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鹏笑笑,给她夹了一筷子菜:“来,尝尝,这家的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化梅看着他,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只能也举起筷子吃了几口。味道确实是意料之外的鲜美,她这么一尝,便跟王鹏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地开始边吃边聊。
王鹏笑看着化梅,仿佛是在估量,半晌,才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索性换了一副表情,继续道:“化梅……我倒是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看见化梅脸色一变,仿佛要开口,便摇摇头示意她听着,接着说了下去:“别担心,我说了让你得到游所为的心,自然是不会食言——只不过,我现在决定摊开了跟你说明。”
以前他跟化梅接触不多,从别人那儿听来的事迹到底不是亲眼所见,总还保留了几分,因此存了轻视的心思——直到今天真正和这个女人相处,他才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那种熟悉的可怕野望,再结合她以往的作为便可知道,这女人虽然手段还拙劣得很,却是能狠得下来把良心和道德扔在一边来满足自己欲望的人。
这样有欲望的人其实一点都不可怕,你总能找到她的弱点,用那来诱惑她、威胁她,真正让人无法下手的,是游所为那种油盐不进的性格。
如此一来,只要给她一个理由,再略作润色,就不怕她不上钩了。
化梅没有说话,却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一只手有些紧张地搓揉着餐巾,静静地听着。
“游总啊,哪儿都好,就是这心呐,太难捂热乎……你看他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实际上啊,心里跟咱们都远着呢!要说你为他付出的可也够多了,可是他呢!到现在都没清楚地给你个名分,这算怎么回事儿啊?”虽然说是要摊明了,可王鹏自然不可能真的全无保留,他表面上捧着化梅,看似打抱不平,可他们心里都清楚,这话,也不过是说说罢了。
“我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心里惦着那个肖楚楚,哪里看得见我的影子!”楚楚的存在,一直是化梅心里的一根刺,她一直觉得游所为是喜欢肖楚楚的,这份疑心在自己的补充润色下一点点扩大,到现在简直已经成为了她坚信不移的事实。
“……所以,你要打破现在的模式——游所为的人生顺风顺水,他想做什么,几乎都能毫不费力地实现,他家世高,脑子好,还有一副老天爷赐福的好相貌,你说他还缺什么?在这样的顺境里,那个对他不假辞色的小姑娘,自然显得与众不同了。”
看化梅好像被说动的表情,他振奋了精神,再接再励道:“所以,你要打破他的心房,就要让他面对那么一点儿坎坷。”
“可是……难道要我欲擒故纵吗?所为可不是傻瓜。”
“你怎么能这么想!欲擒故纵这招,早就过时了。再说你在他心中的印象已经成型,现在突然改变,恐怕会适得其反。”王鹏一副甚有经验的样子侃侃而谈,“你们公司最近不是准备竞标一块儿地吗?”
他诡秘地凑上前,终于把自己的目的抖了出来:“我也不瞒你,在这件事上,我的公司和艾瑞克是竞争对手,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些关键的信息,让我能成功把这块地标下来。”
“你……!”化梅惊地一下子站起来,“你竟打着这个算盘?!”
“哎,别激动。”王鹏老神在在,冲她打了一个安抚的手势,“你先听我分析——不错,我这次对艾瑞克,是没抱着什么好心思,可是无奸不商嘛,你也不能说我错不是?”
他见化梅怔愣半晌,还是缓缓坐下,不由心里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这个多少有点冲动的女人一气之下跑了,那他上哪儿再找这么好用的间谍去?
“你想啊,这种竞标,失败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那得怪他们技术不够,游所为怎么都不可能怀疑到你头上——相反了,他狠狠跌了这么一次跟头,肯定得伤心失意吧?到时候你再去安慰安慰,温存温存,这,这说不定不就水到渠成了嘛?”
王鹏避重就轻,把事情描述得无比美好:“而且,艾瑞克失一次标,也不会有什么实在的经济损失,毕竟现在还在准备阶段,什么都没有投入,最多就是重做一次策划,下次再竞别的不就行了?这样你就不担心了吧!”
“真的?”化梅有些动摇,她大学修的并不是经济,平时对这方面也全无一点兴趣,是以对王鹏的话将信将疑,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当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我也不多要求你什么,待会儿我给你张单子,你把那几个数据给我就成——你是游所为的专属秘书,他每天批的文件哪个不得你过手,再不济在他们开会的时候你留心听听,找这么几个数据再简单不过了。”
“可是……这真的能让所为接受我吗?”
“哎哟我的化梅诶,你怎么就不相信大哥的话呢!是,我承认是对游所为不安好心,可是咱俩各取所需,我对你的诚意可是真真的,”王鹏拍着大腿,手心里却紧张得冒了汗,眼看着化梅就要答应了,只要过了这第一关,以后的计划,还不是由他搓圆捏扁?他握着拳,正正地盯着化梅的眼睛,仿佛已经看到钞票雪花一般朝自己飞了过来,“得,这样,为表诚意,我先给你些零花钱置办些衣服首饰,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一笔钱!”他从怀里掏出支票夹,填了一个数字递过去,“就当大哥给你们定情送的礼了,也是心意,可别嫌少。”
化梅盯着那张薄薄的支票,连呼吸都是一滞,她算是见识了这些大老板出手的阔绰,本就摇摇欲坠的意志,这下更是受到了重重一击。
有钱拿,以后还能趁机拿下所为的心……而且,还不会对艾瑞克造成巨大的损失,这样的好事,怎么能不答应呢?她坐在那里,已经被这纸醉金迷的环境和王鹏犀利的攻势弄得晕晕乎乎,本就不算太厉害的脑子这下更是失了清明,不受控制地接过支票和王鹏一并递过来的记录了需要数据种类的清单,像做贼一样藏进包里。
“好……我同意了。”
王鹏志得意满地笑了,他殷勤地给化梅添上酒和菜:“好,果然是女中豪杰!我就是敬佩像你这样的姑娘,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二章(1)
另一边,游所为终于结束了这一天的工作,随意把笔扔到桌上,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
他扫了一眼办公室的钟表,无奈地发现已经快要八点了——无疑错过了正常的晚饭时间。
“这下子,又要被那个家伙数落了。”
无奈地摇摇头,把西装外套搭在手里,直接乘电梯下到地下一层。
好歹是周末,今天他早已通知了司机老吴不用专门等他下班,可以早点回去跟家里人吃个晚饭。再说他是要回老宅,还得伺候一个经常想起来一出是一出的大少爷,带个司机也实在没有必要。
汽车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转瞬便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游家老宅说是老宅,实际上却才建成不久,是游家自己开发的产业,算是家里在帝都置办的主宅,位置在六环开外,长安街上,旁边儿就是京杭大运河。
实际上游家真正的产业重心并不在国内,当年家族开始靠盐运起家,后代更是不少在朝廷里身居要职,官商结合,在江浙一代是独一份儿的望族。
那场关于鸦片的战争打响之前,大商人们跟国外的贸易实际上大多都出于优势地位,游家就是在这样情况下将家产翻了一番,所积蓄的财富,实在是难以计数。
当时的家主是一个极其有远见的人物,且家里养着几个国外来的传教士,眼界十分开阔,在战争之前当机立断举家迁往欧洲。
强大的资本和对时局精准的把握让家族乘着资本主义和战争的大潮发展得风生水起,势力不减反增。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更是又一次看准了时势,进行了家族的第二次大迁移,在当时新兴的美利坚站稳了脚跟。
在国外发展那么多年,家族的血脉不可避免地混杂了各国血统,除了本家嫡系有限的几人一直和几个相似情况的大家族守望相助,不时联姻而保持了血统的纯正外,其余的分支不过是保留一个姓氏,实质上基本上已经完全西化——这也是想在陌生的地方打出一片天地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游家虽然是这样的情况,从小对子弟的爱国教育却进行得十分严格,就连当年那个混乱的年代都有不少子弟学得一身学问后回国支援祖国建设。家族也在经济上从不吝啬,战时那真是拼着倾家荡产的架势往回捐钱捐物,与政府的关系维持得十分不错,当时的家主——也就是游所为的爷爷,在建国后还得了个颇大的虚衔儿。
他们不是富豪,而是真正的人们所称的世家。
国内开放之后,游家也是第一批进驻的外商——当时的企业是在国外注册,资本都归属于海外——乘着政策的春风成长起来,发展到如今,在国内也是数得上的财团。而在那之后,从游父那一辈开始,游家的小辈便都改回了故国的国籍,家里也在逐渐把经济重心进行转移,只是起步毕竟相差太多,现在成效还不大。
本来在这事儿上他外祖家倒是能帮上忙的,上一辈那么官商结合地联姻,原打的也是这么个主意,只是当年的事儿闹出来以后,除了所为所言两个小的,两家便算是断了往来,游所为这些年在帝都工作倒时不时去外祖家看看,可却是绝不会拿游家的生意劳烦他老人家了。
车子下了高速,拐进那一片巨大的临河原地。
这实际上是一个独栋别墅群,游家在中心给自家留了一块儿宝地,剩下的地方依地势规划出一片片互不打扰的中式建筑群,从精品小院到壮阔的大宅都有所安排。
整个区域便像是古时候帝王家巨大的园林,风景原始,独到复古,与现代的灯光和设计融合为一体,静街、深巷、馨院、花溪、山水园交错,端的是美轮美奂。
若从高空俯瞰,便可发现中间儿五座各具特色的大宅呈五星状,众星拱月般簇拥着游家主宅,排出一个正统而完美的风水局。
天色已是深黑,月明无星,游所为从车库出来,绕过几只栩栩如生的仙鹤雕塑,正想往说好的书斋去,却在路过中心湖时不经意在湖畔平台上看到一个隐约的身影。
不是吴梓珮。
游所为深信自己的眼力,虽然现在平台上依照吩咐没有掌灯,可单凭月光他也能看出那个远观都能感到颇劲健的影子不是那个四体不勤的公子哥儿所能有的。
他倒是不至于因此警惕——虽然国内有权限来此的本家目下只有他,他自己也不常回这主宅来,可是对这里的安保措施还是很有信心的。更不必说这平台是用作抚琴品茗之所,里面除了他惯用的一套茶具和一些上好的茶叶,根本没有什么可招致觊觎的东西。
为保万无一失,游所为还是掏出控制器将那平台附近的灯光调亮了,才朗声道:“请问这位先生……”
“哎,所为,你总算回来了!”话还没说完,一个气势汹汹的怀抱便从后面扑了过来,游所为当机立断敏捷地一躲,再回身,就看见好久不见的好友笑吟吟站在原地,穿着一如既往的骚包,一双桃花眼里勾勾挑挑的,深处却藏了一点关心。
“不是早就通知你了嘛,怎么竟让本少爷在这儿等这么久,看,我的客人都被你这儿闷坏了。”
“客人……?”
“可不是,”吴梓珮一蹦,拉住刚刚听到声音走过来的那个平台上的男人,双手往游所为鼻子前边儿一推,“瞧,李唯克,我大学同学,你该听过的吧,李家的小子。”
游所为对他跳脱的性格已经见惯不怪了,此时还能保持住自己稳妥的风度,冲那个男人伸出一只手:“幸会,李先生。”
梓珮介绍这个人,对于同学二字竟是排在家世之前的,显然交情非同一般,那么既然有着同一个朋友,他们两个之间的称呼,便也不能太过生疏。
李唯克定定地看了他一秒,也笑开来,伸手握住他,道:“幸会。”
游所为这时才有机会细细观察这个只闻其名而一直未能得见的男人:他穿着线条粗犷的黑色大衣,细节处精致的设计把他的身材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来,头发理得很短,同样的一双桃花眼却释放着与梓珮截然不同的侵略气息,整个人散发着强烈的纯男性荷尔蒙。
他心下一哂——早听说这位李家的少爷是情场高手,荤腥不忌,不知迷得多少男男女女鬼迷心窍,如今看来,果然是资本雄厚。
与此同时,李唯克也在审视着游所为——游所为简直是他们圈子里这一辈儿的标版儿,打小就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世家子弟大多有所擅长,惊才绝艳的每一代也不在少数,可再没谁像他那样,优秀得好像是教科书里走下的模版,修养、长相、家世、手段,浑身上下挑不出半点儿不妥。
——更别说他那跌宕起伏的童年和后来的经历,在他们这些人在圈子里的场合还被称作X少的时候,便已经完全掌握了庞大而盘根错节的游氏帝国,成为这一辈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主。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出来的孩子,尤其是从小被当成未来当家养大的嫡子嫡孙,哪个的性子不是从骨子里透出来强硬和傲慢,在哪里说话都是掷地有声,可偏偏总被这么个人压着一头,以前是没见过,虽然总听人——尤其是那个话痨儿吴梓珮——念叨,可到底心里不是那么服气儿。
如今见到了真人,才知道有些事你不服气还真是不行,这人就那么简简单单站在那儿,自然便生出一股教人亲近的气质,他们这样友好而平等的地位感受到的是亲和友善,也不难想象面对不同的角色,这位游家的年轻家主会拿出怎样不同的感觉了。
其他的先不说,单谈外貌,以他李大少阅美无数的眼光,便也不得不叹一句:世间竟有如此的人物!
游所为长相是很精致,添一分则浓,减一分则淡,鼻梁高挺眉目如画,却半分不显女气。一双眼睛极黑,幽深不见底,却仿佛泛着清凌凌的波光。
他穿一身简单的米色风衣——这颜色看着雅净,实际上最是挑人,很难有人真正把米色的衣服穿出这么好看的韵味来——腕上挂着串松垮垮的玉质砗磲,衬得他肤色更加雪白。再配上风格简约的灰衬衫白裤子,宽肩窄腰,双腿修长,实在是个难得的衣架。
李唯克生平第一次,在看见一个人的第一眼就对人家产生了如此浓厚的兴趣——不那么正当的那种——只是他几乎是立刻就控制住了自己稍动的思想,他们这样的身份,最是明白什么人能动,什么人最好连想都别想。
要说这些正经的家族,对子女的感情反而管得不那么严厉,大多数人也十分知趣地把感情和义务分得很清,就算是吴梓珮,若他俩对对方都有那个意思,那两个人在一块儿也算是一桩很成谈资的风流韵事,一点儿不影响真正的地位和今后娶妻生子。
——当然啦,他俩之间是半分意思没有,吴梓珮那家伙,长得倒是挺招人,可也不知道怎么地,半点儿不合他的眼缘。再说以他那个性子,怕实在是个地球上只剩下他和另一个男人了,都掰不弯的纯种直男。
只是游所为不行。
游所为情况很特殊,他几乎与这圈子的随性格格不入,像是中世纪的求道者一样禁欲修身,简直是一道能把黄河抽打干净的清流。而且当时游家的事闹得太大了,虽然外传得并不那么详细,可是也能了解到他对这档子事儿深恶痛绝的态度。
要是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