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将梳妆镜旁匣子里的玫瑰油抹在发梢,动作极其轻柔地按压着,边说道:“殿下起的早了些,绿言那边炖着的银耳桃胶只怕还没冰好呢,不如您先用些其他的?前儿陛下送来的绿萼桃花酒,少少地用上一盏可好?”
一旁的小丫鬟已经取了凉帕子过来奉给林清微,她随意地擦了擦脸。每到这般炎热天气,胭脂水粉之类的一概被林清微摒弃,至多只用花水在脸上薄薄地拍一层,连带着她身边的丫鬟也都是如此。
“娘起身了没有?”林清微正看着汩汩倾泻在碗中那玫瑰色的酒液,便听见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她摇摇头,示意青衣去叫徒林琛进来。
青衣忙将手里那看似古朴的酒瓶放下出去,不过眨眼功夫,便见徒林琛随之进来。
“琛儿”,林清微端起精致的定窑浅口莲花碗,小酌一口,尝到自己熟悉的味道,她不由得勾起嘴角,笑得莞尔嫣然,意味深长地看着徒林琛:“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还不明白么?”
徒林琛今年已经五岁,按着皇家的规矩,五岁起,皇子要开始进入上书房学习,而公主则要开始诗书礼仪女红等等;只是虽说如此,但是林清微却并不想将徒林琛送入上书房,毕竟三皇子嚣张跋扈,四皇子心思深沉,剩下的则是那些作为伴读的诸多勋贵之家的孩子……
抚摸着徒林琛的脸颊,这孩子是自己一手带大的,林清微岂能不知道他的想法?将徒林琛坐在旁边,晃着莲花碗中还剩下的些许残酒,她斜着眼瞅着明显有自己想法的儿子:“娘知道,娘没有让你去上书房,你心里必然会有疑惑——”
徒林琛点点头,英气十足的大眼里满是疑惑:“娘,您说过,我以后是要继承公主府的,而且不管怎样,我都会是——既然如此,进入上书房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
林清微自然明白徒林琛那模糊的停顿是什么意思,挥挥手,示意青衣将桌上的酒瓶收起来,她身边的四个大丫鬟都不是不懂眼色之人,见状,便将之前在室内伺候的几个小丫鬟一并带了出去,掩上门。
“你父皇如今护着你,你自幼又是我教导的,因此,作为我文卿大长公主的儿子,自然无人敢动你!可你想想,娘和你父皇护得了你一时护得了你一世么?”林清微站起身来,将小软凳上重新瘫软下来的小喵抱起来,梳弄着它的毛发:“这就是为什么我希望你选择科举或者是争取军功的缘由!”
徒林琛虽说老成,可再怎样说也只是个孩子,闻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可是,娘,您是知道父皇心意的——”
此言一出,便被林清微打断:“休要这番说法!”瞧着徒林琛有些怏怏的垂着眼,终究是自己心爱的孩子,她摸摸徒林琛的脑袋表示安抚:“我并未告诉你你父皇属意的人选,也并不打算告诉你;琛儿,揣测上意固然重要,然而能够掌握大势、更有甚者推动大势,那才是娘希望你能学会的!”
徒林琛眼中的迷惑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思。
“回去自己好好想想!”林清微抱着猫儿走到窗前,拨起窗上挂着的珊瑚珠子,看着眼前那碧绿欲滴的芭蕉叶子:“外面日头还厉害着呐,让青衣撑着伞送你回院子吧!若是仍旧不明白娘的用意,娘便依着你的意愿送你去上书房——”
看着徒林琛的小身影消失在苏绣的大幅转屏后面,林清微将猫儿重又放在窗台上,捉着它那翘着的小尾巴逗弄着,并不担心徒林琛会又怎样的想法;事实上,她对自己一手教养出来的孩子很有信心,若是连这么一点东西都想不明白,又岂能在宫中混得如鱼得水?
屋子里淡淡的薄荷味儿混着香炉里燃着的苏合香袅袅升起的青烟,融成一股子似兰似麝的轻浅香气,叫人心旷神怡,林清微随手从书架子上抽出一本书册,倚在美人榻上,静静地翻看起来。
————————————姑苏林家分割线君————————————
端坐在书房中,林如海亲自动手整理着书架上的书籍,旁边的林仁将一摞一摞的书小心地放进书箱中,在边上塞上柔软的布料棉花之类的东西。
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林如海回身看了看雅致的书房,叹了口气:“只怕要将林安留下来守着了,毕竟老宅这里的根基是不能丢的!”想起自己妻子那边,林如海无奈地叹了口气:“去正院瞧瞧,夫人那里收拾的如何了?明日便要动身,时间可是着紧得很!”
原本约莫一年前,林如海守孝期满便该重返朝堂,然而以林如海的年龄才华手段,搁在内阁未免难以施展了些,何况他又是林清微的亲兄,因此徒嘉景索性又将林如海闲置一年,只为了来年的江南官场格局变动。
林如海在去年年末得了林清微的讯息,因此对此事并不意外,只平静地吩咐下人收拾家当;然而贾敏却心有不满,她虽是后宅女子,但是由于当年在宫中做了几年女官,又和荣国府来往密切,所以对这些事情很是清楚。
甄家,最初也是随着当朝太祖军功起家的,甄家老太太乃是太上皇的乳母,后来更出了一位受宠妃子,诞下了如今的忠顺王爷,因此一段时间内很是显赫,更借此名头几乎可以说是垄断了江南官场!只是这甄家当年在夺嫡之事支持的是留着自家血脉的皇子,现下里也是不肯死心。江南富庶,扬州又是盐商聚集之地,更是繁荣丰饶,可也正因此,看似平静的扬州官场实际上就是一潭暗藏汹涌的湖水,而林如海,无疑是被皇帝当做一颗问路的投石……
然而,纵然心中有再多的不满抱怨,贾敏也不能说出来,毕竟不管怎样,圣命难违。
吩咐下面的仆妇将箱笼妆奁收拾起来,贾敏坐在桌子前叹气,新荷见状,忙上来宽慰道:“太太也不必太过忧愁,想来咱们荣国府与甄家尚有几分交情,当年您和甄家大小姐不是还有书信来往么?想来甄家也不至于为难老爷的!”
听了新荷这番话,贾敏心中更是觉得难办,荣国府与甄家固然是有交情,但是林家和甄家可没有啊!林如海的脾性,自己是清楚的,在官场多年,身上那股子文人的清高傲骨一丝都没有被抹去,他素来是看不起甄家当年靠着裙带关系在江南的大肆搜刮,前几年还上书弹劾了甄家私鬻官爵、不知尊卑,如今两下碰撞,也不知……
只能修书往京城,求母亲在中间转寰一二了!贾敏细细思量着,甄家大小姐如今嫁给了与甄家交好的陈家大公子,已经是当家主母,虽说自己嫁给了林如海之后,已是多年不曾见面,但是年幼时的交情总归还是在的。
想起林如海前一次吵嘴后便换了自己院子里几个老人,贾敏便几乎咬碎了银牙,打那次之后,自己和娘家的来往便不能如以往那样通畅顺捷;想想恰好这几日收拾东西,府中忙乱,贾敏索性直接铺纸研磨,匆匆写明情况,招来新荷,吩咐她让人送去。
目送新荷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门口,贾敏看了看书房的方向,只盼他能明白自己一片用心良苦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林如海去扬州了,这就意味着很多事情啊~~~~~~
蘼芜努力不小白~~~~~呃,只能说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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