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寒笑起来会眯着眼睛,温柔好看得像个女孩子。
无条件的温暖,不需要任何理由的亲近。夏宸承认,日久天长,自己几乎要被他同化了。
的确是,奇迹。
……但是就当夏宸在试图慢慢改变自己生活状态的时候,发生了令人意外的事情,高二的下半学期,白寒再也没来过酒吧。
不仅如此,甚至连笔记都没有再托人送来。
之前毫无征兆。
记忆里,明明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还语气轻松地嘱咐他:“记住哦,下次我来要检查你的学习进度。”
怎么会不再来这里了呢?
靠近吧台的座位一直空着,夏宸闲着的时候还会调一杯 “钟情巴黎”放在那里―― 白寒很偏爱这种味道浅淡的酒水。
然而那个喜欢穿素色衣服的男生却再没有出现在夏宸的视线内。
时间越拖越久,盼望的心情越渺远,直至消匿。
明明没有出任何差错,却就如同从来没有认识过一样,匆匆失了踪迹。
仿佛解释也没必要。
而他连白寒的联系方式都不曾知晓,想过去学校探询一下,最终却又压制了这样的想法。
自己哪里有资格去主动找他?
也许他是故意避开的呢?
是否可以再见,还是再也没机会相见。
大概人生总是如此患得患失,相遇的缘分也不过是或聚或散,不应强求,不能强留,至少要有能力承受所有随时可能出现的失望局面。
可是心里总有个急切的声音在告知自己,这个男生是不同的啊,他不应该只成为你生命里匆匆的过客,再没有人能像他那样无条件地对你好了,你真的想错过么?
什么才是错过,什么才是把握?白寒,你从未清楚地告诉过我。
等待,夏宸能做的,只剩下等待。
*
但事实上,白寒不去酒吧,并非巧合。
他向学校请了两个月的假,彻底不知所踪。
这个消息,是夏宸在酒吧无意中听到几个原先同级的女生说的。
当时在嘈杂的环境中,不知为何,只有她们讨论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喂,我算了算,七班的那个白寒已经有五十多天没来上课了吧?”
“哈,你怎么对他那么上心啊?”
“不是我诶,还不是我那个花痴同桌一直暗恋他,这才天天神叨叨的,被我听到了。”
“说来也是,白寒好像总是特立独行的,谁也猜不透他,这好端端的旷什么课!”
“我可是听说,他父亲好像出事了,赌博什么的,欠了人家30多万,现在逃往其他城市了,白寒该不是寻父去了吧……”
“天啊,那个谁,你劝劝你的同桌,让她千万别看上这种男的,惹火上身,麻烦死了呢!”
“谁说不是……” ……
接下来的谈话,夏宸完全没有听见,他站在原地,茫然失措。
应该感到释然吗? 白寒并不是因为排斥他才没有出现在酒吧。
然而为什么会有一种更深切的沉重不安呢?
去了其他城市……寻找逃债的父亲……
本应出现在小说里的章节,就这么活生生映现在了他的身上。
那个家伙还真的……什么都敢去做啊……
可是他才17岁。
从来没有哪个人,让夏宸从心灵深处涌现出如此在意的强烈情绪。
他在担心他。
“白寒去了哪个城市?”
那几个女生诧异地抬头,望着面前神色不善的清秀少年,自然 ,很快认出他就是在全年级范围内都颇受忌讳的夏宸。
“……啊?”
“我问你们,白寒去了哪里?!”对不相干的人说话,夏宸向来没有好的耐心―― 实际上他也仅仅是在面对白寒的时候,才会显露出罕见的温和。
“我们也不清楚,听老师说好像是……烟台吧……”
夏宸垂眸。
烟台。
…………
于是那天晚上,夏宸带着从那些女生处打听到的、白寒的联系方式,坐上了通往烟台的火车。
一路上,白寒的手机都无人接听。
烟台这么大……要找到一个人也是如大海捞针的……
总得试一试。
旷课太久,是会被学校开除的。
夏宸在人声嘈杂的车厢内,慢慢闭上眼睛。
感觉自己像是要去做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他想见他。
火车到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的事情了。
夏宸穿梭在陌生的城市,多年浪迹社会的经验让他并没有太多紧张的情绪,他详细地问询着每一个从身边走过的路人,问他们有没有见过一个穿浅色衣服的、皮肤白皙刘海略长的外地男孩子。
白寒不辞辛苦地来这里寻找父亲,大概也是像此刻的自己一样,漫无目的地问询 ―― 既然是这样,一定会有人见过他。
只是,万一那几个女生也不确定呢?倘若自己得到的是个假消息呢?又或者,白寒已经去了别的城市?
无论再怎么说服自己,这种毫无准备的寻人行动,都是应该被归于荒唐与愚蠢之类的。
他会为了一个男生犯傻,这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终于,在街道的尽头,夏宸得到了一位老人的答复。
“我的确见过一个穿灰色外衣的男孩子,看上去挺乖的,好像在打听他父亲的事……”
“您知道他去哪了吗?”
“呵呵,我怎么会知道?这是前几天的事情了啊……”
如果他早来几天呢?就能见到白寒了吧……
阴差阳错。
夏宸仰望着头顶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就看到了自己不甚清晰的前路。
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对一切嘲笑与冷讽都可以漠然处之,唯独对那一点点关怀无所适从。
白寒给予的、纯粹的暖意,可以让他用十倍去回报,并且以为是值得的。
他有时都会看不透这样的自己。
白寒,你在哪里?我携一身风尘,在这里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携手
天色已晚。
广场上彩灯如花齐齐绽放,烟火般点亮了整个天空,大型喷泉开启,水滴四溅,折射出萦绕周边的欢声笑语,烟台果真是个充满活力的城市。
夏宸站在喷泉下,仰视顶部金色的爱神雕像,迷茫着自己接下来到底应该去哪里。
住下来吗? 多耽搁两天,说不定连回去的车票钱都没有了。 然而就这样离开吗?他不甘心。
周围的青年男女纷纷往清澈见底的喷水池中投着硬币,池底已经被亮晶晶的硬币铺满。
据说,在这座爱神雕像下投币许愿,心想事成。
夏宸沉吟片刻,从口袋中摸出一枚,远远掷了出去,硬币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落入水中。
“让我找到白寒,带他回去。”
……与此同时,另一枚硬币擦过他的耳畔落向水池。
他转身望去。
四目相对,幽深眼眸中倒映出对方愕然的神情。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灰衣沉静,眯起的眼睛中笑意浅淡,还是他熟悉的样子。
有那么一瞬间的静默,没有想象中应该出现的惊喜,反而着实安定下来。
“……你怎么来了?”却是白寒先开口。
“来找你。”这个理由让人尴尬,夏宸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这个许愿池很灵,我说希望能找到你,结果你就来了。”
“我也觉得很准。”
夏宸不解。
“我刚刚,也在这里许愿。”白寒微笑,“我希望……能有一个人,接我回家。”
只是没想到,那个人,竟然会是你。
夏宸什么也没有问,只是默默朝他伸出手,后者怔然。
“我们大概还可以买到晚上的返程票吧?”夏宸的语气像往常一样温温冷冷的,伸出的手也依然没有收回去,“你就能赶上下午的课了。”
“多谢你啊,还跑来一趟。”
“你什么时候会说这种客气话了,谁教的?”
“……自学成材。”
“……”
白寒笑着,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走,回家。”……
那天,两个人很默契地什么也没提,仿佛就是一次偶遇,一次再平常不过的会面,穿过长长的街道走向车站,仿佛一切都那般自然。
在回家的火车上,白寒靠在夏宸的肩上睡着了。
夏宸看着他安静的睡颜,感慨自己的好运气,居然如此简单地找到了他。
他找到父亲了吗?这一段时间到底经历了什么?
白寒不说,他也没有必要提起了。
第一次,第一次被人信任,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无论怎样,回去就好。
高二的那个暑假,没有发生任何特殊事情,生活按照预定的轨迹继续进行着。
夏宸还在酒吧里工作,犯错误的概率越来越少了,连经理也奇怪,这个一向脾气不好的小员工为什么改变如此之大。
白寒很快就把那两个月落下的课程补上了,又恢复成原先各门科目刚好合格的状态―― 他本来就不是个热衷于拼命学习的学生。
两个人时常见面,不过谁都没有再提起那天在烟台的事情。
彼此间相处的气氛,似乎正在潜移默化地发生变化。
一切都极其的平静顺利。
然而不得不说的是,高三上半学期,夏宸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情感攻势,经常来酒吧中的一个叫米佳的女孩子,喜欢上了夏宸。
米佳很漂亮,有着混血儿一样深邃的五官,但这并不能足够掩饰她自外在散发出的那种轻佻浮躁的气质。 她家境不错,却只有初中学历,之后一直没有再学习,也没有正式工作,靠着父母给钱,喜欢摆着大小姐的架子去外面胡闹。
可以这么说,她虽然看上去和夏宸的学业经历比较相似,但骨子里却和夏宸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对夏宸充满兴趣。
自然,夏宸根本没有打算理睬她。可越是这样,就越让生性叛逆的米佳感到有挑战性。
她从在酒吧频频给夏宸捧场,意图增加他的业绩,再到等他下班,陪他回家买饭,几乎面面俱到,以至于很多人都以为他俩真的在一起了。
夏宸拒绝了多次,然而米佳说这是她的自由,她愿意这么做,别人无权干涉。
纵使是夏宸,也没理由把这么一个热情的女孩子强行赶走,姑且不说他现在的性格比起以前收敛了许多,最重要的是在他十八年的生命里都没有哪个同龄人肯如此强烈地要求和他做朋友,而且还是男女朋友,没经验,自然也没有好的应对方法。
若是在以前,对方乐意跟着,他装作看不见也就罢了,但是现在,他莫名地开始担心,怕白寒会不高兴。
白寒已经数天没来了,很明显,他是听说了自己有“女朋友”的事情,觉得不好再来经常打扰 —— 他一直都保持着足够的细心。
可是该死的,他和米佳根本就不是那种关系啊!
…… 晚上11点下班,米佳依然坚持要陪夏宸回家。
“太晚了,你回去吧。”
“我陪你呗,顺便给你做顿夜宵再走。”米佳笑道,“你不用顾忌我,我爸妈管不了我,我乐意什么时候回去都可以,没有任何不方便。”
夏宸皱眉:“我的意思是,你去我家,我会不方便。”
“作为你的女朋友,去你家很正常吧?大家都满了十八岁,算成人了!”米佳满不在乎。
“别这么说可以吗?我说过我喜欢你?”夏宸冷哼一声,甩开她伸过来的手,“不要和我说这种幼稚的话。”
实在需要极大耐性,才能克制着没有发火。
“我……”米佳正欲反驳,目光掠过前方,却蓦然住口。
夏宸疑惑地顺着她的眼神望去。
是白寒。
白寒手上拎着一个类似于编织袋的东西,另一只手很随意地插在口袋里,他站在路灯下,侧过头打量着米佳,刘海遮住眼睛,看不清神情。
“原来是米佳大小姐。”他的语气带着微微的嘲讽,“我还以为是什么女孩子敢追夏宸,原来是你。”
“白……白寒。”米佳的脸色瞬间变得尴尬不已,“你怎么也来这了?”
“搬家么,多正常的事情。”白寒低声笑了笑,声音听上去却无比肃杀,丝毫不像往常的他,“不过没想到,在另一个城市还是可以碰见你。”
米佳沉默片刻,似是在给自己作心理建设,好久才鼓起勇气反问道:“那又怎么样?你我现在井水不犯河水,最好谁也别招惹谁!”
白寒没再理睬她,径直走到一脸不解的夏宸面前,把编织袋递到他手里。
“这是最近几天的笔记,还有今晚的夜宵,愿意看就看,愿意吃就吃,如果不喜欢就全部扔掉吧。”
夏宸半天没接上话,乍一听他这么说,脑海中出现了瞬间空白,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白寒冷冷道,“你谈恋爱,我自然没资格管你,但今后最好离这个女人远一点,免得引火上身。”
米佳在一旁忍不住开口反驳:“说什么胡话啊你,他天天和你混在一起才会引火上身吧?!”
白寒转头,一言不发地向她投去一瞥,眼神凌厉,凛如寒冬。
米佳下意识打了个寒颤,登时不敢再说话了。
白寒正视着夏宸的眼睛:“记住我的话。”说完,转身离去。
他的脚步很快,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二人的视线之内。
夏宸转头看着仍在低声诅咒白寒的米佳,眸色一分一分变得沉郁幽寂。
作者有话要说:
☆、转折
自那天晚上的事件之后,白寒又是连续两个星期没有来见夏宸,而值得一提的是,米佳也没有再来骚扰过他。
夏宸自然是希望米佳永远不要出现,可白寒呢?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那个男生了,明明是格外温和沉静的一个人,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冷漠而疏离了呢?
若换作以前,夏宸定然会抱着顺其自然的态度,连在意也不会在意。可是现在,他时常会因为走神而做错工作,以至于被老板责骂。
只因为这一次的对象是白寒,他不能不在乎。
有些温暖,得到了就无法再接受失去。
夏宸决定亲自去问清楚。
……龙泽高中。
午后的阳光暖暖地照耀着人声鼎沸的大操场,给崭新的体育器械镀上了一层淡淡金色。这样的环境,似曾相识,却又有种难言的陌生感。
传达室的大叔是认得夏宸的,事实上,在全校范围内也没有几个人不认识夏宸,然而大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是眼睁睁望着他走进了校园内部。
夏宸忽略掉了四周投来的或诧异或厌恶或畏惧的目光,径直走向教学楼楼顶的天台 —— 白寒原先向他提起过,自己很喜欢那个安静的地方。
天台一向冷清,即使是在午间休息的时候,这里也鲜有人至。夏宸爬上吱呀作响的破旧楼梯,一抬头便在尽头的栏杆旁,看见了躺在那里的白寒。
白寒枕着手臂,似是睡着了,温暖日光下,他的侧脸看上去清俊而秀致。
听到愈行愈近的脚步声,他也没有睁开眼睛,只是低低地问了一句:“夏宸?”
“嗯。”夏宸道,“你怎知道是我?”
白寒似是笑了一声:“这也不难,第六感而已。”
“我该庆幸吗?”
“随你吧。”白寒叹了口气,翻身坐起,“找我有事吗?”
“看来你不太想看到我。”
“我只是觉得,该说的,米佳都已经和你说了。”
“实际上她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