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在写作,是吗?是小说?”
“民间传说。”布丽姬说。
“你可找对地方了。”律师说:“这里真是包罗万象,无奇不有。”
“别人也这么说,”路克说:“我相信你一定能帮我一点忙。你一定碰到过奇怪的举动
或者有趣的习俗吧。”
“噢,我不大清楚,也许——也许有吧。”
“没听说过鬼屋?”
“不,没听说过。”
“对了,还有有关小孩的迷信。”路克说:“据说一个男孩子要是死得很惨,通常会变
成僵尸——可是女孩子却不会,很有意思。”
“那倒是真的,”艾巴特先生说:“我以前从来没听说过。”
那是理所当然,因为这根本就是路克编的故事。
“有一个男孩——叫汤米什么的——曾经在你的事务所担过事,我相信别人一定认为他
会变成僵尸。”
艾巴特先生的脸色显得有点发紫,“汤米·皮尔斯?他是一点用都没有,又好管闲事的
顽皮鬼。谁看过他变成僵尸了?怎么说的?”
“这种事很难查出来,”路克说:“谁也不会光明正大地说,可是就是有这种谣言。”
“对,对,大概是吧。”
路克又巧妙地换了话题,“唯一能听到人家谈论的人就是医生;他们替病人看病的时
候,可以听到不少消息——迷信啦、符咒啦、可能还有春药什么的。”
“你应该去找汤玛斯,他是个好人,很跟得上时代,不像可怜的老汉伯比。”
“太保守了,不是吗?”
“顽固透了!可以说是死硬派。”
“你们曾经为了用水计划吵过架,不是吗?”布丽姬说。
艾巴特先生的脸又胀得通红,“汉伯比阻挡一切进步的事,”他尖声说:“他完全反对
那个计划!说话也很粗鲁,一点都不客气。他说的有些话真可以拿去告他一状!”
布丽姬喃喃道:“可是律师绝对不会打官司,对不对?他们还有更好的办法。”
艾巴特得意地大笑,他的怒火来得快,去的也快,“不错,布丽姬小姐!你说得可真
对,我们搞法律的对法律实在太清楚了,哈!哈!对了,我该走了。要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
忙,尽管打电话给我。菲……菲仕……”
“菲仕威廉,”路克说:“谢谢,一定!”
律师走开之后,布丽姬说:“要是你还想知道更多有关爱美·季伯斯的事,我可以带你
去找一个人。”
“谁?”
“韦思弗利小姐。爱美离开爱许庄园之后,曾经到她那儿做过事。她死的时候还是在她
那儿做事。”
“噢,我懂了。”他有点意外,“非常谢谢你。”
“她就住在这里。”
他们正穿过村中草坪,布丽姬用指头指路克日前曾经注意过的乔治亚式大房子,说:
“那是伟区大屋,现在已经变成图书馆了。”
图书馆旁边那间小屋子和图书馆一比,就像洋娃娃住的屋子一样。它的阶梯白得耀眼,
门环闪闪发亮,窗帘是拘谨的白色。
布丽姬推开大门,走上阶梯,这时,前门开了,一名上年纪的妇女走出来。路克觉得她
就像典型的乡下老小姐,瘦弱的身躯上,整齐地穿着苏格兰呢外套和裙子。另外还穿了一件
灰色丝上衣,别着一个紫水晶别针。那顶简单的毛呢帽,端端正正地戴在她优雅的头上。她
的面容很愉快,夹鼻眼镜后面深出一对精明的眼睛。
“早,韦思弗利小姐。”布丽姬说:“这是菲仕威廉先生。”
路克俯身为礼,“他想写一本有关死亡、乡下风俗,和一般可怕习俗的书。”
“噢!”韦思弗利小姐说;“真是太有趣了。”她鼓励地对他笑笑。
他不禁又想起傅乐登小姐。
“我想,”布丽姬说——他又注意到她用那种平谈得奇怪的口气说话——“你也许可以
告诉他一些关于爱美的事。”
“噢,”韦思弗利小姐说:“爱美?对了,是爱美·季伯斯。”他发现她显出一种新的
表情,似乎想要好好打量他。接着,她似乎下定了决心,带头走进大厅,说:“进来吧,我
可以晚一点再出去。”——路克表示谢意,她又说:“没什么,没什么,其实没什么要紧
事,只是上街买点小东西。”窄小的起居室非常整洁,带有烧过熏衣草的香味。
韦思弗利小姐请客人坐下之后,用抱歉的口气说:“我不抽烟,所以家里也没准备,不
过要是你喜欢抽,请别客气。”
路克婉拒了,但是布丽姬却迅速点了一支烟。
韦恩弗利小姐在一张有雕花扶手的椅子上挺直地坐下,打量客人一会儿,然后才满意地
垂下眼睛,说:“你想知道关于爱美那个可怜女孩的事,对吗?那件事实在非常可悲,我难
过得不得了。真是悲哀的错误。”
“难道没有人怀疑她是——自杀?”路克问。
韦思弗利小姐摇摇头,“没有,没有,我根本就不相信,爱美不是那种人。”
“那她是什么样的人呢?”路克率直地问:“我想听听你对她的看法。”
韦思弗利小姐说:“噢,当然,她一点都不能算是好佣人,可是这年头,能找到佣人就
该谢天谢地了。她对工作很懒散,老想溜出去。不过现在女孩子还不全都是那样嘛!她好像
不知道她的时间是属于雇主的。”
路克做出同情的表情,韦思弗利小姐继续说:“她很喜欢别人夸奖她,好像以为自己很
了不起。爱尔斯华西先生——那家新开的古董店的老板,不过他真是个绅士,偶尔也画些水
彩画,他替那个女孩画过一、两幅画,我想她就因为这样,好像以为自己有多美似的。她老
爱和她未婚夫——吉姆·哈维——吵架。他在车行当技工,非常喜欢她。”韦思弗利小姐顿
一顿,又说;“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可怕的晚上,爱美不大舒服,重感冒什么的——谁叫她要
穿那些可笑又便宜的袜子,当然会感冒啦。那天下午她去看过医生?”
路克马上问:“是汉伯比医生还是汤玛斯医生?”
“汤玛斯医生。他开了一瓶咳嗽药水给她带回家,一点都伤不了人的药。她回来之后,
很早就上床睡觉,大概半夜一点左右,忽然发出一阵可怕、像要窒息似的尖叫。我上楼看
她,可是门从里面反锁着。厨师也和我一起上去,我们两人都非常着急,又走到大门,刚好
瑞德巡官出来巡逻,我们立刻叫住他。他绕到房子后面,设法爬上阳台,她窗户没关,所以
他轻而易举地就进去了。可怜的女孩,真是太可怕了!医生他们也束手无策,过了几小时,
她在医院里死了。”
“是因为——什么?帽漆?”
“对,他们叫做草酸毒,瓶子和咳嗽药水的瓶子差不多大。咳嗽药水在盥洗台上,那瓶
帽漆在她床边。她一定是半夜拿错瓶子,警方就是这么说。”
韦思弗利小姐停下来,用精明睿智的眼睛盯着他。他知道她的话里一定别有含意。他觉
得她有意隐瞒了一部分故事,但却希望他体会得出。
大家沉默着——相当长而难堪的沉默。路克觉得自己像个想不起台词的演员。最后他勉
强说:“你觉得她不是自杀?”
韦思弗利小姐迅速说:“当然不是。要是她存心想死的话,也许会去买毒药来自杀。可
是那玩意儿她已经放了好几年了。而且我说过,无论如何,她不是那种会自杀的女孩。”
“那你——怎么想呢?”路克率直地问。
韦思弗利小姐说:“我觉得这件事非常不幸。”然后闭上明,热切地看着他。
路克正想努力说些中听的话时,门上忽然响起一阵搔抓声和咪咪的叫声。韦思弗利小姐
跳起来打开门,一只橘色的大波斯猫摇摇摆摆地走进来。它停下脚步,用不同意的眼光看看
来人,然后跳上韦恩弗利小姐椅子的扶手。韦恩弗利小姐用尖锐的声音说:“喔!老呸!我
的宝贝老呸今天一早就到园地去了?”
“老呸”这个名字似乎很耳熟,路克到底在什么地方听过一只叫“老呸”的波斯猫呢?
他说:“好漂亮的猫?你养了很久了吗?”
韦恩弗利小姐摇摇头:“没多久,本来是我老朋友傅乐登小姐养的。她被可怕的汽车撞
死了,我当然不能让‘老呸’给陌生人养,不然拉妮亚地下有知一定会不安。她实在太宠爱
它了,的确很好看,不是吗?”
路克大大地夸奖了那只猫一番。韦恩弗利小姐说:“小心它耳朵,最近一直在痛。”
路克小心翼翼地摸摸猫,布丽姬站起来,说:“我们该走了。”
韦思弗利小姐和路克握握手,说:“也许不久会再看到你。”
路克愉快地说:“我相信一定会的,但愿如此。”他觉得她似乎很困惑,也有点失望。
她又看看布丽姬——眼光迅速而带着疑问。路克觉得这两个女人之间彼此心领神会了一件
事,但是却不让他知道。他很生气,可是他发誓一定要很快就找出答案。
韦思弗利小姐送他们出门,路克在阶梯顶端站了一会儿,用欣赏的眼光看了一会儿村中
那块大草坪和鸭池。
“这地方一点也没受到尘世的骚扰。”他说。
韦思弗利小姐高兴地说:“是啊!一点都没错!和我小时候记得的一样。我们本来住在
‘伟区大屋’,可是到了家兄当家的时候,他不喜欢住在那儿——老实说,是住不起了——
于是就卖掉了。一位建筑商买下来,打算‘发展土地’——我想他是这么说的。幸好伊斯特
费德爵士及时买下来,救了那幢房子。他把它改成图书馆和博物馆,不过一砖一瓦都没动。
我每两周去整理一次图书——当然没有薪水——实在很难形容那种重回旧家园,而且知道它
不会被卖掉的愉快心情。那里的布置真是太好了,菲仕威廉先生,改天你一定要到我们的小
博物馆看看。有些本地特产非常有意思。”
“我一定抽空去,韦思弗利小姐。”
“伊斯特费德爵士对卫栖梧的贡献非常大,”韦思弗利小姐说:“可是有些人偏偏不懂
得感恩,真是可悲。”
她紧抿着嘴,路克谨慎地不再发问,再次向女主人道别。
走到外面之后,布丽姬说:“你还想再搜集其他资料吗?或者想回家了?我们沿河边散
步回去好不好?那边景色很美。”
路克立刻答道,他不想再进一步调查了,并且说:“我们就沿河边回去好了。”
他们先走过大街,最后那间屋子上挂着一块旧金字招牌“古董”。路克停下脚步,从窗
口打量冷冷清清的屋里。“那边那个陶盘子蛮不错的,”他说:“可以送一个给我姑姑。不
知道多少钱?”
“要不要进去看看?”
“你不介意吗?我很喜欢逛古董店,有时候只要花一点钱就可以买到好东西。”
“我看这里不太可能,”布丽姬冷淡地说:“我敢说,爱尔斯华西对他店里东西的价值
清楚得很。”
店门开着,里面有些长椅子和橱柜,摆着瓷器和铜器。两边各有一个摆满货品的陈列
室,路克走进左边那间,拿起陶盘。这时,屋子后面那个原先坐在桌子后的人站了起来,
“噢,亲爱的康威小姐,真高兴看到你。”
“早安,爱尔斯华西先生。”
爱尔斯华西先生是个瘦高的年轻人,穿着红褐色的套装。他的睑孔长而白,头发则既长
而黑。布丽姬介绍过路克之后,他的注意力立刻转到路克身上。“这是真正的英国古陶器,
很可爱吧,对不对?这里有不少好东西,可是我并不愿意出售。我一直梦想住到乡下,开个
小店,卫栖梧真是个好地方,有那种吸引人的气氛——希望你了解我的意思。”
“艺术家的脾气。”布丽姬喃喃地道。
爱尔斯华西用白皙修长的手对她挥挥,说:“别用那种可怕的字眼,康威小姐,我是个
商人,真的,只是个商人。”
“可是你真的是艺术家,不是吗?”路克说:“我是说你会画水彩画,不是吗?韦思弗
利小姐说你曾经替一个女孩画过像——是叫爱美·季伯斯吧?”
“噢,爱美啊,”爱尔斯华西先生说。他退后一步,不小心碰到一个啤酒杯,他小心翼
翼地把杯子扶正,说:“是吗?嗯,对了,我想我的确画过。”他似乎有点站不稳脚步。
“她很漂亮。”布丽姬说。
爱尔斯华先生又恢复了泰然自若的神色。“哦,你觉得她漂亮?”他问:“我一直认为
她很平凡……要是你对陶器有兴趣,”他对路克说:“我还有一对陶制小鸟。”
路克表示对鸟没兴趣,又问了陶碟的价钱,爱尔斯华西先生说出一个数目,“谢谢你,”
路克说:“不过我实在不想剥夺你所喜欢的东西。”
“你知道,每次东西没卖出去,我就觉得好安慰。”爱尔斯华西说:“好傻,不是吗?
听我说,我愿意减低一基尼,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这东西,这样一来就不一样了。无论如
何,这到底是卖东西的地方。”
“不用了,谢谢你。”路克说。
爱尔斯华西先生送他们到门口。走远一些之后,路克说:
“爱尔斯华西先生真是个怪人。”
“我知道他会一点法术,不是妖术,不过反正差不多。”
布丽姬说:“再加上这地方的名声,就更像真有那么回事了。”
路克有点笨拙地说:“我的天,我想他正是我最需要的人,我应该在那方面跟他多谈
谈。”
“是吗?”布丽姬说:“他对那些事很内行。”
路克面带不安地说:“我改天再去拜访他。”
布丽姬没有回答。他们现在已经走到村外了,她转进一条羊肠小道,一会儿,他们就到
了河边。他在河边遇到一个矮小、留着硬须、金鱼眼的男人。他身边有三只牛头犬,他正大
声粗鲁地叫唤着那三只狗:“尼洛,过来,先生!……奈丽,丢掉!丢掉!我叫你丢
掉!……奥古斯都——奥古斯都,我叫你——”看到布丽姬,他脱帽行礼,然后用像要把人
吃掉似的好奇眼光看路克,最后又继续向那些狗吼叫着离开了。
“是贺顿少校和他的牛头犬?”路克问。
“对极了。”
“今天早上我们可以说见过卫栖梧所有的重要人物了吧?”
“不错。”
“我好像冒失了点,”路克说:“我想任何陌生人到了英国乡下,都一定会被人拒之于
千里之外。”他想起吉米·陆瑞淇的话。
“贺顿少校从来不掩饰他的好奇心,”布丽姬说:“有时候他实在盯得人受不了。”
“那种人一看就知道当过某个地方的少校。”路克有点不乐意地说。
布丽姬突然说:“要不要在河边坐一下?时间还早得很。”
他们坐在一棵倾倒的树干上。布丽姬又说:“不错,贺顿少校的军人味道很重,你一定
不相信,一年以前,他还是世界上最怕太太的人!”
“什么?你说他?”
“是啊,他娶了一个世界上最不理想的太太,她很有钱,在别人面前也从来不隐瞒这一
点。”
“可怜的家伙——我是说贺顿少校。”
“他对她表现得很好——永远是个军人和绅士。其实我心里倒怀疑他有没有跟她吵过
架。”
“我想她一定不受欢迎。”
“大家都不喜欢她。她责骂高登,但是却支持我,不过一般说来,她到任何地方都不讨
人喜欢。”
“我想一定是慈悲为怀的上天除掉她了?”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