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的背后有一间石室,未进门,便感到里面的寒气扑面而来。一股股刺鼻的冰冷气息,让未曾踏进房中的朱乐心中便是一阵阵寒意。
石室里面的结构看不清,只因一切都被空中飘散的寒气所掩盖。那一团团,一朵朵的寒气像是结了块,聚了堆地凝固在空气中。
丁宣拉着朱乐走了进去。那地上的冰茬在两人的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忽然,当一切逐渐清晰后,朱乐意外地发现石室中央竟躺着一个透明的棺材!她上前仔细一看,里面女人的长相竟与丁宣丝毫无差?
朱乐诧异地回头看了看丁宣,又转头看了看棺中的女人,又一阵寒意在心中泛了起来。
是丁宣还是丁宣她妈?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祝大家圣诞快乐!
第五十八节
是丁宣还是丁宣她妈?当这个想法第一时间出现在朱乐脑海中时,她也不小地震惊了一下。如此荒诞的场景她做梦也不会梦到,可是现实却撞到了。不过,好在在她进来之前做了一堆的心理建设,此时此刻,震惊的程度还不足以让她以为站在身旁的丁宣是棺里的鬼魂。
『很像吧。』清冷的声音。
丁宣的声音听起来如往常般清冷,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朱乐闻声转过头,就这样眼睁睁地盯着一旁的丁宣。她曾经仔细观察过,却没有如此刻这般透澈。那冷傲的侧脸,直挺而立的肩背,冷静睿智的神情,总是高傲地平视着亦或者俯视着一切。她可以用柔和的目光来看待一切,却永远不会以柔和的态度来对待她自己,她的坚毅与果断处理的是朝中事,同样的也处理着与她有关的一切。然而,她,朱乐。却接触到了丁宣的另一面,此时此刻,她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丁宣那眉宇间泛着淡淡地愁绪。她不禁想问,丁宣这样对待自己是否太刻薄?
『嗯?』一直未闻朱乐的回答,丁宣此刻这才转头看了看朱乐,却又发现她此刻正盯着自己。
朱乐默默地点了点头,她向丁宣身旁移了两步,靠近了些,顺势托起丁宣的手紧紧地握了握。想到刚才那些,她有些心疼。她知道丁宣在乎的东西是什么,虽然从未听她说过。丁宣的性格是内敛的,感情亦同样的内敛。今日,她做了这样多,之前定是思考了许久。试想着丁宣之前书房中愁眉不展地模样,朱乐就一阵阵地心悸。若不是因为自己,恐怕不会为她带来这诸多烦恼。
『棺中的是我母后。』
丁宣那轻微地叹息声,朱乐听得清楚。她点了点头,小声道,『我知道。』
丁宣挑了挑眉,『不觉得诧异?』
朱乐抿着嘴,是觉得很诧异,刚开始还被惊到,不过,『宣儿长得像母亲,与宣儿初识时那什么王府的画像便是宣儿的母亲吧?』
『你记性倒不差。』进到这石室中,丁宣第一次有了笑意。
朱乐暗吐着舌头,第一次见丁宣母亲的画像还真是惊为天人,甚至还想拿相机照张相片回去显罢。她又怎么会不记得?不过,这话是不能说的,若让丁宣知道……
丁宣轻轻拍了拍朱乐握住自己的手,暗示朱乐松手。接着便一个人缓步走到棺边,静静地看着。朱乐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上前还是不上前,很难抉择。她只能静静地呆在原地,看着丁宣的背影。
『让一个已死之人呆在这里而不能下葬,是不是有些残忍?』
听丁宣这话,朱乐心中了解了个大概。原来这不是浊国陵墓的风格,原来这也不是丁宣母亲真正的陵墓。她慢慢地走了过去,走到了丁宣的身后,越过丁宣的肩膀,她这一次看清了棺中的人,那是丁宣的母亲,与丁宣的面貌相近,近得几乎难以分辨。虽然遗传这个东西很玄乎,但毕竟不是克隆。仔细观察之下,难免还是会有破绽露出。比如,那眉宇间的感觉,岁月留下的痕迹……
看着丁宣的母亲,朱乐不知道该怎样作答。把一个已死之人冷藏起来,恐怕只有一个原因——满足活人的私心。
朱乐不作答,丁宣也没有再问。或许丁宣本就不想问,或许那一个问题只是她问她自己的。两人站在棺前一言不语地就这样看着。冰冷的环境,木然地站着。不到一会,朱乐便开始感觉到挺直的双腿出现了僵硬,连眉毛都有了霜降的感觉。牙齿在打着颤,她用眼角偷瞄一旁的丁宣,丁宣脸上那白皙的肌肤已然失去了血色。
人都说清凉的晚风可以使人头脑清醒。那么,此刻刺骨的寒冷是不是可以打通任督二脉呢?经历了这一晚情绪上的大起大落,一刹那,朱乐像是明白了丁宣的用意。一声不响地带她来这里,为的不是要与自己说什么,而是丁宣自己想要确定什么。亦或者说丁宣像是在下着什么决定。
『走吧。』
在朱乐感觉舌头都快冻僵的时候,丁宣终于发话了。朱乐僵硬地点了点头,机械式地动了动浑身各个关节,跟着丁宣走出了石室。只是在临出门口时,朱乐回了头,她深深地望着那透明的棺材,默默地祈祷了一番。
来了一趟陵墓,心情终究会有些沉重。朱乐细心地品味着,这一趟让她想了很多,了解了很多,不过,最重要的似乎是与丁宣更加贴近了。当两人走出了树林,天色依旧是墨黑一片。丁宣同来时一样引着朱乐上了马车,上车时依旧没有车夫。只是这回,朱乐不再疑惑了,她安心地上了车坐下,她知道,车夫一定会来,马车一定会走。
看似一个没有意义的夜晚,却似乎让两人都找到了答案。
车上,丁宣捏起一旁的茶壶柄,轻轻地倒着茶。看着顺着壶嘴倾泻而出的茶水,朱乐却突然瞪大了眼睛。
『茶水是热的!』
丁宣轻轻点了点头,依旧平静如水地将茶水倒完。接着递了一杯到了朱乐的眼前。朱乐忙伸手接过,只是接杯的过程中还是有意或无意地碰触了一下丁宣的手,那冰凉的温度似乎并没有因为手中温热的茶杯而稍稍变暖。
『很冷吧。』朱乐皱了皱眉,问道。
『喝些热的会好些。』丁宣淡淡地回答着,只是说完她又顿了一下,『你没有要问我的?』
朱乐先是诧异,接着便明白丁宣问话的含义,这一晚匪夷所思,而丁宣却并未对自己解释什么。只是,丁宣果真以为自己如此愚蠢?难道猜不出她的心意?『有啊,不知道这热茶是哪来的?车夫送来的?』
耳闻朱乐那无关紧要的问题,丁宣倒是挑了挑眉,『嗯,车夫送来的。』
『那我可以见见车夫吗?』
『他们不喜欢露面。』
不喜欢露面?这句话让朱乐想起了她第一次面圣时,养心殿外的情景。这宫中的侍卫虽多,皇帝身边却很少。难道是皇帝自认为品行良好,好到没人想要谋害?恐怕不是吧……朱乐眼角不自觉地抖了两下,显然,她明白了其中的乾坤!别忘了我们明代老祖宗时就有锦衣卫这个行当!
见朱乐含笑地低了低头,丁宣倒是有些许的意外。她没想到朱乐这么快就猜到了暗影。似乎她真有些小瞧朱乐了……
『只是要问这个?』头一回,丁宣没能沉得住气。
嗯,朱乐狠狠地点了点头,冲丁宣含蓄地笑了笑。其实她不是没有问题想问,只是,她想等丁宣想说的时候再说,是想说给自己听的时候再说,而此时,并不是那个时候。
『宣儿,这个送你。』
看着朱乐从怀中掏出那装着淡红色液体的琉璃瓶,丁宣的表情却突然僵住了。有一个问题还没有解决,那就是另一个朱乐!朱乐没有忽略丁宣这一眨眼的变化,她看了看手中的琉璃瓶又看了看丁宣,『宣儿?』
『嗯。』丁宣默默地接过。
『你……不喜欢?』朱乐有些心虚,有些战战兢兢。说实话,这瓶中的香水做的并不算成功。
『没有。』简单地两个字,丁宣将瓶子收好。
回到了宫中,进了养心殿。丁宣吩咐了一声便匆匆离去。而朱乐返回房中,躺在床上却久久合不上眼。不知道为什么,脑中一直会浮现着丁宣接过琉璃瓶那刹那僵住般的表情。只是一个反应,为什么为如此在意?朱乐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着闹心。
三日后。朱乐按照丁宣的嘱咐,去内阁请了假。请假的原因无需向内阁多作解释,因为是丁宣下的旨,也无人敢有微词。而朱乐自己是明白的,之所以让她到内阁请假,是因为丁宣正打算逐步让她退出朝野。追问其原由,丁宣只是一句话便打发了自己。
——以你的性子,不适合。
就是这样一句话。一句话说得朱乐心服口服,一句话把朱乐堵得哑口无言。可是,挂着驸马的名字,不用做事,却吃着公主的软饭,虽然谈不上什么心不甘情不愿的,但她心里总是会有些别扭。
回到养心殿,刚到大门口,朱乐刚从马车上跳下,便闻得一个高八度女人的哭喊声。
『公主的人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哪,把我的儿子踢残废了,我们温家后继无人啊,呜呜呜……』
『温夫人,这里是公主府,这里同样是养心殿,请温夫人注意一下。』
是善儿的声音?!那么那位哭叫声音的主人,温夫人……难道是温暾他妈?朱乐怕出什么事,蹿前两步用力地便推开了大门……
一个满脸哭花了的女人,一个一脸不屑表情的善儿。同一时间静止般地回望着推开门的朱乐。
第五十九节
『驸马爷啊,你可要为我的暾儿做主啊。』
就在三人愣神的当会,温夫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就向朱乐扑来。这可怎么了得?朱乐惊地一个大步迈开,暂避开了温夫人,岂料,温夫人像是打算不扑到不罢休的样子,再度向朱乐袭来。混乱中,朱乐边向旁边避着,边惊恐温夫人的鼻涕蹭到自己身上。
突然,『适可而止吧,温夫人。』善儿挡在朱乐身前,一手抓着温夫人的手臂以保持距离,鄙夷地语气说着。
温夫人先是一愣,甚至忘记了鼻涕眼泪还挂在脸上,接着抬手就甩掉了善儿抓住自己胳膊的手,『你哪来的野丫头?我这是在与驸马爷讲话,有你什么事?给我滚一边儿去。』
还未等善儿发作,朱乐又硬着头皮跳了出来。『温夫人,善儿是公主身边的人,这里是公主的地方,请温夫人待公主回府时再来。』
『驸马爷,你不能这样顾着一个下人,而不管我儿的死活啊。』温夫人见朱乐说话,又开始了一阵鬼嚎。
朱乐皱了皱眉,这两日本就睡眠不好,经温夫人这一哭一闹,甚至还在耳边鬼哭狼嚎地,她的头真的快炸开了。『打住,温夫人,请你注意一下这是哪里。』忍无可忍的朱乐这才喊了出来。
朱乐这一噪子,的确制止了温夫人的鬼嚎,虽说停止了,但还是一阵抽泣,『驸马爷,你如此不公,庇护下人,却至他人生死置之不理,实在有违你的身份。若今日驸马爷不将此事处理好了,我便去皇上那里说理去。』
是不是好脾气的人都要遭人欺负?给你尊重,你也得给我一个需要尊重你的理由吧!好说歹说你不听,撒泼耍赖你倒行!还真是温府的人,和温暾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本不想为丁宣徒增烦恼,可是忍也是有个极限的吧。
朱乐怒了!她伸手一挥,冷冷地看着温夫人,严肃地语气,『温夫人,你事情的始末还未弄清,怎可诬赖公主府的人?若你认为本驸马处事不公,要皇上来评理,本驸马乐意奉陪!』
『你……』温夫人被朱乐这一举弄得有些憋气,想骂还得顾忌到朱乐的身份。
『令公子的事情,当日本驸马在场!事情的始末本驸马看得清!』朱乐又撂下了一句。
朱乐这话摆明了是说自己儿子有错,活该倒霉被踢。想当然温夫人不会乐意了,朱乐话音一落,温夫人立马指着朱乐的鼻子就骂道,『好你个朱乐,真是人面兽心的东西。当日你既然在场,我儿竟会受如此重伤,定是与你脱不了关系。我找皇上说理,看你这个驸马爷还当不当得下去!』
『这么热闹?』不等朱乐接话,也未等善儿开骂。一个妖媚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了进来,『这是公主的地儿吧?怎么跟集市似的?』
『你又是什么东西?这里哪轮得到你来说话?』看来温夫人真是骂顺溜了,嚣张的气焰渐渐从骨子里渗了出来。
『我是人,你不是东西。』
来人是邬尔曼,迈着轻快的步子,端着妖孽般的身段就这样大摇大摆地从门外走了进来。她看着朱乐笑了笑,却意味深长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看似撒泼骂街的温夫人。
朱乐还未从邬尔曼的意外来访中回过神来,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却又传了进来。『温夫人,真是稀客。』
丁宣也回来了。是紧随着邬尔曼的脚步。她停在了门前,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温夫人,接着又说,『圣姑来得可早。』
『呵呵,公主也不慢哪。』邬尔曼懒散地笑了笑。
朱乐皱了皱眉,看来丁宣是听到邬尔曼来了,才赶了回来,只是好巧不巧又碰到了温夫人这件事。
『公主……』
温夫人又开始为酝酿着鼻涕眼泪,正准备向丁宣哭诉,岂知丁宣却将身子轻轻一转,便打断了她的话。『温夫人,温暾的事情那日本宫也曾瞧见过。当日他的确有不妥之举,但人之常情,酒后难免举止不当。前日父皇已将珍藏多年的参赐给了温大人,相信温暾不日便会痊愈。温夫人还是回去好好为调养温暾的伤势,今日本宫有客,它日得空本宫再请温夫人过府一叙。』
不给机会。丁宣做事一惯地不给他人机会。温夫人甚至还未来得及哭诉,丁宣高高在上的姿态便轻易地将她打发掉了。言语不多,可是温夫人却没有任何机会回嘴。朱乐在一旁暗中赞叹。邬尔曼看了一眼朱乐那仰慕的表情,不屑地又摆过了头。
温夫人没有再说什么,也不敢再说什么。毕竟丁宣不同于旁人。她低声地一句便后退离开。只是她在退下前却扔给了朱乐一个极度幽怨而狠毒的眼神。那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恨之入骨的眼神,恨不得拨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
朱乐不在乎,如果不是看在温夫人是女人的份上,她早想上前掴她两大巴掌。
被温夫人这样一闹,一折腾,朱乐顿时觉得有气无力。跟着丁宣和邬尔曼一同进了大厅,善儿端水伺候……
待善儿退下后,落座不久的邬尔曼便轻笑了出来,『公主,浊国的风俗还真是特别,公主的地方竟然会有人这样胡闹。』
『让圣姑见笑了,温夫人是浊国原老温大人的正房,不看僧面看佛面吧。』
『哪朝都有些功高盖主的人哪。』邬尔曼依旧散漫的语气,像是与丁宣聊家常一般。
不过,这话朱乐可是听出味了,邬尔曼这不是挑拨离间吗?虽说温奕也不是什么好鸟,但关邬尔曼屁事?!她看了看丁宣,却发现丁宣似乎根本不在意邬尔曼说的是什么。
丁宣微微一笑,『圣姑找到方法为驸马解邪吗?』
『我还真是费了不少心思,邪并不难解,解药倒是难求。』邬尔曼得意地仰了仰头,『不知公主是否找到施邪之人?』
『本宫……』
『公主。』正当丁宣准备回话时,门外却突然响起了声音。
丁宣看了看邬尔曼,轻声说,『何事。』
『西院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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