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看上去有点尴尬,别了别头发,不动声色地推开秦琬,下了床,无奈地摇摇头说:“别闹了,昨天晚上不知道谁大半夜敲门,死缠烂打地非要上我的床。还有,给你塞了颗感冒药,果然是男人,睡了一觉烧就退了。”
秦琬一时语塞,林越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让你原本感激的话到嘴边硬生生咽下去。
林越收起了画本,回头望着若有所思久久没有动弹的秦琬说:“就这么喜欢我的床吗?”
秦琬翻了个白眼,呈大字扑满整个床,闷闷地说:“对,我准备跟你换个房间你怎么看?”
还没等林越一脚把秦琬踢下床,秦琬就把头埋在被子里缓缓说道:“林越,我突然想去弄死那两个贱人了,怎么办?你说,是不是我发烧发傻了。”
“……做你自己觉得对的。”林越愣了片刻。
“我昨天发烧的时候明明觉得自己很清醒,但那些记忆就是那么鲜活地跳出来赶都赶不走……可我总觉得自己一点都不熟悉它们。而且总有个声音在提醒我,我应该去做,应该去拿回那些本来就应该属于我的东西。但是……”秦琬咬着唇,眼睛里满是迷茫,“你知道么,其实我……并不是失忆。我……我只是……”
“行了,别想那么多。你要去复仇就去,我能帮你的一定帮。”林越盘着腿坐在秦琬旁边,秦琬居然有种她真是个小天使的错觉,只是那双神气又略显妩媚的目光此刻却沉沉地看不出心情。
秦琬捏着手机,再三斟酌,给丁夷佳发了条短信。
夷佳,我是秦琬。你今天有空吗?因为找到了工作特开心,而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所以能约你一起吃个饭吗?么么哒~没一会,丁夷佳电话就过来了。
“琬琬,恭喜你找到工作!今天我在家休息,然后语怀这两天挺忙的,所以干脆你过来我们两个人好好叙叙旧怎么样啊?”那声音,那叫一个温馨体贴感人肺腑。
“好啊,去你家吗?”秦琬故作欣喜。
“嗯~行吗?给你做好吃的,不喜欢的话我们也可以去餐厅,我记得你以前喜欢泰国菜?”果然是贴心小棉袄。
“那就去你家吧哈哈,不过可得麻烦你了。”这种客套话讲得秦琬浑身不舒服。
之后,秦琬想了想又给余姗打了个电话。
“姗啊,我准备下午去宋语怀家。”
“你决定去撕逼了?我要来吗?!”余姗在那头涂着指甲油,一激动把旁边的肉也涂满了。
“滚你丫,我先去试探试探。探探风,回来再制定计划。”
“行行,冷静下来的秦琬最酷了爱你哦~”余姗一边拿纸巾擦去指甲油,一边无声地跟一身西装笔挺帅气的林轩吻别。
秦琬干呕一声,刚准备挂电话,余姗急急忙忙地说:“对了对了,忘了告诉你,他们现在住的别墅原本就是你的,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换户主。不过你当时貌似开户的时候就傻逼地拉着宋语怀的名字一起上了,不过我也不太清楚,你到那边最好找机会找到房产证……不过希望不大。唉~我只是随便说说~”说完,余姗风情万种地叹了口气挂了电话。
秦琬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发呆,二十多年从未做过暗箭明枪心机十足的事,她觉得自己应该迷茫担心紧张,但真正到了这一刻她却仿佛一个信心十足的战士,眼睛里满是因复仇而兴奋的光。大概是这个身体的那些残余的记忆潜移默化的影响吧,秦琬晃了晃脑袋,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既然做不了原来的自己,那么,就结束了这个身体的记忆里耿耿于怀的牵绊,然后给自己一个全新的开始吧。秦琬心里下了决定,混沌的脑子终于清明了起来。
到那边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秦琬在心里小算盘噼里啪啦地打了一路,她不知道自己以前喜欢把秘密藏在什么地方,或许这次能找出证据,或许只是白跑一趟。就当碰碰运气,秦琬安慰自己。
丁夷佳一身鹅黄连衣裙,衬得整个人如同娇嫩的春花。她站在小区门口等着秦琬,秀气甜美的内扣中发轻抚着温婉的荷叶边。看到这个原本赏心悦目的画面,秦琬脑海中不由自主地竟然浮现出将丁夷佳与宋语怀抓奸在床的场景,秦琬叹息着,谁知道这么一个婉约的江南姑娘竟然心里腐烂成那样。
他们的家布置地很温馨——简约的玻璃茶几上亲密合照、冰箱上贴了一个大大的由便签纸组成的爱心、落地窗挂满淡雅的紫罗兰映着柔和的浪漫纱帘……仿佛的确是一对真心相爱的情侣的爱巢。一切都不过只是,鸠占鹊巢。秦琬心里嘲讽地想着,嘴上却钦慕地夸赞:“哇,夷佳你一定会是个好妻子的,语怀有你这样的爱人真是幸福死了!”
其实秦琬从前最讨厌虚伪客套,想想也对,女汉子都是直来直去谁喜欢一句话里面藏着刀藏着剑藏着几道弯的?然而她竟然发现自己也可以不动声色地说出那些话。
“对了,你们怎么在一起的呀?看你们超登对的,郎才女貌,什么时候结婚,我可一定得来捧场。”
丁夷佳眉头皱了皱,瞥了一眼秦琬,秦琬拿起果汁——她记得每次出现在她梦中,“秦琬”都是端庄地喝着咖啡,于是为了避免丁夷佳怀疑,她机智地要了果汁。然后真诚而又期待地回看着丁夷佳。
丁夷佳尴尬地笑了笑,刚煮好的咖啡浓浓的蒸汽包裹住她细腻婉约的妆容。
“……我们是在大学毕业以后认识的,我有个朋友跟语怀是同事,她呢经常跟我说起语怀,我当时也没当回事。有次聚餐的时候,我那朋友刚好带上了语怀,我们就这么认识了。挺俗的是不是。说起来,我那天第一次跟他说话他还差点泼了我一盘蛋糕呢!我就想这人怎么这么鲁莽,虽然长得挺正经,根本没有朋友说的那么正经嘛。谁知道不打不相识,大概就是缘分吧……”丁夷佳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秦琬左耳进右耳出却还是听得一肚子气,大概这个冤大头朋友就是秦琬本人吧。
“我们大概下半年就订婚了,明年开春结婚,到时候请你做伴娘你可别拒绝。”丁夷佳笑得一脸春风洋溢。
秦琬忙不迭地点头:“好,肯定的。”心里却想着,老娘连新房都给你们买了,还差一个伴娘?
暮色四起,丁夷佳围着深蓝围裙在厨房忙着做饭,秦琬眼珠子乱转,也忙,不过忙着找可能藏着好东西的地方。
厨房——算了吧,里面还有人在做饭呢……卧室——衣柜床底床单下都没有,反倒把秦琬看了个塞心,秦琬咬咬牙现在不是愤怒或者伤感的时候。书房——粗粗翻了一遍也没有……一楼二楼全转遍了基本上能藏东西的地方都没有。秦琬托着下巴苦恼,正准备溜出去去车库看一眼,没想到大门居然“咔嚓”一声自己开了,可吓得秦琬半死。
“秦琬?”宋语怀看着愣愣地站在玄关的不速之客,声音略带着敌意,“你怎么在这里?”
丁夷佳听到动静后,忙出来解围:“语怀你今天怎么没加班?不介意我把琬琬带回家吧?刚好大家一起吃顿晚饭!”
那个巧舌如簧的秦琬无端地消失了,她望着这张记忆中出现了无数遍的脸竟说不出一句话,只能咽口口水点点头。
味同嚼蜡地吃完了这顿饭,即使如此,秦琬还是配合地说了些奉承的话。不过毋庸置疑,丁夷佳的手艺比秦琬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果然抓住男人的心得先抓住男人的胃,这点上,自己又成了一个loser。秦琬心想。
临走的时候,秦琬去上了个厕所。她坐在马桶上,感慨万千。世事无常啊,人心叵测啊,物是人非啊……想着想着她突然发现自己又特么来姨妈了!这回是这个身体的姨妈。更惨的是,她忘记带姨妈巾了!不过想想,的确差不多一个月了。这身体的姨妈居然跟自己周期还差不多……
于是秦琬只能苦逼地在柜子里扒找姨妈巾,刚垫好姨妈巾,秦琬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她低下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柜子底下,最深处居然有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直觉告诉她,这货绝壁有问题。
靠,难不成是武功秘籍?!秦琬咬着指甲差点被自己逗乐。
秦琬贴着地板趴在地上,伸长了手臂面目狰狞着用尽全力才把那东西抠了出来。
居然是一本小小的黑皮日记本。
翻开软而有质感的羊皮封面,扉页上的字清秀但恣意:终于待到你归来,酝酿那么久的感情只增不减。S。W。
第七章
包里揣着那日记本,秦琬心不在焉地缩在后排驾座。宋语怀主动提出要送秦琬,临走的那刻,秦琬留了个心眼,看到丁夷佳脸色变了变,只是很快就变了回来,仿佛丝毫不在意。
繁华的中心路段到了晚上更加熙熙攘攘,一对对的形色各异的小情侣从绿灯的马路中穿行而过,十指相扣亲密无间。只是此刻秦琬没什么心思和感情去感慨,她望着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心中只生出隐隐不安。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着,车里也没放音乐,只有空调嘶嘶声显得气氛沉重而尴尬。偶尔抬头,还能在车内后视镜中目光相遇,简直就尴尬到了一种新高度。
秦琬想如果自己未曾知道那段不堪的往事,大概她现在还是能随便唠嗑几句吧……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宋语怀非得坚持送她回去。
秦琬让宋语怀停在了最近的地铁站,一到她便急不可耐地拎着包准备跳出车门,然而宋语怀竟然开口叫住了她。
秦琬一愣,急忙扯个单纯无害的笑:“怎么?”
宋语怀目光里夹着说不出的情感,怀疑?伤感?眷恋?秦琬觉得一定是自己想多了。宋语怀笑了笑说:“没事,回去当心点。”
秦琬就等着这句话呢,“哎”了一声毫不迟疑地甩上了车门。
回去的路上宋语怀掐了丁夷佳三个电话,他皱着眉头打开了音响,把声音调到最大。新古典是秦琬从前最喜欢听的音乐类型,她说这种音乐比现在歌曲澄净,又比古典音乐有可听性。她从前总是那么有想法,她在他面前畅所欲言,车内整个狭小的空间都是她或疲惫或兴奋或缠绵的声音。只是她不知道,每次她滔滔不绝地讲着,宋语怀总会觉得哑口无言,仿佛自己在她面前的地位又低了一等——他在她面前自卑,而这个形容可怖的词语他一向深恶痛绝。
但现在的秦琬不一样了。她天真纯洁,笑容温暖清澈,清新干净的衣着。再没有那股凌厉的职场气息。宋语怀的心有些钝痛,他不知道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为此感到难过并且悲哀。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做错了,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对丁夷佳的感情,究竟是真或只是为了报复秦琬而已。
但,事实并不如宋语怀想象那样。人呢,总是犯贱,特别是男人,他们往往不珍惜眼前的,而去追求得不到的。
此刻,在宋语怀脑海中如一朵白莲花一般缓缓盛开的秦琬正在心里一遍遍地鄙夷这两个碧池,她按着包,想尽早冲回去仔细研究研究这本她自己亲手写下的日记。
秦琬气喘吁吁地敲开门,四双目光齐刷刷地射了过来。两双挺眼熟,还有两双……
林越一把把还没缓过气的秦琬拉出门,扯着耳朵轻声说:“有人想租你的房间,你今天大概要去街上睡一晚了。”
秦琬瞪大了眼睛,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不是说在忙出国吗?为什么拉着房客来看房了?”
林越无所谓地耸耸肩,幸灾乐祸地笑着说:“我怎么知道,反正你今天晚上要去街上睡一晚了。”
马丹,秦琬感觉要被林越贱哭了,她哭丧着脸说:“别闹了好吗,这难道不是之后都得在街上睡觉了吗?”
“你还真好意思跟乞丐抢地盘?”林越眼睛里透着狡黠的光。
“嗯?”秦琬一时没反应过来。
林越还没来得及说,房东就趁着新房客看房的空赶紧出来了解情况。
四十几岁胖鼓鼓的大妈皱着眉头一脸凶相:“你是哪个?”
“对不起,我走错……”秦琬又开始扯谎不打草稿了。
没想到林越竟然淡定地接了下去:“阿姨,这是我朋友,这几天来上海玩几天,没地方住,这不旁边房间空着嘛,我就自作主张让她住了几天。对不住。”
大妈听见林越一脸诚恳,态度缓了缓又说:“看在你面子上,前几天就算了。不过,之后绝对不行!”
秦琬鼓着腮帮子抬眼望了望林越,心里突然闪过了颗智慧的星星。
不出意料,新房客对这里还挺满意,于是决定先交了押金在这里暂住一晚,明天签合同付房费。
大妈满意地数着钞票走了,临走还钞票往包里一塞,恶狠狠地剐了秦琬一眼。
等大妈彻底在视线中消失,秦琬二话不说溜进了房门。那新来的房客,大概大学出来做实习,青涩得很,目瞪口呆地看着秦琬说:“这几个大男人的,小姑娘脸皮不要太厚哦!”
秦琬白了他一眼,在沙发上躺成了大字,一副累趴的表情。她斜着眼睛瞟了瞟林越说:“是哦,林越你这小姑娘的,脸皮不要太厚哦。”
林越被逗乐了,拽着秦琬胳膊想把她拽起来:“说好的睡大街呢?”
秦琬像八脚章鱼一般黏在沙发上,任林越怎么拽就是拽不动。她笑着说:“要睡你自己睡,老娘今天就睡这了!”
新来的估计觉得这画面不堪入目,准备提着行李进房间,林越想了想叫住了他:“对了,刚刚房东在不好意思告诉你,这个小区经常停水。而且热水也不是二十四小时供应的,晚上八点到第二天早上六点都是没热水的。你可得算好时间洗澡。”
“那我回来的晚点就只能洗冷水澡了?”男生诧异地问。
林越沉重地点了点头,看了看表说:“现在七点五十,你自己看好时间。”
陈凯心领神会道:“对了,还经常跳闸,晚上如果开三个空调就会爆表。就是不知道晚上什么时候爆。我们之前三个人的时候早上基本都是被热醒的。”
男生一副受到了惊吓的表情:“这还怎么住人哦?这房东……”没说完,他仿佛从三人脸上真挚的表情中看出了点猫腻,幡然醒悟道:“哦~我知道了,你们就是想吓走我!呵呵呵,我才不相信你们呢!我就是等到八点之后洗澡,看有没有热水!”说着,拖着箱子进了房间。
秦琬坐直了身子,胳膊肘戳戳林越说:“哟,没想到你还挺义气嘛。不过现在怎么办,他不相信。”
林越抱着胳膊,微笑着用下巴指了指浴室的方向说:“去洗澡。”
“啊?”
“不想洗澡,我关热水器了?”
“别!”
于是那小哥不信邪地蠢蠢地在八点半后趾高气昂地走进了浴室,一分钟后,一声杀猪般的嚎叫传来。
“不至于这么冷吧。”林越望着陈凯笑着说。
“没啊,夏天洗冷水澡不是正好?”陈凯夸张地说。
于是三个人看着电视,听着嚎叫,吃着爆米花那叫一个其乐融融。
估计那小哥只顾着冷和凌乱了,愣是没想到还有电热水器开关这件事情,就愤愤地看了在沙发上坐成一排的诚挚的三个人然后甩上了房门。
趁林越打着哈欠回房,秦琬身轻如燕地窜进了她房间。
林越哈欠打了一半,硬生生给憋了回去,着实难受:“干嘛?去睡沙发去。”
“不嘛。”秦琬把自己摔在了林越整洁的床上,再次呈大字型占满了整张床,“你的床说,她想我了。”
“滚你丫,给我下来睡地板。”
秦琬一脸委屈地裹着被子:“妈的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