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目前为止,我之所以会持续拒绝庸次郎的求婚,乃是为了过去之罪孽。御厨并非只是对国家前途悲观而自杀,而是因为突然知道我对庸次郎的感情一直没有改变过。
御厨的老朋友战后不久来访,在酒宴中谈笑回忆往事之际,忽然说出了年轻时代的我和庸次郎的事。当时我虽怔了一下,但是想到已是很久以前的事,御厨应该也不会太在意才对,就没放在心上。
可是,我错了。御厨深爱着我,他很热情,做事一向贯彻到底,一辈子可说只认识我这个女人。也因此,知道我爱别人,而且是庸次郎时,受到的打击也极大,他责备我,愤怒得全身发抖,甚至有生以来第一次打我。最后,又泪流满面的要我忘掉庸次郎。
但,我没办法任意说谎,也不能背叛庸次郎和我的爱,不管人家怎样说,我都不会说出“死心”之类的话,我只能说到现在为止我已尽到为人妻的义务,今后也打算继续这么做。
这是何等冷淡的话啊!御厨在预测国家前途灰黯,又遭受身为妻子的我所背叛,终于选择用手枪自杀之途。
那把手枪如今又击倒年轻教师!
我就是那样罪孽深重的女人,婚姻的开始就已是虚假,我将唯一的丈夫置于心中,却持续背叛外在的丈夫。但,在对御厨的回忆未消失之前,我无法沉醉于和恋人结婚的幸福中,那样,会受神的惩罚……我一直这样认为。
然而,仔细一想,我之所以能过着这样自在的寡妇生活,全靠庸次郎不变的爱。虽然嘴巴未说出,但是我们总是随时相互确定彼此挚爱的眼神。
庸次郎的爱似已将消失……不,不是的,我们的爱不应该会消失。庸次郎是在痛苦,就像御厨曾经痛苦的那样,这点,我从他暗郁的表情和眼神已能看出。
如果失去庸次郎,我会变成如何呢?大概无法生存下去吧!
御厨芙美的日记
六月十五日
阴雨的天气持续着,榻榻米也都湿透,虽是每年皆有的情形,我却非常讨厌梅雨。尤其是年纪大了,全身酸痛,头也昏沉沉的,连动都懒得动,最近,每天都是醒醒睡睡的,半点精神也没有。
高子摘下庭院的梅子,但,是否洗得够干净呢?
今天请医师来针灸治疗,感觉上轻松许多。如果能在走不动之前死去,既不会替家人带来困扰,自己也乐得轻松,不过,在那之前,希望贱子能做出决定。
那位英语教师被杀后,鹰场和贱子的感情起了变化,不过这是鹰场在嫉妒那位英语教师,没必要担心。其实,以鹰场的立场来说也难怪,正因为他常被贱子所拒绝,所以明知贱子并非不安分的女人,仍会那样强烈怀疑。照这情形看来,贱子也将无法再保持冷静,说不定两人在一起的日子已经快了!
英语教师之死对典子而言是好事。少女时期的恋情总是不牢靠,也转眼即逝,说不定典子现在自己都感到可笑了。我必须趁此机会开导典子,告诉她恋爱并非人生中最重要之事,如果现在不拼命努力用功,以后会后悔。另外,也必须告诉寿利,如果不自我控制和典子的感情,不只是学业会荒废,最后还会受到典子所厌。但,那女孩可能根本听不进我的话吧!
典子和寿利就算踏出社会,男人们也不会放过她们,结果,找个好男人在一起,可能是最幸福之事。但,小村就不一样了!典子和寿利或许比她聪明,却因女性气质太浓,难以自主行动,不过,小村做事独立,不会让自己误了步骤,应该能自行开拓出一片天空。我很器重她,不能让她在途中颠踬!
对了,小村的哥哥是刑事,时常到家里来,但,最近四、五天好像没见到人。他是比楯更可贵的男人,拼命想查出凶手,也许是一心一意靠自己之力往上爬吧!
我告诉过他,这家里的人不可能会杀人又逃避刑责,而,也许是年龄老了,对人的生死也不再那样在意,所以,反正那位英语教师若活着,也只是会替别人带来困扰而已,也许死掉还好些,既然这样,又何必急于追查出凶手呢?活着的人比较重要的。
他大概认为我在庇护自己的亲人,蹙眉不语。
鹰场庸次郎的日记
六月十六日
没去打高尔夫球,也未至御厨家,整天闭门独居。已经很久没去找贱子了,以前,每隔两、三天就会见一面,但,那天如噩梦般的回忆却紧缠着我不放,脑海中更经常浮现贱子的脸和身影。这种在以前会让我感到强烈羞耻的幻想,此刻却令我难以成眠。
我现在是极端需求着贱子,想拥有她的肉体。我想象同恋人般脱掉贱子的衣服,探索这二十年来我毫无所知的肉体秘密。
那天,贱子的嘴唇向我强烈需索,我茫然,在毫不明白意义之下领略那有生以来的初次官能冲击。
野末死了,如今已无从确切知道他和贱子之间到底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但,冷静分析,贱子不可能做出不洁的行为,只是虽然心里是这样认为,仍无法抹杀一丝疑念。似这样,有必要和贱子好好谈谈,听她解释,让疑念冰释,但,我却拒绝这么做。简直就像是初次谈恋爱的青年般,嫉妒和愤怒使我拼命地想谴责她!
贱子要求野末断绝和典子的交往……这是他们谈话的要点吧!但,难道野末不是转而要求贱子的肉体做为代价吗?贱子当然不可能答应,不过,以她的个性,又很可能为典子而牺牲自己。无论如何,我还是不能相信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自从野末出现,我的心就失去平静,连他已从地面上消灭的现在?我还是憎恨着他,不,有时候甚至连惹生麻烦的典子也憎恨。
但是,一切都结束了。在事情已结束的现今,我还踌躇什么呢?
小村刑事正午过后来访。我已没有什么话可以说,只是淡漠的应对着。
“不只是你,所有的人都隐瞒着什么,互相庇护。”
“我隐瞒什么?”
“在那之前我要请教一件事,你从很久以前就爱慕御厨贱子,想跟她结婚吧?”
“这种事没必要回答吧?这是私人问题。”
“那我这么问好了,你爱典子吧?”
“当然,我自认要像父亲般照顾她。”
“对这次典子和野末老师的恋爱问题,你一定也很担心?”
“是的,我好几次劝她母亲别让她晚上出外补习,努力不让典子碰上任何意外。”
“命案发生的二十五日,典子晚上八时左右回家,而平日,大部分是七时过后就回家,可是,你和楯都在典子回家前的七时半左右离开御厨家。对典子的事很担心的你,居然未等到比平常晚归的典子回到家才走,岂非太冷淡了些?何况,二十五日又是典子补习英语的最后一天,对野末和典子而言,应具有特殊意思,但……你为何那样早就离开御厨家呢?”
“那是……并无特别的理由……”我急于想找出妥切的理由。
“是认为典子会安全回家?”
“不错,野末一定会送她回来……”
“那并不能视为安全,问题是在野末送她回家之前,不是吗?”
“坦白说,我是担心,不过,刚好当晚我有一项脱身不得的会议……”
“抱歉,你这是在逃避。八时以前回到家后,你就未再外出了。”
我由于不习惯受到这种讯问,终于无法自圆其说。
小村静静接着:“知道典子安全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知道野末已死。另外一点,那天野末和典子并未碰面,野末不在住处,这点你也知道。贱子夫人怕那天让他俩见面会有危险,所以写信给野末,请他至家里商量事情,野末离开学校后就直接至御厨家。”
“没有这回事!贱子不该会找野末谈此事。”
“但是,这是贱子夫人自己说的。我问她,关于停止补习之事,野末怎么说,她回答野末希望能继续替典子补习。依我的调查,典子是二十三日开始明白表示二十五日以后就不再去野末住处,所以贱子夫人和野末谈话一定是在二十三日至二十五日之间,而贱子夫人未去过野末的住处,则必然是野末至御厨家了,而且是在二十五日。”
看起来我再无隐瞒的余地了,不过,反而冷静下来。“既然警方已推查至这种程度,不得已只好背弃和楯之间的约定了。我说出事实吧!二十五日下午五时半左右我至御厨家,除了例行拜访外,我也担心典子之事。女佣说夫人在二楼房间和客人谈话。我问客人是谁,她回答说是野末老师。我虽不知贱子夫人找野末前来之事,却明白原因,所以也毫不以为意的在楼下客厅等着,也趁机找老夫人闲话家常。寿利小姐似也在那时来访,不过因为我在老夫人的别院,并未见到。
我问女佣,野末是什么时候来的,她回答说是三时半。都已经超过两个小时,我非常不安!虽明知原委,却犹豫着不知是否该闯入贱子夫人的房间,好几次在二楼走廊徘徊,就是下不了决心。六时左右,贱子夫人下楼了,送野末至玄关。我以为她马上会回来,没想到两人是一块外出。
我心想,不如立刻跟出去,把贱子拉回,顺便当面诘问野末,不过老夫人过来了,劝住我。大概是因为我极端激动,怕我会做出什么冲动之事吧!
但,最后我仍跟在他俩后面。由于典子说过野末的住处所在,就走出县道,朝学校方向走去。因为是唯一一条路,远方前面能见到两人的背影。到了学校附近,忽然见不到人,也不知是转往上山之路,抑或进入校园内。我快步追赶,来到学校附近时,听到枪声了。
枪声确实自校园内传出。我在运动场、教室大楼等地方四处搜寻,来到游泳池边时,距枪声响起的时间约已过了将近五分钟。我抵达的同时,楯也从对面跑来。因为我来到游泳池之前,在路上并未见到他,很明显他是自另一条路来此。
野末浮在泳池水面,贱子夫人昏倒在池畔。我和楯扶起她,等她醒来后,带她回家,到家时已七时过后。这就是那天实际发生之事。”
小村刑事沉吟片刻,问:“除了楯和贱子夫人,没见到其他人?”
“没有。”
“学校的工友说枪响后不久,见到似是女学生的背影……”
“那可能是我们离开以后的事吧!我们是六时四十分左右离开学校。”
“贱子夫人带着手枪吗?”
“什么都没带。当然我未特别调查过,但,她不可能会杀人。”
“那么,你们为何在此之前一直隐瞒事实呢?刚刚你提到和楯的约定,那是你俩谈好互相伪造不在现场证明吧!不,应该说是替贱子夫人伪造不在现场证明才对,这表示你们也怀疑凶手是她,不是吗?”
“我自己并不赞成隐瞒事实,是楯提出的,而且,后来贱子也要求说别让人知道她去游泳池,没办法,也只好答应。”
我最后所说的话似让小村刑事想及什么,但,为何如此我并不明白。
楯陆一的日记
六月十六日
小村刑事并不笨,单只是小村敏的哥哥这点,已可知道了。随便吃过淡而无味的晚饭,正想去典子家时,他有如一阵不祥的风般,来了。
鹰场那白痴在对方诱导讯问下说出一切。贱子夫人也被抓住了语病。他们都只是憨直的好人!
“你说去过柏青哥店消磨时间……”
小村微笑,那是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也说实话吧!但,可能没有供警方参考的价值。我四时半至典子家,典子不在家,所以上楼拿手枪想射杀野末……这些已告诉过你。但,找不到手枪,于是决定去野末的住处看看。五时过后抵达,不过典子似还未到,野末也没回来,没办法,只好在附近徘徊等待。后来又想到也许两人去无人处话别,就走向贮水池,在附近转了一圈,然后折回……
这时,见到典子自学校方向走过来。我躲在路旁树后监视着,因为我仍未改变打算杀死野末的心意,虽无手枪,身上却带着刀子,怕被典子看见……面对野末那样的男人,空手的话,死的人绝对是我!
典子进入野末的住处,知道野末不在家又出来,走往贮水池方向。我以为他俩事先已约好在什么地方见面,就跟踪于后,典子在贮水池前过桥左转,加快步伐。因为我想到你家就在附近,所以知道她不是和野末幽会,又折回原处,打算伏击野末。
走过野末住处不远,听到枪声。接下来的事,就如鹰场先生所说。来到游泳池畔,见到贱子夫人倒地,鹰场先生手足无措,野末则浮尸池中。我心想,太好啦!居然有人早我一步干掉野末。”
小村问:“你不觉得用手枪很危险吗?”
“为什么?那不是最干净利落吗?”
“如果我是凶手,会使用手枪以外的凶器。一方面是不会发出声音,避免引人注意,另一方面则可使行凶时刻不明确,利于制造不在现场证明。”
“凶手也许有使用手枪较方便的原因吧!”
小村刑事沉默了。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此时,我心里觉得有点发毛!
“你为何会想要使用手枪?”
“很方便可拿到,又有子弹,同时也用惯它。”
“但是,如果使用手枪,调查范围岂非极端狭窄?眼前,你的嫌疑就最重!知道手枪藏放于匾额后面的人只有你、南方寿利、典子,以及家妹。”
“但是,不知道其中的哪个人干的,对不?就算鹰场先生和贱子夫人,他们虽说不知手枪藏放处,却也不知是真是假。”
“你爱典子,但,若杀死野末,难道嫁罪于其家人也不在乎?”
“说这种话未免太过于道貌岸然了。我关心的只是典子,以及我自己,其他人就顾不得了。”
“但,典子也并非完全没有嫌疑。”
“你这人的怀疑心可真重,难道不信我刚才所说的话?典子在行凶时刻并未在现场附近,你不是和令妹谈过了吗?”
“到目前为止,我只不怀疑御厨老夫人和女佣。”说着,小村刑事突然转变话题。“对了,野末和贱子夫人去游泳池之事,你和鹰场都隐瞒不提,为什么?鹰场说他本来不赞成,而是你提议的。”
“那当然喽!若说出实情,贱子夫人首先会受到怀疑,连我们也免不了,只好连成共同阵线了。”
“知道实情,你们的嫌疑不会加重,也不会减轻,因为,并不知是谁带走手枪的。”
“希望把我和典子除外。”
“最先找手枪之人是典子。”
“什么!”
我第一次知道此事。听说是典子自己告诉小村刑事的,笨!真是笨!
“什么时候?”我问。
“二十五日早上。当时手枪已不见。”
“原来如此,早上就不见了……”
谈话中断,两人各自耽溺沉思。
最后,小村刑事说:“你不可能那样亲切的为了庇护贱子夫人而说谎吧?你想庇护之人是典子。怎么样?反正终会真相大白,何不现在说出?”
“我方才说的都是事实。”
“有事实,也有谎言。典子是在现场吧?”
“没有。你回去问令妹就知道了。”
终会真相大白吗?或许是吧!但,到时候再另做打算。不过,我有了某种新的念头,就依自己的方式追查吧!否则,典子的立场很危险。
南方寿利的日记
六月二十日
难得又是晴朗的日子。透明澄亮、宛如宝石般光辉的天空,眩眼的嫩叶。在道路上空穿梭飞掠的燕子。这个煤烟弥漫的城市居然也有如此美丽的日子!
今天和典子、小村一起走至校门。小村总是神采奕奕、沉敛稳重,是很容易相处之人,却不知何故,以前我一直讨厌她,认为她阻挠我和典子。而在典子和我已合二为一的现在,不安和嫉妒消失了,只剩下对小村的愧疚。
从房间窗户茫然眺望蓝天,远处的云朵似是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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