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她是不是要真的同裴谦重归于好。
比如,过去地那些是是非非,她是不是能够真的忘怀。
萧公馆的大门被缓缓推开,可颂在裴谦怀里沉沉地睡着,他价值不菲地西装皱的不成样子,胸口还被小家伙口水打湿一片,弦歌看着,忍不住笑出了声。
有了孩子的父母,基本也就算跟优雅告别了。
“笑什么?”裴谦情绪不太好,又担心吵醒可颂,声音有些低沉。
“裴谦,你会是一个好父亲的。”弦歌收了笑,说。
裴谦难得地挤出嘴角一丝微笑,随口说了一句,“要不生一个试试?”
可颂转了一下身,裴谦低头,全然没有发现弦歌的脸,霎那间,苍白如纸…
很快,别墅的大门打开,萧岚姬从走出台阶,裴谦有时候挺感谢萧岚姬对弦歌的维护,有时候却嫌她管得太宽。
萧岚姬大约还需要十秒走过来,裴谦扭头,倾身,浅浅地亲了亲弦歌脸颊。
弦歌看了他一眼。
裴谦想进一步,弦歌往后稍稍一退。
“阿姨过来了。”弦歌说。
裴谦不是傻子,看得出弦歌微微地抗拒并非是因为在意萧岚姬,只是他实在想不出他们之间又出现了什么问题…
萧岚姬走近,陈玉仁替裴谦拉开车门。
弦歌也下了车,没多看裴谦一眼。
“不是说吃个饭吗?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孩子的作息规律被打乱是要闹的。”保姆接过可颂,萧岚姬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那架势,仿佛裴家要是敢让可颂磕着碰着,裴谦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一般。
“姑姑喜欢可颂,留他多玩了一会儿,下次会注意的。”裴谦陪小心道。
萧岚姬没想到裴谦姿态会放得这样低,当下也不好再说什么,吩咐保姆将可颂送回房间后,又看了弦歌一眼,有些不满,转身走了。
弦歌下意识地跟着,裴谦不让。
等萧岚姬走远了,裴谦才问了一句,“怎么了?又不高兴了?”
弦歌摇头,“没有,就是有点不舒服,有点累。”
裴谦松了口气,将人虚虚地搂进怀中,咬着她的耳朵,说,“不应该啊,我还没碰你,怎么就累了,嗯?”
弦歌低头。
裴谦以为她在害羞。
拥抱持续了好几分钟,谁也没有先放开的意思,直到裴谦觉得弦歌身子有些发冷,“好了,早点回去休息吧,这几天我有点忙,有时间再过来看你。”
弦歌跟没听到一样。
弦歌难得黏人一会儿,裴谦勾了勾唇角,只好又站了一会儿,只是…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
又过了几分钟,裴谦推开弦歌,挑起弦歌脸庞,看到的,却是她淡淡的微笑。
“怎么了?”裴谦问。
“不是跟你说了,我有点累了。”弦歌笑笑,又说,“你也早点回去吧。”
裴谦忽然不想走了。
可弦歌把他往车里推。
裴谦妥协,“别想太多,宋家的事不急,别给自己压力,凡是有我。”
有这一句,就够了。
弦歌笑笑,踮脚,亲住他好看的唇峰,说,“我知道了,路上小心。”
裴谦走后,弦歌并没有听话回房间休息,她一个人站在前院,盯着裴谦消失的方向,看了很久很久…弦歌看得出,裴谦很想要个自己的孩子。
如果,那个孩子还在的话…
弦歌抬头,看着黑压压的夜空,眼角渗出一丝温润。
她很想告诉裴谦,那次流产,医生不但拿掉了那个孩子,还同时拿走了她的子宫,拿走了当她妈妈的唯一希望。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孩子了,裴谦什么都不知道。
可颂,是裴谦给他们女儿取的名字,他说,如果他们有了女儿,他会亲手给她编好看的羊角辫,给她穿最好看的裙子,吃世界上最好吃的美味。
然而,这一切,都成了泡影。
“闻弦歌,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弦歌收回目光,回头,宋雅意拧着眉头,怒气冲冲地站到了身后,弦歌笑了笑,说,“看来萧家要开始换门禁了。我跟裴谦多聊了几句,让你久等了。”
宋雅意走进,脸上全无往昔的似水温柔。
应了网上那个颇有名气的段子,人前人后两副面孔。
“你带着那个小孩去裴家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姑姑有那么蠢,会把那个野种当成裴家的孩子吧。”宋雅意走到弦歌跟前,站定,冷冷地讽刺道。
“野种?”
弦歌冷笑。“他是有名有份,有父有母的孩子,你一个私生女,居然有脸质疑别人的血统,宋雅意,脸皮可真够厚的。”
私生女三个字,就像是锋利的针尖,扎在宋雅意心头。
“就算我是私生女又能怎么样呢?宋家的户口本上,只有我的名字,你在哪里?”宋雅意浅笑着说。
弦歌一点儿也不恼,甚至比她笑得更加优雅知性。
“现在是不知道,不过以后,应该会出现在裴谦配偶那一栏吧。”
宋雅意笑意瞬间凝滞。
谁都有碰也不能碰的弱点,不是么?
“宋小姐,时候不早了,我今天玩了一天有点累了,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不陪,您慢走。”弦歌撩了撩头发,说到。
才刚转身,宋雅意涨红着脸,吼了一声,“闻弦歌,裴家没那么好糊弄,到时一纸dna鉴定,你不要脸,宋家还要脸。”
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看来宋雅意当真是狗急跳墙了。
弦歌转身,回到宋雅意跟前。
“宋家的脸面,不是早被你跟你的父母丢尽了吗?一个趁着自己老婆生病偷腥,一个勾引自己姐姐的老公,一个呢…说来,你跟你妈还是很像呢?只可惜,不是每个男人都跟你父亲一样,是个人渣。”
宋雅意怒不可遏,扬起巴掌朝弦歌脸上招呼。
却被弦歌死死地抓住。
“闻弦歌,你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弦歌将宋雅意的手甩到一边,笑道,“是我胡说八道还是你们母女道德沦丧?你应该去问问,你妈当初被人遗弃,整日流连街边乞讨,是谁收留了她,把她当成亲妹妹,给了她衣食无忧,结果呢,你妈就是这么报答我妈的,啊?”
弦歌一步一步逼退,宋雅意一个踉跄,跌倒在草丛当中。
弦歌蹲下,说,“宋雅意,只要我一天不死,你就永远只是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野种。”
宋雅意眼底带恨。
“闻弦歌,别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谁不知道当初是你妈出轨在先?自己偷情遭了报应,死了也活该。”
弦歌拳头绷紧,每个关节,怒火上心头,“你再说一遍。”
“难道不是吗?父亲被你妈伤透了心,才跟母亲走到一起,他们才是真爱。”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了宋雅意白皙的脸上,瞬间泛起红印。
“去你妈的真爱。”
“闻弦歌!”
宋雅意挣扎着要还手,又是一个更为响亮的耳光,招呼到了另一边脸上。
“这一巴掌,替我自己,替我死去的孩子。”
宋雅意哪受过这样的屈辱,顿时眼泪双流,骂骂咧咧地扯着弦歌衣裳,“闻弦歌,你这个疯子,你活该没有孩子,你这辈子都活该没有孩子!”
她说完这一句,弦歌松开了手,站起身。
她低头,冷漠地看着宋雅意。
“你体会过一无所有的滋味吗?”
宋雅意不吭声,拉了拉衣服站起身,不远处跑来好几个听到风声地保安,她很明白自己不能轻举妄动。
“放心,你很快就能体会到了。”
弦歌转身,径直朝别墅走去,宋雅意要跟上去,却被保安拦住,善意地请出了萧公馆。
弦歌回到房间,坐到梳妆台前。
拉开抽屉,裴谦送过来的材料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里头。
看着镜子里的弦歌,突然笑得很狰狞,那笑脸像是讽刺,像是讥笑,像是在说,闻弦歌,你是有多愚蠢,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想息事宁人,还想放过那群贱人…
你看看你的母亲,你看看她是怎么在你怀里,在那群人眼前满满停止呼吸的。
你看看你的孩子,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她就能来到这个世界走一遭。
你再看看他们…
你看看他们笑得多开心,多么得意。
弦歌有些头疼,梳妆台上的化妆品被打翻,滚到了地面上。
镜子里开始飘来笑声,弦歌抬头,宋雅意搂着裴谦,志得意满地笑着,“姐姐,我跟姐夫要结婚了,你要恭喜我们哦。”
弦歌伸手去捞。
画面又变成了闻慧书穿着母亲的婚纱,走在教堂时的情景。
她的父亲站在红毯另一头,满面春风。
弦歌抓起手边的瓶瓶罐罐往镜子上砸,想赶走那些人,那些画面,脑子里,却忽然有听到了细细地婴儿啼哭,一声一声,愈来愈响,愈来愈凄惨,悲凉。
“宝宝,宝宝,你在哪里。”
弦歌起身,寻着哭声在房间里四处游荡,突然,房间里的灯一黑,四周忽然变得静悄悄的,弦歌听到了一声清晰地,清脆的,“妈妈。”
“宝宝,我在。”
“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我一个人好寂寞啊。”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弦歌猛地睁开眼,看到地,竟是那血淋淋地,肢体残破的婴孩一点一点朝自己走来,弦歌颤抖着伸手去触碰,那个孩子瞬间七零八落,再看时,地上躺着的,已经变成了母亲。
倒在血泊中的母亲。
弦歌想抱住她,母亲却忽地睁开了血红色的眼睛,双手死死地掐住弦歌脖子。
尖声大叫着,“你为什么要害死我,为什么!”
母亲的手很重,弦歌根本没法掰开她的手指,只能眼睁睁地等着死亡的到来。
窒息的感觉到得很快,弦歌似乎看到了一片亮堂的白光,似乎能听到孩子,女人的笑声,她努力的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个扎着羊角辫,跳着皮筋儿,横着小调儿的小女孩。她的身边,坐着一个织着毛衣的女人,女人笑容温婉,和蔼慈祥。
“我欠你们的,都还了吧,也好。”
弦歌笑着,慢慢阖上了眼睛。
☆、第34章 chapter34
像是一片羽毛,轻飘飘地在空气里游荡,弦歌去了母亲的奇珍园,也去了高中时念书的地方,最后还去了裴谦那座小岛。
她这一辈子,为数不多的快乐的回忆,差不多也就是这些了。
有时候弦歌会想永远地停在这些回忆里,有时候,却又忍不住奢求更多,可能就是因为贪心,所以到最后,她才什么也没能留住。
弦歌最遗憾地,是还没有看着可颂长大,没有看到楚祎解开心结,裴谦也没有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如果有机会的话,弦歌应该会诚实地告诉他,她爱他,并且,由始至终,都只爱他一个…
但他们俩,是两条相交的直线,错过了那个点,往后,就只能渐行渐远。
终究,是她负了他。
“弦歌,弦歌,听得到我的说话吗?”
耳畔传来熟悉又陌生地男人的声音,弦歌一惊,失去知觉。
再醒来时,弦歌已经身在医院病房,她睁开眼,满目雪白。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消毒水的味道再熟悉不过了,她听到了不远处的脚步声,听到有女人在说,她不喜欢医院的味道。
之后,传来一阵清幽地花香。
是她喜欢的香水味道。
“醒了?”
是男人的声音。
弦歌扭头,兰彦坐在床头,金丝边眼镜下的面容略有疲态,他腿上放着一本杂志,双手交叠放在杂志上,很悠闲,很安静。弦歌想说话,可带着呼吸面罩,十分不方便。
兰彦替他取下面罩。
“我怎么了?”弦歌被自己沙哑的嗓音吓了一跳。
兰彦没应,只是将手里的杂志放到了一边柜子上。
其实,这个问题不用问的。
“你们先聊,我出去一下。”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小穗冷不丁说了一句,弦歌才晓得,刚刚听到的女声,是她的。
小穗带上门。
兰彦帮弦歌调整好床位后,坐到病床上了,她身边。
他始终淡淡地,脸上的表情,说不上失望或者担心。
“今天如果我晚来一步,你可能连命都没有了,知道吗?”兰彦问。
弦歌笑了笑,“是么,你又救了我一次,可惜这一次,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了。”
“有。”兰彦握住了她的手,和平地说,“不要伤害自己,好好活下去。”
弦歌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说,“这由不得我。”
兰彦推了推镜框,说道,“你这个助理还挺聪明的,上次我给她留了电话,这次出了问题,她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找了我。放心,现在除了我们三个,没有人知道你的情况。”
弦歌也松了口气,以她目前的状态,实在不宜闹得满城风雨。
“能不能告诉我宋小姐到底跟你说了什么话,你助手发现你的时候,你差点把自己给掐死…别告诉我,你们只是纯聊天联络感情,你的病情我很了解。”兰彦不客气地先断了弦歌后路。
弦歌沉默了很久,也犹豫了很久。
事关母亲的清誉,她必须慎重。
兰彦加重语气,又强调了一次,“弦歌,我是你的主治医生,你对我不能有所保留。我能救得了你一次,谁能担保下一次?我必须要知道你病情加重的原因,明白了吗?”
想起宋雅意说得那些话,弦歌按在白色床单的手关节泛白,心头依旧隐隐作痛。
“她污蔑我母亲出轨。”半响,弦歌轻轻地说。
果然,意料之中…
他接着问,“然后呢?”
“她提到了孩子,她说活该我这辈子都没有孩子。”弦歌嘴角一弯。苦涩又悲伤…
兰彦有些明白弦歌发病的原因了。
孩子跟母亲,从来都是她心头不能愈合的一道伤疤。
对弦歌的治疗,一开始,并不十分顺利,兰彦接到委托,到第一次接触弦歌时,她的焦虑症状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她整日整夜地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有时会大叫,有时会摔东西…
经常出现幻觉,自说自话,像活在另外一个世界里的人。
偶尔像个正常人的时候,总是沉默着,拒绝跟任何人交谈。
她还有过不止一次自残的前科,但兰彦至今也无法确定,她选择自我伤害的原因,究竟是因为幻觉,还是因为本身就有结束生命的潜意识…
闹得最严重的一次,是她从三楼的窗外跳下,磕到了额头,昏睡了几天几夜。
兰彦那时拿弦歌同样棘手,除了药物控制,他几乎束手无策。不过,在他建议之下,闻家收养了可颂。
可颂的到来,成功地转移了弦歌的注意力。
她对可颂的关心大大超过了兰彦的预期,可颂的衣食住行,弦歌样样亲力亲为,这在闻家这样的家庭中,是非常少见。
后来,兰彦才慢慢意识到,真正困扰弦歌的,其实是她对孩子的愧疚感。
她把孩子流产的原因归结到自己身上,她无法原谅自己,甚至希望能用自己的生命,换来孩子的重生…她加倍地对可颂好,只是拼命地想要弥补对那个孩子的亏欠。
对她母亲…也是一样。
在她的脑海里,总觉得如果不是自己撞破了父亲的奸/情,如果她没有惊动母亲,她母亲就不会发生意外,就不会过世…
在一次又一次的心理暗示之下,她的病,只会越来越严重。
兰彦知道,这些年,她一直在伺机报复宋家。
对可颂好,跟替母亲复仇,这些都只是弦歌自我保护的条件反射。
可是,当她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