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玲珑拉着轻车熟路地从摩肩接踵走到稀稀拉拉,再到现在古城楼上的空无一人。秦琬担忧地紧了紧衣领,望着玲珑红扑扑的脸说:“干嘛,你要对我做什么?”
“姐姐,你真是越来越可爱了……”玲珑眯着眼靠近秦琬,然后板过秦琬的肩,再转头望向楼下说,“看下面。”
整个丽江古城尽显眼底,风流的,朴实的,厚重的,旖旎的,繁华的,沉静的。就这样安静地如同一幅画卷,夕阳让这幅画描上浅浅不可抵达的金色,屡屡炊烟给它的肃穆添上真实与柔情。
秦琬靠在城楼破败的青砖上,耳边是风吹动密密绿叶带来的窸窣响动。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过来什么是卸下一切沉重的感觉,她仰着头,让风拂起长发。
玲珑跳上了城墙,一屁股坐在上面,挂着两条白净的腿望着眼前的古城遗憾地说:“可惜今天没带小布丁,不然在这种氛围下给你弹首歌,你一定会爱上我……”夕阳余光洒在姑娘年轻朝气的脸上,细细的绒毛都泛着迷人的光。
然而没说完,不解风情的秦琬翻了个白眼作势要把玲珑推下去。
玲珑缩了缩脑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说:“我错了姐姐。”然后望着周围,叹了口气张了张口,却还是没说什么。
暮色四起,玲珑站在老巷子口,双手插着裤袋仰着脑袋对秦琬说:“姐姐,不陪你吃饭了。晚上有空来素望,老街上的一个酒吧,等你哦。”说着,她甩着两只短短的马尾在高低不平的巷子里蹦蹦跳跳地走了。
随便吃了点晚饭,秦琬走进了理发店。
“烫波浪。”秦琬早就对她这头温顺的黑长直看不顺眼了,嫌弃地用手指转了转,今天想起来就准备结束这段绿茶之旅。
镜子前面这姑娘一头如同海藻一般蓬松的卷发,秦琬眨了眨亮晶晶的眼,把一边头发别到耳朵后面,露出巴掌大小的脸,她欣慰地点了点头,马丹终于能直视自己了……
刚回到客栈,秦琬才突然想起玲珑的邀约——只是现在已经将近十点,古街上已经没多少人了。秦琬想了想甩甩头,还是淡定地走进了客栈。
又在客栈里蜗居了两天,秦琬被自己无聊出了蛋,偶尔捏着“不小心”从林越那拿走的身份证发愣,发着发着就在电视机模糊的声音中睡得死去活来……也不知道余姗曾经是怎么在这里混得风生水起的。
秦琬打了个哈欠,望着镜子里因终日不见阳光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懒懒地随便抓了抓头发,准备出去透透气。
慢吞吞地吃着冰淇淋,秦琬发现自己竟然随着人群大流慢慢踱到了传说中的酒吧一条街。整耳欲聋的音响影响吃冰淇淋的性质,秦琬望着冰淇淋不甘心地两口塞进了嘴里,然后顺手把盒子扔进了垃圾桶。
她被满口的冰淇淋冻得肝疼,抬头望了望四周——灯红酒绿,歌舞升平,一对对谈笑风生的情侣错身而过,她茫然不知所措地搓了搓手准备原路返回。这时,背后的大门被推开,一个妹子娴熟地从袖口抽出一根烟,随手点上,深深吸了口,烟圈吐得那叫一个漂亮。
“玲珑?”秦琬冷不防被烟呛了口,她扇着烟,望着背后那张熟悉的苹果脸皱眉道。
“姐姐?”玲珑惊喜地冲她笑笑,然后赶紧把烟扔到地上踩了两脚,“你……你别误会,我从来不抽的,就今天……你别告诉我小姨!”说着,她腆着脸扶着秦琬的肩把她推进了酒吧。
“这里就是素望?”秦琬望着紫光幽幽的酒吧,好奇地问。
“嗯,是我小姨开的。我每年放假都会来这里——做驻唱。”玲珑替秦琬挑了个最靠里的位置,对秦琬说,“等着,给你去拿喝的。”
素望人不多,也并不大,只是环境并不像寻常酒吧那般杂乱,倒像个干净温暖的咖啡厅。
“小姐,这是玲珑给你的。”小哥从托盘上拿下一杯淡橙色气泡酒冲秦琬笑着说。
“谢谢,玲珑呢?”
“不清楚。”小哥和善地摇摇头。
大概是果酒,带着酸甜,入口刺激麻痹,回味醇厚略苦涩。
正当秦琬百无聊赖,唱台的角落灯光突然变暗,秦琬抬起头看到玲珑闪着光的眼睛冲她微笑。
只是秦琬没想到的是,玲珑那么一个朝气十足的姑娘竟然会唱TATU的歌。那些诡谲而带着绝望色彩的歌,她的声音清亮带一点嘶哑,两者能和谐地共存。她抱着吉他,嘴唇贴在话筒上,偶尔望向秦琬。秦琬竟然从那双原本澄澈透明的眼睛中看到魅惑,像妖孽。
秦琬愣了愣,她想到林越,想到和她对视的那一瞬,她想如果当时在灰尘密布的床底,就那么顺势亲上去该多好,她托着下巴,走了神。
没等她不要脸地想完,玲珑抱着吉他坐到她身边,台上已经换了原本的贝斯手在唱。
“我以为你这类文艺妹子都唱什么张悬,许巍,至少是些柔和的歌。”秦琬望着她怀里干净的纯木吉他,说:“小布丁?”
玲珑笑着喝了口秦琬面前的果酒,说:“姐姐你记性真好,不过这不是小布丁,这是大布丁。小布丁是个小吉他,很可爱的那种。你明天再来,我带来给你弹。”玲珑晃着酒杯,聚精会神地盯着杯中通彻的浅澄,自顾自地说,“我只在心情特别好的时候才装装文艺,我其实才不文艺呢。你说是不是,橙眠?”
“这种酒叫橙眠?”
“嗯,是我调得最满意的一种,好喝吗?”玲珑抿了口,眼神迷离地望着前方品了好久才道,“橙眠,沉湎,想一个人的时候,就是从刺骨的心痛慢慢变为平静缓和带一点苦。”
“哟,想你家姑娘了?”秦琬支着脑袋,笑得意味深长,“小姑娘多大呀才,就学人家伤感。”
“我二十五了你信不信?”玲珑随口胡诌着,指着吧台上坐着抽烟抽得颇有民国风的黑衣女人说,“我小姨。你可别看她这么瘦这么温柔,其实这人凶着呢。打人疼死了!她很早以前就开了酒吧,一直在丽江没离开过。她也是蕾丝,只不过她姑娘早死了,我见过本人,也没那么惊艳,大概细水流长就忘不了了吧。”
“说起来还一套一套的。”秦琬望着靠在吧台上瘦削的,斜分黑发遮住半张脸的女人,暗自叹口气。
不知不觉已经十点多,玲珑冲秦琬吐吐舌头说:“我得回去了,不然小姨又要骂人了,她骂人真是死难看,也不知道她姑娘怎么就喜欢她。”说着起身,环顾四周,好像突然发现了点什么,皱着眉头身形顿了顿,秦琬疑惑地要起身,玲珑转身按住她肩膀说,“等我,我跟你顺路哦。”
然后,她拎起吉他,一溜烟跑去吧台拿上背包,冲乐队其他成员挥挥手说:“先走了!”
“乐队很不错嘛,什么时候组的?”在玲珑面前,秦琬总有种怪阿姨的错觉。
玲珑吃力地扛着吉他和包,把汗湿的刘海别到脑后:“高中第一次过来,就碰到他们了。那个暑假,我们一起吃了两个月的年糕,炸年糕,炒年糕,糖年糕……所以我们乐队名字就叫年糕。是不是酷毙了?”玲珑一笑两只眼睛弯得特有灵气,“对了,明天小姨给我发工资,上次欠便利店的钱可以还了!记得明天来找我。”
秦琬点点头,感觉有点怪,别过脑袋往身后已经渐渐冷清的街道看了看,奇怪地说:“我总觉得后面有人跟着,你觉得呢?我们会不会被人抢劫啊?”
玲珑摆摆手说:“丽江治安还是很好的。别担心……”突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也往后看了一眼,然后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笑得一脸贼像,“姐姐,我到了,你自己小心哦。记得明天来素望找我,随时都可以……”说着,她灵巧地拐进了一个黑漆漆的巷子,小小的身影很快就不见了。
“卧槽……”秦琬还来不及跟她说再见,玲珑就闪了,秦琬望了望她离开的方向,再看了看身后黑漆漆的老街,心中怎么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离开了酒吧街,丽江的夜晚还是很静谧的,穿城而过的淙淙溪水,朴实古老的民居,暖橘色的灯笼,像一帧沉沉睡容的旧美人。
秦琬没多想,紧了紧外套,快步走远了。
第二十三章
这天晚上,秦琬破天荒地倒头就睡,一不小心就梦到了林越——还是要命的春梦。
正当进行到最后一步的时候,秦琬莫名其妙地自动醒了——大概是身体还暂时不能接受和另一个女人□□吧。她满脸惊悚地坐起来,抓抓乱糟糟的头发,眯着眼看了看时间——才六点。
自己难得做次春梦为什么居然对象竟然是林越?!秦琬娇羞地捂着脸觉得自己没救了。
但是,趁着还没完全清醒,想想梦里的场景好像还是蛮不错的吧——柔软地像羽毛的大床,林越侧卧在轻飘飘的被子里,露出洁白光洁的肩和脖子,眼神诱人……马丹!秦琬想一巴掌把自己拍醒,但这只是梦呀!大半夜大清早的就不能让人难得猥琐了?!
正当秦琬纠结是不是应该继续愉快地继续在梦里跟林越约会时,半空中突然模糊地出现了林越的脸,她勾着嘴角,用一贯嘲讽的语气对她说:“嘴上说不爱,心里却很诚实嘛。”
秦琬二话不说,对林越的脸恶狠狠地“呸”了一声,然而奋不顾身地趴回了床上。
“姐姐,你昨天没睡好?”玲珑抱着四弦小吉他,拿来两倍冰啤,望着秦琬萎靡的神情,又恍然大悟道,“哦,我懂了,没事,这很正常。”
“你懂什么!”秦琬剜了玲珑一眼,决定转移这话题,冲玲珑怀里的吉他抬抬下巴说,“给姐姐谈一首,说不定姐姐心情好,给你小费哦。”
玲珑把腿盘道竹藤椅上,清了清嗓子。尤克里里的弦音干脆而短促,姑娘的声音则清脆中带着一丝稚嫩与慵懒,两者结合仿佛春日娇花初绽,又如冬阳乍现。
玲珑随性地扎了一只斜马尾,松松垮垮的麻花辫搭在肩上,一身淡色格子衬衣洗白牛仔裤,发丝黏在额头。她偶尔冲秦琬笑笑,露出洁白地能去代言牙膏广告的虎牙。
素望在酒吧街尽头,这里人不多,两人因坐在门外阳伞底下,许多不少路人都冲着两人随手拍照。
秦琬倒不在意,别过头,不看那些镜头便是了。玲珑的眼神越过秦琬的肩头,望着那些路人,若有所思地弯了弯嘴角,唱得更卖劲了。
“怎么样?我说我是会唱小清新的歌的吧。”玲珑把小布丁放到身边,一边喝着冰啤一边对秦琬抬眉毛,“给小费!”
秦琬冲她做个鬼脸:“没带钱!”
“没带钱你还敢出来泡妞!?”玲珑夸张地笑着,从包里翻出一本小本子,翻开给秦琬看,“看到没,我说我都是记着帐的吧。”
果然,满满半本本子都是几月几日欠了XX店XX方便面,XX酸奶,XX饮料……然后还掉债的就在上面画一条横线。
“至于嘛,你小姨不给工资虐待你?”
“是啊,姐姐包养我吗?”玲珑眨眨眼,看秦琬一脸不屑,她接过本子又说,“因为……要买新衣服嘛。”
秦琬看了看玲珑明显穿旧了的衣服,以及她不愿多说的神情,耸了耸肩没说什么。
“走,带你去还债。”玲珑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个懒腰,一手拽着秦琬一手遮着还算柔和的阳光往便利店走。
“老板,我要那个橱窗里的呃……洗发水。”玲珑面不改色地说。
“好嘞。”老板满脸笑容地转身开橱窗拿洗发水,“要这个牌子的吗?”
“不不不,不要,要那个。”玲珑冲秦琬挤挤眼睛,把准备好的钱塞进柜台的缝里。
塞好后,老板拿着洗发水递给一脸无辜地玲珑,玲珑接过洗发水打量了半天,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对老板抱歉地说,“老板,要不我明天再来吧,我今天没带够钱。”
老板大度地挥挥手:“没事,明天再来。”
完事后,玲珑得意地在前面双手插着裤带,甩着她的小麻花辫一步三跳。
“姐姐你会玩跳房子吗?”玲珑突然回过头对秦琬说。
秦琬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她从小在上海,为分数为职位为磨砺成天绞尽脑汁拼得头破血流,哪知道这种最普通的游戏。于是,她诚实地摇了摇头:“听过,没玩过……你别带我玩,我年纪大了骨头不好使!”秦琬惊恐地冲玲珑摆手。
然而,秦琬还是没拗过那个死皮赖脸的玲珑,被拖着在古巷里拐了几个弯,正当秦琬绕得头晕,玲珑停了下来。
面前是一块不算大的平地,铺着一块一块隐隐泛青的石板,周遭是一圈民居,架着暗色的竹竿,一股浓浓的生活气息。风轻轻吹过,那些衣物飘起就像万国旗……
“玲珑姐姐,这个阿姨是谁呀?”几个在一边玩着石头剪子布的小屁孩见到玲珑,纷纷围过来,嗓音甜甜软软,只是开口一个阿姨,让秦琬心中顿生沧桑。
“这个……阿姨,是姐姐的朋友呀。”玲珑蹲下来摸摸带头小姑娘的头。
小姑娘眼睛很大,乌溜溜地望着秦琬,秦琬友好地冲她笑笑,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姑娘皱着眉头对玲珑说:“玲珑姐姐,这个阿姨没有上次的好看。我喜欢姗姗姐姐的长头发,她去哪里了为什么还不回来?”
玲珑愣了愣,旋即换上安慰的笑容,说:“乖啊,姗姗姐姐再过几天马上就回来了,你们先去玩吧。”
小姑娘不情不愿地走开了,转身还颇有敌意地看了眼秦琬。
“姗姗姐姐?”秦琬抱着胳膊,毫不计较地说,“你姑娘?”
玲珑望着小朋友的背影,尴尬地甩着手:“嗯……你别生气,她就是这样,口无遮拦。”
“没事。小孩子嘛。”秦琬望着玲珑,本想戏谑,顺便问问她跟她姑娘的故事,想想还是算了,玲珑心眼多,哪肯那么容易说真话。
“跳房子呢,跳的人先从1开始,往2号格子扔石头,扔中了才能继续。”玲珑撸着袖子,把麻花拨到脑后,站在第一个格子里示范,“然后单脚跳,如果另一只脚落地就重来……”
秦琬大致听了听,豪迈地一挥手:“简单,我来!”
在一小片空地里,两人像重新回到了童年,夕阳从巷子口的小树树冠中落下,洒在地上斑斑驳驳。
“别闹了好吗,那个格子是我的,你没看到上面有我的石头吗?”秦琬一旦掌握了要领,分分钟虐玲珑,大笑着指着玲珑说,“你输了,我来!”。
玲珑吐吐舌头,假装委屈:“早知道不带你玩了……”
八月天气变得比变脸还快,没一会乌云密布显得傍晚墨蓝色天空更加阴沉。
拎着几袋零食烧烤,两人颇有兴致地慢悠悠边吃边走。只是这掐点没掐准,还有一百米就到素望了,这倾盆大雨说下就下。
两吃货誓死保护着食物,结果只能在素望屋檐下甩着湿漉漉的头发——不对,这场景为什么这么眼熟?只是身边换了玲珑而已。
秦琬望着古城雨幕发呆,冷不防被披下头发装鬼的玲珑吓了一跳。
玲珑笑得差点断气:“怎么?想你情人了?”
秦琬白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在这个小姑娘面前好像不存在什么顾忌,她不知道林越会不会因为她这个自作主张的归类连打好几个喷嚏,那场面,想想就搞笑……
用纸巾擦干雨水,两人抢着路边买来的一堆零食烧烤,摊在酒吧桌子上瓜分。
秦琬左手一串牛肉串,右手一块米糕,这辈子就没淑女过。她对同样吃得欢的玲珑说:“去,给姐姐拿瓶啤酒过来。”
玲珑不情不愿地起身抽了两张纸巾去了吧台。
秦琬趁机从她那多拿了两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