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筝却只是顿了下脚步,轻声回应她:“你以前不是说,你相信缘分吗?我们要是有缘,总会再见的。”而后,加快了离开的步伐。
江怀溪又回头看了一眼凄凄切切的周方凡,不远不近地跟着陆子筝走了。
走了许久,陆子筝终于在一所学校面前停下了,校门上挂着“居州第一中学”,陆子筝回过头,难得笑脸相对,说道:“你不是想到我学校看看吗?这就是我初中学校了。”
当年抱着妈妈在校门口哭过后,她曾在心里暗暗发誓,再不回到这个地方,可如今,在遇到了周方凡后,她还是鬼使神差地带着江怀溪走到了这里。
她看着江怀溪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学校,伸手拉了拉她,吸引江怀溪的注意力,面容沉静地对她说道:“你曾经听到的关于我的所有留言都是假的。”
江怀溪唇角露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双目紧紧地盯着陆子筝,认真坚定地回她:“我相信。”
她的声音和语气是那样真诚,陆子筝听后却只是报以轻轻一笑,继续说道:“但有一句是真的,我确实喜欢女生。刚刚那个人,是我的初恋。”
江怀溪皱着眉看她。
她看着江怀溪,唇角挂着笑,带着几分自嘲,几分恶意告诫道:“所以,江怀溪,离我远点。我是同性恋,对女生来说,我的危险系数,并不亚于变态。”
江怀溪却在那一瞬间,消失了唇边的笑意,沉下了脸,冷声道:“不好意思,变态在我的字典里,并不是这么定义的。你侮辱了你自己,也侮辱了我。”
而后,她又缓了神色,走到了铁门前,指着校园里一颗巨大的槐树若无其事问道:“那棵树好大,你们以前上学的时候,夏天是不是会在那乘凉?能不能进去?”
那时候,陆子筝深深地看着江怀溪,没有言语。
如果非要计较,陆子筝对江怀溪的第一次动心是什么时候,也许,便是那个时候,又也许,是更早。尽管陆子筝不愿意承认,但潜意识里却明白着,所以,她那句告诫,大概不仅是说给江怀溪听得,更是说给自己听的。她要江怀溪离她远一点,不要再来撩拨她,因为,她知道江怀溪是那样吸引自己,也是那样害怕,再次陷入有钱人的感情游戏。
江怀溪带着陆子筝进入了一个又一个的房间,仔细耐心地介绍了每间房间的功能,音乐室,美术室,舞蹈室,书法室……
陆子筝的心思有些恍惚,却依旧勉力打起精神,在江怀溪介绍的时候或是附和两句,或是询问两句。
最后出去的时候,陆子筝挪揄道:“看不出江小姐这样多才多艺,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江怀溪关上门,不以为然嘲笑道:“那是你眼拙。”
两个人转回了身,才发现天空上洋洋洒洒地又飘起了雪,路程并不远,但雪却下的有些大。江怀溪有些担心陆子筝今天穿的单薄,于是拉了衣服就要脱下用来当遮蔽物,陆子筝却伸手抓住了她扯大衣外套的手,轻声道:“几步路而已,快些走过去就好了。”
她仰起头望着江怀溪,江怀溪低着头看着她,二人相向而立,一时间都静默无语。江怀溪松了手,微垂双眸,片刻后才轻声道:“子筝,若是我妈妈说了什么让你为难不开心的话,我代她向你道歉,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陆子筝微微一怔,原来江怀溪还记挂着这件事,看得出来她隐藏在平和下面的情绪。她总是这样沉默地,不经意地,无时无刻地释放着她的温柔,牵动打动着自己的心。陆子筝的鼻子一酸,觉得心口微微发疼,侧过头看着飘飞的雪絮,低着声回答江怀溪:“没有,你别担心,快把衣服穿好,别又感冒了。”
这场雪来势汹汹,若能一直絮絮下到夜里,便又能堆起一个个晶莹亮洁的雪人了,它们可以一起牵着手,度过漫长寒冷的黑夜,等到天明日暖。陆子筝又想起了那时候江怀溪对她说的,用快乐浇灌出的花,永远都不会凋谢。
江妈妈的话中带刺,绵里藏针,无可厚非。陆子筝早已知晓,并做好了心理准备,她要追求的爱情,本就非比寻常,总会有这样的难关。一路上有你,苦一点也愿意。
对江怀溪,她曾无数次动心过,也无数次动摇过。若是江怀溪能够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一句坚定的话语,给她一个勇敢的立场,她便也能生出无限的勇气,愿意为她为爱披荆斩棘,勇往直前,百折不饶。
陆子筝并肩和江怀溪走在了雪里,雪从脸上,一直凉到了心上。
可是啊,她也知道,其实江怀溪也和自己一样,那样害怕不相信着永远,永远不知道,意外和明天何者先到来,承诺和谎言何者先兑现。所以江怀溪从不敢承诺自己,就像,自己从不敢回应她。
两个胆小的人,又如何谈的起一场勇敢的爱情?
☆、第27章
陆子筝和江怀溪回到客厅的时候,客厅里已经坐满了人。
江怀溪的爸爸和弟弟已经回来了,奶奶也从楼上下来了,江怀川的身边还坐着一个姿容姣好的年轻女孩。
陆子筝和江怀溪一踏进客厅,满客厅的人就不约而同地举目注视着她们,陆子筝一时间有些局促,慌张地在脸上挂起礼貌的笑脸。
江怀溪淡然地唤了一声:“爸,怀川,你们回来了。”而后,朝着江怀川身边的女孩友善地笑着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转身看着陆子筝介绍道:“这是子筝。”
她带着陆子筝一个一个认人,介绍着:“这是我奶奶……这是我爸爸……这是我弟弟怀川,这是他女朋友,乔昕……”
江怀溪介绍一个,陆子筝就笑着打一个招呼:“奶奶好,叔叔好……”
招呼打到江怀川的时候,陆子筝一时犯了难,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合适,江怀川像是看出来了,咧开嘴爽朗一笑,道:“陆小姐你和我姐一样叫我怀川就好了,你和我姐同龄,我叫你一声子筝姐可以吗?”
陆子筝看着一身西装革履,却笑得像个大男孩一样可爱的江怀川,也不由地露出衷心的笑意,回道:“当然可以,怀川。”
而后,乔昕打招呼的时候,乔昕便也笑着先打招呼道:“子筝姐你叫我小昕就好了。”
陆子筝便也笑着应了下来。
江怀溪的奶奶满头银发,精神矍铄,面容慈祥,看上十分和善;江爸爸器宇不凡,带着一副金边眼镜,看上去十分儒雅,却带着些严肃。但此时此刻,二人却都有些失礼地目不转睛地盯着陆子筝。
陆子筝站在客厅茶几前,四周围坐着一圈的江家人,感觉身上要被他们的视线穿出一个洞了,微不可觉地咬了咬唇。这真颇有三堂会审的感觉……
江怀溪不着痕迹地站到了陆子筝的身前,挡住了他们审视的目光,拉了拉陆子筝坐到右边空着的沙发上说道:“先坐一坐吧,晚饭可能一会就好了。”
可江爸爸和江奶奶依旧舍不得收回锁定在陆子筝身上的目光,江怀溪感觉到了,有些不悦,轻轻地清了一下嗓子,咳了一声,以示提醒。
江爸爸这才收敛了目光,微微一笑,客气地对陆子筝说道:“常听怀溪说起你,今天终于盼来了,叔叔诚挚地邀请你,以后常来家里玩。”
江奶奶也附和道:“奶奶第一次见你,可不知怎么的,越看你这孩子越喜欢,以后常来家里坐坐,和怀溪有时间就一起回来,让奶奶看看,陪陪奶奶。”
陆子筝自是一叠声地应着好。
她拿出了十二万分地精神,和江家的人交谈,多数都是他们问,陆子筝答。陆子筝家中亲戚少,她鲜少与长辈这样地聊些家长里短,应付起来,十分谨慎吃力,生怕一句答话不得体不礼貌不合他们心意,不过几分钟时间,身上都出了一层薄汗。
江怀溪微微蹙了蹙眉,转了头对闲坐一旁的乔昕问道:“和怀川想要定下来了吗?”
乔昕看了一眼旁边的江怀川,娇羞地笑了一下,轻轻地点了点头。
江怀溪继续好奇道:“你们商量过了吗?”
乔昕看江怀川,江怀川代替她答道:“恩,其实我上周已经和爸妈提过了,我们打算在今年下半年订婚,具体的还要再商量一下。”
果然,大家的注意力都转到了乔昕和江怀川的身上了,江爸爸和江奶奶便接了口,问起了他们后面的一些细节打算。
陆子筝松了一口气,江怀溪勾了勾唇角,心满意足。
谈话又进行了一会,江奶奶突然挥了挥手招乔昕到她跟前,脱下了一只手上的手镯交给乔昕,说道:“这是奶奶当年和他爷爷结婚时候,婆婆传给我的,说是江家祖上传下来的,今天奶奶就把这一只传给你了,和怀川一定要好好的,奶奶等着抱曾孙呢。”
乔昕也没有推阻,红着脸收下,小声地应道:“奶奶我会的。”
江奶奶高兴地摸了摸乔昕的头,夸赞道:“好好,真乖……”而后,话锋一转,又看向了江怀溪,提醒道:“怀溪啊,你弟弟这都定下来了,不用奶奶担心了,奶奶这手上的另一只镯子,什么时候能交到我的乖孙婿手上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陆子筝感觉到,她的眼光,在自己身上转了转。
陆子筝心一沉,低下了头,不敢直视回应江奶奶的目光。
江怀溪四两拨千斤应道:“奶奶怕是要替我多保存几年了……”
江奶奶恨铁不成钢道:“你倒是加把劲上点心啊。”
江怀溪笑着没有应话。
江妈妈终于过来招呼开饭了,于是众人就都移步到了饭厅。
菜是一道一道地上的,每道都样式精美,色香味俱全,但有些奇怪的是,有些菜品,多数材料一样,却要同时做上两道上上来,比如一道糖醋鱼,旁边上着一道清蒸鱼……
最后上的是甜点和水果,江怀溪伸手替陆子筝端了一小碟子的蛋糕,递给她笑道:“喏,上次圣诞节欠你的甜点。”
江怀川见江怀溪的动作,眨了眨眼睛笑着对江怀溪抱怨道:“姐,我不高兴,你都没对我这么好过。”
江怀溪的头也不抬地淡声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吃甜的。”
江怀川不屑地“切”了一声,对陆子筝解释道:“子筝姐,你不知道,其实我们家里人都不喜欢吃甜的,最不喜欢的,就数我姐她了。不过,今天她却出乎意料地关注起了晚宴的菜品,特地要了一道甜点,我本来还奇怪,看来是特地点给子筝姐你吃的。”
陆子筝闻言怔怔地看向江怀溪,江怀溪淡定地解释道:“我说了,这是补上上次圣诞欠下的。”
江怀川笑了一声,继续揭穿,问陆子筝:“子筝姐,你知道为什么有的菜品要上两种样式吗?”满意地看到陆子筝茫然地摇了摇头,他才说道:“因为我们家不喜甜,喜酸,且喜欢吃香菜和各类调味菜,于是,所有的菜品就按着我们平常吃的口味做,多出来的那一道,就是我姐亲自督工为你挑的。”
陆子筝不由得听呆了,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江怀溪,江爸爸江妈妈和江奶奶,则是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和江怀溪。
江怀溪微微有些恼了,蹙眉轻斥江怀川:“爸爸小时候不是经常教你要多吃饭,少说话吗?”
江怀川调皮地歪了歪头,应道:“啊,可我现在吃饱了,准备不吃饭了,可以多说话。”一旁的乔昕含笑拿了块西瓜递到他的嘴边,嗔他道:“吃还堵不住你的嘴啊。”
江怀溪没有回应陆子筝的目光,低了头轻声道:“快吃蛋糕。”
于是陆子筝就低了头,默默地一口一口吃着蛋糕,心思,却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吃过饭后不久,雪已经停了,但乔昕担心一会雪继续下路面雪厚了不好开车,便要江怀川送她回去,陆子筝也顺势提出了要回去,江奶奶热情地邀请她过夜无果后,便转了口风让她记得再来,陆子筝对老人的热情有些心虚,叹了口气,弱弱地答应着。
回去的一路上,车内异常的沉寂,陆子筝显然在出神,江怀溪没有打扰她。
一路无话地到了小区门口,江怀溪停了车,陆子筝就要下车,江怀溪突然提议道:“正好吃了饭走走消化一下,我陪你进到楼前吧。”她有些放心不下陆子筝的异样沉默和低落。
陆子筝也没有反对,步履缓缓地和江怀溪并肩走着,走了不过十来步,突然开口黯然说道:“怀溪,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你不喜欢吃什么……”
江怀溪微微一愣,轻笑道:“我知道,你脑容量小,记忆力差,这是先天不足,我这样体贴温柔善解人意,充分理解你。”
陆子筝自嘲一笑道:“你知道不是这样的。”
已经走到了楼前了,江怀溪沉默了片刻,清冷的声音带着隐隐的温柔响起:“子筝,我知道,你心里记着我就好了。不要想太多。”
陆子筝转过身子,面向江怀溪,定定地看着她。一瞬间,仿佛她的整个世界只有江怀溪。
怀溪啊,你这样温柔,要我如何舍得放弃,舍得拒绝。
她在心里思量了又思量,放在身侧的手都要把衣服拧成了麻花,终于鼓起了勇气,仰起头问江怀溪:“我们……”
刚刚吐露两个字眼,楼上不知道哪个楼层阳台的雪像是化了,啪嗒哒地一小串水滴落在了陆子筝的脸上,突如其来的凉意,惊吓到了陆子筝。
她想问江怀溪,我们在一吧,好不好?
可是,被打断后,她却问不出口了。
江怀溪第一时间伸出了手,顾不得从身上掏出纸巾,用自己的袖子帮她擦拭着脸上的水渍,可陆子筝的脸色,瞬间却已颓然,微微红了眼圈,拉住了江怀溪的手,低声恳求她:“我可以抱抱你吗?”
江怀溪迟疑片刻,便展开了双手,拥她入怀。
脸上冰凉湿濡的触感还在,那滴落在脸上留下的可怕触感,一瞬间掀起了她藏在心底里的惊惧,那一瞬间,她几乎浑身要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初三那时候,父亲意外去世,她请假归校后的第一天早操推脱身体不舒服没有下操场做操,老师考虑到她的情况,没有计较,格外恩准了。
没想到,周方凡因为担心她,去而复返,逃了早操。
教师里只有她们两个人,陆子筝本来趴在桌子上,周方凡在她的身旁坐下,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便侧过了脸看周方凡。
周方凡询问她是不是不舒服了,温柔地细声安慰着她,她摸着陆子筝的脸,告诉她:“子筝,你不要害怕,叔叔只是换了一个方式换了一个地方继续爱你。你身边还有阿姨,还有我……”
那一瞬间,陆子筝来校后一直忍着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咬着唇抖动着肩膀哭地厉害,周方凡便伸开手拥她入怀,一直温柔轻声安抚着:“子筝,不要怕,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那时候脆弱极了,把周方凡的话当做救命稻草,也并不认为女生喜欢女生是不对的,几乎来不及多想,就哽咽着就向她求证着:“就算我喜欢你,是男生像女生一样的喜欢,你也不会不高兴,会一直陪着我,不离不弃吗?”
周方凡有一瞬间的呆愣,下一瞬间,她眼里的惊喜,陆子筝也看的分明。周方凡的声音,带着神奇的魔力,让她的不安的心渐渐安定下来:“不会,不会离开你,一定不会的,子筝……”她低下头,细细密密的吻就落在了陆子筝的脸颊上,鼻尖上,最后,是唇上……
然而,下一瞬间,教师里响起了林蔚的惊讶的斥责声:“你们在干什么?!”
而后,这一声惊斥,便开启了陆子筝人生中没有尽了的噩梦。
林蔚本就在初二因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