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的便交予你了,可别让本宫失望啊——”
暗离身旁一个精神矍铄梳着嬷嬷发髻的老人家呵呵一笑,面目看着很是慈和,不过眼底一闪而逝的精明却让人不敢小瞧了去:“殿下放心,老奴没别的本事,就这个还是行的!”
“如此”,林清微扭头看了一眼仍旧在恍惚中的岳荷旖,浅浅地笑了起来:“甚好呢!”
看着林清微与青衣远去的背影,容嬷嬷对着这位主子的敬佩更上一层楼,如此面不改色地便摧毁了一个人的信心,还真是——叫人畏惧啊!
第57章 黛脱孝贾母携宝访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老太太;今儿咱们往哪儿去?”一位年轻的公子歪在银发苍苍的老夫人怀中;带着些疑惑问道。那老夫人抚着他的脸颊,笑而不语,为他整理着衣襟。
只见他乌云般的发梳成小辫儿结在头顶;戴着紫金冠,穿一件双色百蝶穿花大红衣裳,束着豆绿色长穗宫绦,外罩穿着大红色云龙团锦排穗褂子,登着黑缎粉底朝靴;腰间挂着荷包玉佩;端的是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好一个风度翩翩美少年!
那老夫人正是林黛玉的外祖,贾老夫人,她瞧着自家乖孙的好模样,闻言,不由得眉开眼笑:“宝玉可还记得三年前曾经在咱们家中住过几个月的黛玉表妹么?”
黛玉表妹?贾宝玉今年已经十岁,小时候的事情都已经记不大清晰,唯有这个姑妈家的妹妹,脑海中映像却是分外深刻:“老太太说的是林姑妈家的妹妹么?宝玉自然是记得的,第一次见着便觉得好生面善呢!”
“面善好,面善才好!”贾母脸上浮起一丝志得意满的笑容来,拉着贾宝玉的手,起身向门外而去:“你林姑妈去的早,如今黛玉在她的姑姑膝下教养着,往日咱们不好过去探看,今儿正是脱孝的好日子!你这位表妹生得极好,又乖巧懂事的,宝玉去了,亲戚间也好亲香亲香!”
林黛玉守孝三年,外间瞧来她并不曾踏出长公主府,贾母之前在林清微手下吃了几次亏,又有王氏犯下的事情,也并不敢去公主府上打扰。如今守孝期满,林黛玉九岁,照着京中人家的惯例,女孩子都是要会见女客的,她这个做外祖母的能不去瞧瞧么?
拍了拍贾宝玉的手,贾母心里多少年不曾放弃的念头又活络起来。
正披了大毛衣裳准备出门,只见外面鸳鸯进来禀报道:“老太太,宝二爷,宝姑娘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贾母脚步一顿,面上神色有些不愉:“哦?”
贾史王薛金陵四大家族,其中薛家原本是书香继世之家,且家中有百万之富,只是后来开始领着内帑钱粮,采办杂料。几年前,薛家上任家主薛讯去世,留下寡妻薛王氏带着一儿一女过活。
如今薛家掌事的是这薛家肚子薛蟠,表字文龙,自幼寡母骄纵着,性情奢侈,言语傲,终日惟有斗鸡走马,游山玩水而已;不过是赖祖父之旧情分,户部挂虚名,支领钱粮,其余事体,都由着伙计老家人等措办;倒是他底下这个妹妹,乳名唤作宝钗,当日其父在世之时,酷爱此女,令其读书识字,较之乃兄竟高过十倍。
若说起这薛家怎会住在荣国府,又是另一番渊源。因今上崇诗尚礼,征采才能,降不世出之隆恩,为畅文风,凡仕宦名家之女,皆亲名达部,择优充为才人赞善之职;二则是亲自入部销算旧帐,再计新支;薛蟠又闻得京中繁华昌盛,实心慕之,便收拾家当,择日起身便往京城而来。
事到关头,却又横生枝节,薛蟠因与一人争丫鬟,将其打死,他财大势大,并不将此放入眼中,一封书信往母舅王子腾处送去,便带着母妹扬长而去。入京得知王子腾升任了九省统制,奉旨出都查边,便往荣国府自家姨妈这里来了。
为了不叫人察觉出什么端倪来,加上王子腾的措辞强硬,竟颇有些不顾面子,借着薛家来人,贾母便允许王夫人每隔半月出小佛堂几日;王夫人接了兄长的书信,不敢再闹,一时间,倒也相安无事。
瞧着贾母的脸色变化,鸳鸯忙补充道:“宝姑娘说,家里商铺新到了南洋的上好珍珠,前儿听老太太说起,新缀的珍珠冠子上没得合适的,便赶早请安,给您送过来了!”
听了这话,贾母微微笑了笑:“既然这样,就说我多谢宝丫头挂心了,只是今日还有些事情得出门,不能接待她了,还请姨太太和大姑娘海涵!”儿媳王氏的这个姨侄女,自己虽说不大喜欢她皇商出身,可送上门的奉承,有谁不喜欢的呢?贾母也不介意给她几分面子。
“鸳鸯,将我库房里面的流纹卍字缎送两匹到梨香院去,只说劳烦大姑娘白跑一趟,这是宫中新出的花样,大姑娘留着做东西也好!”
宝玉愣愣地不知在想些什么,听了贾母的话,带着些惋惜地叹道:“我只记得林家妹妹年岁虽小却风流尔雅,想来宝姐姐亦是娴容端静,此二人若是能凑在一处,岂不是春花秋月两相宜么?”想起记忆中那个小女孩,再一想宝姐姐,他的痴性一时间又上来了。
心底冷哼一声,贾母顿时不快,带了些劝诫意味,扬起声来:“宝玉说的什么昏话!你林姑父乃是三品大员,你黛玉表妹如今又在当朝文卿长公主膝下教养着,哪里会和宝姑娘凑在一处呢?”
薛宝钗比宝玉年长一岁,原本为了参选之事而来,谁想因为兄长打人之事受了些莫名的连累,加上入了荣国府后,日与探春惜春姊妹等一处,或看书下棋,或作针黹,十分乐业,也便将入宫的心思淡了下去。
她正是花骨朵一般的年纪,情窦初萌,贾宝玉素来会讨女儿家欢心,又生得一副好相貌,薛宝钗哪里能有不动心的?她自幼被薛讯寄予期望,通晓诗书,心气十分高傲,对自己商人女的身份耿耿于怀,所以当初才执意要入京参选,改了自己的身份。
如今面前摆着贾宝玉这么一个香饽饽,加上姨母王夫人的承诺,薛宝钗对着贾宝玉本只有三分心思,也变成了七八分。她也是聪明女子,见荣国府中如今形势,明白做主的还是贾母,便常常过来曲意逢迎。
此时她现在外面,听见里面贾母故意抬高的声音,不由得眼圈悄悄红了,身旁伺候的丫鬟莺儿显得有些愤愤,她忙抬手止住莺儿,对着掀帘子出来的鸳鸯笑道:“老太太既然有事儿,那宝钗便不打扰了!”
鸳鸯忙将手中拎着的一把八十四骨紫竹伞递了过去:“眼见着外头露水还重呢,宝姑娘且撑着回去吧!”
薛宝钗勉力强撑着笑了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摆,从小花园那边走过来,精致的绣鞋上已经粘了湿泥:“多谢鸳鸯姐姐记挂着,我这便去了!”
目送着薛家主仆二人的背影,鸳鸯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自己在老太太身边伺候了五六年,能不知道老太太的心思么?宝姑娘样貌品德都是没挑的,只可惜是皇商出身——
贾宝玉听着贾母的训责,有些疑惑,只听贾母又道:“待会儿若是见了你林妹妹,可不许提起你宝姐姐来,不然,林妹妹可就不和你顽了!”却不想想,贾宝玉已经是十岁的人了,岂会容得他轻易进到内宅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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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菱花西洋镜前,林清微看着里面眉目清晰的人影,微微地抿着嘴浅笑风情尤胜屋中那一坛含苞吐蕊的水仙:“算起来玉儿都已经九岁了,这一晃眼啊,我也就老了!”
听着林清微的感叹,赤云和青衣两人皆是“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赤云手上握着把象牙隔月细齿梳,一点一点小心地理着林清微鬓旁碎发:“殿下又这样子说,可不是叫奴婢们羞死么?”
青衣从花梨木镶金嵌宝匣子中取出两只霞光灿灿的孔雀羽尾钗:“可不正是这个理儿?前儿婢子去神武将军府上送帖子,冯夫人还拉扯着婢子,说要讨殿下养颜驻容的秘方,哎呦喂,婢子哪里知晓,险些就被扣那儿了!”
动手捏着两粒珍珠坠子挂到耳垂上,林清微白了两人一眼,嗔笑道:“瞧这嘴利得很,我不过感叹这么一句,便引得你俩这般叨叨!”今儿是脱孝的日子,她这个做姑姑的得好好装扮装扮,可不能落了脸面。
对着全身镜子好好地转了一圈:“成了,就这样吧,首饰多了便俗气了!”林清微想了想,又从梳妆台上取了一枚坠着猫眼、细细长的银链子,随手缠在昨天发髻露出的一角银簪上,身形一动便摇摇曳曳的,格外动人。
进了侧院正房,便见着林黛玉安安静静地坐在妆镜台前,身后四个丫鬟忙忙碌碌,还有一众小丫鬟捧着铜盆巾帕并着茶盘之类站在一边。
“这身衣裳搭配得好!”林清微赞了一声,只见林黛玉身上着镂金如意四喜花纹蜀锦衣,底下系了条刺绣妆花裙,娇雅而不失俏丽,梳着流苏髻,钿头云篦,白色珍珠换成了娇俏的粉色,发簪上是缀着几粒鸽血红的海棠花。
现在面对林清微毫不掩饰的夸赞,林黛玉已经习以为常了,她将润脸的帕子丢给雪鸢,上前对着自家姑姑袅袅婷婷蹲身行礼:“姑姑万安!”
“晞哥儿那边已经好了”,林清微瞥了房中大大小小的丫鬟,声音微沉:“今儿给本宫记着,尔等各尽其责,若是丢了姑娘的脸面,可莫怪本宫心狠!”
林黛玉默不作声地听着林清微的警告,这是她自守孝以来第一次在京中贵女圈子里露面,若是因为下面人莽撞而在众人心中落了不好的印象,那可不是开玩笑的。她攥了攥掌心,尽力地让自己放松下来。
领着侄女儿向外面走去,一个粉粉嫩嫩的男童笑着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林清微,抬起头来,葡萄珠儿似的大眼滴溜溜地精灵得很:“姑姑、姑姑,晞哥儿好饿——”
这男童正是小林晞,如今四岁的他生得玉雪可爱,嘴又甜,哄起人来一套一套的,就连太后见了他也是爱得不行。他最喜欢的人便是自己姑姑,其次便是姐姐和琛表哥:“姑姑,咱们去用膳吧!”
抿着嘴点点他的额头,林清微促狭地笑话他:“今儿怎么不去和你琛表哥打拳?”
林晞腻歪在林清微身旁,闻言,嘟着嘴儿:“琛表哥说,泽南哥哥要过来,就去城外接他了!”
叶泽南这个小子!林清微会意一笑,瞅了瞅旁边神色没有什么变化的林黛玉,摩挲着左手小指上的墨玉指环,玉儿已经是大姑娘,有些事情,也该好好考虑思量起来了。
第58章 公主府宝玉引众怒
焚罢香烛纸马;领着小林睎对着南边方向深深地叩头三次;林黛玉被旁边等候着的丫鬟扶了起来;身子微微一晃。见状,林清微忙让人送上热帕子给她渥渥脸,将方才褪下的麻衣孝服取回来收好不提。
“你可真是会调理人儿!”戚明素叹了口气;目光尾随着往内院去的一众女孩子,她的女儿冯月夏正和林黛玉说话,换来林黛玉浅浅一笑:“当初那股子柔弱纤袅之气竟是丝毫不见,早知道啊,我便是千求万请死皮赖脸;也要把我家姑娘送到你这儿呆两天!”
林清微站在回廊下;看着底下人动作飞快地撤了香案蒲团之类的物什;闻言,摆摆手:“都说了你家月夏这般脾性没什么不好,你还是这样唠唠叨叨的!你又不打算把她嫁入什么贵门豪族,要那么端稳持重作甚?”听着不远处的笑声,她勾起唇角:“别看玉儿今日这般,她若是促狭起来,捉弄起人来一个准!连琛儿都没法子!”
虽说被嬷嬷们教导着女子当安静端娴,不过兴许是受了林清微脾气的影响,亦或是本性里就有调皮的因子,日子安逸,林黛玉显着活泼许多;林清微也只管纵着她,毕竟,在她看来,一个规规矩矩的木头美人和一个古灵精怪的娇俏姑娘,还是后者更讨人喜欢些。
“咱们往花厅那边去吧!”林清微抿着嘴淡淡地笑着,戚明素却从中察觉到一丝异样,疑惑地看过去,只听林清微声音中暗藏着冷意:“今儿可有本宫不想接待的莽撞客人呢!”
被丫鬟们簇拥着进了林黛玉单独的小院子,冯月夏瞅着房间里的摆设,拿起桌面上一只精致的小木马把玩着,带着些许欣羡和抱怨,嘟着嘴:“你可不知道,我娘现在成天直把我看在家中,针黹女红,弹琴习画,真真是憋闷得很呢!”
林黛玉见她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由得捂着嘴轻轻笑起来:“我就说月夏姐姐怎么这么久都没来找我,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只是冯夫人怎么突然就把月夏姐姐给拘住了?”
说到此事,冯月夏顿时咬牙切齿,端起手旁的茶盏狠狠地喝了一大口下去:“还不都是贾家的那个凤凰蛋!要不是他,我哪里会被爹娘禁足三个月?”
林黛玉见她气急败坏的模样,眉头一皱:“究竟是怎么了?”
冯月夏虽说比林黛玉年长两岁,却是个跳脱性子。不过,她是家中幺女,父母呵护备至,兄长冯紫英对着这个妹妹也极是疼爱;前些日子,冯紫英在外院会友,她大着胆子偷偷地溜了出去,哪里知道贾宝玉也在席间,还瞅见了冯月夏,说了一罗筐不知所谓的话来;冯月夏再怎样也是个娇养的女儿家,何曾见过这样轻狂孟浪之人?当即便气得哭了,冯紫英护妹心切,怒斥贾宝玉后便匆匆地带着妹妹离去,最后他被神武将军冯吉狠狠地收拾了一顿,冯月夏也直接被冯夫人禁足。
皱着眉头,林黛玉脑海中隐隐地浮现出一个人影来:“雪鸢,这个贾宝玉是不是荣国府的——”
雪鸢笑盈盈答道:“姑娘忘了,这不正是么!当初您在荣国府做客时,这位宝二爷硬闯了几次院子,都是被婢子们给拦下来的!”
终于将人名和记忆里那个总爱一身红的男孩子联系起来,林黛玉点点头:“难怪呢!”当年在荣国府住的几个月,这个亲缘上的表哥,成日里总是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嫁了人的女儿便由明珠变成了死鱼眼;偏偏碍于是主人家的孩子,面子上又绕不过去,可是叫身边两位嬷嬷好生烦恼了一阵子。
“得了,咱们不说这茬烦心事儿!”冯月夏拍拍手,她是个爽朗性子,发了阵牢骚便将此事揭开不提:“我方才看了,今天泽宁也来啦,还有其他几个小姐妹,你三年没出门,我去给你介绍介绍!”
顺从地由冯月夏拉着自己的手,两人一并出了房门,往后面的花园子而去。
冯月夏常常随着母亲往长公主府来,对着这里的布局不陌生,远远地瞧见西暖阁子前面的人影,她忙加快了脚步,压低了声音对着林黛玉说话。
“玉儿妹妹”,里面一个长相很是秀雅的小姑娘走了出来,好似初春杨柳风暖,温温婉婉的笑,正是已故张翰林的孙女、如今长在张老夫人膝下的张泽宁,她上前来亲亲热热地挽住林黛玉的臂膀:“真是许久不见了!”
林黛玉瞧着久别的朋友,抿着嘴儿点点头:“泽宁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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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林妹妹与众位姐姐妹妹在哪儿?”贾宝玉看着旁边两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再一瞧身前笑嘻嘻的四岁孩童,想起方才听见的话,不由得长叹一口气:“若是能与几位姐姐妹妹在一处坐着,真是死也甘愿了!”
徒林琛和叶泽南坐在石凳上弈棋,瞥见旁边那个一身大红的贾宝玉口中念念有词,“嗤”了一声:“一个大男人,居然这般弱气,跟个女孩子似的!”
仿佛没有听见徒林琛的不屑,叶泽南眸子渐渐深沉,酿起风暴,紧紧地攥着手中棋子。这个贾宝玉,还真是叫人手痒得想打他一顿啊……
贾宝玉又朝着旁边亭子里两人看了看,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