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成人礼
第七章、成人礼
张释与觉得自己最近回忆的次数太多了。他很早之前就发誓和过去一刀两断,无奈过去硬来找他,躲都躲不掉。
沈清的成人礼远比十年前的盛大,沈家包了一艘巨型游轮,参加宴会的客人凭船票进场,到点了船就开到外海,第二天才开回来,估计沈家人也是被十年前的那场绑架案吓怕了。说是成人礼,其实是沈清的20岁生日,沈家一般过整寿,所以就当做20岁成人了。
张释与完全不想给沈清过生日,在他的记忆里这个日子就是个倒霉的狗皮膏药,沾着一连串不愉快的回忆。但他还是准时准点地到了,他还是沈家名义上的养子,就算回国的消息没有声张,该知道的人还是知道的,沈小少爷生日张释与都不去,还不知道私底下要传成什么样。张释与还像十年前一样站在沈湛后面迎接宾客,他在国外磨练了几年,不像小时候那样愣头愣脑的,身上穿着得体的礼服,脸上带着矜持的微笑,乍一看还挺像那么回事的。所以很多不明所以的宾客同沈湛寒暄几句之后,都要带着疑惑瞥他一眼才上船。
晚上六点,所有宾客都已上船,游轮起锚出发。沈务带着两个儿子站在主舞台上对宾客到场表示了一番感谢后,这派对就算是正式开始。张释与本来想故作潇洒的跑到甲板上去吹吹冷风,被海风冷得一个激灵,灰溜溜地钻回宴会厅。还好游艇上准备了客房,张释与跟负责人问清楚了自己的房间,就拿着房卡躲了进去。房间是很舒适的套房,甚至还有一个小酒柜,张释与随手拿了一瓶酒躺在床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喝。
半瓶下去,张释与有点飘飘然,门外传来干净利落的叩门声,不多不少正好三下。张释与懒得下床开门,就不出声,装作屋里没人的样子,敲门声也没再响起,他估摸着门口那人估计走了。但是他随即又听到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斜着眼睛朝门口扫过去,却发现进来的人居然是沈务。
张释与身体动得比脑子快,立马把酒瓶子放在床头柜上,直起身子正襟危坐。
沈务刚开门就看到张释与歪在床上那副没骨头的样子了,这会儿又见他坐的笔直端正,心里好笑,面上却不露分毫。
张释与看沈务走进,并且毫不见外地坐在床沿上,浑身一僵,硬着头皮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心里却在抱怨沈务到底在搞什么鬼。他低头等着沈务开口,可左等右等都不见沈务有动静,抬头,正好对上了沈务的眼睛。
沈务少年时也是混出来的,眼睛利得像一把剑,闪着寒光,看人的眼神带着杀气。后来他当了沈家的家主,杀伐决断,身上更是又添了几分气场。他三十过后有意收敛锋芒,而今眼神也没那么锐利了,倒更像一把没出鞘的刀。
饶是如此,张释与还是吓了一跳,迅速又把目光移开,假装随意地四处打量。
沈务眼睛扫过床边半瓶酒,看张释与那副左顾右盼的样子,淡淡地开口:“不是让你别喝那么多酒么?”
张释与下意识瞄了那酒瓶子一眼,讪笑:“才喝了一点儿,这不是小少爷生日么,高兴。”又神经质地嘿嘿了两声,“高兴,高兴……”
他看沈务不露喜怒的一张脸,还是有点怕的,没话找话地问:“先生不招待客人么?”
“沈湛在应付,他也该锻炼锻炼了。”
“哦哦,瞧我给忘了……大少爷确实能干,能干……”
接着又是无话。
张释与胆战心惊地猜测沈务到底是来干嘛的,绞尽脑汁也没想到自己做了什么事能让他亲自来找自己。
“你怕我?”沈务刚察觉出张释与的不安似的,开口问道。
张释与尴尬地应付着:“没有没有,先生于我有养育之恩,我感谢先生还来不及呢,嘿嘿,嘿嘿……”
“别笑了。”
“……是。”张释与收了面上假笑,暗暗翻白眼,这沈老爷真难伺候。
“为什么不回沈家?”沈务把话引到正题上。
“先生当年收留我,又供我出国念书,我已经没法报答了,如今我已经能自力更生,如果还赖在沈家不走,我自己也要良心不安了。”
沈务知道他说的不是真心话,也不拆穿,又接着说:“我准备下个月把你认回沈家,认祖归宗。”
张释与大惊失色,“先生你……”
“你该叫我一声‘父亲’。”沈务打断他。
张释与一听,咬牙说道:“释与父母双亡,八岁被先生收养,C市人尽皆知,先生还是别开这种玩笑的好。”
沈务自从接管沈氏之后就鲜少有人敢跟他这么说话了,他知道张释与心里有怨气,还是耐着性子说:“释与,我知道你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但你是我沈务的儿子,你身上流的也是我沈家的血。”
张释与和人什么都能提,就是不能提当年,他挺直背大喊:“当年早就过去了!”然后脱力地靠在床头上喃喃自语:“早就过去了,早就过去了……”他眼睛周围通红,无意识地拿起旁边的半瓶酒,又猛灌了一口下去。
沈务自知当年那事自己也有错,张释与清醒时装着正常,如今喝了酒这个样子,沈务就知道那事在张释与心里永远也过不去。他看着张释与一口一口喝酒,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整个房间安静下来,只剩张释与喝酒的吞咽声。
洋酒后劲足,但是喝着不够劲。一瓶酒见底,张释与还没过瘾,起身歪歪扭扭地走到酒柜边上又拿了一瓶打开,仰起头直接往嘴里倒。沈务见状连忙把酒夺过来,可张释与已经又是大半瓶进肚了。
张释与这下是彻底醉了,他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地摸着床沿坐下,冲着沈务傻笑,“嘿嘿嘿……喝酒!今天、今天高兴!”他知觉头晕目眩坐不直,就往床上一歪,口里还不停地“高兴、高兴”。
“……”沈务知道没法和醉鬼交流,就扯过床上被子准备给张释与盖上。
哪知他还没靠近呢,张释与就踢腿蹬手地乱喊:“你们别过来!别过来!滚!滚开!”他张牙舞爪了一会儿,又放下手脚捂着肚子小声嘟囔:“没有,我身上什么都没有……你们去找别人吧,我…我没有……”他一个大男人,做这个动作看起来有点可笑,沈务却笑不出来。
他又想起了张释与开膛破肚躺在手术台上的样子。那一刻沈务真的以为张释与死了,也是那一刻他发现这个儿子对他来说还是挺重要的。
“肚子痛……头痛……沈务!沈务你个王八蛋!老子的眼睛就是被你、被你害瞎的!王八蛋……”张释与此时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胡乱喊。
沈务听张释与乱七八糟的说胡话,有点心疼。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
沈湛沈清两兄弟长到这么大,是沈务看着他们一点点长到现在的样子的,他们按照沈务的规划长大,大儿子稳重,小儿子机灵。他看到这两个儿子会自豪,会欣慰,这是为人父母最本能的感觉,饶是沈务也如此。
可是张释与却不同。这不是沈务计划中的儿子,沈务甚至连他母亲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只隐约记得他似乎来自于自己年少的某次放纵。他始终游离在沈务的规划之外,当沈务想重新把他纳入规划的时候,他已经飞快地长成了沈务不知道的样子,虽然成长过程中遍体鳞伤。
沈务看着张释与,觉得是他年轻时坏事做得太多,才有了这么个报应,虽然他现在也不算太老。
以后,还是对他好点吧。沈务小心给张释与盖了一床被子,轻轻走了出去。这一刻他不是那个操控整个商业帝国运作的沈董,只是一个有点心疼儿子的父亲。
……
沈清的成人礼过后不久,张释与就正式上班了。他名义上是A大讲师,实际上除了偶尔帮忙代几堂课之外,主要还是和其他教授一起做一个合资的项目,这个项目是张释与的母校和A大联合搞得,所以张释与也一直在跟进。
关于成人礼那天张释与的记忆只到他和沈务因为归不归沈家族谱这件事吵起来为止,后面张释与就喝断片儿了,完全不记得。
认祖归宗这事儿张释与觉得挺扯的,沈务以前嫌弃他嫌弃得恨不得他根本不存在才好,假装没自己这个人一直到现在,如今他又想父慈子孝把自己认回去……反正张释与是绝不同意的。好在那天过后张释与再也没见过沈务,沈务也再也没派什么人来通知他关于这件事的任何消息,于是张释与就假装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做做项目教教书,有闲暇就和同事喝杯小酒,日子还是挺自在的。
没过多久就有点不自在了,因为他发现沈清也在这个大学读书。
那天他帮一个出差的老师代一节大三的数字图像处理课,正讲到图像修复,就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吊儿郎当走进教室。张释与本来想发作,看见这个少年就愣了,这不是沈清么?
沈清看到老师是张释与也有点愣神,不过他反应比张释与快,对他翻了个白眼就大摇大摆从前门走到后门最后一排坐下,引得其他学生一阵唏嘘。倒是张释与一摸鼻子,假咳两声掩饰住了尴尬,继续上课。
下课后张释与以为沈清会和自己装作陌生人,就收拾了讲义出教室,没想到一向看自己不顺眼的沈清小少爷居然把他拦住了。
“这位同学,你还有什么事吗?”张释与勉强让自己脸上露出笑容。
沈清也笑得一脸抽筋,“老师,我就想请你吃个饭。”又在张释与耳边小声说道:“今晚六点,西门旁边的那家日料店,敢不来你就试试。”
张释与知道沈清一向是嚣张跋扈惯了的,只好陪着笑点点头:“我知道了。”
贪图享乐 有话要说:写完这一章是凌晨三点半,从昨晚八点开始写的,写的心累。我不太会写那种情绪转换特别大的情节,所以写到现在也还是不满意,以后有机会再修改吧。 写文真的是一件挺私人的事的,所有人物的情绪都要在自己脑子里爆发。这文写到今天才第四天,就觉得有点累了…… 不不不不要这么负面!努力码字努力更新! 另:不知道怎么把这条感情线切进来的感觉好讨厌……只能说慢慢来吧,在下一想到要切进父子线就有点害羞……)
☆、第八章 沈小少爷
第八章、沈小少爷
学校西门日料店是附近情侣约会圣地。和式装修,小包厢把外界隔绝开,菜色精致,连灯光是暧昧的暖黄色。
张释与到得比沈清早些,被穿着和服的服务员一脸狐疑地领进一个包厢。包厢很小,只能容纳两三人的样子,榻榻米上一张四方四正矮脚桌,桌上一个半掌高的陶土花瓶,插着几枝鲜花含苞欲放,两边铺着花纹精致的毯子,门边立着一个博物柜,上头放着些笑容可掬的人偶娃娃,都是一对一对的。这么欲语还休的装修风格,张释与要是还不知道服务员的表情是什么情况就是有鬼了。他也开始疑惑沈小少爷到底玩什么把戏。
张释与干等了几分钟,对着这间不大的包厢左摸摸右看看,把陶土花瓶上的花纹都仔细研究了一遍,最后无聊得打了个哈欠,掏出手机开始玩俄罗斯方块。他玩到第十关,小方块的下降速度已经快得能看到残影,这时候刚好听到障子被推开的声音,他抬头看到沈清脱鞋进来,象征性点个头算是打招呼,又把注意力放到手机上,可是小方块下落速度太快,那么一会儿功夫游戏就GG了。
又死了,张释与郁闷几秒,收起手机朝对面的沈清堆个笑脸:“小少爷您来了。”
“你玩什么?”沈清说的是张释与刚才玩的手机游戏,语气依旧是硬邦邦的。
“没、没什么,”张释与以为沈清要借口自己等人不专心找他麻烦,就随便扯了个借口:“学校老师给我发信息,问我能不能帮他代下课……”
“……”沈清觉得张释与找起说辞来眼皮都不带眨的,他看见这张脸就来气,索性招招手把服务员唤来,让她上菜。
趁着上菜的空隙,沈务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当年干嘛不辞而别?”他一只手放在膝盖上,问这话时不自觉的揪紧了裤子。
怎么最近人人都要提当年。
张释与不愿多谈,但看沈清那漫不经心地样子,就觉得喉咙里被什么哽住了似的,他嗤笑:“你怎么不问问我当年怎么被救出来的?”
沈清听他这么说有点讶异,脱口而出:“你、你不是和我一起被救的吗?”说完看张释与脸色有点黑,自觉失言,不自在地说:“那你走之前也该和我说一声……”
张释与听沈小少爷的语气似乎还有点委屈,他当然不会自恋得以为沈清是舍不得自己,就当没听见,拿过花瓶细细把玩。刚好这时候服务员过来上菜了,沈清还想说话也不好开口,板着脸等服务员上完菜退了出去。
张释与神色复杂地看端上来的一碟又一碟海鲜刺身,鱼肉贝类都晶莹剔透,薄薄一层盖在冰上,边上点缀着一些绿色蔬菜和青柠檬,红红绿绿的倒是挺好看,他不怎么喜欢生食,但是为了堵住沈清的嘴还是端起酒杯:“小少爷,谢谢您今天招待,我先敬你一杯。”说着也不管沈清反应,一仰头喝完一杯酒。清酒的口感还不错,挺温和的,所以张释与喝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沈清见他这样,只好也端起杯子象征性抿了一口,他又想开口,却听见张释与又说:“小少爷,以前的事就别提了,今天不是来吃饭的吗,吃饭吃饭。”
张释与为了表示自己真的只是来吃饭的,心一横,夹了一片不知道是什么鱼的生鱼片往嘴里一塞,嚼也不嚼吞了下去,还填了好几口米饭,生怕自己吐出来。他觉得这位小少爷真矫情,中国八大菜系,还有数不清的地方菜和小吃,什么不好吃,偏偏来吃这没滋没味的日本菜。
“你不喜欢就别吃了,等会上主菜再吃。”沈清看张释与吃生鱼片的模样比吃毒药还难看,没好气地说着,自己也夹了一片,蘸了山葵和酱油才慢慢放进嘴里咀嚼,当中一丝声音也不曾发出,吃相优雅得体,比张释与那副狼吞虎咽的样子强多了。
张释与听他这么说索性就放了筷子,喝起酒来,这酒倒是挺好喝的。
沈清沉默了片刻,又有些不甘心地问:“你十年也没想起回来一趟?”
“瞧小少爷这话说的,”张释与放下酒杯坐正了说道:“我知道你和先生一切安好就行了,况且您也说了,我是个外人,老往沈家跑也不像话。”
沈清只当张释与是为了那天早上他说的那句话耿耿于怀,连忙说:“我那天是在气头上,谁让你当初……”
没等沈清说完张释与就摆摆手打断他:“小少爷,过去的事都是过去,我们得学着往前看。”
“过不去!”沈清气张释与老是避重就轻,拍着桌子说:“我当年既然叫你一声‘哥’,这事就永远过不去!”他瞪着张释与,恶狠狠地说:“你以为小爷一声‘哥’这么容易叫出来的?我在医院躺了半个月,你一次没来看我就算了,我出院到处找你,他们都说你走了,你他妈不声不吭就滚出国了!”沈清说完喘了几口粗气,粗鲁的搓搓眼睛,桌下那只手攥着拳头青筋暴起。
张释与听他的职责,有点哭笑不得,合着当年自己救这小少爷一命,反而让他因“爱”生“恨”了不成?只能说沈务和沈湛父子俩把这位小少爷保护得太好,他的父兄把阴暗面都挡在了他的世界之外,他的世界里只看到阳光,完全想不到人性有多复杂。
张释与不想跟这位小公子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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