时候,看自己的神情有些奇怪。那时候,她以为是自己不够乖,不够好,所以,父母偏心了。于是,她就越发地懂事,希望能够讨父母的欢心。她从不和妹妹争抢玩具,从不和父母讨要东西,从六岁起,她就开始学着自己洗衣服,洗碗筷,比哥哥和弟弟都能干听话。
她一直以为,只要她够乖巧,够懂事,爸爸妈妈就也能够像对哥哥和妹妹那样对待她,可以偶尔抱抱她,亲亲她,亲昵地搂着她一起睡觉……
直到,有一天,她陪着妹妹在楼上玩耍,比赛谁的陀螺转的时间久,芭比娃娃就归谁玩一天。妹妹输了,却耍赖,抓起娃娃就跑了,她一时诧异,看妹妹跑得快,担心她摔倒,就追着出去了,哪知,一出去,就看见妹妹跑在了通往一楼的楼梯上,小短腿一下一下跑的艰难,忙紧张地出声告诫道:“云儿,不要跑……”下一个瞬间,她就看见妹妹一个没站稳,从楼梯上栽倒了下去,嚎啕大哭……
所幸,楼梯并不高,就只剩下三个台阶了,妹妹只是额头摔出了一个大包,有点擦伤。她又心疼,又害怕,担心母亲怪罪照顾好妹妹,做好了被责骂的准备。
可是,哪知,当妹妹哭诉着向母亲告状,说摔倒是因为江忘和她抢玩具之时,母亲竟然不由分说,劈头盖脸就给了她一巴掌,打的江忘,僵住了身子,耳朵嗡嗡做响,瞪着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委屈地再无法动弹。
那天,她脸火辣辣地疼,在母亲温柔哄着妹妹离开后躲在厕所里,一口一口,吐掉了嘴里因那一巴掌而出的血,坐在地上哭了好久好久。
晚上,她没有下楼吃饭,她心理是那样渴望着,母亲能回过头,哄一哄她,安慰一下她。可除了哥哥上来叫过一次她,就再没有人搭理过她了。
夜深了,江忘却怎么也睡不着觉。她想,妈妈是不是只是太生气了,才对自己这么凶?她是不是应该,好好地向妈妈解释一下,告诉妈妈,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妈妈会不会因为知道误会了自己,知道她牙齿出血了疼,而心疼地抱一抱自己?
想到这个可能性,她一个骨碌就翻身下床,鞋都来不及穿就跑了出去。
可是,当她满怀期待地站到了父母的卧室外,她却只听见了母亲那略带鄙夷的声音愤恨说道:“平时看她温温吞吞的一副无害模样,结果一下狠手就把云儿摔下楼梯了。我要不是看在她爸爸给的钱多的份上,我真是一刻都不想让她多待下去!她母亲这样的狐狸精,能生出什么好货色,都是能装的贱人!”
那一瞬间,江忘伸起准备敲门的手,就那么僵住了。她自幼敏感早慧,不过转瞬,就知晓了那句话中的一切意味。
她放下了手,面无表情地转身回了房间。
那天夜里,她突然就明白了,她曾经从所谓父母眼里看到的奇怪神情是什么。那是鄙夷,那是嫌弃,偶尔,可能也有那么几分的可怜,哈哈哈哈,可是,就是没有她想要的爱啊。
自此以后,她再也不会在邻居还在笑她是没人要的孩子时和人家吵架甚至打架了,她再也不会试图去争取父母的爱了,她再也没有和妹妹说过一句话了。
有些爱,是老天赋予的,如父母的爱,如能拥有,是命好。而她,认命了。大概自己天生就是这样贱命一条,没有父母缘分,不能像其他人那样幸运,生下来就能拥有的举世无双的疼爱。
亲情是天生注定的,那么爱情,是不是就能靠后天努力?
江忘在心里发誓,有朝一日,当她爱上一个人,一定会很爱很爱她,让对方感受到她的爱,融化对方的心,也把她当做最重要的人。
许柏晗不知道,其实,她看见她的第一眼,就被她迷住了。
那时候,江忘看着许柏晗大大的带着笑意的眼睛,看着她唇边挂着的那一抹温柔的笑,看着她照顾弟弟的亲切模样,只觉得,她温暖的就像太阳。
随着越来越多的接触,她越来越迷恋许柏晗。她想,如果能被许柏晗这样温柔的人爱上,一定会很幸福吧?
于是,在无数个失眠的夜后,她一定决心为自己争取一次。
她知道,有些东西,她没那么好命,只能靠自己去努力。
她满怀了期待与热情,不怕许柏晗的冷遇,忍受了许柏晗的犹豫和徘徊,用了一颗最真的心,付出了所有,去爱许柏晗,去赢取许柏晗的爱。
许柏晗放过她无数次的鸽子,因为父母父母,因为弟弟,甚至,因为同学。等的她冰淇淋化了,烟花放完了,蛋糕过期了,只要许柏晗一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全部都微笑照单接受。
她告诉自己,没关系,现在有很多人比你重要,只是因为她还不是最爱你,把你看的最重要。
可当那一年许柏晗在她生日那一天,对父母撒谎千里迢迢赶来的时候,她真的以为,她赢了她爱的人,终于也最爱她了。她也可以当别人心里最重要的人,最爱的人了。
可海边许柏晗留给她的背影,告知她放弃的那一刻,她才绝望地知道,她依旧,不过是别人生命中可以被放弃被遗弃的人,这个世界,没有人真的非她不可。
被救起后的很多年里,江忘都不能原谅许柏晗,觉得,许柏晗对不起她的全心全意,真心付出。她可以为许柏晗一个人颠覆整个世界只为摆正许柏晗的倒影。可许柏晗给她的回应是什么?她可以为许柏晗,放弃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可是,不应该这样的被抛弃。许柏晗让她觉得,一切都是她在自作多情,让她觉得,她的爱情,遭到了背叛。
可很多年后的今天,十几年的时光和阅历,让她终于明白了,大概是因为,她从未得到过爱,是这个世界的孤儿,她爱的只有许柏晗一个人。
而许柏晗,她得到的爱太多了,自己所给的,只是其中一份,注定了,能得到的,也只是其中一份,在她心上占据的位置,也只能是那么一小个地方。
许柏晗的善良,她比谁都知道。
所以,她永远都无法占据许柏晗心上最重要的那个地方,无法让她为自己不顾一切。再有下一次,再有这样的对决冲突,她依旧,会是那个被放弃的人。
可是,许柏晗,我是个偏执的疯子。我理解你,我谅解你,我还爱着你,可是,我不愿意和你在一起了。
我不愿意,在战战兢兢中等待下一次地被放弃。就让我保持着现状,不再期待,也不再有伤害。
所以,这次,把选择权给我,让我,先放弃你。
☆、第56章
寂静的夜里,江怀溪和陆子筝住的房子里一片黑暗,只有书房敞着的门,投射出一片昏暖的光亮。
书桌前,江怀溪正襟危坐,一手搭在键盘上,一手握着鼠标,正认真地修着清明那天拍的照片。一旁,陆子筝一手托腮,微微眯着眼睛,双眸也紧紧锁在了江怀溪的电脑屏幕上,看的认真。
湛蓝的晴空下,一片翠绿的茂林修竹中,陆子筝含笑回眸,秀发飞扬……又一张新鲜美图出炉了。
陆子筝忍不住弯了弯眉眼,赞叹了一句:“真美……”
江怀溪侧目看了陆子筝一眼,高傲道:“大概是技术好。”
陆子筝轻轻笑了一声,不服道:“难道不是因为模特长的好吗?”
江怀溪睥睨了陆子筝一眼,微微蹙了双眉,啪啪啪地点击了几下鼠标,调出了陆子筝帮她拍的几张照片,放到自己帮陆子筝拍的照片旁边,一左一右,对比鲜明。
陆子筝身高腿长,笑语嫣然,江怀溪身宽体胖,面目狰狞,不是在翻白眼,就是在瞪眼睛,看到自己杰作的一瞬间,陆子筝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江怀溪轻哼了一声,道:“你确定,你不是在黑我?你差不多帮我拍出了一个表情包了。”
陆子筝看着江怀溪那百年难得一见的毁形象白眼,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