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我开始看到的那相当惊艳的五枪只是巧合吧。
晚上警队又聚了一次,周泽楷请客。包间不大但足够安静,很合周泽楷的风格。我到的时候人已经基本上来齐了——就差个请客的。我随便捡了个空位坐下,左手边还剩下两个位子。
不多会包间的门开了,叶修和周泽楷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叶修冲屋子里的人集体打了个招呼,周泽楷直接越过他,坐在了我旁边的空位上。
我想我知道周泽楷为什么要请客了。
叶修究竟跟他是什么关系?
算了,懒得关心,反正不是情侣关系。
等到叶修也坐下,坐在他旁边的江波涛才翻着菜单问:“前辈想吃什么?”
“随便吧。”叶修摸出一支烟,正要掏打火机,江波涛伸出右手轻轻巧巧的把那支烟从他指尖抽走了。
“卧槽,哥今天带出来最后一支烟,小江你想抽回头自己买啊。”半路遇上截胡的,叶修慌忙去抢。
江波涛把烟放进左边的裤兜里,目不斜视的翻着菜单说:“这儿有人受不了烟味。”
“啧,怎么这么耳熟?小江你这理由也太拙劣了。”叶修心有不甘的捻手指。
周泽楷递给他一根阿尔卑斯棒棒糖,叶修撕开糖纸含进嘴里,惊异道:“小周啥时候喜欢这种东西了?谈女朋友了?”
周泽楷摇摇头,贯彻了自己腼腆不爱说话的特质。我盯着跟我隔了一个周泽楷的叶修,他在一屋子Alpha信息素的包围下分毫不受影响,游刃有余的跟饭桌上除我之外的人聊着天,棒棒糖在腮边撑起一个小包,使他看上去好像一只嚼着松子的松鼠。
“这个不行。”周泽楷眼疾手快拦住叶修的筷子——离那盘火红的香辣龙虾还有一厘米,“伤胃。”
叶修悻悻收回筷子:“小周你怎么也跟老吴学会了,这么老妈子。”
“吃这个。”周泽楷动作熟练的剥龙虾,把完整的虾肉放进叶修盘子里,“给你点的。”
“这种味道差很多啊。”叶修戳着盘子里的虾肉抗议。
“前辈,你脖子上怎么了?”江波涛指了指我昨晚上留在叶修身上的咬痕。
“窗户没关好,夏天毒虫太多。”叶修淡定的睁眼说瞎话。
“哎呀呀,现在的虫子都可厉害了,我前几天被咬了一口现在还没消肿呢,叶修前辈可要买好杀虫剂啊。”杜明大惊小怪的说。
“已经赶出去了。本来就是个精神不正常的毒虫,万一杀虫剂不好使,有了抗药性再从神经病进化成变态就不好玩了。”叶修深深叹了口气。
我揪掉龙虾头,力道没控制好,虾壳有点变形,里面的虾肉肯定胡成一团了。
“孙翔,汤汁溅你衬衫上了。”叶修善意的提醒,我没理他。
这真是我吃过的,最难捱的饭局。
【跟我有关系吗?】
我还是没有想好怎么跟叶修道歉,去他家请他揍我一顿吗?或者找到他在警队里的男朋友揍我一顿?
与我的纠结相反,叶修反倒像个没事人似的,和以前一样有事没事骚扰我一下,绝口不提那晚发生的事情。
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惹恼了我,拜托,他可是有男朋友的人,就算现在他们还没有结合——被做了那种事他都不放在心上,难道说他已经习惯了?习惯跟随便一个Alpha上床?
嗯,不错。倒是挺符合他那种没下限的节操。
这天又有一位跟叶修有关的陌生人拜访了我家,带着一个黑色的手提箱。
“如果叶修发烧就给他吃这个,如果他肚子疼就喝这种药剂……这两样不能一起服用……”名叫关榕飞的男人把手提箱里的瓶瓶罐罐一样样摆在桌子上,我家里瞬间成了半个药店。
我头脑发晕的拿起一个瓶子看上面的标签,全是鬼画符一样的鸟语。
“他身体不好吗?”我想起叶修一支接一支抽烟的样子。
“被恐怖组织袭击过,具体我也不清楚。手术后还有点病症遗留,放心他精神没问题不会突然发疯。一般人遭遇那种事情都会患上夜惊症或者抑郁症——恐惧、缺乏安全感。你看他一幅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偶尔也会有心理素质过硬的非人类……哦,也许心理问题有人帮他分摊了?”关榕飞扫了我一眼,继续给桌上的药剂分门别类。
“到底是什么病?”我拧起眉,放弃研究看不懂的外文。
“了解蜈蚣捕食吗?把毒液注射进猎物体内,里面的东西都溶解了吃掉,最后只剩下一张皮。有些东西你从表面看起来完美无缺,其实里面已经……”
他妈的就不能说明白点?我恼火的陡然提高音量:“你是不是进错门了?”
“嗯?”
“送药的话叶修住对面。”
“他像是会在意自己身体的人吗?”关榕飞不能理解的反问,“你当然得看着他吃药。”
听听这理所当然的口气,我简直要火冒三丈:“那你更进错门了。我可不是他的——”
“东西我送到了记得看牢他。我还有好多研究没做呢先告辞了。”不用我送客,关榕飞自己走出门,到了外面又转身道:“对了让他少抽点烟,毕竟他的肺——”
我猛地一拉门把手,轰隆一声世界安静了。
让我照顾他?我们才认识了多久?他是我的谁?我跟他有什么关系?我有资格进他家吗?
这些东西怎么不送到他的Alpha那里?或者送给周泽楷也行?我看他们关系挺好的吧。
我算什么?咬人的虫子?一夜情的□□?我有什么权利对他说三道四、指手画脚?
我看着桌上的瓶瓶罐罐,怎么看怎么碍眼,一怒之下全扫在地上,玻璃瓶稀里哗啦碎得到处都是,透明的淡黄的药液向着四面八方扩散。
我在一片狼藉中呆立良久,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气愤,反正他怎么样都跟我没关系不是吗。
发脾气是挺爽,事后残局还是得自己收拾。我去卫生间找扫帚才想起来,拖把还在叶修那儿没还给我呢。
把碎玻璃收拾进垃圾箱,我踩在满是药液滑腻腻的地板砖上,不小心摔了一跤。
咬牙把漏网之鱼的玻璃渣从肉里剔出来,我盯着流血的手掌一阵恍惚,好像又回到了那天早上,看到叶修身上血迹的时候。
……妈蛋。
管他的。
☆、第 3 章
【一团乱麻】
我发现叶修开始变本加厉的介入我的生活。自从那天在靶场上看到他后,我便频频在警局与他碰面。这也难怪,毕竟他的Alpha在这里。让我感到烦躁的是,他似乎把我的办公室当成了吸烟区,无论他哪次来警局,总有那么一支烟的时间要在我的办公室度过。
伴随着叶修而来的是警局掀起的禁烟浪潮,很快“此处禁烟”的标语就贴满了各个房间走廊。周泽楷甚至新增了一条规则:禁止把香烟带入工作场所,然而这一切都没能阻止叶修的烟瘾,他根本就不是在规则面前望而却步的人。
乌烟瘴气的工作环境并不适合办公,我不光要忍受刺鼻的烟味,还要抵抗叶修身上若有若无的信息素的味道,他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干,就像漫漫黑夜中唯一的一点灯火,诱惑着飞蛾扑过去摘取属于自己的光亮,哪怕葬身烈焰也要欣然起舞——该死的Omega对Alpha的天然吸引力,该死的本能。孙翔,你已经犯了一次过错,还要再来一次?那样和野兽又有什么区别?我无数次的在心中暗暗警示自己。
这是他的另类报复方式?出于愧疚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我并没有阻止叶修在我办公室的逗留,原因当然不是同情他假装可怜兮兮的对我说“他们全都不给我机会抽烟”。我放任他的理由不能细究,那会让我忍不住唾弃自己。
或许在我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根本就一直在期待着再发生点什么意外。
用欲望饲养自己的凶兽一天天壮大。
“你就这么喜欢那玩意儿?”我删掉文档里一段不知所云的报告,抬头越过电脑屏幕看向造成我精神分散的罪魁祸首。
“对啊。”叶修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漂亮的手指间夹着一支点燃的烟。
“就不能少抽点吗?”我顿了一下,才干巴巴地说:“听说你身体不好?”
“谁告诉你的。我像是身体不好的人吗?少说还能再活个八十年。”
的确,同他的接触中我从未发现他有任何身体不适的反应——哪怕是被我折腾了一整晚的隔日清晨。虽然不想承认,我当时确实是被他的气势震慑,才会慌不择路的夺门而逃。
我实在无法把叶修同关榕飞摆出的那些瓶瓶罐罐联系起来,那似乎在说他已经病入膏肓,随时可能生命垂危一样。
我想询问他患上的那些关榕飞未曾吐露清楚的病症,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别的东西,似乎有什么在阻止我深入这个话题。将那一丝关切压下,我换上讥讽的语气开始攻击:“天天这么无所事事,你就不能找点事情做吗?”
“你觉得我像个无业游民,来你们警局都是在闲逛?”叶修看了我一眼,“恰恰相反,我是在视察。你不知道我的背景吧,也对,上头不是你能接触的领域。这么说吧,我现在的职位虽然只是个坐办公室的闲职,也比你高上好几级,还有空闲四处游山玩水——说起来你的评语也算没错,确实是有些无所事事。这就是权利的好处,怎么样,要不要抱哥的大腿啊?”
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知道叶修并非自吹自擂,他的话经常让人觉得难以入耳,分分钟都要被挑起忍耐极限,但大部分时候,他都只是在直言不讳,实话实说。
这大概也能解释他为什么会被恐怖组织袭击,不要觉得有身份就是好事,权利往往和危险站在同一高度。
可是一个出过事情的纨绔子弟,就算再怎么游手好闲想要体验生活,也不该孤身一人搬到我在的那种小区去住。他就算被层层保护起来也不为过,毕竟,他还是一个Omega。
叶修为什么要专门到我们警局来视察?如果他的背景真的不是我的权利能窥探的,又怎么会在我们警队有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Alpha男朋友?那可真是配不上他。
想到他的男朋友,我又不舒服起来。
“你是军部的人?”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到这里来不会是只想旅游吧?我们警局可不是什么风景名胜区。”
“嘘。”叶修抬起空闲的那只手,将食指竖在唇边,“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更有益处。你既然在这一行,就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这是在嘲笑我不要自不量力?我瞪着叶修,他随意的把烟头摁灭在扶手上,迎着我的视线站起来,走到办公桌旁把烟头扔进我脚边的垃圾箱。
距离太近,他身上信息素的味道似乎一下子变得猛烈起来,浪潮般冲击着我的大脑。
“我简直烦死这股味道了。”我厌恶的说,意指不明。
“那可真是遗憾。”叶修无所谓的笑笑,指着垃圾箱里的烟头眨了眨眼,“记得毁灭证据啊,小警察。”
【血】
我在加入警察这个职业的第一天就知道有很多人是我们救不了的。当危险找上无辜之人的时候,没有保护自己的力量意味着逃生困难,不该死你还是要死。人命比纸薄,别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这么说似乎有点冷漠,但我走上这条路本来就不是为了什么保护人民生命财产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在我还处于热血冲动年纪的时候似乎是,后来是因为什么,我不记得了。
总而言之,我已经见惯了死亡,自以为无论何种状况都可以冷静以对。
人什么时候会发现自己总是在自以为是呢。
我持枪的手有些颤抖,对面的罪犯手里只有一把刀,距离我不过十米。要击毙他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可是那把刀正架在叶修的脖子上。
什么时候电影里上演的情节也会发生在我身上,而我还不得不像情节里上演的那样迟疑了。因为借着昏黄的路灯,我看到叶修一只手紧紧捂着腹部,血液从他的指缝间流出来,染得白色衬衫一片触目惊心,他皱着眉,脸色是过分的苍白。
我在那第二刀之前迟疑了。
“放下枪。”罪犯吼着,持刀的手很稳,比我现在稳多了。
他是个惯犯,已经犯下了至少十条以上的命案,前两天我还在新闻上看到了他的消息,没想到逃亡到了我们警队的辖区,情报部的人真是吃白饭的,我们没有收到任何消息。这里距离我住的小区并不算远,我还是凑巧在这附近做别的任务,路过这条罕有人迹的小巷时闻到了烟味和信息素的味道。
大晚上一个人跑什么?有没有一点儿身为Omega的自觉?如果我没有恰好从这里路过……想到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我忍不住颤栗了一下。
“放下枪。”那个罪犯的声音居然冷静下来,分毫没有露出被人威逼到末路的穷凶恶极,“我不会说第三遍的。”
迟疑的时间并不很长,看着那把刀上的血迹,我根本无法开枪。
我把枪远远地扔了出去,武器脱手的那一瞬间,我悄然松了口气。
——这一次,总算是丢出去了。不会再为难了,不会再发生那种事了。
……这一次?
叶修蓦地嗤笑了一声,与声音同时落地的是金属撞击地面的铿然脆响,伴随着让人悚然的腕骨碎裂声。
罪犯持刀的手被叶修拧成一个诡异的弧度,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痛苦的嘶吼尚未冲破喉咙,就被劈在后脑的掌刀击晕倒地。
叶修流畅的格斗术看得我目瞪口呆,他不是受伤了吗,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这样的身手,还会被砍一刀?
“怎么,被哥的演技惊呆了?”叶修不再理会软趴趴躺在地上的罪犯,走过来向我摊开右手,五指和掌心上横亘着深刻的刀口,“他以为给了我一刀狠的,其实只割伤了手,或许是被信息素弄晕了头只想着干别的事丧失判断力了?我也不是故意要吓你,知道你在附近,总不好抢你的功劳吧。”
他知道他把自己置于什么样的险地吗?自以为有点儿本事就能随便玩儿?耍我上瘾了?很好玩吗?
我恶狠狠的瞪着他。
“为什么放下枪?”叶修平静的看着我,“以你的能力,完全能在他反应之前开枪。”
我张了张嘴,心虚的移开目光,不知如何作答。
叶修叹了口气,伸手捧起我的脸,凑过来轻轻用双唇在我嘴上蹭了一下。
他没有用任何吻技,一触即分。我的双颊却立刻热了起来,脑中一片空白。
“或许我错了。”叶修垂下双手,后退两步同我拉开距离,“你不是孙翔。你不习惯我身上的烟味,也对我的信息素没有任何反应。如果你是,刚刚为什么会选择逃避呢?”
……什么意思?
叶修没有给我发问的机会,他径自转身,大步离开,只远远抛下一句“记得善后”。
我呆立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渐渐隐没在黑暗中,他留在我脸上黏糊糊的鲜血慢慢变得寒冷。
我是在逃避吗……?
我只是、只是见不得他流血啊。
【请你离开】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我抓捕了叶修放倒的那个罪犯后城市里便恶性事件频发,仿佛打了什么奇妙的开关。警局最近阴云密布,没人有好心情,并非是因为工作过多——方明华的妻子在家被人刺了十六刀,送进医院的时候几乎没气,现在已经过去三天,还在重症监护室戴着呼吸器,而我们却连罪犯的一根汗毛都没有查到。
“那十六刀都没有刺中要害,我有点搞不懂罪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