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州城外,喊杀声震天。
望着百丈之外的陇州城,突厥酋长双目尽赤,面色通红;握着兵器的手青筋暴跳,身形也在颤抖。
一路上行来,唐军都有如土鸡瓦狗,按照突厥将军的想法,唐军将一如既往的土鸡瓦狗下去,只等自己拿下陇州城,为可汗打开通往长安的通道,为部落争取到无上的光荣。。
没想到陇州城却成了吞噬自己部众的血肉磨盘,一个上午的时间,在这城下死伤数百;打从部落走出来后,这一路上加起来都没有如此重的死伤。
有族老喊道:
“不能再攻了,酋长,可汗的赏赐固然重要,但这些儿郎才是我沙陀部生存的根本。若是根本受损,可汗的再多赏赐也于事无补啊!”
这个道理酋长知道,但是酋长咽不下胸中这口气,软弱的中原人,居然没有乖乖的任自己索取,仅仅是一千余人守城,依靠着城池便让数千骑士自己损失惨重。
部落若是无功而返,这会让他成为部落的耻辱,也会让部落成为突厥的耻辱。
甩开族老,酋长举起暴着青筋的手,嘶声竭力的喊道:“传令下去,全军再攻一次,破城之后,屠城三日!”
喊杀声,再次暴起。
“突厥人又上来了,快上城墙,快上城墙!”
陇州城墙上,守城的唐将看着再次打起鸡血的突厥人,一阵无力感油然而生。这些蛮人已经攻了大半天,居然还有精力再攻。城内的守军已经消耗近半,如果突厥人再这样不知疲倦的攻下去,破城只是迟早的事;或许,今天就要为国捐躯了。
死亡离自己好近好近,转头望着长安方向,他深深的叹了口气。
本来陇州城的守军有四千多人,但是前段时间不知道长安城发生了什么事,居然从本就不多的守军中抽走了三千人;导致陇州守卫空虚。若是平时,这一千人弹压地方也是足够了,不曾想突厥人来得如此之快。
正当他抱着必死的决心再次率众登上城墙时,突然有驻防东面城墙的士卒跑来:
“报,将军,东面出现大批骑兵,我们的援军来了!”
这个消息让人振奋,不但引起了将军的注意,其它准备登城的士兵也纷纷看了过来;唐将连忙喊道:“诸将士都听到了,我们的援军来了,我们胜了!快上城墙,抵住突厥人的进攻,守完这一波,我们就可以休息了。快,上城墙,将突厥人打回去!”
等部下将士嗷嗷叫着登城墙后,唐将才将报信之人拉到一边小声问道:
“可看清了,打的什么旗号?来了多少人?是不是突厥人的阴谋?”
那士兵回想了一下,然后才道:“乌泱泱的一片,人看不清,但远远的看那旗号上,写的是我大唐的字,我们队正说,旗上写的是唐、李、齐等字样;队正猜测这援军是齐王领军。”
唐将这才长舒了口气,点头道:“好,好,好,我陇州有救了。你即刻归队继续观察,有什么不对的,立刻回报。”
“喏!”士兵立刻行礼退去。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消失在城墙拐角,唐将才毅然转身,直面突厥大军。
从东面驰援而来的,正是太子率领的两万唐军,此番太子出征,太子打的旗号是唐还有李。而他的好兄弟好基友齐王李元吉被他拉了壮丁,也跟着来了。
此时太子军也发现了陇军城正在交战,没敢冒然上前;只是派出了不少斥候打探。
距离并不远,很快就有斥候来报:“禀报太子殿下,陇州城还在我大唐将士手中,城外有数千突厥人攻城。”
“再探!”
这探子刚走,第二波又来报:“禀报太子殿下,攻城者乃突厥人沙陀部,丁约七千;城中守军已显颓势。”
第二波刚说完,第三波又到:“报太子,城中守军飞箭传书,言守军连伤带残已不足八百,可战之人不过五百,陇州城岌岌可危,要求我军立刻救援。”
陆续有七八拨探子先后回报城外战况以及周边军情。
情势已经很明朗,李元吉上前请命。
“大兄,弟愿率军冲阵。”
“可,齐王听令,着你领五千骑兵,从左翼冲击敌阵!”李元吉欢喜的领命,去召集部众。
李建成尤不放心,又道:“太子千牛卫李志安何在!”
李志安打马上前:“末将在!”
“你且率部绕过陇州城,从右翼接应齐王,勿要走脱了突厥人。”
两队兵马一左一右的脱离了主阵,绕着陇州城奔向突厥攻城阵列。
这两队人刚离开,就十里之外的探子飞马来报:“禀报太子殿下,十五里之外发现突厥主力大军,打头的是一面金色狼頭地九氂大纛。疑似颉利可汗的行营所在;现在正往陇州城赶来。”
“当真?”李建成大惊,连忙追问道:“可是探明,敌军兵力几何?”
“骑步军不下八万!”不下八万,就是八万以上。
李建成万万没想到刚出长安百里,便碰到了突厥的大军,而且是颉利亲率的主力。
有谋士问道:“殿下,城下之敌只怕是陷阱,是否立即召回齐王和太子千牛卫?”
李建成只考虑了三秒钟,便断然拒绝:“不可,骑军冲阵有如离弦之箭,断断没有收回之理。且让齐王冲上一阵!”
又有人道:“敌军势大,我军当即刻进城,依托城墙防守方可无恙。”
依旧只考虑了三秒,李建成再次拒绝:“不可,我大军三万,陇州城狭小,入城之后军势施展不开。”
军师也道:“入城者时不待我也,两军相隔不过十余里,敌军骑兵打马即至;我军若是进城,必为敌尾随追击;且我军大部辎重随军之后,若进城,辎重必遗失殆尽。辎重若失,我军唯有败亡一途矣。不可入城,不可入城。”
李建城不再犹豫,下令道:“全军就地布阵;步军车马向前,骑兵两翼护卫。后方投石机均展开待敌。”
随着主将令下,唐军纷乱而有序的就地展开。军将开始披挂着甲,辅兵上前推拒马,挖陷马坑。
在唐军斥候探到突厥主力时,突厥人的探子也看到了唐军。
颉利可汗听闻前方有上万的唐军在城外布阵,想要跟突厥铁骑来一场野战时,忍不住哈哈大笑。
“不知是哪方小儿,居然妄图在平原大地上扛住我突厥铁骑的马蹄,当真是可笑。来呀,众将随我去领会一下唐军的无知!”
在谁都没有料到的地方,颉利的主力跟唐军相遇,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53章 决战之序章()
一只铁蹄践踏在干涸的沙土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扬起一片沙土;成千上万只铁蹄,声响有如闷雷,带起一片尘云。
“杀!杀光突厥狗!”李元吉一马当先,携着五千匹马带起的尘云从侧面凿向突厥的攻城阵列中。
沙陀部酋长在军阵后方一直盯着攻城的部落儿郎,突然见得陇州城一侧烟云直起,在城墙的尽头,一个骑兵冲了出来,后面紧跟着千军万马奔袭而来。
此时他才惊觉自己只顾着攻城,大意之下忘了广撒夜不收,仅有的探马估计已经被唐军斥候给吃掉了。
看到突然出现的唐军骑兵,心中一紧,没想到唐人援军来得这么快,而且正在全军攻城的关键时候。他用力从马上站起来,大声的吼着:
“快,鸣金,让我们的人撤下来;骑兵上马,准备迎敌!”
这一切都是徒劳的,从转角拐过来不过数百米,骑兵冲锋转瞬即至;哪里来得及让突厥酋长整军备战,李元吉军就像一柄切牛油的热刀,轻易的割开了突厥人的阵列。很多突厥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听到鸣金的声音,便已倒在铁蹄之下被踏成肉泥。
待到鸣金声终于盖过了战场上的厮杀声时,李元吉已经从中间割裂了突厥的阵营,完成了第一次冲杀后,又在不远处调头,准备第二次切割。
蚁附攻城的突厥人如潮水般退了下去,守城的唐军发出了疲惫的欢呼声。那唐将靠着女墙看着狼狈离去的突厥人,刚落出一点笑容,那笑容便僵在了脸上,直直的盯着突厥人的后方;那里不知何时,又出现了无边无际的军马!
城墙上的唐将站得高,看得远,面对着陇州城的沙陀部酋长却不知身后的事;只是死死的盯着李字旗下的那员银甲将军,眼睛暴突,心在滴血。刚才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沙陀部的儿郎死伤又增数百,这些人都是沙陀部的未来,他们本应有更好的前途,今天却都折损在此。一切全拜这银甲唐将所致。有心想要整军再战一回,但看着城墙下铺的一地尸体,还有尸体旁嗷嗷叫着的伤兵;他退缩了。
部落已经不能再失血了,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如何在那群骑兵的袭扰下保留下更多的部落勇士。正要咬牙继续鸣金让全军撤下来时,军阵后方突然又出现一大波骑兵,他们越过沙陀部的大营,直冲着唐军的骑兵杀了过去。
这是哪里来的骑兵?酋长正在疑惑,又有骑士突破护卫靠过来,喊道:
“沙陀部酋长何在?颉利可汗邀请沙陀部酋长前往王帐一述。”
原来是颉利可汗的大军到了,沙陀酋长松了口气,部落的儿郎应该可以救下来了。只是他很疑惑为什么颉利可汗的大军会来得这么快。
跟他同样疑惑的是首当其冲的李元吉,他也很想问问,颉利大军为什么会来得这么快,昨天的探子还回报,这颉利刚到秦州不久,怎么今天就出现在陇州城郊了。
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因为突厥骑兵已经向着他的军阵杀了过来。是战是避?五千骑军的目光都正在看着他,在等他的答案。
极目远眺,突厥的骑兵估计在八千至一万人左右,人数远比自己这边多;李元吉正犹豫时,李志安率领太子千牛卫绕过城池,出现在李元吉所部的后方。太子千牛卫差不多三千人,这三千人完全是生力军,加上他们,李元吉觉得可以一战!正好李志安也看到了突厥骑兵扬起的烟尘,连忙向齐王军靠拢。
突厥骑兵越来越近了,如果再不决定,马匹的冲击速度将提不上来;
一口浊气呼出,浊气带着身体的热量,骤然遇到冷空气,形成一道凝而不散的白气,白气又在倾刻间化成的白烟消散在冰冷的空气当中。
李元吉高举手中的长枪,嘶声咆哮:“战!”他的声音感染了整个骑军,五千个喉咙同时高吼:“战!战!战!”太子千牛卫也跟着高喊:“战!战!战!”
“驾”皮鞭狠狠的甩在马屁上,军阵开始起步冲击。
将近两万匹马蹄踏出的声音,使大地都发出震颤;城墙上的唐将右手用力的握着刀把,眼睛死死的盯着两方骑士快速的撞击到一起;突然他大喊道:“击鼓!!”
“咚咚咚”牛皮鼓声传出很远,一直传到突厥颉利可汗的王帐处。
颉利可汗对自己的骑士非常有信心,现在看到唐军居然击鼓进军,不由道:“不知此次领军的唐将是谁,胆气不错,敢硬扛我突厥铁骑。却不知此乃螳臂当车之举也。”
“报大汗,前方领军的敌将,乃是大唐齐王李元吉。”
接话的,正是快马从前线赶来的沙陀部酋长,给颉利可汗行礼后,他解释道:“那员银甲将军旗号正是齐,以唐人之制,必是齐王李元吉无疑。”
两人对话间,前方的唐军与突厥军骑兵已经狠狠的对撞到了一起;沙场之上没有对错,没有道理,只有你死我活,想要活下来,就只能砍死敌人。死亡是令人恐惧的,但在此刻,双方连思考恐惧的时间都没有,每个人都将精神集中在自己的兵器上,只有将所有挡在自己前面的敌人都砍倒,才有活下来的可能,才有去思考恐惧的机会。
突厥人熟悉马背,唐军武器精良;冲阵之间,不时有人死亡,有人落马;不管是死亡还是落马,只要掉到地上,立刻就会被无数的铁蹄踏成肉酱。原本昏黄的土地,渐渐被血液染红,变黑;越来越多的尸体被践踏,化为有机物。
砍杀声渐渐弱了下去,兵器碰撞,利刃入肉的声音由少变多,又由多变少,唯一越来越响亮的,是那落马伤员的阵阵哀嚎声和失去骑士的战马悲鸣声。
冲杀了一阵,不知道砍了多久,也不知道砍了多少人,前方豁然开朗;李元吉突然发现前方已经没有突厥人,看看四周,身侧是齐王府的精锐侍卫,他们紧紧的护卫在旁边;再往后看,所率的五千骑军和三千太子千牛卫,此刻已经不剩一半。
原来跟突厥人的对冲中,双方都把对方凿了个对穿。眼看着冲阵而过突厥骑兵在冲过去后,已经开始调头继续往回杀。李元吉连忙喊道:
“调头!快,调头跑起来!”
两边残军再次向着对方冲去,躺了一地的尸体、伤兵,再次迎来了铁蹄的践踏。
后方的颉利可汗看着差不多一比一平,甚至突厥方面还要稍输一筹的战局,脸色都沉了下去。刚刚才夸口说唐军是螳臂当车,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被打了脸;脸色殊为不妙。
自己这边人多,唐军人少,完全用不着跟唐军讲什么军阵,直接用强势的兵力碾压过去就好了。
感觉丢了面子的颉利可汗决定直接以势压人;全军直接扫荡过去,将那三万大唐援军像车碾蚂蚁一下碾死!
第54章 决战之终章()
“报,齐王驱散沙陀部攻城之军,沙陀部已鸣金收兵。”
“报!突厥万骑袭击齐王军阵。齐王迎战!”
“报!突厥王帐前移,突厥军向前推进。”
“报,齐王骑军战损过半,歼敌五千余。”
一条条的情报汇集到了李建成的面前,让他对战场势态有足够的认识,不至于昏头下错命令。
从马上站起来,望向突厥阵营方向,双方距离还很远,看不清人马,只见灰尘漫天卷地;根据这片弥漫的尘云推算,至少得有数万突厥人在策马奔腾。
烟云正席卷过来,李建成眉头紧皱;己方兵力不够,还是以步军为主;敌方兵力是己方的两倍以上,且多是骑兵;在野外迎战敌方,只怕是凶多吉少。
又有人来报:“太子殿下,齐王已经回阵了。”
这完全是废话,李建成就站在军阵前头,自然看到了齐王剩余的残军返回本阵。不过他还是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安置了活着回来的骑兵后,满身是血的齐王很快出现在太子面前。
“大兄,弟幸不辱命;驱散攻城之敌。只是遇敌突袭,致少骑军损失惨重。有负大兄所托。”
李建成连忙安慰道:“弟以八千之众迎敌一万,虽战损五千,却杀敌更甚;扬我大唐军威于阵前,有功,当赏!”
两人都知道战场上死伤是难免的,但这些都是套路,不走一程的话,于礼不合。
客套完后,李元吉打马和李建成站到了一起,一同看着远方急速靠近的敌人。
“大兄,刚才弟遭遇的敌人远不止沙陀一部,应该还有其它部的军队;昨天不是快马回报,突厥可汗尚在秦州,为何突厥人来得如此之快?”
李建成摇头道:“适才有探子收拢到秦州溃兵,言秦州主将不战而逃;秦州城不攻自破!突厥人十万铁骑未损一人。”
“啊!此贼误国,该杀!”李元吉大怒,又复忧虑道:“圣人允大兄三万人出征,再沿途收拢各州军兵,以待与突厥决战;而今才出长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