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筝细心地接了妈妈吐的葡萄籽,然后一哂:“你就别操心了,我注意着呢。啊,再来一个。”说着,又往陆妈妈嘴里塞了一个葡萄。
江怀溪从外面走近了厨房,伸手拿了个葡萄递到陆子筝跟前,眼神示意陆子筝帮她剥个。
陆子筝不乐意,装作没有看见。
陆妈妈可看见了,下达了指令:“筝筝,帮怀溪剥几个葡萄。”
陆子筝:“……”
江怀溪心满意足地吃下了陆子筝喂的葡萄,往一旁取了围裙,站到了陆妈妈旁边,乖巧说道:“阿姨,我帮你。看在子筝刚刚喂了我一颗葡萄的份上,我们煮一道她最喜欢吃的鱼香鸡腿吧。”
陆妈妈笑说:“好呀,让阿姨看看怀溪你的厨艺有没有进步呀。”
江怀溪系起了及腰的长直发,挽起了衬衫的袖子,露出半截如玉的手臂,唇边难得挂起了一抹淡淡的笑,那模样,倒是美丽地让人挪不开眼。
陆子筝却还是撇撇嘴,泼冷水:“样子倒是做足了。”
江怀溪下水洗锅,头也不回反击:“你等下最好不要吃。”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陆子筝不得不承认,江怀溪动作娴熟,做起来倒是有模有样的,让她简直难以回想,几年前,江怀溪第一次进她家厨房,竟然指着油盐酱醋,一个一个饶有兴趣地问她是什么。
看在江怀溪炒菜还算卖力的份上,陆子筝又给她剥了几个葡萄递到她嘴边,不过,为什么都没有籽?
“妈,你刚吃的葡萄都有籽对吧?为什么怀溪吃的葡萄都没有籽?”
陆妈妈点头,“有呀。”
江怀溪淡淡回答:“哦,我都吞下去了,吐出来姿态太难看了。”
“妈妈,她说你刚刚把葡萄籽吐出来的姿态太难看了!”陆子筝搬了个小板凳,在江怀溪身后坐下,终于逮着机会在妈妈面前黑她了。
江怀溪冷声:“再胡说等下我炒的菜你都不要吃了。”
陆子筝哼哼唧唧:“不就是会炒两个小菜,瞧你那嘚瑟样……”
陆妈妈拍了拍陆子筝的头,好笑道:“别不服气,人家怀溪就是比你厉害,不然你也起来炒两个菜嘚瑟一下。”
陆子筝眨巴眨巴眼睛,不说话了。
晚上饭桌上,陆子筝额外地多吃了半碗饭,几乎扫光了所有的菜,特别是,江怀溪做的。吃完,她便撑地靠在椅子上动不了了。
江怀溪好笑地看了看她,起身帮忙收拾碗筷。陆妈妈不好意思:“怀溪你看你在家你爸妈肯定舍不得让你动手吧,每次来筝筝都偷懒,还让你帮着洗洗刷刷的。”
江怀溪端着碗筷进厨房:“没事阿姨,还要感谢你给我机会体验生活,不然我都成生活白痴了。”
陆子筝靠着椅子,微眯着眼睛,看着厨房里一老一少两人洗碗说说笑笑的身影,心中有暖意升腾而起,但又徒生出了些落寞寂寥。
爱情就像吹出的泡泡,吹的时候,你惊艳于它在阳光下的美丽、纷飞中的梦幻的。吹完你才发现,阳光越是照耀,风越是吹拂,泡泡越是美丽,于是破灭越是迅速。所有的美丽不过转瞬就会失了痕迹。
所以,如果你不想泡泡消失,就握着泡泡的水在手上,不要吹。
☆、第3章
夜深了,四下一片漆黑寂静,陆妈妈留陆子筝和江怀溪在家里过夜,江怀溪见陆子筝显然有点犹豫的样子,淡淡地劝道:“你也很久没陪阿姨了,不然晚上就先不回去了,明天早上我早点来带你回去换衣服然后送你去上班,来得及。”
陆子筝闻言,犹豫了下,轻轻地摇了摇头。
江怀溪挑眉问“有什么问题么?”
陆子筝舔了舔唇,说:“你晚上有事么?”
江怀溪言简意赅:“没事。”
“额,那你,也一起留下吧。”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邀请江怀溪留宿,显然,江怀溪有些惊讶,微微一愣,未及掩饰。陆子筝故作自然地补充道:“不然还要麻烦你来来去去的,我,我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闻言,江怀溪却是弯了嘴角笑开了:“我真是鲜少听见你对我说不好意思的,难得一听,竟觉得耳朵有点热。”说着作势对陆妈妈歪了歪头,打趣道:“阿姨,你帮我看看有没有红了。”
陆妈妈只是笑眯了眼着看她们两个。
陆子筝羞恼地瞪了江怀溪一眼,和陆妈妈说:“妈,我去洗澡了。”说完,不理会她们,回房间拿睡衣去了。
客厅里,只剩下了江怀溪和陆妈妈一起看电视。
陆妈妈叉了茶几上切好的一块苹果递给江怀溪,感慨道:“怀溪,我还记得第一次筝筝带你回家时的场景,一晃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呀。”
江怀溪小口地咬了一口,笑着说:“是呀,阿姨你都不知道,那次子筝是心不甘情不愿带我回家的。看到你对我那么热情,她都快气死了。”想起那时候陆子筝倔强的样子,江怀溪如墨的眸中有着沉沉温柔,真是怀念啊。
陆妈妈了然地笑了笑:“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不过啊,怀溪我第一眼看见你,我就知道你对筝筝是没有恶意的,我知道你是好孩子,想对筝筝好的。”
江怀溪有些郝然,把苹果吃完,低着头没有说话。
陆妈妈又继续说道:“这些年,筝筝多亏了你的陪伴,她开心了很多,你都不知道她以前……”话未说完,她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总之,阿姨谢谢你这些年里对筝筝的好,她有时候太别扭了,也不懂得表达自己。如果这些年里,有不懂事或无意中伤害了你的地方,阿姨代她向你道歉。”
江怀溪忙摇了摇头,说道:“没有的事,阿姨,我也要感谢子筝,她也给我带来了很多快乐。”
陆妈妈说:“怀溪,阿姨是真的喜欢你,可惜啊……”她话没有说话,只是遗憾的口气江怀溪听得清楚。
江怀溪依稀能猜测到陆妈妈想要说什么,也觉得遗憾,却还是笑着宽慰她:“好朋友,能够走得更长久啊。”
陆妈妈若有所思地看了江怀溪一眼,笑了笑,没说什么。
夜深了,江怀溪洗了澡出来的时候,陆妈妈已经把床上的一切打点好了,在陆子筝的床上加了一床被子和一个枕头。陆子筝正慵懒地靠着床低着头看书。
一时间,江怀溪有些晃神,脚上的动作也慢慢地缓了下来,靠在门边,静静地看着陆子筝。
毫无准备地第一次留宿在陆子筝妈妈家,她却发现了陆子筝房间里的卫生间,有情侣套的杯子、牙刷和毛巾,她的衣橱里,有适合她号码的全新的内衣内裤、睡裙。
看来,这么多年,她还是捂热了一些陆子筝的石头心。
江怀溪眯了眯眼,感觉极有成就感。
陆妈妈敲了敲门,端了两杯牛奶进来,江怀溪一向作息良好,喝过牛奶看见时钟时针指向了十便拉了被子躺下准备睡觉。
陆子筝喝了牛奶,见江怀溪已经躺好准备安睡的架势,也合了书本关了灯,躺下准备睡觉。这不是她惯常的睡觉时间,闭着眼睛,一时间无法入眠。
许久后,陆子筝投降了。睁开眼睛,侧过头,看了看身旁的江怀溪,却发现她一脸安然,似乎已经睡得正香了。陆子筝就那样静静地看了她许久,最后微微笑了笑,才闭上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入了梦乡。
只是,她睡得并不安稳。
她梦见了连萱第一次和她说话时的情景。
那时候刚上高中没多久,班上便来了一个转学生,据说是从英国回来的,家世出众,成绩优异,更难得的是,相貌过人,漂亮地像童话城堡里走出来的公主,一时间,风头无两。陆子筝和她一个班,就在她的隔壁桌,自然也关注了一下,不过,也仅是旁观罢了。那时候,她只求能低调安静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想去打扰谁,更不希望,被谁打扰。
连萱,是她的世界的意外闯入者。
那时候,全班只有陆子筝一个人单人单桌,因为班主任不允许男女生同桌,而女生,都不愿意和陆子筝同桌。
英语小测的时候,老师要求拿出科测验纸,可是独独那天,一向置备周全的陆子筝忘记带英语科测验纸了。
大家都准备好了纸笔,老师就要开始测试了。陆子筝咬了咬唇,别无他法,正准备拿白纸测的时候,突然一张带着线条的英语科测验纸从隔壁递了过来。陆子筝一时间有些惊讶,班上的同学,也都惊讶了,微微发出了“噫”的讶然声。
而纸的主人连萱却只是淡定自若地朝着陆子筝友好地笑了笑,转回了头专心等待老师听写。
连萱她不知道,她无心的一举,不经意的一笑,照亮了陆子筝灰暗的高一生活,让她几近干涸的心,有了点点湿润的生机。
陆子筝就那样,小心翼翼地开始了和连萱的友谊,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她们的情谊,几乎费尽心力。
连萱离她近一点,陆子筝就欢呼雀跃,心潮澎拜。她知道,她对连萱情感的祈求,已经逾界了。
连萱不知道,没有关系。她可以忍受,她可以等待,她愿意。她把自己低到了尘埃里,只为有一天连萱能够看见她的卑微,愿意捧起她的真心。
可是有一天,连萱还是推开了她,她用着和那些人一样轻蔑鄙夷的口吻对她说:“陆子筝,你真恶心,他们说的没错,你也不过是和那些攀权附势的人一样,千方百计地想从我身上谋求好处,是我看错了你。走开。”
那一刻,她心惊心凉,心如死灰,却还是挣扎着祈求她:“连萱,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件事,就当我从来没有提起过好吗?”她忘记了手上还撑着伞,双手去拉连萱的左胳膊。
连萱却用力地用右手,一点一点,掰开了她抓着的双手,最后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上了停在一旁等待接送她的车,绝尘而去。车子开动的时候,水花狠狠地溅了陆子筝一身,是连萱送她的最后的礼物——一身脏水,满身狼狈。
她绝望间,放弃了所有的尊严,喊着连萱的名字,追着车跑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直到,她再也追不上,看不见车的影子……
“连萱,你明明说过,你相信我……”
她无力地瘫倒在地上,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她知道,周围很多路过的同学都在看她,嘲笑她,她也知道,这件事又会成为她被人嘲笑羞辱的谈资之一,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站起身子,去维护她那所剩无几的尊严了。
那天,她不记得是怎么回家的了,记忆里,似乎只剩下了汹涌溢出的泪水……
夜里,她便发了高烧,请了三天的假,加上周末两天,她一共在家里躲了五天。周一那天去学校,她还在天真地想着,她再去和连萱解释解释,也许事情还有转机,连萱会相信她的。
可是,到了学校,从别人指指点点的白眼和议论中,她才知道,连萱转学了。
她清楚地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她消失了。
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带着她陆子筝一颗千疮百孔却难得真诚的心。
陆子筝趴在桌子上哭了一个上午。
她知道所有的同学都说,是她逼走连萱的。她们都说,陆子筝是恶心的同性恋,连萱被她纠缠怕了才走的;她们说,陆子筝没有父亲穷怕了,所以就知道抱有钱人的大腿,你看,被甩开了吧;她们说,陆子筝是贱人,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喜欢女人却又喜欢勾引男人,她们说陆子筝……
陆子筝也忘了那天中午放学,她是怎么回家的。
那之后,她再也没去过那所高中。
她和连萱一样消失了,只留给校友们一段茶余饭后的谈资。
梦醒之时,陆子筝的耳边回荡的是连萱冰冷的“你真恶心,走开”,她的眼神是那样的鄙夷,像利剑一样直插她的心脏。陆子筝惊慌地睁开眼睛,只觉得眼角湿湿的,有几缕头发贴在脸上,枕头,已经湿了一角。
她侧过头,看了看身边的江怀溪,还好,没有惊醒她。
江怀溪就那样安静地睡着,长长密密的睫毛自然地卷翘着,呼吸,平静祥和,陆子筝突然就感觉到了难得的心安。
她从被子里伸出了双手,转过身子,轻轻地,隔着被子抱住了江怀溪,把头轻轻地贴在她的胸前。被子太厚了,她听不见江怀溪的心跳声,但她感受的到,江怀溪那平稳呼吸时胸腹间的起伏,一下一下……
怀里的充实感,填补了她梦中惊醒后的满心空虚,陆子筝只觉得满心眷恋与柔软。她埋首于被中,微微笑开,在心里默默地呢喃着:“我爱你……”
她不知道,拥抱着的时候,闭着眼睛的江怀溪,在心里说了一遍又一遍:“子筝,不要哭……”
☆、第4章
第二天一早,陆子筝醒来的时候,江怀溪已经不在身边了,白色的单人枕头上,只留下了一小块的凹陷,和几缕江怀溪长长柔柔的乌发。陆子筝伸手抓起了那几缕头发,呆呆地看了一会。
等陆子筝洗漱换装完毕到偏厅的时候,便看见江怀溪已经换了套衣服,神清气爽妆容精致地站立于餐桌前帮陆妈妈摆着碗筷了。
看见陆子筝起床了,江怀溪把手上多出来的一双筷子递给她,说道:“难得陪阿姨吃一顿早饭,你都不懂得好好表现一下,哎。”
陆子筝接过筷子坐下,辩解道:“我要是做的太好了,你不是就没有机会展现你的懂事乖巧了。”
陆妈妈堪称补刀小能手:“怀溪不用表现我也知道她乖巧懂事。”
陆子筝:“……”
吃过早饭后,江怀溪先送陆子筝回她的住所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接着,又送她去了公司。
不得不说,江怀溪向来有时间观念,就如同以前上课的时候她从来都会比陆子筝早到。陆子筝到达公司的时候,距离上班还有十五分钟。大学上课时候,江怀溪的守时让陆子筝气的牙痒痒,现在,她却只觉得,噢,谢天谢地没迟到。
下车进门的时候,碰到了同事,陆子筝是完全没有任何印象,是那个女同事热情地打了声招呼:“顾翻译……”
她们一起进了电梯,女同事热情地询问她:“刚刚送你来上班的是男朋友?车挺不错的呀。”语调中难掩艳羡。
陆子筝懒得解释,不冷不淡地“恩”了一声,不多说什么。
她有时候觉得,这个世界上,如果大家都没有那么多好奇心,对别人的私事不那么关注,没有那么丰富的联想力,是不是,会少很多是非。
这世界上的多数人,好像都不懂得,自己的每一句话,都有着怎样的分量,或者是,如何的杀伤力。所以,她们习惯张嘴就问,张嘴就说,胡说乱说,随心而说。好在,她好像已经可以假装自己,刀枪不入了。
连萱踩着细长的高跟,穿着优雅的黑色短裙,迈着大长腿,敲了敲陆子筝办公室的门,施施然推门而进,笑着说了声“早上好,工作还习惯吗?”
陆子筝不认为连萱就是纯粹为了这句话而来的,点了点头:“还好,连总放心。”
果然,连萱说道:“那就好,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会比较忙,要辛苦了。昨天张秘书给你的资料你再仔细看一下,等下十点你来我办公室我们讨论一些问题。”
陆子筝应了声“好”,便开始埋首整理相关的文件。
她低头看文件,听见连萱高跟鞋的撞击声扣扣地往门外去了,突然,却没了声响。她奇怪地抬头便看见了连萱回过了头,看着她补充了一句:“这么多年了,早上你还是会习惯性地发呆呀。”
一瞬间,陆子筝差点忘记了要怎么微笑回应她。
九点五十五分,陆子筝就出了办公室,准备去找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