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啊!”胖大王连忙裹着一身泥巴从地上弹起来,“团座,团座你理智点,人死不能复生,你把他砍了,世上就再没有张副团座这个人了!”胖大王热心快肠,觉得这事儿不得不管,憋了口气,使出全身力气去夺黑金古刀。
张起灵是谁,哪能轻易被人夺了刀,但胖大王力大无穷,饶是张起灵也被他撞出几米远。
“刀剑无眼,悠着点,张副团座。”胖大王朝张起灵喊道。
张起灵望着沉默的吴邪,他站在雨中,痛苦的微笑,微笑着流泪。那会儿,自己离开别墅时,他还想着吴邪能一直笑下去该有多好?而现在,他在笑,却不是自己想要的笑容。吴邪的笑容被自己夺走了,早也好,晚也罢,似乎已是命中注定。
“吴邪。”张起灵淡淡的说:“先拿一只胳膊去吧。”
吴邪眼中,张起灵朦胧的影子朝自己举起黑金古刀。
“喂喂喂喂!”胖大王颠着一身肥肉冲向张起灵,“你疯了!”
吴邪被胖大王的喊声叫回了魂魄,他看到张起灵单手握刀砍向左臂,心中突然一阵惊慌揪痛。
来不及了!
“铛!”
“我日!”胖大王飞身撞向张起灵,这一撞用了十成功力,撞飞了张起灵的黑金古刀?
不,功劳不在胖大王,而在赶来的张家人,那个脸上有疤痕的张家人扔了什么东西,打了张起灵的穴位。
“别想不开啊。”胖大王死死抓住张起灵手腕,“妈的,你还欠老子一条裤子!”
“族长。”疤痕张家人疾步走到张起灵身边,侧身见到吴邪手中的羊脂玉簪后表情明显一怔。
“族长,你怎么能够这样做?”疤痕张家人眼睛看着吴邪,嘴上却质问着张起灵。
胖子眯眼睛,心说这人是谁啊,好像比较有地位?
后面的张家人纷纷围上来,有人去捡了张起灵的黑金古刀。
疤痕张家人顿了一会儿,看张起灵没有应他,也不继续质问,而是走到吴邪面前,望着吴邪手中的羊脂玉簪说:“吴家少爷,你不能取走族长的性命,他的命是您母亲用生命保护下来的。”
☆、第一百零三章
第一百零三章
吴邪从没有想过,哪怕是做梦,他都没想过自己的母亲会跟张起灵有什么联系。吴邪神思恍惚,看了眼张起灵,张起灵也是一脸怔愣,不明所以。他认识羊脂玉簪,不过他认识的不是这种形态,准确说来,他是认识那块玉。
“他们就快追上来了。”疤痕张家人一挥手,几个张家人拉开胖大王扶住张起灵。
胖大王被推到一边,不满意的嘀咕,“吃水不忘挖井人,要不是我撞了他,事情会这样顺利?太粗鲁了,还新文明人呢。”
没人理会胖大王,胖大王又被无视了。
疤痕张家人看了看天空,雨已经快把大火浇熄,估计不到十分钟,他们将迎来最好的掩护——黑暗。
“带族长走。”疤痕张家人指了个方向。然后,他继续望着吴邪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太危险。我刚才提的事,想必您一定很好奇,我也期望化解您与族长之间的误会,所以请您跟我们走吧。”
“好。”吴邪用袖子擦了擦脸,回答得竟是这样爽快。
那个张家人笑了一下,点点头,“早前叫您夫人,我也觉得好笑,如今撇开性别来看,倒是配得起族长。说实话,看着您,我仿佛看到当年的她,一样心地柔软善良,可她更泼辣些,因此后来做出那些事,我一点也不奇怪。”
吴邪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知道他口中的“她”必是娘无疑。他原以为他娘的过去大不了像从前看的话本,与爹门不当户不对,消磨了感情后一拍两散,却从未想过,他娘似乎有一个更为传奇的过去。
“你们都说我娘死了,”吴邪忍住心中的悲恸,把贴在额前的湿发捋向一边,“但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疤痕张家人轻轻的点了点头,“那是自然,我把桐花的遗体带出来了。我们是朋友,多年前的老朋友,其中关系,这二十几年出生的族人皆不清楚,包括族长,他也不清楚。”
张起灵一直看着前方两人,听着他们的对话,聚精会神。
周围树林里的火灭了,疤痕张家人说:“走吧。”他们开始趁夜色前进。
吴邪被他们夹在中间,心如刀绞,步履蹒跚,但正因为这样,他也格外精神。奔波整夜,又受到如剥肤之痛般的打击后,他依然坚强的站着,与张家人一齐走在通往真相的道路上。这一路,他与张起灵没有任何交流,他们离得有些远,中间还隔了个体积硕大的胖大王。
“喂,我们这是去哪啊?”胖大王东张西望的问道。
疤痕张家人回答:“去军营,他们不敢追来,今晚又是爆炸又是枪击,看明天族里及吴家如何善后。”
“你们也是牛,这哪儿,天子脚下,娘希匹好歹也算皇帝了,你们竟不打招呼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大动干戈,他不把你们当叛徒清剿了,他咽得下这口气?”胖大王将手/枪插进腰间,莫名其妙的笑了几声。
“呵,我只能说,他咽不下也得咽。”疤痕张家人轻描淡写的回答。
胖大王见他搭理自己,又扯了些话头让他接,约莫两人都是有心活跃气氛,一来一往似乎相见恨晚。
吴邪低着脑袋,那两位说的话,他一字不落听进耳里,很快他们走出十几里地,来到百人团驻地的边缘。
“就是这里了。”疤痕张家人看着前方道。
吴邪虽为百人团的团长,却是第一次到自己的营盘。百人团行盗墓之事补贴国库,上头极为重视,各方面条件自然好,这不,无论营房还是操练场,均比普通军营来得气派。然而现在,暴雨倾盆树影婆娑的午夜,营房四周苍茫深沉,阴暗迷蒙,唯一盏幽白孤灯依稀可辨,寥寂漂浮于众人的视野。
吴邪认得,那是一盏招魂灯。
魂兮归来。
“走吧。”疤痕张家人拍了拍吴邪的肩膀。
离吴邪三米远的位置,张起灵凝视着那盏灯,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胖大王也移到吴邪身边,压低声音说:“走吧,团座,再淋下去都要病了。”
他们走向军营,将近二十个人,勉强算是浩浩荡荡?吴邪的眼睛又模糊了,越是靠近军营,他的胸口越是疼痛。
“唉,是谁呀,大晚上点这么盏吓人的灯!难道军营里不通电吗?”胖大王瞥了眼吴邪,故意不满的嚷起来。
风把胖大王的声音送到前方,有人站在那里轻笑出声,“今晚雨大,电线杆被雷劈了。”
吴邪不认识这声音,往前瞄了瞄,认出这声音旁边的人影。
“团座!”王盟踩着泥水,急急巴巴冲到吴邪眼前,立正,给他敬了个军礼。
吴邪忽然笑了,笑容颇为苦涩,“你干嘛?现在敬什么礼。”
王盟面带倦容,脸色不比吴邪好多少,从跟过来的下士手中接过一把黑伞,撑开了举在吴邪头上。
“团座。”王盟在吴邪耳边轻轻的说:“节哀。”
连王盟都证实了这件事,看来奇迹不会出现了。吴邪闭起眼睛,眼泪渗出眼角,之后,他抹了一把,睁开眼睛继续朝前走。
他走在第一个,王盟紧随其后。张海客站在路边等张起灵,吴邪经过身边时,他深深的看了吴邪一眼。“我没想到,吴夫人的棺木竟比吴少爷先到这里。”待张起灵行至身边,他朝张起灵弯起嘴角,无奈的笑了一下。张起灵侧头看着他,他又说:“我会帮你的。”
张海客与王盟会等在这,那是因为有人提前通知了他们,不止通知了他们,还送来古桐花的棺木。这个人,当然是脸上有疤痕的张家人,他一直防范着别墅出事,没想到,居然第二晚就出事了。
“大伯。”张海客跟疤痕张家人打招呼,后者微微点头,对张海客说:“辛苦了,先进去吧。”他们都往里走,远远跟着吴邪,张起灵在最后,一言不发。
军营的一间屋子,里面设了个灵堂,香案、蜡烛、丧幡,还有那盏代替长明灯的招魂灯。
吴邪站在灵堂门口,盯着正前方的棺木,棺木材料上乘,并非一般人家用得起。
“团座。”王盟双眼微红,想扶着吴邪,却被吴邪轻轻推开。
他们都说娘死了,那他们的意思是……娘在这棺木中?吴邪抬起腿,腿像灌了铅,一步一步,走得异常艰难,但最终,他走到了棺木旁边。
“团座?”王盟发现吴邪用双手抵住棺盖,急忙跑过来。
“不用,不用。”吴邪摇着头,“我自己开,你别帮我。”
招魂灯惨白的光线笼罩着漆黑的棺木,棺木泛着幽幽白光,是另一个世界在向阳间昭显自己的存在。
疤痕张家人遣散了身后的张家人,只留张起灵、张海客跟胖大王站在门口看着吴邪。当吴邪用力推开棺盖后,张起灵走进去,悄无声息的藏在阴影里,同吴邪一齐望向躺在里面的女人。
她很年轻,应该还没有到四十,她很漂亮,不像已经死去,而是陷入了深沉的睡眠。曾经,张起灵见过类似的情景,那时那个赋予自己生命的女子一样沉睡着,并于三日后永远离开了自己。
吴邪跪下来,食指紧扣棺材边沿,哭了,但没有发出声音。张起灵伸出手,几十秒后,那手还在原处,终是没有落到吴邪的肩膀上。
张海客叹了口气,说:“我从没见过他安慰人,果然,他不擅长这套。”
“安慰什么呀,他这手刚碰到团座,团座就得把他扔出去。”胖大王脱了外面的湿衣服,又拧了拧衣角,对疤痕张家人说:“你不是要解除他俩之间的误会么,快去说点什么啊。”
疤痕张家人其实也很难过,因为古桐花是他的老朋友,他救不了老朋友,一如当年他没能救下任何人。“我去试试。”过了一会儿,他对身旁两人道。
“快去。”胖大王指了指吴邪与张起灵,“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张海客:“……”
疤痕张家人走进灵堂,站在吴邪旁边,吴邪知道有人来了,却没有抬头去看。
疤痕张家人一开始没有说话,直到后来,他苦笑一声,轻轻的说:“桐花,我脸上这道疤还是拜你所赐,那会儿我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见你这泼辣娘们儿。”
胖大王悄悄对张海客说:“你大伯以前一定暗恋团座的娘。”
“桐花,我现在来见你,因为你竟然已经过完一辈子。”疤痕张家人攥紧拳头,喟然长叹,“我们一批的人如今死得只剩下我,你走了,我就更孤独了。”他微微弯腰,一只手按住吴邪的肩膀,像似对吴邪说,又像似对死去的古桐花说:“人有几个一辈子,不后悔就行了。”
吴邪哽咽了一下,扭头看着疤痕张家人的脸颊。
“你要听一个故事吗?”疤痕张家人像一个长者般安慰着吴邪,竟抬手拍了拍吴邪的脑袋。
吴邪一怔,点点头,扶着他娘的棺木艰难的站起来。
“好。”疤痕张家人笑了,直起身,朝张起灵挥了挥手,“你过来,我现在不当你是族长,而是以长辈的身份给你们讲一个关于我,我的好兄弟,我恋慕过的女人古桐花,以及女藏医白玛的故事。”
☆、第一百零四章
第一百零四章
灵堂里有五个活人,除了事件的讲述者,吴邪、张起灵、张海客、王盟都站着,站在古桐花的灵堂里,默默听着遥远的回忆。
“那时是民国初年,我只有十八岁,我跟我的好兄弟一起去山西下斗,盗一座西汉古墓。”疤痕张家人看了张起灵一眼,“你的父亲,我的好兄弟。”
张起灵身子一滞,往前走了一步,活到现在,终于有人提起父亲的事,他那神秘的父亲,从未见过的父亲。
“他比我小一岁,长得比我高,虽然我不愿承认,可他比我更受姑娘欢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不甘心的。我们十五岁放野,正式入族谱,三年之后连续倒了几个大斗,在族中也算小有名气。”
“那是当然的,看张副团座的相貌,就可以想象他爹也是极品美男子,虎父无犬子嘛。”胖大王忽然插了句嘴。
疤痕张家人一笑,倒是默认了。
“他是炙手可热呀。我们在山西倒斗出来后,去县城住店,有个十五、六岁的女娃想盗我们的明器,被他一顿教训,还剪了辫子放进包袱,说作为偷东西的惩罚。那两根油亮的大辫子啊,剪了真可惜。”
疤痕张家人看着吴邪,胖大王看着吴邪,王盟、张海客也看着吴邪,好像大伙儿都猜出了女娃的身份。
疤痕张家人点点头,仿佛忆起什么很高兴的事情,微笑着道:“没错,就是桐花,十五、六岁水灵灵的大姑娘。我知道我兄弟当时也是看别人漂亮,起了逗弄之心,不过行为过分了些,偏剪了姑娘家最宝贝的头发。”
胖大王说:“可恨,剪辫子真可恨,还不如剪衣服。”没人应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疤痕张家人身上。
“剪了辫子,却连起一条红线,红线这头不在我身上……”疤痕张家人突然叹了口气,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也不在我兄弟身上。桐花一直跟着我们,想要回自己的辫子,我兄弟说,要什么要,都剪了。桐花瞪着他,眼睛红红的,像似从未受过这种气,其实凭她的身手,确实江湖上没多少人能怎么着她,可她碰到的是我们,我们张家人。”
张家人是不合常理的存在,这点已经毋庸置疑。
“那会儿,桐花跟着我们,从山西一直跟到东北,我就跟我兄弟商量,说你要不把辫子还她吧,你要姑娘的辫子做什么?我兄弟说,卿本佳人,奈何为贼?敢偷到我头上来,我就要教训她。再说了,这两根辫子又长又亮,可以卖钱贴补路费。桐花当时在我们头顶的树杈上坐着呢,我兄弟知道她在,故意气她的。果然,她生气了,敏捷的跳下来,轻盈得像一只燕子。她说,什么卿本佳人奈何为贼?我凭手艺吃饭,盗你们是盗,你们盗墓就不是盗了?我是大盗,专门劫富济贫,你们盗死人的东西,不积阴德,以后生儿子没屁/眼!她的眼睛很亮,脸蛋也红扑扑的,当时我就想,这泼辣劲儿,我好像喜欢上她了。”
“我也喜欢上了。”胖大王听得屏气凝神,偷偷瞄了眼棺木,于心底暗暗道:“吴夫人,恕我不敬之罪,我这是景仰你啊。”而吴邪是第一次听到这些,整个人异常呆懵,但不妨碍他听懂疤痕张家人的叙述。
疤痕张家人讲到这里停了停,轻轻看了眼死去的古桐花,继续说:“她剪了辫子也很美,俏丽活泼,再加上一身劲装,比整天裹在裙子里的小姐们强多了。她跟了我们一个月,这一个月我们在哪,她就在哪,期间我们又下了几个斗,她就守在盗洞口等我们出来。有一天,我们在的地界儿打仗了,军队在山里交战,枪炮无眼,桐花一急,怕被牵连,便顺着盗洞爬下来,结果不小心用破了皮的手掌触碰了死人,瞬间,死人就起尸了,桐花没见过啊,吓得满斗乱窜,见着我们时,哽咽着说辫子不要了,一定要将她活着带出去。我兄弟就笑,说你到底是个女人,怕成这样,求我啊?桐花呸了声,回击他道,我求他也不求你!不过后来,我们三人还是平安到达地面,桐花第一次见我们杀粽子,既新奇又害怕的模样非常惹人怜爱。因为打仗,我们很快离开了东北,桐花也跟着我们,即使她已经失去跟着我们的理由。那时全中国都在内战,没有一个地方是安全的,我们默许了桐花的跟随,三人一道前往下一