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抬起双臂揉着自己的头,闷闷地纠结着。
只是她不知道,此时这房中还有另一双她熟悉的眼睛正在观望着她,她也不知道,那双眼睛的主心心中也和她一样的纠结。
『乐姑娘,出门看看吧。你也得露个脸了,不然楼下的大爷们就要开始闹了。』
朱乐慌张的抬起头,她不知道春姨何时进的房,也不知道春姨究意何时走到她的面前。
『为何没上妆?』春姨又问。
『有必要吗?』朱乐苦笑了一下,『我非要出去吗?』
『乐姑娘,这决定是你自己做的。别怪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不出去自己挑,那春姨我可就替你挑了,我春姨不挑长相也不挑身份,也挑给银子多的。』
『那罢了,春姨你挑吧。』朱乐又抬眼瞅了瞅春姨,无奈地说着。
春姨的眼中闪着些什么,只是或许烛光昏暗,或许闪得太快,在朱乐还未看清那意味着什么的时候,春姨已然退到了门边,她扔下一句,『以后乐姑娘就是我春姨的人了,便得听我的话。多挂点笑在脸上,这天香楼是卖笑的,不是卖哭的。』便退了出去。
门在开合之间,朱乐透过门缝看到了外面耀眼的光亮,也听到了外面阵阵喧嚣。仅仅一刹那功夫,她耳边又恢了安静。是的,这回,她真的定下了决定。不成功,便成仁了。
一直接近子时,朱乐已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她吸着鼻子,握着拳,抿着嘴不断地在房中徘徊着。从春姨走后,再也没有人走进来,似乎她的心情也越来越平静了,当然,这也只是她给自己的心理暗示。
『爷,这边。』春姨的声音出现在房门口。朱乐踱着的步子骤然顿了下来,她紧张地看着房门,却将手揣在了怀中。
『呃。春姨,不用你扶。我……没醉。』男人的声音。
『瞧爷您说的,我只是在为爷你带路,我知道爷你没醉。』
『知道就好,呃。』男人打着酒嗝,似乎有些跌跌撞撞地撞到了门上。
『爷,您小心。』
『乐……乐姑娘,爷……爷来了。嘿嘿。』
门唰地一下被推了开来,朱乐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大腹便便的男人,一张因酒而窘红的脸,一副满是油水的身材。朱乐只看了一眼,便狠狠地闭上了眼睛。她输了!是吗?丁宣知道了也没有来,而春姨就这样将她卖给了这位钱给的最多的肥财主?
『乐姑娘,过来扶一下这位爷。』春姨的脸上带着喜意,冲朱乐挑了挑眉。
『不,不用扶。我过去看看我的乐姑娘。』男人还逞能,用那肥大的手掌推着春姨便要向朱乐的方向扑去。
『春姨。』朱乐冷静地唤了一声。
春姨将男人一扶,而使朱乐躲开了一劫。『乐姑娘。有多少事不是人能定的,乐姑娘如今体会到了吗?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到这来体味生活,今儿个怕是要尝一尝真正滋味了。』
朱乐抿嘴一笑,脸色变得煞白。『朱乐输了,输得不甘心也不情愿。本不应该拿命来赌情,朱乐却做了。』
春姨看了看一旁有些醉得昏昏欲睡的男人,『后悔了吧?那也晚了。』
『呵呵。』朱乐默默地笑了笑,她后悔吗?或许真如春姨所说,后悔了,也晚了。爱情不是用来赌的,真心不是用来换的。原来,什么都是假的。『爷,我来伺候您。』
朱乐突然的一句令春姨大惊失色,她捏着一旁男人的袖口,惊讶的望着朱乐。只是见朱乐越走越近,她不得已地呼出一声,『你……』
『乐姑娘,呵……』那男人眯着眼睛看着朱乐一阵的淫笑。
『爷,这边。床在这边。』朱乐在距离那男人只有两步之遥的地方突然止住了步子,回头指了指床的方向。
『爷这就来。』那男人挥手甩开春姨的手,踉跄地冲向朱乐。岂料朱乐一闪身,那男人便一鼓脑地冲向了床上,咚地一声脑袋撞在床边。
『爷,你可小心点。』朱乐还是站在原地,头也不回一下。紧张的语气,平静的表情,看着春姨。
『爷不怪你,不怪你。』男人真的喝多了,头撞在床边也不感觉到疼。只是一边摸索着一边试图爬起来,只是尝试多次未果。
『你想做什么?』春姨小声地警告。
朱乐咧嘴一笑,刚要转过身向床边走,春姨却突然拽住了她的衣服。同一时间,房门又一次被打了开来,外面刺眼的光亮再一次一跃而入,一个熟悉的身影也在此时进入了朱乐的眼中。朱乐看不清,她被那刺眼的光亮弄得有些睁不开眼,只能眯着看着一个身影,一个轮廓。只是不一会,她便轻轻地闭上了眼,一滴晶莹顺着眼角缓缓下滑。
丁宣进了房,带着面纱,只留下一副冰冷的眼眸,她看了一眼朱乐身后那男人的醉态,接着便盯着朱乐闭目的表情。
『爷。咱换个房。』一声娇柔的声音,一个娇媚的身形从朱乐身边晃过,直奔那床榻边将那男人扶起。男人在女人用尽全力之后这才勉强的站了起来,半个身子搭在了女人的身边。边淫笑着,边色迷迷地打量着女人的身子。进来的女人朱乐也认得,便是之前要为她上胭脂的那位女子。
春姨将朱乐拉到一旁站着。朱乐就这样安静地看着那女子扶着那男人一步步艰难地向门口移动着。那男人醉得太厉害,甚至于不管哪一个是他花银子投来的姑娘。就这样跟着那女子,只是他们在走到朱乐身旁时,那男人还是停下了步子,将脸探到朱乐面前,一副疑惑的表情。
良久,『爷,又糊涂了。』男人又有些花痴般地笑着,嘴角还流出了丝丝的液体。
是糊涂了,或许明日醒过来时,你会发现你更加糊涂。朱乐默默地叹了口气。只是当目光扫到之前为她上妆的那女子脸上时,心中还是不由地纠痛了一下。她所做的,还是要别人为她收拾残局。即使这残局也是那女子的工作……
女子似乎看懂了朱乐眼中的意思,带着善意了解般地表情冲朱乐一笑。接着,扶着男人缓缓地步了出去。即刻,春姨也是无声地向门外退了出去。
房中仅剩朱乐和丁宣二人。
第七十七节
静!
从春姨掩上门的那一刻开始,房中两人一直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如同嵌入土中的泥塑一般,一动也不动。当濒临绝望的边缘突然看到一丝曙光时,那种心情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背对着丁宣,却是可以感受到背后那火烧一般的灼热感。
叹息声。突然,从背后传来轻微的叹息声。朱乐这才晃了晃脑袋,缓缓转过身去。丁宣的面纱已被摘去,一张清冷而略有些憔悴的容颜就这样印入她的眼中,钻进她的心里,狠狠地刺激着她那早已不平静的心。
『我……』话未说出口,泪却早已浸湿眼眶。
『牌子挂了。客来了。这回你满意了?』
丁宣的冷言冷语此时听在朱乐耳中尤为刺耳。她不知道她还能怎样做才能为她所处的立场来辩驳。她都已经卖了自己来换一段感情了,她能做的还有什么?委屈,不甘,甚至有些自暴自弃般的耻辱感一时间通通涌了上来。别人不理解,丁宣为什么也如此这般?朱乐无声地笑了笑,眼眶中的隐忍洋洋洒洒地晃了两圈,在即将倾闸而出时,她慌忙地别开了头,这一瞬间,几颗晶莹在这昏暗的烛光下,抛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洒在桌上,掉在烛台旁。却已然分不清是烛滴还是泪滴……
或许是那不经意地一瞥,或许是那泪水在浊光的辉映下显得格外耀眼。总之,它就是这样堂而皇之地进了丁宣的视线。朱乐的泪,不仅仅是泪。它饱含了朱乐这段日子的辛酸,似乎也印证了朱乐的无能为力。这些,丁宣不是不了解。似乎她的话有些重了,第一次,丁宣感到她对待朱乐的方式也许是错的!或许在感情面前,她们两人应该是平等的。她的姿态对于朱乐来说,也许摆得有些高……
『我不是在责备你,只是你有没有想过,若今日我不能来,你又该如何?』丁宣放缓了语气,望着朱乐那单薄的背影轻轻说道。
不是没想过,而是想得太多了。朱乐盯着桌上的烛台发呆,忽闻丁宣的问题,心还是纠结了一番。她摸了摸怀中藏下的匕首,若丁宣不来,她至少还是有一步棋是可以走的……
『那把匕首是准备用来自刎还是要做其它的用途?』
朱乐慌张地转过头来,被泪打湿未干的脸颊惊惶的表情。为什么丁宣会知道她的怀中有一把匕首?
丁宣看懂了朱乐的表情。她没作解释。只是脸上的表情似乎像是如释重负一般,嘴角边点点地笑意慢慢地浮了上来。她轻轻两步来到朱乐身旁,突然探手到朱乐胸前,微微一拖手中便将朱乐手中那把巴掌般大小的匕首攥到了手中。
『你……』朱乐半张着口,一脸的惊讶。
『现在留着它已无任何用处,不是吗?』丁宣轻松地说着,继而轻轻将它一抛,铛地一声掉到了桌上。微风掠过,蜡烛也跟着晃了晃。而丁宣脸上的笑容,一时间,令朱乐十分地不解。
『宣儿,为什么笑?』
丁宣不语,目光却不离朱乐。
『是笑我傻?还是笑我痴?』慢慢地,丁宣脸上那不常出现的笑容令朱乐的心更加焦虑,这熟悉的脸庞,还有这陌生的笑容。让她不得不越想越多,越想越心慌。她怕从丁宣口中下一句会吐出来令她措手不及的话,也怕丁宣一个回身,隐住了笑容,一个推门便又离去。
此刻。她突然发现,她爱得是这样的卑微。她的爱中尽是担心和惊恐。她时刻担心着她的爱没有回应,她时刻惶恐着她的爱一去不回!是的,这是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没有一丁点的安全感!她的喜怒哀乐全部系在了丁宣一个人的身上……她的爱,卑微而渺小。此刻,更像是一种乞怜!这种感觉,在朱乐的人生中,是从未体会过的!
『你笑我笑得还不够吗?』丁宣的笑,她不想再看一秒,骤然地转过头去。她得承认,面对丁宣,她丢了自我!
『累了吧?』悠悠地,丁宣那一声叹息。
『我不在乎扔了自尊地去爱,也不要求我能得到多少回应,只是不要将我推出去。我这样的要求,算多吗?』朱乐的语气有些生硬,她克制,她不想像个孩子一样无理取闹。
『觉得不公平,是吗?』
朱乐知道感情的比重永远都没有公平可言。如果说,感情中的磨难是不可避免的,那么,感情中的痛苦与折磨则是自找的。若不乐意,可以不爱啊,可以走啊,谁也没把刀架在脖子上逼你。有人说爱情就是找贱。而事实上,又怎是一个贱字能说得清的?半晌,她才答道,『没有。』
像一个闹别扭的孩子,僵硬地侧着身子,不甘心地低着头。脸上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什么,有些涨红。丁宣感觉她是头一回这样地打量着朱乐。有些趣味,更多的则是心安。没有朱乐在旁的日子,她也心慌。即使每日都有人向她报告朱乐的行踪,点点滴滴。然而,只有真正地站在了她的身边,她这才会感到踏实,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也许不曾分离,永远也不会体会到这种感觉。
不是情入心扉,而是情入骨髓。
『还要走吗?』丁宣缓缓地张口问道。
怒了!早已紧绷的神经因为丁宣的这个问题一下子全爆发了。朱乐猛然地转过身,正对着丁宣。脸上那原本微微的涨红已然有些发紫。『走?我什么时候要走了?我死皮赖脸地赖在你身边,你赶我不走,你逼我也不走。我什么时候说要走了?你竟然还用“还”这个字?你讲不讲理?』朱乐气得快要跳了起来,她不能抓着丁宣的衣领,劈头盖脸地给她一顿臭骂,也不能用手指狠狠地点一点丁宣的额头。她不能骂醒她,也不能点醒她。此刻,她竟有些有力无处使的感觉。只能瞪大着双眼,气鼓鼓地瞪着丁宣那含笑的脸庞。
『气了吗?觉得我无理取闹?』
悠闲地语气。挑衅般的态度。朱乐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痛让人清醒。她庆幸她还年轻,她的心脏还能承受得住。她无语地看着丁宣,如果丁宣的目的是让她憋气,那么,她的目的此刻已经达到了。
『此刻心里很不舒服,是吧。』丁宣收回了笑容,缓缓了才又替朱乐胸前有些褶皱的衣服理了理,『当你挂牌子那一刻,我也有你如今的感觉。或许,还多了许多复杂的滋味。』
朱乐一愣。却又是拧了拧眉。丁宣是在告诉她丁宣的在乎,同时也是在告诉她丁宣她是不肯吃一点点亏的。她体会的依旧要自己再尝一回。只是,这感情的事,又怎能完全说得清?也完全算得清?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才多了丁宣话中的那句也许吧。无论怎样,就这一刻,朱乐突然感到了一种放松,从未有过的放松。渐渐地,脸色也缓合了下来。望着丁宣,却默默地伸出了手,悄悄地将丁宣的柔胰捏在了掌中。
丁宣侧脸瞥了眼朱乐,却并未将手挣脱。『莫要以为今日之事就这样罢了,你可知我处事的方式。』
『又不完全是我的错。』朱乐嘴硬地接道。『是你逼的。』
丁宣抿了抿唇,一时间,唇色有些泛白。看着朱乐那张倔强的脸,生硬地说,『与何人学得如此有计谋了?』
『跟你学的。』朱乐接着嘴硬。只是,突然手被一甩,那掌心的温暖骤然离去。她一愣,却发现丁宣那清冷的神情变得有些愠怒。
四目对视,朱乐揣着心慌却毫不退让。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丁宣一转身,便向门的方向走去。这下,朱乐急了。慌忙跑前一步,再一次拉住丁宣的柔胰,『你去哪?』
『春姨。』丁宣没理朱乐,在门前轻轻地唤了一声。
门唰地一下被推了开来,春姨含笑地冲丁宣微微点了点头。接着递上一张纸。『马车备着呢,小姐尽早。』
丁宣点了点头,接过春姨手中的纸,却顿了一下,『春姨,别这样称呼我。叫我宣儿就好。』
春姨脸上的笑容是打从朱乐进到天香楼便没见过的。那笑是善意的笑,也是欣慰的笑。不掺杂任何多余的东西。任看到的人都会觉得心境明亮。这是一种只有从至亲脸上才能看到的笑容。
『小姐。』春姨笑着掩好了门。
房中的朱乐一头的雾水,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春姨不简单。就在朱乐晃神这一档,眼前却摊开了一张纸,手中却多了一盒朱砂做的印泥。『做……做什么?』
顺着丁宣的手指,朱乐再一次低头瞧着那张纸。蝌蚪形地文字,她一个也不识。再看看她手上那印泥,接着恍然大悟一般惊呼,『你是让我在这上面按手印?』
丁宣微微一笑,『今儿你不是挂牌子了吗?想你也听这里的姑娘与你说过,还有一纸卖身契。』
朱乐半张着口,她卖身不同于“卖身”。这丁宣应该明白,为什么还要她签这个她看不明白的东西?
『要反悔?』丁宣扬了扬那张卖身契。
『不。』朱乐突然想明白了,她伸手抓起丁宣手上的卖身契,一只手掌浸入印泥盒中,接着拍地一下拍在了纸上。随后猛地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丁宣。一副说到做到的倔强神情。
似乎朱乐的反应早在丁宣的预料中。她只是默默地收起了那一纸卖身契。挂上了面纱,回身望了一眼朱乐,『走吧。』
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